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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湄創(chuàng)作看新移民文學之新質(zhì)*

2017-04-05 23:10:15林丹婭王璟琦
婦女研究論叢 2017年4期
關鍵詞:微云弗萊移民

林丹婭 王璟琦

(1.2.廈門大學 中文系,福建 廈門361000)

從林湄創(chuàng)作看新移民文學之新質(zhì)*

林丹婭1王璟琦2

(1.2.廈門大學 中文系,福建 廈門361000)

華文文學;新移民小說;林湄寫作

無論是《天望》對“娜拉出走”“身份認同”主題的升華,還是《天外》對身體與靈魂的雙重追問及宗教、哲學之思,歐洲華人新移民女作家林湄以十年磨一劍的功夫打造出的這兩部長篇小說,既凝聚著作家個人對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標志其創(chuàng)作心路的蛻變,同時也表征著新移民文學與此前留學生文學書寫的不同質(zhì)的變化,于邊緣視角審視文明和現(xiàn)代人的生活困境,超越二元對立的對話立場,為華文文學提供了新的思想內(nèi)涵、美感經(jīng)驗及文學書寫形態(tài)。

在華文世界里,“新移民”這個概念可特指20世紀八九十年代后因各種動因由中國向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移民而構(gòu)成的華人群體。由這批新移民產(chǎn)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與文學現(xiàn)象等可概而言之為“新移民文學”。之所以有這種區(qū)分,是因為無論是在時間還是空間上,較之前的華人移民來說,新移民都具有較大的差異性,尤其是其文化身份。這使得新移民文學的產(chǎn)生與存在,與此前的移民文學,無論是從量上還是質(zhì)上都有明顯的不同。本文將通過對“歐華”①“歐華”指生活或定居在歐洲的華人或華人圈?!皻W華文學”即指生活或定居在歐洲的華人用漢語寫作的文學作品或進行的文學活動。新移民女作家林湄文學創(chuàng)作的個案研究,來洞悉與認知新移民文學所具有的某些書寫軌跡和被豐富或被改變的某些要素與特質(zhì)。

林湄,福建人,1973年自上海移居香港,曾任某大新聞社記者、編輯,1990年移居荷蘭,從事華文寫作,曾任比利時根特國立漢學院特約研究員、歐華學者協(xié)會理事、歐洲純文學雜志《荷露》主編等,現(xiàn)為歐華文學會會長。在任香港某新聞社記者時,林湄就因采訪撰寫包括錢鐘書、巴金、馮友蘭、丁玲、沈叢文等在內(nèi)的《文壇點將錄》而一舉成名,隨著大師們的離世,林湄的獨家采訪錄成為空谷足音,為后人研究提供了第一手寶貴資料。此后,她完成從記者到作家的轉(zhuǎn)型,尤其是1990年移居荷蘭后,她將主要精力放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迄今出版了《淚灑苦行路》《漂泊》《浮生外記》《不動的風車》《羅經(jīng)理的笑聲》《生命、愛、希望》等15部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隨筆集。同時,她在歐華文學還處于稀疏的時節(jié),創(chuàng)辦了歐洲第一本純文學雜志《荷露》,推動了歐華文學的生長繁盛。作為從大陸到香港再到歐洲定居的華文移民作家,林湄一直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的歷程,其所取得的文學成就以及在歐華文學界的領軍地位、在華文文學界的影響等,無疑具有十分顯明的代表性與典型性。而凝結(jié)了林湄前后十數(shù)年心血之作的長篇小說《天望》和《天外》,則是林湄無論作為新移民還是作為作家進入一個生活歷練與生命體驗相當成熟期的作品。我們從中不僅可以看到林湄個人創(chuàng)作心路的蛻變,同時也可窺見近些年來新移民華文文學從思想內(nèi)涵到藝術形態(tài)上的一些質(zhì)的變化。如果把這些變化放在華文文學的歷史進程中來考量的話,那么它們將是一個值得我們重視的不可忽略的存在。

