耿靜波

（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 天津 300191）

大慧宗杲禪法對“禪凈合流”的影響探析

耿靜波

（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 天津 300191）

大慧宗杲在繼承臨濟禪法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看話頭”禪法，簡單易行，直指人心，極大豐富和發(fā)展了臨濟宗禪法的義理及修行體系，促成“臨濟再興”，將臨濟禪法推向新的發(fā)展階段，并對后世產(chǎn)生重要影響。元代臨濟宗的高峰原妙、中峰明本、天如惟則三位禪師對其“看話禪”進一步繼承、發(fā)展，并將之與“念佛禪”結(jié)合，將禪凈融合推進到新的發(fā)展階段。梳理、分析原妙、明本、惟則對宗杲“看話禪”的發(fā)展與改進，并探討三位禪師獨特禪法的時代價值。

大慧宗杲 看話禪 禪凈合流 影響

B949

A

2017-07-12

大慧宗杲，宣州寧國縣（在今安徽）人，俗姓奚，號妙喜，字曇晦。宗杲屬臨濟下十一世，楊岐下四世。其嗣法于法演的弟子圓悟克勤（1063—1135），提出后來在禪宗中占主流地位的“看話頭”禪法，主張通過參究語句，超越語句，祛除雜念，最終覺悟自性。宗杲是促成“臨濟再興”的重要人物。宗杲的“看話禪”與曹洞宗宏智正覺的“默照禪”為宋代禪宗內(nèi)部影響最大的兩大禪法。元代高峰原妙、中峰明本、天如惟則繼承發(fā)展了宗杲的“看話禪”，對元代的修習體系作了較大的創(chuàng)新。

一、高峰原妙的生平及其對大慧宗杲“看話禪”的發(fā)展

高峰原妙（1238—1296），號高峰，俗姓徐，“母夢僧乘舟投宿而生”[1]65中，吳江（在今蘇州）人，屬臨濟宗圓悟克勤下五世。原妙“離襁褓，輒喜趺坐，遇僧入門，輒愛戀欲從之”[1]65中，十五歲出家，依止嘉禾密印寺?！笆臧l(fā)，十七受具，十八習天臺教?！盵1]65中二十歲時，原妙到凈慈寺，“立三年死限學禪”[1]65中。斷橋妙倫和尚令原妙參扣“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原妙于是“脅不至席，口體俱忘”。其又參雪巖祖欽禪師?！胺絾栍崳幢淮虺鲩]卻門。再往，始得親近?！盵1]65中祖欽后讓原妙參“無”字。后凡原妙入門，祖欽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尸來？”[1]65中然后便打。

原妙先到龍須寺，苦行九年，“住龍須九年，縛柴為龕，風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爐，日搗松和糜，延息而已。”[1]65中原妙又至雙髻峰，繼續(xù)修行。其后到天目山西峰獅子巖，鑿洞，曰“死關(guān)”，并于此修行，與世隔絕。臨終作偈，曰：來不入死關(guān)，去不出死關(guān)，鐵蛇鉆入海，撞倒須彌山[1]66上。原妙的臨終偈語，恰對應其參學斷橋妙倫時，妙倫令其所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句。從整體上來看，原妙的禪法，很大程度上即是以此句為中心而展開的。原妙世壽五十八。

見《續(xù)指月錄》所載原妙說法語錄：

僧問：“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龐居士恁么道，還有為人處也無？”師曰：“有?！痹唬骸爱吘乖谀且痪?？”師曰：“從頭問將來。”曰：“如何是十方同聚會？”師曰：“龍蛇混雜，凡圣交參。”曰：“如何是個個學無為？”師曰：“口吞佛祖，眼蓋乾坤?！痹唬骸叭绾问沁x佛場？”師曰：“東西十萬，南北八千?！痹唬骸叭绾问切目占暗跉w？”曰：“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曰：“恁么則言言見諦，句句朝宗？”師曰：“你甚處見得？”僧喝。師曰：“也是掉棒打月。”曰：“此事且止。只如西峰今日，十方聚會，選佛場開，畢竟有何祥瑞？”師曰：“山河大地，萬象森然，情與無情，悉皆成佛?！痹唬骸凹冉猿煞?，因甚學人不成佛？”師曰：“你若成佛，爭教大地成佛?！痹唬骸爱吘箤W人過在甚么處？”師曰：“湘之南潭之北?！痹唬骸斑€許學人懺悔也無？”師曰：“禮拜著?！鄙Y拜，師曰：“師子咬人，韓盧逐塊?！盵1]65下

