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慧
(福州大學外國語學院 福建省跨文化話語研究中心,福州 350108)
中國式“哈姆雷特”:癡語中的抗爭
——魯迅《狂人日記》藍詩玲英譯本中“疾病”主題隱喻的再呈現(xiàn)
王雅慧
(福州大學外國語學院 福建省跨文化話語研究中心,福州 350108)
魯迅借“吃人”意象在作品《狂人日記》中構建中國病態(tài)的社會現(xiàn)實,引領中國進入五四新話語時代。對“疾病隱喻”的英語翻譯處理是異域解讀近代中國社會問題的一個重點,本文關注英國漢學家藍詩玲的英譯文,關注譯文對原文概念隱喻的再呈現(xiàn)。對于譯文所甄選詞匯在英語在線詞典Macmillandictionary中的詞義,觀察譯文中隱喻再創(chuàng)作如何動態(tài)推進小說,完成第一人稱“迫害狂人”的自我框定,到其他人物病態(tài)的映射,再推及普羅大眾的內心,實現(xiàn)作品的主題隱喻預設的功能。
《狂人日記》;隱喻翻譯;藍詩玲譯本;再呈現(xiàn)
魯迅的偉大之處在于他通過學習西方的文化,在語言和思想上進行自覺的變革以尋求救國救民的道路?!犊袢巳沼洝肥撬P下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白話文小說,劃開中國當代文學的新紀元。他的作品透過豐富的白話語言和隱喻手段的張力,展現(xiàn)出超現(xiàn)實主義內涵和諷刺、幽默等文體效果,真實地剖析國人性格中的丑陋的缺陷,深深地影響著現(xiàn)當代的中國人。在該作品諸多的英譯文中,以楊憲益譯本(1985)和萊爾譯本(1990)和藍詩玲譯本(2009)受評介最多(楊堅定,孫宏仁,2010),其中藍完成了魯迅所有作品的翻譯。藍詩玲本人承認,基于前兩個優(yōu)秀譯文的寶貴經驗,她的譯文增加了對原作的一些特殊的考慮,向英文讀者傳遞中國這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國度在變革的十字路口,一場哈姆雷特式的富有悲劇色彩的內心抗爭。
魯迅先生在近代中國文化、語言變革和思想上的極大影響,引發(fā)國內外對其濃厚的研究興趣,包括其翻譯手法、話語風格和創(chuàng)作特點,在血雨腥風的時代以口誅筆伐的方式抨擊時政,喚醒一個民族昏睡的靈魂。如,王宏志(1996)對民元前魯迅翻譯的活動進行背景研究和晚清的意譯風格研究。隨著研究的深入,許多國外漢學家和華裔學者開始關注魯迅先生在文學作品的翻譯。在18位中外學者翻譯的魯迅小說版本中,美國漢學家華志堅稱藍詩玲譯本將是“有史以來最為重要的企鵝經典”(Wasserstrom 2009)。王樹槐(2013)從文體學角度對比了魯迅《藥》的楊、萊爾和藍三個英譯版本中語言形式、模擬現(xiàn)實和隱喻連貫三個角度,考慮譯者調節(jié)和譯者克制的角色。付曉朦、王槐樹(2016)對《狂人日記》三個譯本中從文體角度中書寫隱喻、詞匯隱喻、句法隱喻和語域隱喻四個方面分析隱喻翻譯。
布拉格學派認為隱喻是常規(guī)語言的一種變異,具有前景化的效果,在俄羅斯形式主義,甚至是古老的修辭傳統(tǒng)中也能找到相應的依據。大多數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過程中對這種語言的變異進行額外的關注和思考。讀者能夠根據主人公主觀的經驗,通過隱喻,與文學話語的視角相契合,進而參與到作品主人公對待世界認知的視角。修辭性語言可以在特定的語義域進行展開,幫助讀者聯(lián)系隱喻表達和文學話語其他方面進行更寬的理解和評估(Caracciolo,2017)。
George Lakoff 和Mark 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一個主要的觀點,隱喻主要體現(xiàn)在思維而非語言。這意味著,人們不僅用隱喻表達事實,還通過隱喻了解世界。由于文學是文化的一部分,隱喻可以被視為文化中密不可分一個部分。認知語言學中認為許多基本隱喻(primary metaphor)基于人體經驗,具有普遍性。概念隱喻常會以非語言方式在社會實踐和現(xiàn)實中展現(xiàn)實現(xiàn)。
