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軍
(成都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
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范式
顏 軍
(成都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
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范式既是馬克思幸福思想研究的主要內容,也是系統(tǒng)、全面解讀馬克思幸福思想的重要手段。馬克思幸福思想有其特有的敘述范式,具體表現為:在敘述理路上,將哲學思辨性敘述敞顯本質與事實性敘述旨歸現實相結合;在敘述向度上,將肯定性敘述正面闡釋與否定性敘述反面澄明相結合;在敘述方式上,將批判性敘述間接隱喻與建構性敘述直接陳述相結合。通過對馬克思幸福思想敘述范式的總結,馬克思幸福思想的立體樣態(tài)也得以呈現。
馬克思幸福思想;敘述理路;敘述向度;敘述方式
近年來,幸福已成為人們高度關注的現實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幸福已成為一個理論熱點。學術界對馬克思幸福思想也展開了深入研究,并已取得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然而,也有部分學者對馬克思理論體系中是否包含幸福思想表示懷疑,認為對馬克思幸福思想的研究不免有點“小題大做”甚至“無中生有”。馬克思到底有沒有幸福思想呢?回答當然是肯定的。眾所周知,馬克思畢生的研究和實踐都始終體現他堅定地追求人類解放、人類幸福的偉大理想?!霸隈R克思奮斗的一生中,始終沒有放棄對實現人類解放、謀求人類幸福的人道主義追求”*張敏:《超越人本主義:馬克思與費爾巴哈關系新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5頁。。馬克思始終對人的全面發(fā)展和普遍幸福表示景仰,馬克思對舊世界的批判以及對人的異化狀態(tài)的否定,其目的都是為謀求人類解放和普遍幸福。在馬克思的整體學說中,我們能清晰地解讀出馬克思對幸福問題的理解與思考。然而,即便是對馬克思幸福思想展開研究的學者們也都認為,馬克思并沒有直接給幸福下過明確的定義,也沒有直接系統(tǒng)論述過幸福問題。那么,馬克思究竟是怎樣闡述自己的幸福思想呢?總結馬克思幸福思想敘述范式的特征,既是馬克思幸福思想研究的主要內容,也是系統(tǒng)、全面解讀馬克思幸福思想的重要手段。
(一)思辨性敘述敞顯幸福本質
我們已有太多的討論幸福的書籍,有太多的有關幸福的解答,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幸福是什么”為開端,我們卻發(fā)現“幸?!边@個詞往往成為了作者們按照自己的意愿用來指代某個東西的詞匯而已。我們發(fā)現,“原來關于到底什么是幸福的爭論,其焦點其實就是這個詞能不能用來指代‘這個’或是‘那個’的語義學爭論,而不是‘這個’或者‘那個’的本質是什么的科學性爭論或者哲學性爭論”*[美]丹尼爾·吉爾伯特:《哈佛幸福課》,張巖、時宏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年版,第33頁。。馬克思的幸福思想無疑走出了這樣的術語使用混亂的無奈與尷尬,而朝向了哲學性的理解*雖然馬克思在1844年所著《詹姆斯·穆勒〈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摘要》和《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論及生活概念的問題時,一方面采用了費爾巴哈式的對概念的論證方式,另一方面又拒絕了費爾巴哈式的哲學路徑,這樣的論述理路曾使他陷入困境,但是馬克思依然將哲學視為一個對幸福生活問題進行論證的可能解決辦法,甚至認為除此之外并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1844年,馬克思便開始嘗試通過哲學來論證他的幸福思想。參見[美]丹尼爾·布魯德尼:《馬克思對幸福生活概念的論證》,《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5年第4期。。馬克思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上將唯物性、辯證性以及歷史發(fā)展性借鑒到對幸福的理論探討,用哲學的深刻思辨性來敞顯幸福的本質。馬克思以哲學的深刻力度來洞見幸福,用哲學的思辨語言來闡釋幸福。這也讓馬克思幸福思想涵蓋了幸福的內涵與特性、幸福的主體特征與客觀要素、幸福的人學意義與實現路徑,并具有豐富的思想性、嚴密的邏輯性、合理的結構性和系統(tǒng)的整體性。
一般意義上講,幸福是幸福感的對象,幸福感是人對幸福的感受,幸福是人的需要得到滿足后的一種狀態(tài),是人愉悅的心理狀態(tài)。這個定義也基本概括出了幸福的一般含義。但這個常識性的認識是人們從心理學的角度對幸福所作的一個靜態(tài)界定。眾所周知,幸福不僅是個概念,幸福也不僅是個目標,幸福更是一種價值,因此,對于幸福的本質及其實現規(guī)律等問題還需要我們從哲學的角度來探討。幸福本身具有人類學本體論和價值本體論意義,因而對幸福的理解只有上升到哲學形而上的高度才能洞察它的本質。哲學是對人、對人的生活反思的思想結晶,是對人的系統(tǒng)反思的思想,亞里士多德在其《尼各馬可倫理學》中明確強調“沉思生活”要高于世俗生活,并且只有通過“沉思生活”才能獲得最高的幸福。馬克思深知要想具體研究每一個人幸福的具體因素,是無法找到一個普遍有效并令人滿意的答案,必須要以哲學的深刻沉思,才能達到接近本質的答案。馬克思對于幸福的思考,并不滿足于從特定的個體角度出發(fā),而是更多的從人的“類主體”的角度去思考,從幸福的社會條件去思考,從人的“類主體”立場敞顯幸福的社會條件。