師嘗示室中垂問六則：一曰，大徹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二曰，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與不明？三曰，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四曰，杲日當空，無所不照，因甚被片云遮卻？五曰，人人有個影子，寸步不離，因甚踏不著？六曰，盡大地是火坑，得何三昧，不被燒卻？倘下語不契，閉門弗接。自非具透關(guān)眼者，鮮不望崖而退[1]66上。

結(jié)合原妙參謁斷橋妙倫、雪巖祖欽的因緣，以及其之后的修行經(jīng)歷，可以看出，在如何契悟自性的問題上，原妙反對刻意去追求，以及反對執(zhí)著于古人語句，其主張不靜而自靜，不犯纖塵，自然而然地頓入于“無心三昧”。原妙的禪法，尤其強調(diào)參禪者要頓悟自心，識得“本來面目”。其在說法時，多次提到通過參悟“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來達至悟境。與參悟諸禪師的語錄公案相比，原妙更注重由“話頭”入手，來契悟。其主張在超越“話頭”字面意義的基礎(chǔ)上，一步一步地深入?yún)⑾氯ィM而平靜內(nèi)心，祛除雜念，實現(xiàn)解脫。同時，原妙重視苦修苦行，認為這是達至解脫、契悟佛境的重要方式，體現(xiàn)了原妙在修行實踐方面的獨特認知。另外，原妙對參“話頭”的重視，不提倡讀經(jīng)及參公案，以及重視苦行等，實際上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展露出禪凈雙修的端倪。

二、中峰明本的生平及其禪、凈合流論

中峰明本（1263—1323），號中峰，俗姓孫，“母夢無門開老人持燈籠至家而生”[1]73下。錢塘（在今杭州）人，屬臨濟宗圓悟克勤下六世，為高峰原妙最得意弟子?！胺鸫葓A照廣慧”為皇帝賜號，“智覺”為謚號，“普應”是皇帝所賜的國師號。明本“才離襁褓，便跏趺坐”，“能言，即歌贊梵唄”，“凡嬉戲，必為佛事”[1]73下。其九歲喪母，十五歲時，欲出家。據(jù)《景德傳燈錄》記載，明本“求佛甚切，晝夜彌勵。困則首觸柱以自警。”[2]734上明本讀《傳燈錄》時，讀至庵摩羅女問曼殊，“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為甚么卻被生死之所流轉(zhuǎn)”，頓生疑惑。于是參高峰原妙禪師。原妙平素孤峻嚴冷，不假人辭色，但初見明本，即生歡喜，并“許為祝發(fā)”。明本二十四歲之時，誦《金剛經(jīng)》至“荷擔如來處”處，恍然有悟。次年落發(fā)出家。未幾，“觀流泉有省”，于是至原妙處求證，卻被原妙棒打。之后，民間傳聞官府選童男女，明本遂問原妙，若有人來向和尚討童男女時如何？原妙答曰：“我但度竹篦子與他?！盵1]73下明本言下“洞徹法源”，并得到原妙的認可。原妙于是將自題真贊贈予悟本，并語道，“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識。獨許不肖兒，得見半邊鼻?！盵1]73下我們由此可看出原妙對悟本的器重與賞識，以及對其悟境的高度認可。而當有人問及原妙禪師座下弟子優(yōu)劣時，原妙亦是給予明本極高評價，“或問妙諸弟子優(yōu)劣，妙曰：“如義首座，固是莖老竹，其如七曲八曲；惟本維那，卻是竿上林新篁，他日成材，未易量也?！盵1]73下另外，明本的禪法，得到元仁宗、英宗及諸多朝廷重臣的大力護持，這些都為其禪法的傳播發(fā)展提供了便利條件。明本臨終作偈曰：我有一句，分付大眾。更問如何，無本可據(jù)[1]74中。其世壽六十一，僧臘三十五。