1911年滿清王朝覆滅,中國進入的現(xiàn)代民主建設時期,有許多的文學作品呼之而來,1908年魯迅在《論摩那詩詞的力量》中看到,當一個文學作品表現(xiàn)出軟弱性,人民的命運就已經窮盡;當大眾呼聲止息,它的榮耀也就此消失。在文化的廢墟中,魯迅期待著有一個詩人能夠站起來擔當建設新秩序的使命,五四運動代表著中國現(xiàn)代主義運動的開始。五四作家的筆下,各種傳統(tǒng)的范式只標明了他們除了滿足傳統(tǒng)統(tǒng)治的理由外,毫無價值。在魯迅本人看來,中國四千年的歷史,中國人民一直在參加一場壯觀“吃人主義”的筵宴。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就是試圖打破陳舊的統(tǒng)治體系,即使知道可能會需要采用暴力的呈現(xiàn)以阻止“吃人主義”,讓人們看到可怕的現(xiàn)實。
一開始,文學改革深刻地感受到,中國魯迅生活在一個話語和權力織就的“隱喻”之網中,《狂人日記》就誕生在這片權力壓抑的語境下?!犊袢巳沼洝纷髌返闹黝}追求,魯迅本人曾提示過“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弊害”,透過癡語闡釋了整個扭曲病態(tài)社會的現(xiàn)狀和源頭。(于曉凌,2009:94—96)藍詩玲本人為魯迅在社會思想和文學變革中的決心和魄力所打動,試圖在譯文中重新闡釋魯迅創(chuàng)作的初衷。
(一)“狂人之病”意象的再呈現(xiàn)
在《狂人日記》創(chuàng)作前夕,魯迅正有一表兄患迫害癥,無時無刻不恐懼命懸一線,在魯迅和醫(yī)院的照看下,仍舊不能恢復,這或許成為他創(chuàng)作這個作品的靈感源泉。當一個社會出現(xiàn)畸形便給人內心深深的恐懼和不安(Lyell,1976)。
譯文在正文序言中塑造一個 “瘋人”的說話者形象,運用一系列疾病詞匯如“ill”、”afflicted”、“recovery”、“sickness” 、“persecution complex”和“the invalid”。在疾病源域中,飽受病痛的折磨和復原的信息映射到主人公性格的建構中。然而,狂人思考和話語邏輯清晰,并非真瘋。這個手法如同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借發(fā)瘋使自己話語合法化(legitimate),以達到在強者面前抗爭的目的,增強小說的諷刺效果。
首先,小說圍繞狂人對月光及月光下所見之人所見之物,尤其是各種神色的感知展開,一種自我意識的存在感和敏感性折射出當時中國社會縹緲和黑暗。
月光給狂人的情緒帶來不同的信號。Bad sign所傳遞的正是愛默生筆下描述的人類對生命本能的恐懼(Jon Eugene von Kowallis,2012)?!安灰娫鹿?,令人發(fā)昏”,a state of dream以新隱喻的方式,增補始源域“夢境”的那種缺乏真實的混沌感。 明亮的月光,給狂人以“爽快”,譯文使用refreshing,根據Macmilland詞典“making you feel more lively when you have been feeling tired and hot”指一種長期疲憊狀態(tài)下獲得生機的狀態(tài)。
有月光的夜晚映襯的眼色也依然給人以惶恐??袢俗杂X得出“須十分小心”的自我暗示。整個語境以夜晚為背景,意味著當時中國社會的昏暗和動蕩不安。
敘事在這里給讀者設下了懸念,為什么狂人會害怕?黑暗給人帶來的恐懼多半象征死亡和希望的破滅,這是一個文化的普遍隱喻(Kovecses,2005)。
其次,恐懼是貫穿于整個作品的一種情緒。尼采認為“主人道德”屬于擁有權力、性格果敢的一群人,而“奴隸道德”是那些自認為弱者,缺乏活力,怯懦,尋求安逸的一群人自己產生的。在尼采主張的“重估一切的價值”的哲學理念的深刻影響下,五四運動掀起對舊文化的再思考,魯迅也正是在這樣的時代召喚下以文學創(chuàng)作的方式,試圖喚醒因循守舊、茍且偷生的國民。
譯文中用be afraid,fear,prickle with cold fear,intimidate,fearful,flinch in terror等詞來表達認知的程度。Prickle語義其一指因為刺物和不適而產生的感覺,與恐懼合用,產生通感的效果。其二表達因為強烈情感而產生的灼燒和寒冷的感覺。”flinch”一詞正是因著恐懼而產生身體的抖動。這里的選詞從語境上符合恐懼和刺痛給人的強烈情緒。此外,譯文還對原文創(chuàng)造性地增譯了“冷”的典型信息,Shiver語義上是因為害怕或寒冷而導致身體的顫抖,每當狂人想到恐怖的畫面身體就發(fā)抖。無論是中國還是英語文化,這個因冷和恐懼帶來的顫抖是相同的?!皉efuse to be intimidated”以被動的動詞形式,凸顯了他被迫害的對象,同時也強調狂人的抗爭意識。
(二)“狂人感知世界”意象的再呈現(xiàn)
小說中故事地名“狼子村”蘊含深刻的意味,譯文保留原文的隱喻,采取意譯策略,譯為“Wolf Cub Village”,cub一詞有幼狼等野生動物的意義,野蠻兇殘的概念構建渲染故事的背景。