哲學既是馬克思本人的重要學術基礎,也是馬克思學說體系的重要理論基礎。馬克思的哲學以“人”作為其根本的理論出場和現實基礎,是一種充滿人文關懷的哲學,體現了馬克思在人生意義上對人的幸福關懷。馬克思哲學的人文價值就在于為人類的解放、普遍幸福和有意義的生活尋找理論根基。因此,幸福思想是馬克思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人的幸福是馬克思哲學的最高價值目標。馬克思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來審視幸福問題,繼承了西方以往幸福思想的精華,凸顯了幸福的至上性、主體性、實踐性、社會歷史性。馬克思對自古希臘的幸福思想以來至空想社會主義者等的幸福思想進行了積極揚棄,充分肯定了幸福是人類生活的目的,是人類獨有的特性,具有至上性意義。馬克思認為,幸福是人全部活動的情感動力和價值歸屬,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質實現的必然訴求。人的所有需求和欲望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滿足幸福的需要或者說都是為了實現人的幸福,對幸福的追求就是對人的本質的認可和追求,是人類永恒的、至高無上的價值追求,是不需要辯護就自然擁有的權利。馬克思認為幸福具有至上性,其它價值在幸福的終極價值面前也變成了實現這一價值的手段或工具。幸福不僅是一個事實命題,更是一個價值命題,并且是一個關乎終極價值的命題。它是生活的最終目的和最高意義。在馬克思的時代,人們的普遍幸福還不是一個實然存在的事實,但馬克思卻認為這應該是一個應然存在的理想。追求幸福是人類發(fā)展的永恒主題,在馬克思幸福思想中,幸福甚至不僅是一個存在狀態(tài),更是一種意義價值,是一個絕對的、純粹的應該。
馬克思以哲學的深刻性和思辨性研究人何以達到需要滿足后的狀態(tài),而非立足描述這種滿足狀態(tài)的具體感受和表現特征。在馬克思哲學敘述理路中的幸福思想無疑包括三個層面:幸福對于人的意義和價值;人以何種生活方式生存才能獲得幸福;社會以何種方式才能更大程度地實現人的幸福。具有深刻哲學意蘊的馬克思幸福思想向我們揭示了:幸福既是人的感性體驗,又是人的理性選擇;既是人的精神感受,又是人的本質力量的物質實現;既體現人的生存狀態(tài),又彰顯人的價值旨趣。馬克思幸福思想顯然不是具有心理調適作用的“心靈雞湯”,并非是一味能讓人迅速得到幸福條件的靈丹妙藥,它沒有辦法直接魔法般地獲得幸福,但它卻是教人理性思考什么是幸福、如何理解幸福、怎樣追求幸福的思維工具。在哲學的思辨敘述中,馬克思基于辯證思維的特點給我們揭示了幸福是人的主觀體驗和精神滿足,具有直接具體性、社會歷史性。不同階段、不同時期的人對幸福的理解不同,不同理想追求、不同生活經歷的人對幸福的理解也不同。馬克思用哲學的思辨性力量重塑了人的主體性,恢復了人的主體意義,用思辨性語言強調了“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是幸福的最高抽象本質,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既是人類幸福實現的客觀標準,同時也是人類幸福實現的重要保障。思辨性敘述無疑暗合幸福的形而上學意蘊,也表達了馬克思對幸福至上性的肯定以及對幸福本質的探尋。
(二)事實性敘述闡明幸福的現實旨趣
馬克思對于幸福思想的闡述既具有哲學思辨的沉思性與超越性,也具有現實描繪的具體性與針對性。馬克思以思辨性語言揭示了幸福所有本質意義的內涵。然而,馬克思并沒有滿足于對幸福的“共性”理解與闡釋,也并沒有陶醉于對幸福的一般價值感知與判斷,馬克思希望能立足現實社會得到幸福的“個性”把握與解讀,希望揭示幸福的具體認知與實現。對于幸福的敘述與解讀,除了哲學的思辨性敘述外,馬克思還用事實陳述性來表達對于幸福的理解與期待。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談到:“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06、119頁。馬克思在闡述幸福思想的時候,一方面運用哲學的思辨性語言揭示幸福的深刻本質,另一方面也立足19世紀中葉無產階級自身的生存命運并運用現實描繪性語言為無產階級乃至全人類的幸福指明現實的實踐道路。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既具有哲學的形而上的思辨性,也具有具體的形而下的指向性。
馬克思立足人的社會性,克服了費爾巴哈把人僅僅當作自然存在物,以“自然主義”的態(tài)度對待人的幸福的局限性。馬克思認為將人的社會性懸置起來抽象地探討人的幸福是極其錯誤的。馬克思從感性的人、現實的人出發(fā),立足于人的社會實踐具體地、辯證地討論人的幸福問題。馬克思認為,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類獲得幸福的現實基礎,社會實踐是實現幸福的途徑。由此,馬克思拒絕了一切虛幻幸福的向路,強調現實的生活世界是人的幸福的真實場域,人的實踐活動是創(chuàng)造幸福的現實手段。