作為移民群體中的一員,無論個體的人生前戲曾是怎樣,后戲又將怎樣,從移民的那時起,Ta都必然地被淪為故鄉(xiāng)與他鄉(xiāng)之間的雙重邊緣人。在經(jīng)受多種文化的沖撞與撕裂中,身份游移的不確定性,交集著對自我身份認同的危機感,很容易讓一個移民作家產(chǎn)生出一種文化的鄉(xiāng)愁。文化的鄉(xiāng)愁自帶一種美學意義上的悲劇感,或換而言之,它會讓一個作家的書寫產(chǎn)生出一種悲劇性的美學況味,更容易引起人類普泛性的共鳴。20世紀60年代,以美國華裔作家於梨華的《考驗》、聶華苓的《失去的金鈴子》等作品為代表的“留學生文學”,正是通過對難以自我確認的身份與生活的書寫,使“無根一代”的文學意象深入人心,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人們似乎可以感同身受她們所在的處境與心境,領會她們在必須認同西方主流文化與一時無法剝離的母體文化之間的那種矛盾掙扎、惶恐困惑、不適乃至分裂的情境,它從精神、生理的層面一直影響到社會與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盁o根的一代”無疑給移民賦予了一種悲觀的體認、一種悲情的符碼,似乎也成為他們最深處的文化隱痛。

與於梨華、聶華苓等上一輩移民作家大體是從大陸到臺灣再到美國的移民軌跡相近,林湄是從大陸到香港再到歐洲荷蘭的。同樣的移民軌跡和同樣的移民身份,她們的書寫到底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異同呢,這種異同又說明了什么,也許這就是林湄作品帶給我們研究的切入點,同時也是我們分析其作品的期待點。

2004年,在林湄移居荷蘭十多年后,她出版了長篇小說《天望》。小說中心故事和情節(jié)、人物關系和活動等主要是在女主人公東方女人微云和西方男人弗萊得的婚姻家庭內(nèi)外場域間展開。東方女人在移民國與西方男人婚姻關系的編排,在還是以男權文化為主導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背景下,實際上也反映了“男/女=主/從 =中心/邊緣 =強/弱”的二元關系,無論它是源自于作者對世界生活的客觀反映,還是源自于作者本身的潛意識。于是,在這種特具人物身份與關系的場域中,我們可以看到在“留學生文學”里被呈現(xiàn)出的也能被我們邏輯推演所能想象的場景:兩人在生存方式、生活習慣、道德倫理以及宗教民俗信仰等等方面自然而然存在的巨大差異,以及由此帶來的隔膜感。雖然弗萊得提供給妻子應有的安定的物質(zhì)生活,微云也不斷強調(diào)自己的“認同”是當個好妻子、好母親,所謂“吃飯、睡覺,跟隨男人”②這是對傳統(tǒng)女性性別身份的認同,參見[荷]林湄:《天望》,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第141頁。,但微云的精神仍常常感到憂郁與迷惘。在遇見中國留學生老陸之后,相同的文化背景與境遇,更凸顯了她與弗萊得之間不諧的或有差異的一面,更加強了她與弗萊得之間“有一條鴻溝,怎樣努力,也不像與老陸交談那么融洽”的感覺。這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很容易把自己推入老陸的懷抱。當與老陸發(fā)生一夜情而生下兒子后,微云自然陷入明顯的難堪與羞愧之中,這使她下決心離家出走,斷離對弗萊得的物質(zhì)依賴,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在其謀生過程中,微云經(jīng)歷了很多事,包括來自同鄉(xiāng)或異鄉(xiāng)人的幫助或傷害,這些都使她慢慢有了超越性的認識或感悟,不再困囿于東西方文化或族裔文化的差異性,逐漸突破因現(xiàn)實問題而總是在心理天秤上趨向于這種文化差異性的歸因與心結(jié),體會到弗萊得的愛,終于回到亟需她真心對待的病入膏肓的弗萊得身邊。她對弗萊得說:“是你的‘愛’征服了我,這個世界沒有比愛更具有征服力?!保?](P144)