《五燈會元》、《佛祖歷代通載》、《續(xù)指月錄》等載有明本的說法語錄。

圍繞人才培養(yǎng)的根本任務(wù)，作為大學教學管理職能實施與運行的主體——大學教學管理組織，對結(jié)構(gòu)、人員、職權(quán)及運作等一系列內(nèi)容進行組織、協(xié)調(diào)、控制，使之在教學活動中得到最充分的發(fā)揮，促使教學目標的最終實現(xiàn)。因此，從大學教學管理組織的機構(gòu)來看，筆者較為贊同，大學教學管理是一個多層次的系統(tǒng)，在大學內(nèi)部，涉及學校、學院、系、教研室等不同層次機構(gòu)，不同層次的組織機構(gòu)具有不同的管理職責與權(quán)利分工[3]。大學教學管理組織既是靜態(tài)的專門性組織機構(gòu)，又發(fā)揮動態(tài)的管理效能，是保證大學教學活動得以正常開展的基本條件。

師每斥學者但尚言說，不求實悟，乃曰：“今之參禪不靈驗者，第一無古人真實志氣，第二不把生死無常當做一件大事，第三拌舍積劫以來積習不下，又不具久遠不退轉(zhuǎn)身心。畢竟病在于何？其實不識生死根本故也?！狈惨妼W者，輒問曰：“汝喚甚么作生死？”或者茫然無對，或者謂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是生死。師曰：“直饒知得亦生死，所知亦生死。又或指一念忽起是生，一念忽滅是死?！睅熢唬骸半x一念起滅，亦生死也?！薄笆钦f皆枝葉耳，非根本也。夫根本者，性真圓明，本無生滅去來之相。良由不覺，瞥起妄心，迷失本源，虛受輪轉(zhuǎn)，以故道‘迷之則生死始，悟之則輪回息’。當知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五陰四大，至于動不動法，皆是生死根本。若不曾向真實法中，脫然超悟，更于悟外別立生涯，不存窠臼，豈堪向生死岸畔札腳？或纖毫不盡，未免復為勝妙境緣，惑在那邊，起諸異想，雖曰曉了，其實未然。惟有痛以生死大事為己重任者，死盡偷心，方堪湊泊。直下倘存毫發(fā)許善惡取舍、愛憎斷續(xù)之見，則枝葉生矣，可不慎乎？”[1]74上

本色道流，真正以生死大事為任。十二時中，更無斯須忘念，單單只向自己躬下著到。雖面前縱有百千般殊勝事，百千般順意事，百千般魔難事，四面八方之所圍遶，終不為其奪，亦不為其所障。自然念念不忘，心心不間。設(shè)使暫忘暫間須臾，須依舊接續(xù)將去也，不受人排遣也，不受人勸誘也，不受人籠絡(luò)也，不受人欺瞞也。蓋自家真心一發(fā)，決欲取證，也不問在孤峰絕頂，也不問在鬧市聚洛，不問在熟處，也不問在生處。乃至一切處俱不問著，但只是有路可上，高人也行。當知道人家一個安身處，雖則一動一靜皆根于定業(yè)宿緣，非茍然爾，當知非茍然處。其實如夢如幻，如影如響[3]727中。