馬克思立足人的現實性,立足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制度,立足無產階級的現實生存命運,揭示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普遍異化以及與幸福的疏離。馬克思揭示了19世紀中葉資本主義世界弱肉強食的不公平的生存境遇,揭示了資本主義并不能提供平等的幸福條件,進而揭示了資本家的幸福和發(fā)展是建立在無產階級的痛苦和受壓抑基礎之上的。出于對無產階級悲慘命運的深刻同情,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痛斥了資產階級的“丑陋嘴臉”即他們甚至宣稱:“你們工人是奴隸,并將永遠做奴隸,因為只有你們當奴隸,我們才能增加自己的財富和幸福,因為你們不做奴隸,我們這個國家統(tǒng)治階級就不能繼續(xù)統(tǒng)治下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頁。對此,恩格斯也深刻揭露了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雇傭勞動,無產階級受剝削的殘酷程度并不比以往少,造成了富有和貧窮對立的事實,指出:“富有和貧窮的對立并沒有化為普遍的幸福,……勞動群眾的貧窮和困苦成了社會的生存條件”*《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9頁。,并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的不平等條件下,“即使在社會的幸福狀態(tài)中工人階級也不可能取得像所有者階級取得的那么多好處”*《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06、119頁。的殘酷事實。
作為偉大的革命家和無產階級的精神領袖,馬克思始終高度關注人的現實生活世界,關注無產階級的生存命運,從來都不曾忘記哲學的重要使命是解析社會問題,不曾忘記自己的主要目標是改變世界,改變無產階級的生存命運。馬克思始終致力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批判與解構,揭示無產階級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悲慘命運的實質及其原因,并指明無產階級以至全人類幸福的現實道路。事實性敘述無疑暗合了幸福的人學歸宿,在事實性敘述中我們能看到馬克思幸福思想的現實旨趣,馬克思并沒有滿足于對幸福的理論抽象,而指向了現實的幸福及其實現。
馬克思對于幸福的闡述順應了他一貫的行文邏輯,既有肯定性敘述也有否定性敘述,既有對異化的、實然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否定和批判,又有對一個回歸的、應然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肯定和揭示*“在馬克思的理論陳述中,包含著兩種不同的敘事方式:一種是‘肯定性的敘事’,即馬克思對自己的新理論的陳述,如歷史唯物主義、剩余價值理論、共產主義學說等等;另一種是否定性的陳述,如意識形態(tài)批判、資本主義批判、政治經濟學批判等等。當然,這兩種敘事方式并不是截然可分的,而是相互貫通、相互滲透的?!币杂嵛峤穑骸侗徽诒蔚鸟R克思》,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2年版,第352頁。。一方面,馬克思正面闡述了人的應然幸福狀態(tài);另一方面,馬克思很多時候是在批判人的不幸的實然狀態(tài)中表達自己對幸福的訴求。馬克思這樣的雙重敘述特征也決定了馬克思話語中的幸福范疇既是個具否定意義的范疇,同時也是個具有肯定意義的范疇:根據它否定的狀態(tài),指明了幸福的異化狀態(tài);根據它肯定的結果,揭示了幸福的真實狀態(tài)。馬克思理論體系中的幸福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也總在這樣兩種敘述范式中得到發(fā)展,幸福概念也在這樣兩種敘述范式中不斷地得到豐富和澄明。
(一)肯定性敘述正面闡釋幸福
馬克思在中學時期談論自己對選擇職業(yè)的考慮時就直接明了地談到了自己對職業(yè)與幸福的理解,并且,在這一時期,馬克思習慣于用肯定性語言直接地敘述自己的觀點,從正面闡釋自己對幸福的理解。馬克思在談到一個樹立了堅定理想的人即便是選擇了枯燥、抽象的理論研究作為其職業(yè)也能在艱苦的工作中獲得幸福這一觀點時,就直接用肯定性語言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這些職業(yè)能夠使具有合適才干的人幸?!?《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59頁。。在此,馬克思也朦朧地表露了自己的職業(yè)意向即自己愿意為了人類的解放事業(yè)而甘愿從事艱苦工作的決心并認為選擇這樣的職業(yè)能讓自己幸福。馬克思更是進一步用肯定性語言表達了選擇為了人類的幸福而工作的職業(yè)將會獲得最大的幸福的觀點:“在選擇職業(yè)時,我們應該遵循的主要指針是人類的幸福和我們自身的完美?!酥挥袨橥瑫r代人的完美、為他們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達到完美?!?《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59頁。