如果說作者林湄試圖以超越性之“愛”來解決文化差異性所造成的當事者的婚姻家庭問題的話,那么從微云與弗萊得之間的愛情婚姻關系中,還可看到作者對兩性關系這一問題認知的轉(zhuǎn)變與升華。作為一位一直以極大熱忱關注兩性關系問題的作家,林湄在其早期創(chuàng)作的如《誘惑》《漂泊》《淚灑苦行路》等作品中,就已表現(xiàn)出對女性及其生存困境的思考。她清晰地看到女性在男權社會中所遭受到的不公與偏見,為女性發(fā)出飽含血與淚的憤怒吶喊,并提倡以女性自身的奮發(fā)圖強作為解決問題的重要出路。這種對女性問題的關注與解決女性生存問題的理念,自然也延續(xù)在《天望》中,但卻明顯出現(xiàn)了與早期創(chuàng)作不同的價值取向。作者在早期的作品中,一般都把兩性關系作為壓迫與被壓迫的關系來認識,甚至還出現(xiàn)了在《淚灑苦行路》中“殺夫”這種極具對抗性色彩的情節(jié)設計。而在《天望》中,作者對兩性關系的觀照已經(jīng)摒棄了這種性別的二元對立立場,更著眼于在“平等”與“愛”的基礎上建構(gòu)和諧。兩性之間的沖突與差異,在多元的平衡中打破了尖銳的二元對立的模式,試圖在“不同但和”的價值立場中得到解決。

而作為最早被當作婦女自我解放的經(jīng)典模式“娜拉出走”行為上,微云的出走也在作者筆下,獲得更進一步的重生意義:離家前,微云與弗萊得之間存在著各種差異與沖突,對于弗萊得的決定微云縱有諸多不以為然,但更多表現(xiàn)出的是沉默,然后在沉默中積累并最終爆發(fā)為對弗萊得婚姻的“不忠”,即出軌。因出軌而負疚出走后,微云積極投入社會活動中,獲得了相對的自我確認與自信,她不僅擺脫了對弗萊得的物質(zhì)依附,也認識到自己對老陸的精神依附的局限性,最終以在物質(zhì)上、精神上獲得相對獨立后的自我之身,再歸家以深情一吻喚醒了病重的弗萊得。這一簡·愛式的回歸和性別置換的睡美人式情節(jié),與其說是作者對文學中兩性經(jīng)典關系模式的致敬,不如說是對它們內(nèi)涵的更新。微云一開始的身份認同主要表現(xiàn)在對傳統(tǒng)女性即“妻子和母親”的性別身份和“民族”身份的雙重確指中,但在一番尋找和經(jīng)歷之后,她完成了對這兩種身份的超越,取得了自己的話語權和平等的地位,在對“愛”的認同里與弗萊得“以一棵樹的形象”而非“一條依附的藤”并肩站在了一起。她找到的不僅是“女性”的真正內(nèi)涵,同時也是超越東西方民族沖突的“世界性”的“人的意義”。