整體來看，明本尤其重視、強調(diào)“生死大事”，認為參禪應以參悟生死之理為要，要當下去體悟；并指出明了生死根本的重要性。明本是言，字字珠璣，入骨入髓，深值參禪者反思琢磨。而由本質(zhì)上來看，明本認為，此理非關(guān)文字語言，離文字相方為禪。其在說法語錄以及開示中，對覺悟禪之本義的必要性作了進一步說明，同時也指出了參禪之方，倡導通過坐禪以達到人境兩忘的境界。這也就自然地將話題引至大慧宗杲以及高峰原妙所倡導的“看話禪”，并認為，參禪者惟有在借助參“話頭”等修習方式，知曉自家“安身處”的基礎(chǔ)上，才能從根本上祛除遮蔽自心的煩惱，進而識得自家本心?！吧w自家真心一發(fā)，決欲取證，也不問在孤峰絕頂，也不問在鬧市聚洛，不問在熟處，也不問在生處。乃至一切處俱不問著，但只是有路可上，高人也行。”

明本禪法之所以產(chǎn)生如此深遠的影響，除了“看話禪”的獨特性及其對“看話禪”作了較大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還在于明本將參話頭與念佛結(jié)合起來，倡導禪、凈雙修。我們在《天目明本禪師雜錄》及其他史料中，可看到較多明本提倡念“阿彌陀佛”的記載。見明本《勸念阿彌陀佛》：“是心是佛是心作佛，三世諸佛證此心佛。六道眾生本來是佛，只因迷妄不肯信佛。智者覺悟見性成佛，釋迦世尊開示念佛?！牌飞徟_禮彌陀佛，得無礙眼見十方佛?！盵3]718中

以及明本《懷凈土詩（一百八首）》：

彌陀西往祖西來，念佛參禪共體裁。積劫疑團如打破，心花同是一般開[4]231上。

由明本的相關(guān)語錄記載來看，其“禪、凈雙修”論，是建立在“唯心凈土、自性彌陀”以及禪、凈一致基礎(chǔ)上的。筆者曾在《禪宗天衣義懷禪師生平事跡及思想略考》[5]76與《禪宗天衣義懷“唯心凈土”思想闡微》[6]25兩文中，結(jié)合北宋云門宗僧人天衣義懷（993—1064）的“唯心凈土”思想，由《維摩詰所說經(jīng)》之“隨其心凈，則佛土凈”[7]538中說起，以至六祖慧能“自性即佛”的主張，對凈土思想以及“凈土”與參禪的關(guān)系作了詳細闡述，認為永明延壽（904—975）將“唯心凈土”與通過“念佛”往生的“西方極樂凈土”結(jié)合，此種“自心凈土”，已脫離傳統(tǒng)佛教依據(jù)經(jīng)典所提倡的諸“凈土”，而發(fā)展成為一種更成熟、更實用、更世俗化的“禪凈雙修”之教化法門。同處北宋的天衣義懷，對此修習法門則加以不遺余力地繼承與宣揚，并遞相傳授，后依靠其在京城開封傳法，且具有極大影響力的慧林宗本、圓通法秀、慧林若沖等諸弟子之大力弘揚，此說逐漸成為當時禪門普遍的修持方式，并被天臺、華嚴等諸宗所吸收與借鑒。故可以說，義懷及其弟子對“自心凈土”及“禪凈雙修”修持方式的大力宣揚與發(fā)展，既是對禪宗心性論思想體系的極大豐富與發(fā)展，又是對凈土思想內(nèi)涵及外延的擴伸與調(diào)適。同樣，明本在基于“自性即佛”、“自性彌陀”以及凈土理論基礎(chǔ)上對禪、凈雙修的提倡與弘傳，亦對當時的禪、凈合流趨勢起到巨大推動作用，其“禪、凈合一”理念后被弟子天如惟則所繼承發(fā)展，從而將參禪與念佛的融合推進到新的階段。

另外，明本在論證禪、凈一致思想時，同時提到儒、佛關(guān)系，并從儒、佛互補角度論證禪宗心性思想的優(yōu)越性。限于本章所論及的主題，茲不詳述。

三、天如惟則的生平及其“念佛禪”