“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而工作的職業(yè),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作出的犧牲;那時我們所享受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59頁。,“經驗贊美那些為大多數人帶來幸福的人是最幸福的人”*《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59頁。。馬克思用了一系列激昂的文字表達了自己早年對幸福的理解,同時也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幸福觀即幸福需要個體為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努力奮斗,個體自我實現和價值創(chuàng)造無疑能給人帶來幸福,但是如果個體能為了全社會和全人類的理想和目標努力奮斗,個體自我實現和價值創(chuàng)造無疑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體現,給個體帶來的幸福無疑會更深刻和更久遠。馬克思向我們指明,最高的幸福價值就是為人類的幸福服務并奉獻自己的一切,這是幸福的最高境界,為人類的幸福努力奮斗,全力以赴的人必定能得到人們的廣泛認可與高度贊揚,個人價值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無疑能產生超越個人利益滿足而實現的快樂,產生無比崇高的幸福感。
馬克思在表達幸福是人的內在動力和情感追求時這樣談道:“人的一切情欲都是正在結束或正在開始的機械運動。追求的對象就是我們謂之幸福的東西”*《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4頁。。馬克思在此不僅用肯定性敘述形式表達了幸福的至上性,甚至用了“規(guī)律”、“強力”這樣堅定的字眼來強調。
馬克思在揭示幸福的辯證法時,這樣描述道:“即便是最幸福的人也有憂傷的時刻;太陽不會對任何凡人永遠露出微笑”*《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48頁。。馬克思在此用形象而簡潔的語言表達了幸福并非由人的純粹抽象思辨而獲得,幸福(的條件)并不是固定不變的觀點。當然,在肯定性敘述中,馬克思也會采用設問的方式來進行,從而來增強表達效果,比如,在馬克思看來,幸福不存在絕對的統(tǒng)一性,即便共產主義中的幸福也是如此。馬克思用了一串這樣的表達:在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中“幸福究竟是什么樣的呢?難道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幸福嗎?難道所有的人在同一環(huán)境中都感到同樣的幸福嗎?”*《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38、561頁。顯然,馬克思用這一連串節(jié)奏明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設問,是想揭示幸福具有相對性和具體性。
馬克思曾經堅定地談道“世界上的一切報紙文章,都不能使那些大體上已經感到安樂和幸福的居民相信他們是在走霉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8、463、461頁。。馬克思在此用肯定性敘述表達了民生與幸福的關系:我們必須相信人們在生活上的安樂是一個國家、民族穩(wěn)定發(fā)展的物質前提,在此基礎上獲得的幸福感和滿足感是一個國家、民族穩(wěn)定發(fā)展的不可或缺的持續(xù)發(fā)展動力。民生問題的解決和幸福的獲得是加強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的基礎,是國民樹立對國家和民族未來發(fā)展信心的前提,能有利于增強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攻破一切謠言和戰(zhàn)勝一切顛覆。
在馬克思看來,作為社會存在物的人必然在社會關系中感受和實現自己的幸福。馬克思在談到幸福的集體主義原則時就曾用肯定性語言這樣表達:“按照自己的本性,只有在同其他人們的交往中并通過這種交往,我才能夠達到自己生活的發(fā)展,才能達到對這生活的自覺的享受,才能夠獲得自己的幸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38、561頁。馬克思向我們道出了幸福作為一種建立在生活實踐上的具有共享趨向性的主體間性的經驗必然在共享的社會生活中生成的道理。馬克思直接用這樣肯定的敘述方式揭示個人幸福的實現離不開集體和社會的支持和理解,人應該在尊重他人和社會幸福的基礎上實現個人幸福。馬克思并引用了霍爾巴赫的話:“人為了自身的利益應該愛別人,因為別人是他自身的幸福所必需的…… 道德向他證明,在一切存在物中,人最需要的是人。”*《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37頁。對此,恩格斯也指出:“個人的幸福和大家的幸福是不可分割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74頁。,“要是我們不尊重他人同樣的追求幸福的欲望,那么他們就會反抗,妨礙我們自己追求幸福的欲望”*《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92頁。?!叭绻粋€人只同自己打交道,他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才能得到滿足,而且決不會對己對人都有利”*《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92頁。。一個總是自覺地把自己置于集體和社會中,并顧及集體和社會利益的人“不必擔心別人會用暴力來破壞他的幸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26頁。。