1.“眼色”
從趙家的狗“兩眼”,到趙貴翁“眼色便怪”,到七八個交頭接耳的路人,再到臉色鐵青的孩子,他們的眼色復雜,恐懼中流露出兇惡。這個世界兇惡,不在乎“取了我的命”,而是一種惡毒的傷害,譯文用“vicious”“wish me harm”構建了一幅充滿惡意、試圖傷害的畫面。
值得注意的是,七八個交頭接耳的人,譯文中增譯動詞“huddle”,在Macmillandictionary中語義是 move close together in order to stay warm,feel safe,or talk,這是一種在一起相互取暖、防御或是交談的聚集。這個動詞給人以一個如“羊群”膽怯而軟弱的源域意象,向讀者傳遞在這些路人身上既恐懼被迫害,又反迫害他人的諷刺意味。他們所持的處事態(tài)度正是儒家的中庸的生存之道。
譯者將布置譯作“trap”符合后文中野獸食人設下圈套的語境。
路邊竊竊私語的孩子,也流露出鐵白的奇怪的臉色。gang一詞,語義上表示一群原本單純的孩童,也變成如同強盜土匪一般,擾亂社會的黑暗勢力。
“惡狠狠地看著我”
“用這疑心窺探的眼光,面面相覷”
隨著狂人認知的推進,從感受perception到探究,他內心反復提出的問題是究竟這種仇恨由何而來將敘事推向了小說的深層意義。
2.“吃人”意象
在這個兇惡的意象中,母親對孩子說“吃他”只為發(fā)泄怒氣。村子里人把村里的大惡人打死,挖心肝油煎食用,只為壯膽。這些意象所勾勒的畫面幾乎違背常態(tài),近乎荒唐,本該慈祥的母親欲吞噬親子,原本軟弱的村民以惡報惡。
這樣的畫面與莎翁筆下王子復仇的內心如出一轍,善良溫順的王子面對父親的冤死后靈魂的催促,“或死或生”讓他在索取叔叔和母親性命和自己茍且偷生中艱難地斗爭著。他無法再享受一絲的平靜和安逸,只想奮起改變一切。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這是一個從小深受中國古典教育的他所總結批判的儒家學說中“道德尊嚴”不過是“吃人”,這個抽象而露骨的意象點破深藏在封建禮教斯文意義下深藏著的對靈魂的野蠻和強暴。
驚悚的“獠牙”選用fang一詞,正好專門用指毒蛇、狗和老虎之類動物的長牙。吃人的原形:全文所渲染的眼神、吃人、笑聲、獠牙構成了“狼”、“野狗”和“野獸”等食肉動物的畫面。
在“狂人”的表象之下,一個充滿理性思考的視角展現(xiàn)出在中國歷史正義和道德的表面之下,深藏著一個同類相食的血腥筵宴,強者是屠夫,弱者被屠宰的現(xiàn)實(Lyell,1976:161)。
3.“笑”的多重意象
文學作品中常用多種的笑作為社會的寫照,如夏目漱石筆下的《我是貓》含有各種復雜的笑,其中包括知識分子調侃的,揶揄的笑,凄苦自嘲的笑,以及自愛自憐的笑,輕蔑的笑,鄙夷的笑等,夾雜著復雜的認知和情感。
序言中“已早愈,因大笑,出示日記二冊”,此處“大笑”被譯為“smile broadly”,語義中性,表達因為歡喜而帶來的笑。
月光下交頭接耳的人群中最兇一人的“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藍譯為“pulled his lips back into a grin”,除了原文“張嘴”的信息外增加“收起舌頭”,給讀者一幅完整而猙獰的畫面,收起吃人的意圖反露出假冒為善的露齒之笑的畫面出現(xiàn)眼前,這是充滿詭詐的笑。
“哄笑”表達了一種群體效應,譯文將笑聲和臉色用動詞隱喻表達“bleach greenish-white roared with laughter”,這種笑并非來自喜悅和快樂,而是陷在恐怖中的?!癰leach”詞義為一種化學物質可以殺死有害細菌或是洗白,把洗滌粉映射到笑聲的目的域,傳遞出這哄笑能殘害良善,毫無人情慘白的臉色。對哄笑補充了roar,一群人因憤怒而起。
“青面獠牙的笑”把原文修飾性的中心詞隱喻為并列的幾個名詞與前文呼應bleached face,bared fang and roars of laughters,洗白的臉,赤裸的牙齒和笑吼聲。
“話中全是毒,笑中藏著刀”動賓關系,譯文以主表結構呈現(xiàn),their speech is poisoned,their laughter knife-edged,the teeth fearfully white。第一個表語是被動形式,強調這群人本是受害者,思想被毒害,而笑反過來成了毒害他人的利器。