天如惟則，號天如，俗姓譚，吉安永新（在今江西吉安）人，受業(yè)于禾山，得法于中峰明本。據(jù)記載，惟則長期“遁跡吳淞間”[1]84上，其弟子于姑蘇城（蘇州）“師子林”建寺。如同其師中峰明本，惟則亦是拒絕諸剎邀請，不住山寺，僅“隨機開導”。惟則禪師威望很高，參禪請益者眾多，諸多士大夫亦對其執(zhí)弟子禮。至正十四年（1354），帝師賜號“佛心普濟文慧大辯禪師”，兼賜金襕法衣。惟則在繼承明本禪法思想的基礎(chǔ)上，倡導“念佛禪”，對禪、凈雙修作了進一步地推進與發(fā)展。

見《五燈全書》所載惟則說法語錄：

示眾：“臨濟大師道，我這里是活祖師西來意，一切臨時，要用便用?！睅熌榉髯樱瑩u曳曰：“我這里也是活底，要用便用，一切臨時。且道與臨濟底，是同是別？”擊一擊，擲下曰：“臨濟大師，猶欠者一著在?！笔颈?，舉譬如牛過窗欞，頭角四蹄都過了，惟有尾巴過不得。師曰：“這個是東山演祖不了事處。老漢參方三十年，也有兩件不了底事。是甚么兩件事？饑來要吃飯，困來要打眠?！笔颈姡骸磅苏呙谡龋瑵呙谥?。有來由，沒來由，一身還有一身愁。衲僧門下，奪食驅(qū)牛。擬著眼看，便與閉卻戶牖。擬開口道，便與塞卻咽喉。夜廊無月不點火，露柱從教撞破頭。”[8]223中

禪宗向來主張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頓悟自心。惟則這里一掃空言，認為承言者喪，滯句者迷。在此基礎(chǔ)上，其亦是主張不著一物，發(fā)明自性。同時，其多次提到禪宗諸祖的公案、話頭，認為此是引導學人覺悟的重要媒介。另外，惟則以“饑來要吃飯，困來要打眠”這兩件事來闡明參禪的真諦。踏破草鞋，尋尋覓覓，只為尋?！白约沂隆倍选Ｎ﹦t勸誡參禪者要明了“差別智”，曉得“涅槃心”。

上述之外，惟則禪法的重要特征還體現(xiàn)在其對凈土思想的闡述，對“念佛禪”的倡導方面。見惟則《示西資會道友》：

凈土惟心，心外無土。此惟心之土，其東無東，其西無西，四維上下，含攝無余。所謂十方微塵佛剎者，吾凈土中之剎也。三世恒沙諸佛者，吾凈土中之佛也。極樂世界彌陀世尊，亦吾凈土中之一剎一佛而已。諸法不有之謂凈，諸法不無之謂土。即真即俗，非一非多。用常繁興，體自清凈。染而非染，修而非修，本無心念之可系。往而非往，生而非生，亦何方所之可指哉。由眾生不達惟心，局乎現(xiàn)量，機根不等，證悟懸殊，故于一凈土中標列四種，曰常寂光，曰實報，曰方便，曰同居。同居又二：曰穢，曰凈。常寂為總，余土為別；常寂則一，余土則多。彼彌陀極樂，則又同居凈土之一耳[9]784上。

修禪是為了明了生死，念佛亦是為了明了生死。二者雖途徑不一，但其旨歸“參禪成佛”、“往生凈土”是一致的。惟則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fā)，認為“凈土惟心，心外無土”。接著，惟則又從禪、凈會通角度，對佛與凈土世界的關(guān)系等進行了詳細闡釋，并以天臺宗、華嚴宗相關(guān)思想，結(jié)合眾生的根器，論證了佛國凈土實源自眾生“自心”的觀點。

問曰：“凈土修法，其詳可得聞乎？”答曰：“凈土無修，修因迷有。法無高下，高下由根。根有多珠，修分多類。攝其多類，總有三門，一曰觀想，二曰憶念，三曰眾行。皆依極樂彌陀以為之主也?！盵10]295上