(二)否定性敘述反面澄明幸福
在馬克思看來,幸福和不幸就是生活的狀態(tài)及體驗的兩端,不幸福的狀態(tài)和體驗作為幸福的對立面,某種意義上就成為了幸福的一種反向折射,一個人的不幸福感受是他的自身幸福感受與他最遠離的一種極端表現。不幸福的飽滿就是幸福的缺失,不幸福在某種程度越立體、越真實、越全面,幸福就越干癟、越虛幻、越抽象??隙ㄒ饬x的“幸?!笔俏覀冏非笮腋5缆飞嫌写龑崿F的目標,否定意義的“痛苦”、“不幸”是我們追求幸福道路上需要消除的障礙,幸福往往是在它毀滅后所復歸的對象中顯現和生成的,在被異化的不幸的事實中更能讓我們窺見幸福的本質和要求。因此,馬克思除了用肯定性敘述從正面闡釋幸福之外,還用“異化”、“痛苦”、“不幸”等這樣的否定性敘述從反面澄明幸福的應然,從幸福的幻滅對象入手,從不幸的視角向我們揭示幸福的樣貌。馬克思用了大量的否定性敘述來批判現實的社會制度和現存的生存狀態(tài)并以此來表達自己對幸福的理解,“如果一個時代的風尚、自由和優(yōu)秀品質受到損害或者完全衰落了,而貪婪、奢侈和放縱無度之風卻充斥泛濫,那么這個時代就不能稱為幸福時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8、463、461頁。。從馬克思提及的這樣一系列的負面語境中,我們能清晰地看到馬克思認為的幸福時代的社會面貌即“風尚純樸、積極進取、官吏和人民公正無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8、463、461頁。。
在馬克思否定性敘述背后我們分明能看到馬克思理解的幸福。例如馬克思就曾指出:“在必然性中生活,是不幸的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頁。。馬克思旨在強調幸福是人的積極性發(fā)揮的結果,是積極的創(chuàng)造,幸福在人的自由意志中選擇的自成目的性的行為中實現,在把握和占有規(guī)律后的自由中實現。馬克思認為,幸福在于人性的自然釋放,幸福是人性擺脫了自然對人的奴役、實現了人類自由的必然實現。
眾所周知,馬克思對人的解放以及人的幸福等一系列問題的考察和研究是在其所處的19世紀中葉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階段這一時間維度和19世紀中葉資本主義體系這一空間維度內進行的。而“不幸”、“痛苦”、“貧困”是19世紀中葉大多數人的生存命運的真實寫照。馬克思是在當時的條件下,從否定資本主義制度中勞動人民的不幸事實出發(fā),在揭示無產階級的痛苦現實的境遇中展開其對幸福的向往和描繪。馬克思曾引用過斯密的話:“如果社會的絕大部分成員都是貧困的和不幸的,毫無疑問,不能認為這個社會是幸福的和繁榮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47~248頁。馬克思認為,幸福的首要表現就是沒有痛苦,馬克思曾直接談道,“大多數人遭受痛苦的社會是不幸福的”。馬克思用否定性的語言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幸福的社會必定是多數人幸福的社會,馬克思深刻否定了以犧牲一部分甚至絕大部分人(無產階級)的利益和幸福而成全一部分人(資產階級)的利益和幸福的合理性。
“資本使工人階級所處的生活狀況是:密集,沒有其他一切生活享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44頁。,他們身上完全喪失了人的生動屬性,是無幸??裳缘?,有的只是憤慨。對此,馬克思曾引用歐文對工人的描述:“他的雇工,人們這樣稱呼他們,而實際上是他的奴隸,被置于極端絕望的境地;他們大部分人失去了健康、家庭之樂、閑暇和童年時有益健康的戶外游戲,……他們與一切真正的生活樂趣是無緣的??傊?,很大一部分工人在當前制度下所過的生活是沒有意思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09~110頁。。馬克思用“生活毫無內容”、“極端絕望”、“生活沒有意思”等這樣的否定性語言描繪了工人的痛苦或不幸的狀態(tài),深切地表達了對工人不幸命運的同情,同時也強烈地表達了對工人不幸命運的不滿,并從反面澄明了幸福生活的應然內容。