“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看我”,smirkingly 用作副詞表達一種令人不快的笑,可能因為壞事的發(fā)生或是因為占了優(yōu)勢。這些古籍中的文字,佃戶口中的話,竟如人一般可以笑,可以看著我,映射著封建禮教和尼采哲學中的主仆道德,如劊子手一般猙獰。
狂人早已想到他們低劣的迫害的手段,看似安慰的一句話只不過是屠宰前的一句麻痹的話語,想到這,這安慰的話令人感到荒唐,“真是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聲大笑起來,十分快活。自己曉得這笑聲里是義氣和正義?!闭Z境意義上,并無可笑之處,僅有不畏強暴的義氣和傲氣。因為義氣而透出的歡喜,譯文中用burst into uncontrollable roars of mirth with righteous courage,“mirth”一詞是指happy laughter,用得恰到好處,而劊子手們被這種正義嚇得魂飛膽破,blanch正是因為震驚或者害怕而變得臉色慘白。
自殺帶來的“歡天喜地發(fā)出的嗚嗚咽咽的笑聲”譯為gasps of jubilant laughter。 Gasp原指深深吸一口氣,因為受到驚嚇,jublilant語義上指因為好事發(fā)生而帶來的內心極度喜悅。這兩個感情完全相反的詞匯放在一起,狂人的自殺可是能投其所好地實現(xiàn)他們迫害的意愿,這似乎是件大好事,其實卻給他們帶來了深深的恐懼,達到極度的諷刺效果。
狂人勸其大哥放棄,“他還只是冷笑”,his lips curled back into a scornful smile。這種笑映射他深知顛覆一個擁有上千年歷史的社會是極其困難的事,另一方面又怕遭人鄙夷?!懊蛑煨Α眱商?,一處處理為their lips distorted into smiles,另一處譯文為through frozen smile,這樣的笑出自一群有良知的人,自知吃人實屬罪性,無法直面,表情僵硬而扭曲。
這些千奇百態(tài)的笑摻雜著吃人封建禮教的劊子手的兇殘,受害反害人的惶恐還有因鄙夷發(fā)出的正義。浪子村的畫面恰恰折射出變革前的中國所面臨的社會現(xiàn)實,復雜而阻力重重,然而即使是黑暗壓頂,變革者正義的笑聲,震懾著守舊的劊子手的良知,讓他們麻木不仁的內心也懂得惶恐。
(三)“病態(tài)源頭”意象的再呈現(xiàn)
“凡事須得研究,才會明白”是故事反復出現(xiàn)的主題句,耐人尋味,反復敲打在讀者耳際的警鐘,需對所處的社會多加思考。譯文處理為Only through navigation will bring clarity.” Navigation一詞Macmillan詞義中前兩條都來自航海的始源域,其一是船和飛機沿著計劃的線路移動,其二指選擇一條線路,這樣船和飛機或者汽車可以沿著特殊的方向行駛。第三條意義為隱喻義,指在復雜的情況下有效地找到一條突破的路徑。在此,魯迅向讀者提示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可能復雜而難以突破,唯一的方法是尋找出路,只有這樣才可能弄明是非,映射20世紀初期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一方面是清朝社會的腐化墮落困頓,另一方面是尋求變革的出路,以滿足變革中國落后的現(xiàn)狀的需要。
經過思索得出惹來趙貴翁怪眼神或許是“踹了古舊先生的陳年簿子”,譯文中運用“Record of the Past”將這個古久先生所傳遞的陳年往事的概念呈現(xiàn)出來。在這段信息后,增譯的enemy一詞補充“敵人”的意象,道明趙貴翁一件踢翻薄子的小事的記仇,不寬恕人過失的罪性,成為權貴敵視的對象,“古久”折射出封建禮教中教化在中國社會影響的時間之久遠。
姜玉琴解讀這“陳年流水薄”,在小說的特設語境中,指的正是中國封建道德倫理賬本?!翱袢恕币货唠[喻著魯迅對這種思想的挑戰(zhàn)和抗爭,如同尼采在作品《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超人”對抗傳統(tǒng)理性的思辨方式,給讀者一個觀察民族歷史文化的切入方位(姜玉琴,2001:195)。
對于孩子敵意般的眼色,狂人真語實指中國封建禮教制度中權威勢力的代表影響——父母?!熬汲?、父父子子”是中國封建社會固有的秩序,在這種禮教中,違背父母,就是違背社會倫理秩序。
整部小說貫穿“吃人”的目光,如同黑夜里狼群一對對發(fā)光的綠眼,令人不寒而栗。透過這個意象,魯迅看到封建秩序中倫理秩序的表面隱藏著掌握統(tǒng)治權力的少數人,封建禮教不過是統(tǒng)治階級執(zhí)行的工具。只有撕破這個偽善的面紗,國民才可以擺脫受意識形態(tài)權力掌控的弱者的角色,國家才有重建新的社會秩序的希望。