另外，惟則還就凈土法門的修持展開論述。其指出，從根本上來講，凈土無修，法亦無高下。但鑒于眾生根器有別，故分為三類修持法，即觀想、憶念，以及眾行。這就自然地將包括念佛等在內(nèi)的諸多修持法門都囊括進來了。

《凈土或問》又曰：

良由凈土教門，至廣至大。凈土修法，至簡至易。以其廣大而簡易故，聞?wù)卟荒懿灰裳?。所謂廣大者，一切機根，攝收都盡。上而至于等覺位中，一生補處菩薩，亦生凈土，下而至于愚夫愚婦，與夫五逆十惡無知之徒，臨終但能念佛悔過，歸心凈土者，悉得往生也。所謂簡易者，初無艱難勞苦之行，又無迷誤差別之緣。但持阿彌陀佛四字名號，由此得離娑婆，得生極樂，得不退轉(zhuǎn)，直至成佛而后已也。其廣大既如彼，其簡易又如此。故雖智者亦不能無疑焉。汝如知此，則知永明之贊，深有意焉，而非過也[10]292中。

對以永明延壽名義而作的《永明四料簡》，惟則機智、辯證地作了評述。其首先從禪、凈合一角度，認為“修禪”與“修凈土”二者在根本意旨、目標結(jié)果等方面是一致的。惟則又指出，“凈土修法”攝收一切根器，在具體修行上則簡單易行。故其認可延壽的觀點主張，“則知永明之贊，深有意焉，而非過也”。我們也能由此看出惟則關(guān)于“修禪”與“念佛”的大致主張，理解其在《凈土或問》中多處強調(diào)、提倡的“念佛禪”思想。

宗杲的“看話頭”禪法，反對執(zhí)著言句，繼承禪宗重視心性自悟的傳統(tǒng)，后成為禪宗中占主流地位的禪法，不僅在宋代禪林及士大夫中影響巨大，而且對后世產(chǎn)生深遠影響。元代臨濟宗高峰原妙禪師對宗杲的“看話禪”作了更進一步發(fā)展，后經(jīng)同為臨濟宗的中峰明本、天如惟則等禪師的大力提倡與推動，“看話禪”逐漸與凈土念佛法門相結(jié)合，以致使禪、凈雙修成為漢地佛教修持的重要法門，“禪、凈合流”也由此進入新的發(fā)展階段。

[1]聶先.續(xù)指月錄[M]// 續(xù)藏經(jīng):第 84 冊.日本：藏經(jīng)書院，1905—1912.

[2]念常.佛祖歷代通載[M]//大正藏:第49冊.日本：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1922—1934.

[3]天目明本禪師雜錄[M]//續(xù)藏經(jīng):第70冊.日本：藏經(jīng)書院，1905—1912.

[4]宗曉.樂邦文類[M]//大正藏:第47冊.日本：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1922—1934.

[5]耿靜波.禪宗天衣義懷禪師生平事跡及思想略考[J].唐都學刊，2013（6）.

[6]耿靜波.禪宗天衣義懷“唯心凈土”思想闡微[J].理論月刊，2014（12）.

[7]（姚秦）鳩摩羅什.維摩詰所說經(jīng)[M]//大正藏:第14冊.日本：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1922—1934.

[8]超永.五燈全書[M]// 續(xù)藏經(jīng):第 82 冊.日本：藏經(jīng)書院，1905—1912.

[9]善遇.天如惟則禪師語錄[M]//續(xù)藏經(jīng):第70冊.日本：藏經(jīng)書院，1905—1912.

[10]天如則.凈土或問[M]//大正藏:第47冊.日本：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1922—1934.

10.16565/j.cnki.1006-7744.2017.24.39

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項目“中國佛教心性論與北宋五子心性論關(guān)系研究”（2014M561153）。

耿靜波，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助理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所博士后研究人員，研究方向為中國哲學、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