在馬克思看來,勞動是幸福的源泉,幸福本應該屬于創(chuàng)造生活條件的生產者,而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的勞動發(fā)生了異化,勞動與工人發(fā)生了分離,勞動產品也不屬于工人,創(chuàng)造幸福生活條件的工人與幸福本身相背離。對此,馬克思用了一系列否定性敘述來揭示工人“痛苦”或“不幸”的原因及實質,從而暗喻勞動者享受幸福的條件和可能性。馬克思在談到工人并不能為自身生產產品而只是充當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實現資本增值的工具時就這樣敘述道:“這種生產關系把工人變成資本增殖的直接手段。所以,成為生產工人不是一種幸福,而是一種不幸”*《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2頁。。馬克思在此揭示了工人不幸福的深刻社會原因即資本主義制度及其剝削實質。馬克思還用了一系列否定性語言詳細闡述了工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不幸福的自身情感原因即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勞動異化及工人意識到自身在勞動異化中的主體力量的喪失,“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59頁。。在馬克思看來,工人在異化勞動中,自己生產的產品得越多,自己能消費的對象越少;自己生產的產品越豐富,自己的生存狀態(tài)越單調;自己生產的產品越完美,自己的生活越畸形;自己創(chuàng)造的價值越大,自己喪失的價值越大;為別人創(chuàng)造的財富越多,自己的貶值越大;自己的勞動越有力量,自己顯現得越無力;自己創(chuàng)造的幸福的條件越多,自己獲得幸福的可能性越小。馬克思使用了“否定”、“低賤”、“畸形”、“野蠻”、“無力”、“愚笨”、“非人性 ”等一系列否定性語言來揭示工人在異化勞動中由于自我主體力量意識的覺醒而痛苦和不幸的直接根源,同時也指明了作為幸福源泉的勞動的應然狀態(tài)。
馬克思談到異化勞動帶來的“負面情緒”時甚至直接這樣表述:“勞動始終是令人厭惡的事情,始終表現為外在的強制勞動,而與此相反,不勞動卻是‘自由和幸?!?《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4頁。。馬克思用這樣一系列的否定性表達給我們揭示了:勞動是幸福的源泉,當然,勞動必須擺脫奴役性、強制性,必須體現為人的自由自覺的活動。如果勞動的自由自覺性一旦喪失,勞動者和勞動產品之間的關系一旦異化,那么,勞動者在勞動中無法體會勞動的樂趣,就不能體會幸福。勞動必須擺脫強制性勞動的形式才能真正在勞動中發(fā)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充分地肯定自己,確證自己的主體力量,實現自我并感受幸福。
馬克思幸福思想的否定性敘述在于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由于勞動異化,勞動主體性的缺乏,很難讓工人在勞動中實現自我價值,獲得自我滿足和幸福感,工人在生產勞動產品以及生產社會財富的同時卻生產出自身的貧困化,工人自身的存在價值和意義被淪為了工具的屬性,而且還要時刻擔心是否會由于生產效率的提高而被解雇,幸福的缺失也就成為一種必然。馬克思幸福思想的否定性敘述的根本立意在于讓人擺脫痛苦,揚棄異化,恢復人追求幸福和全面發(fā)展的自由,以幸福的名義實現人的真正解放即從被剝削、被壓迫的生存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擺脫異化的命運,這無疑體現了馬克思對人的主體性的積極弘揚、對人的價值的高度肯定以及對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無限向往,這也折射出馬克思對人乃至人類幸福的積極渴望和執(zhí)著追求。
(一)批判性敘述間接隱喻幸福
眾所周知,馬克思作為一個極具批判性的思想家,在他的表述邏輯中常常習慣于用批判性敘述方式來陳述自己的思想。馬克思理論的一個重要特質就是批判性,從而找尋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方向和道路。馬克思對以往一切人剝削人、人奴役人、人壓迫人的社會制度進行了徹底的清算,對人類歷史上一切“非人”(人依賴人、人依賴物)的現實狀態(tài)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尤其對資本主義制度下產生的“資本奴役人”、“人被物化”、“人被工具化”等一切現象進行了批判。馬克思更習慣于在批判人的實然狀態(tài)中讓人看到人的應然狀態(tài)。馬克思對于幸福的敘述亦是如此。不難發(fā)現,馬克思更多時候是在對一切不合理的現象進行深刻批判的過程中來言說幸福的,例如,馬克思在對批判資本主義制度的基礎上闡述了幸福的現實社會條件,在批判宗教虛幻性的基礎上闡述了幸福的現實性,在批判勞動異化的基礎上闡述了勞動幸福的現實性和可能性。馬克思在批判的基礎上主張超越資本主義,揚棄人的異化乃至受剝削、受奴役的狀態(tài),從而擺脫人的“不幸”的命運,實現對人的幸福的確證和追求。馬克思深刻批判資產階級的虛偽性時曾這樣指出:“所有過去的時代,實行這種吸血的制度,都是以各種各樣的道德、宗教和政治的借口來粉飾的:教士、哲學家、律師和政治家總是向人民說,為了他們自己的幸福他們必定要忍饑挨餓,因為這是上帝的意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頁。