(四)“復原希望”意象的再呈現(xiàn)
文章一開始就鋪墊了狂人已康復,這給讀者帶來了希望。盡管通篇所呈現(xiàn)的狂人都處在黑暗的絕望中,但狂人與各個的對話,道明了治愈疾病的希望在于改變。
“只要轉一步,只要立刻改了,也就人人太平。”譯文處理為pull back from them.這個一轉,不是浪子回頭扭轉方向,所指更為豐富地體現(xiàn)在,與封建勢力的劃清界限,當中國人的靈魂個體能夠意識到毒害的源頭,遠離罪惡的世界,才有可能進入到太平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獲得新的生機,國家才有可能在變革中找到新的出路。
究竟是社會出了問題,還是人的內心?!澳銈兞⒖谈牧耍瑥恼嫘母钠?。”譯文處理為“Change,in your heart!”這種懺悔式的呼喚,為喚醒國民麻木的心靈,喚醒他們內心一直以來缺乏的愛和正義。
此外,治愈的希望還在于拯救孩子。在文末“救救孩子”,語境與狂人被治愈并重新投入他所譴責的社會相呼應(David,2011)。
正如Semino和Swindlehurst所說,根據文學文體學對人物特有的思維風格敘述,提出反復運用一個隱喻可以展現(xiàn)一種部分違背常規(guī)且富有特色的思維風格(1996:164)。盡管隱喻使用存在較大的個體性,可以通過更廣泛的意識形態(tài)看到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性格和受害者(Semino 2008:79)。魯迅先生正是借著白話文靈活的文字和隱喻的形式,將當時處在文字表達內容和框架標準化下難以突破的經驗打破,并以隱喻的形式,極為豐富地填補了這個空缺。即語言在這個意義上,翻譯文學隱喻需要關注隱喻背后思維構建和意識形態(tài)的塑造。
盡管藍譯文在文體上的缺乏考慮受到批評,但譯文有序而意義豐富地針對隱喻表達的恰當性進行了更為充分的考量,將原文意象在譯文中的完整而豐富地再呈現(xiàn),由此在隱喻構建現(xiàn)實的意義上實現(xiàn)了創(chuàng)作的初衷,在一定意義上,符合目標文化讀者閱讀了解作品身份構建的意義并產生同情的效果,屬成功的翻譯作品。
[1] Caracciolo, Marco.Creative Metaphor in Literature[C]//Semino,Elena.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Metaphor and Language.London:Routledge,2017:206-218.
[2] David Der-wei Wang.Chinese literature from 1841 to 1937.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 460-564.
[3] 姜玉琴.兩種文化的隱喻——魯迅的“狂人”與尼采的“超人”[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2):193-205.
[4] Kovecses,Zoltan.Metaphor in Culture:Universality and variation [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10-25.
[5] Kowallis, Jon Eugene von. 2012. On translating Lu Xun’s Fiction [J].SOSII: 195-198.
[6] Lakoff,G.More than cool reason[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65-70.
[7] Lovell,J.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The Complete Fiction of Lu Xun[M]London:Penguin,2009.
[8] Lyell,W.A.Lu Hsun’s vision of realit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6:290-302.
[9] Semino,E.Metaphor in Discours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36-80.
