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給巴爾老王宮斑駁的墻上滿是雨水的痕跡,霉斑蔓延開來,地板吱吱呀呀,紅地毯已是褐色。然而,王宮宏偉的骨架還挺直地站立著,厚重的木門上巨大的銅釘保持著顯赫一時的威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問桑島的照片,巨大的穿衣鏡,全套盥洗室的用品,能夠被關進抽屜里的洗手盆。這里曾經是多么現代的居所!
在這空無一人的老王宮里呼吸著歷史的塵埃,突然撞上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展覽。油漆斑駁的墻上貼些老照片或復印件,發(fā)黃的文字說明道出了一位傳奇的阿拉伯公主的故事。
塞爾瑪公主,Sayyida Salme,出生于1844年。桑給巴爾第一位蘇丹賽義德最小的女兒,母親是蘇丹的一位小妾。公主從小就會說阿拉伯語和斯瓦希里語,哥哥們教她騎馬打獵,她則通過在一塊駱駝的肩胛骨上偷偷抄寫古蘭經而自學讀寫。1856年蘇丹薩義德去世,塞爾瑪公主只有十二歲,她的兩位哥哥分管馬斯格特和桑給巴爾,她也繼承了領地和財產。1859年,年僅十五歲的塞爾瑪卷入兩位哥哥的爭權奪利之中,馬斯格特與桑給巴爾正式分裂,阿曼帝國逐漸衰落。
當時的桑給巴爾是國際化的海上貿易的樞紐,賽爾瑪的文字描寫了宮廷中的各類人物,呈現出一個多元文化的畫面:“在我們宮殿的長廊中,一個畫家可以找到許多他可以描畫的對象,在長廊上過往的,至少有八到十種不同的膚色,還有那些色彩斑斕的服飾,一位藝術家只有使用最生動的色彩,才能夠描畫出真實的圖像。對我們這些孩子們來說,最有意思的是大家會說那么多不同的語言,除了阿拉伯語之外,我們還能聽到波斯語、土耳其語、切爾斯克語、斯瓦希里語、努比亞語、阿比西尼亞語……”
展覽上,還有一張1863年的桑給巴爾的素描,從海上看宮殿城堡街道、單帆船和小漁船,風景依然如今日。這幅畫的作者,是一位年輕的德國商人海因里希,Heinrich Ruete 。他的住處與公主的只隔一條窄窄的小街,公主后來寫道:“在我哥哥Majid的統(tǒng)治期間,歐洲人在桑給巴爾很受人尊敬,與我們也都友好相處。我在從Bububu回到石頭城后不久,就認識了我丈夫。我們倆的房子相鄰,他平屋頂的房子比我的要低,從我的窗戶,我能看到他的住處,我常??吹剿切┛鞓返募澥客頃€特地安排給我演示歐洲餐飲的習俗?!?/p>
兩人相愛,斜窗偷情,公主懷孕。1866年8月,身孕日漸明顯的公主與海因里希私奔,乘坐英國軍艦前往英國殖民地亞丁。為了能夠與海因里希結婚,她放棄伊斯蘭教,接受洗禮,皈依基督教,改名為Emily Ruete。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在前往德國的途中夭折,在漢堡定居后,他們又育有一子二女。
在歐洲的生活不容易適應,她在家書中寫道:“一開始的歐洲生活對我來說有多困難、多復雜,難以言表……相比之下,歐洲人到了我們的家園,總是能夠保留他們的生活習慣,與我到歐洲的境遇相比,那簡單得如同兒戲………”
1870年,海因里希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喪生,德國政府凍結了她的大部分財產,她移居貝魯特,寫作回憶錄,目的之一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這就是1886年在柏林出版的《一位桑給巴爾的阿拉伯公主的回憶錄》。這是第一部由阿拉伯婦女書寫的自傳,它不僅記錄了19世紀中期的桑給巴爾,提供了阿拉伯女性生活的第一手資料,還描述了公主在亞丁、敘利亞和德國等地的生活狀況,通過一位非歐洲女性的獨特視角來看19世紀的歐洲,充滿了對多元文化的審視和對婦女醫(yī)療教育等問題的關注。
離開桑給巴爾之后,賽爾瑪公主只回過桑島兩次,但故鄉(xiāng)已成異鄉(xiāng),她都是過客。1924年2月29日,她在德國耶那去世,她的骨灰被運回漢堡與丈夫合葬,同葬的,還有一包桑島海灘的沙子,是她1888年重返桑島時帶回到歐洲的。在她的墓碑上,刻著這樣的文字:“在她的內心最深處,她摯愛著她的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