馬克思在批判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異化時也揭示了異化是幸福的障礙。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社會就是一個“以物為本”的社會,是死的物統(tǒng)治活的人,在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無處不在,在以資本無限擴張和增值為內在需求的鏈條中,資本作為主體力量代替了人的力量,資本成為了一切的主宰,具有了統(tǒng)治一切的力量,人在資本的主宰下造成了異化,人成為了資本運動中的工具和環(huán)節(jié)。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進行了深刻的批判,揭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都不可避免異化,都難逃“苦惱”的命運?!肮と撕唾Y本家同樣苦惱,工人是為他的生存而苦惱,資本家則是為他的死錢財的贏利而苦惱”*《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9頁。。馬克思進而批判資產階級經濟學“關于自由競爭必將帶來普遍和諧和人民的普遍福利的學說完全是撒謊”*《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29、310頁。。
馬克思還以獨到的視角對資產階級由于自身的狹隘性和自私性而導致的異化命運也進行了深刻批判。馬克思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即便是資產階級的自我滿足狀態(tài)也只是幸福的假象而已,這種幸福假象掩蓋了全面異化了的生活實質,粉飾了受資本利益所操縱的奴性生活的不幸本質。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也遠離真正的幸福,他們的目的和追求只是為了實現資本的增值即財富的積累,“他們活著就是為了賺錢,除了快快發(fā)財,他們不知道還有別的幸?!?《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6頁。。資本家“作為資本的人格化,他同貨幣貯藏者一樣,具有絕對的致富欲”*《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3、686、685、683頁。,他們把資本的增值、財富的積累當作是唯一的目的和追求,“為積累而積累,為生產而生產”*《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3、686、685、683頁。成為了他們的宿命,他們用禁欲來克制自己的享受,用財富本身來衡量幸福,于是,在他們的心中就產生了“積累欲和享受欲之間的浮士德式的沖突”*《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3、686、685、683頁。,“他的動機,也就不是使用價值和享受,而是交換價值和交換價值的增殖了”*《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3、686、685、683頁。。同時,資本家也成為了“為別人而生產的生產者”*《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3頁。,為了能一直“執(zhí)行自己的職能”,他們已自覺地放棄了“追求享受的積累”,而陷入了“積累的享受”,并非能真正享受幸福。他們追求的“幸?!本褪恰白非蟪缘煤茫鹊煤谩?,“把粗陋的物質捧上寶座,毀掉了一切精神內容”*《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505頁。。馬克思通過這些論述,批判了資產階級把幸福建立在金錢或財富的占有基礎上的庸俗性,批判了他們認為賺錢越多或占有財富越多就越幸福的狹隘性,批判了他們認為金錢的損失或財富的失去便會讓他們陷入痛苦的荒謬性。
從馬克思的一系列批判性敘述中,我們能看到馬克思立足于一切不合理的現象進行批判,揭示出資本主義制度總的原則和現實表現就是“輕視人,蔑視人,使人非人化”,資產階級以一種比以往更為殘酷和更為隱蔽性的手段使無產階級陷入“非人”的境地并不得不接受異化的悲慘命運,而失去獲得幸福的機會和可能性。馬克思的這種批判是堅決的、徹底的、不妥協的。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以少數人幸福為價值追求的現實制度,表達出對以全人類解放和普遍幸福為價值理念的未來理想社會的無限向往以及對幸福社會的執(zhí)著追求。不難發(fā)現,馬克思以批判舊世界中人的“非人”的生存狀態(tài)為起點,以尋求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社會為路徑來探索人獲得幸福的途徑。
(二)建構性敘述直接陳述幸福
馬克思在批判舊世界的基礎上來表達自己建立新世界的思想外,時常也會直接陳述對新世界的設想。馬克思幸福思想也在對資本主義制度批判基礎上以及對未來理想社會建構中不斷生成。直接建構雖然并非是馬克思幸福思想的主要敘述方式,但是我們也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馬克思用直接構建的敘述方式來闡述如何實現幸福的一些相關表達。如馬克思強調人的主體性發(fā)揮及其實踐對幸福的作用的時候,就直接表達道:“要以自己的意志來指導自己的生活、安排自己的工作,創(chuàng)造自己的幸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87頁。馬克思甚至直接用通俗的語言談到自己對此的理解:“當你能夠想你愿意想的東西,并且能夠把你所想的東西說出來的時候,這是非常幸福的時候”*《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34~135頁。。當然,馬克思對于幸福思想的建構更多是在對資本主義批判基礎上的反思,馬克思在表達勞動是幸福的源泉時就談道:“生產勞動給每一個人提供全面發(fā)展和表現自己的全部能力即體能和智能的機會,這樣,生產勞動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產勞動就從一種負擔變成一種快樂”*《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 29、310頁。。馬克思在此揭示了怎樣的勞動才具有幸福的價值旨趣。