[10] Semino,E. & Steen,G.Metaphor in Literature[C]//Gibbs,R.W. The Cambridge handbook of Metaphor and Thought.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103-108.
[11] Winner,Ellen & Gardner,Howard.Metaphor and irony:Two levels of understanding[C]//Ortony’s 1993 Metaphor and Thought.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425-525.
[12] 楊堅定,孫鴻仁.魯迅小說英譯版綜述[J].魯迅研究月報,2010(4):49-52.
[13] 于曉凌.癲狂的隱喻——解析魯迅《狂人日記》中人物意象及主題意蘊的隱喻特征[J]. 福建省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09(5):94-96.
HamletinChinesestyle:rebelincallofrevolution——therepresentationof“disease”thememetaphorinJuliaLovell’stranslationofLuXun’sDiaryofaMadman
WANG Ya-hui
(SchoolofForeignLanguage,F(xiàn)uzhouUniversity,F(xiàn)uzhou350108,China)
Lu Xun constructs the problematic Chinese social realities in the metaphor scenario of “Eating People” in the novelDiaryofaMadman,leading China into the May Fourth new discourse time.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disease metaphor” is a main point of exotic interpretation to modern Chinese social problems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translation by British,sinologist Julia Lovell,particularly the representation of concept metaphor of translation work to the original work.As for the meaning of the vocabulary,has been carefully chosen in Macmillandictionary to view how the metaphor in translation can improve the novel and complete the self frame of “persecution madman” by the first person as to the reflection of other person’s problems,then push the general public’s hearts to achieve the preset function to the theme of the metaphor.
DiaryofaMadman;metaphor translation;Julia Lovell’s translation;representation
10.3969/j.issn.1009-8976.2017.03.019
2017-04-15
福建省教育廳出國留學項目基金(2017)“魯迅《狂人日記》藍詩玲英譯本的認知隱喻研究”福州大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魯迅《狂人日記》藍詩玲英譯本的認知隱喻研究”(項目編號: 16SKF07)
王雅慧(1979—),女(漢),福建廈門,講師,碩士主要研究認知隱喻、文體學。
I046;H315.9
A
1009-8976(2017)03-007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