馬克思旨在建立一個新世界,并認為只有在新世界中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和普遍幸福才能真正實現。馬克思對于幸福的訴求就是要消除一切使人受奴役、受壓迫、受剝削以及異化的束縛,在恢復人的本質的基礎上實現。馬克思認為,幸福的前提是讓人成其為人,人擺脫了自然、他人等其它非自我主體的依賴和束縛,人才能真正享受幸福。馬克思深信被壓迫和受剝削的人是不幸的,饑餓和貧困的人是不幸的,自由和民主缺失的人是不幸的,異化和片面化的人是不幸的。馬克思強調要實現人的徹底解放以及人的普遍幸福就必須消滅和推翻不合理的社會制度,以更為人性的共產主義超越并代替資本主義,“共產主義宣布大家幸福,正是消滅那些至今仍靠利息為生的人的幸?!?《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38頁。。在此,馬克思在對人類私有制積極揚棄的基礎上揭示了人類幸福前途的現實方向。恩格斯也曾指出:“法國革命所面臨的真正的大問題是消滅不平等,建立能夠保障法國人民過幸福生活的制度,人民大眾是從來沒有過這種幸福生活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69頁。。顯然,馬克思、恩格斯都已意識到要實現人的幸福,不能只拘泥于個體因素來討論幸福的微觀條件,而要上升到社會制度的高度來探討幸福的宏觀因素,而消滅了剝削和壓迫的共產主義顯然是人類的必然選擇。
“工人對幸福生活有不同的理解:超越世俗的幻想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生活在唯物主義的時代;窮人現在不會像過去那樣為他們的富有的壓迫者的榮耀而高興;他們也不相信統(tǒng)治階級天生高人一等,不相信他們自己的苦難是由超自然的力量所決定的——歸根結蒂,只有完全享有勞動成果才會滿足他們的要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4頁。馬克思認為,幸福生活不會從天而降,幸福生活需要的社會條件不會自動生成,剝削制度和不平等現象不會自行消亡,這一切都需要通過無產階級的革命和斗爭才能實現。馬克思指明無產階級的幸福不能依靠“假象”和“妥協”,必須依靠斗爭來實現,“在觀點、利益和目的不一致的情況下,新時代的幸福是不能用假想的合理妥協和虛偽的合作辦法來達到的,這種幸福只有經過各個黨派的斗爭才能達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5頁。。馬克思在此也直接揭示了無產階級幸福前途的現實途徑。
馬克思幸福思想在馬克思的學說體系中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馬克思整體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馬克思對于幸福的敘述范式也并沒有超出馬克思學說的整體敘述范式,馬克思對于幸福的敘述依然沿襲了馬克思一貫的表述習慣。不難發(fā)現,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思辨性敘述與事實性敘述是由其學術視野與理論主旨所決定的,馬克思幸福思想的肯定性敘述與否定性敘述是由其所處時代背景與社會現實所決定的,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批判性敘述與建構性敘述是由其思想的表達習慣與自身的語言風格所決定的??偨Y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范式是我們深入解讀其幸福思想的重要前提。在其特有的敘述范式中,不僅向我們展示了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理路指向,而且為我們準確闡明這一思想提供了雙重分析視野;不僅向我們展示了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向度邏輯,而且為我們全面理解這一思想提供了雙向解讀路徑;不僅向我們展示了馬克思幸福思想的敘述方式特征,而且為我們系統(tǒng)分析這一思想提供了復式呈現樣態(tài)。
[責任編輯:呂本修]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馬克思的幸福思想及其當代價值研究”(項目編號:11CKS004)的階段性成果。
顏 軍,男,成都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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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3909(2017)02-009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