對微云和弗萊得這一對異族婚姻和異性關系的書寫設計,顯然也隱含并象征著林湄對東西方文明關系的一種設想。在婚姻伊始,微云與弗萊得對待彼此的態(tài)度中多多少少都體現(xiàn)出各自的“東方主義”與“西方主義”③愛德華·賽義德在其1978年出版的《東方主義》一書中論及“東方主義”是一種西方人對東方世界的偏見中想象并建構(gòu)“東方文化”的思維方式或認識體系?!拔鞣街髁x”則為它的反向論述,即東方人對西方世界的偏見,代表著述Ian Buruma和Avishai Margalit著,張鵬譯:《西方主義:在敵人眼中的西方》,北京:金城出版社,2010年。,雙方均將對方視為與自己有差異的、無法融合的他者,婚姻危機也由此產(chǎn)生。這是之前涉及此類題材寫作時作者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問題,或者說是作者在小說中不能不反映出的問題。但現(xiàn)在我們可以看到的是,林湄在處理這個題材時、在反映這個問題上所發(fā)生的變化:她顯然要為這樣的現(xiàn)實題材或問題找到一個解決的方案與出路。在小說中,經(jīng)過東西方文化/異族婚姻/性別關系矛盾的積累與爆發(fā),微云的出走與歸家,雙方在其中都能夠做到自我反省和反思,在自我確認的基礎上愿意增進理解,達到相互包容與接納。顯然林湄認為不同文化之間的關系并非單向而是多向的,并非二元對立的而是多元接洽的。我們知道現(xiàn)代社會的性質(zhì)即為現(xiàn)代性,它主要“涉及以下四種歷史進程之間復雜的互動關系:政治的、經(jīng)濟的、社會和文化的過程。世俗政治權力的確立和合法化,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建立,市場經(jīng)濟的形成和工業(yè)化過程,傳統(tǒng)社會秩序的衰落和社會的分化與分工,以及宗教的衰微與世俗文化的興起”[2](P2)。在經(jīng)濟化與工業(yè)化的發(fā)展過程中,從效果最大化的功利角度考慮問題的“工具理性”成為現(xiàn)代性的核心價值觀,秉持者通常表現(xiàn)出純粹借助理性達到自己的預期目的,完全漠視情感和精神價值,因此它在解放生產(chǎn)力的同時帶來許多生產(chǎn)關系的困境。也因此,現(xiàn)代性的根本困境之一在于工具理性與固有價值理性的沖突,人之道德框架難以確立而導致心理失落與精神迷惘。從這一層面上來說,身處自帶來的和其他外來文化不斷摻進的歐洲社會現(xiàn)實中,林湄沒有停留在最初移民作家所感知的困境、迷茫和失落等社會與心理問題上,而是讓主人公在經(jīng)過生活的波折與沉痛思考后,用“真”“善”“美”“愛”為中心的價值理性,來發(fā)掘具有普泛性的人類道德情操,以此來拉近、彌合不同文化間的距離,將不同文化在交往碰撞中產(chǎn)生的種種沖突,化為和諧之美。

總之,《天望》在作者關注的東西方文明和性別政治的雙重書寫中,寄寓了多種文明理解溝通、平等交流的理念,這體現(xiàn)出林湄作為新移民女性作家的一員能夠超越二元對立思維的邏輯結(jié)果,她(們)以自己的書寫方式與途徑,強調(diào)這樣的一種理念: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文化的人們,只要有關懷人類命運和生存狀況的博大胸襟和普濟之心,就可以相互理解、信賴、寬容與博愛。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小說之名《天望》無疑被賦予了極為強烈的喻意與象征性,不管是當下還是未來,它既體現(xiàn)出作者超越世俗的高遠理想,又表現(xiàn)出一種基于現(xiàn)實的殷切期望。

在長篇小說《天望》出版之后,2014年,林湄又以十年磨一劍之功完成了六十萬余字的姐妹篇長篇小說《天外》[3]。小說表現(xiàn)的大背景依然是多元文化交合下的歐陸華裔移民的生存境遇,通過他們的活動關系而呈現(xiàn)出來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膚色、性別、年齡和職業(yè)的各色人物,透過他們在生存境遇方面所表現(xiàn)出來的眾生相,看到整個社會的各色景致,以此揭示今天因進入現(xiàn)代生活而成為地球村的人們所面臨的共同問題。小說透過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圍繞兩條主線展開相互交纏、關聯(lián)互文的故事情節(jié):一條是通過郝忻、吳一念、吳一靳等華裔移民勾勒出新移民的生存世相,一條是通過大衛(wèi)、凱西、彼得、葉茜卡等在地洋人展現(xiàn)出西方人的生活世態(tài),從而映照出二者之間存在的異同性,但同樣顯明的也是東西方人均面臨的現(xiàn)實困境與危機。林湄曾說她自己的身份是“既不完全屬于東方,也未完全融入西方,可以說是生活在東西方的邊緣。人在邊緣,與中心有了距離,就想觀察,由觀察進而思考與思索”[4]。也即是這種邊緣人的身份,對林湄來說,反而更獲得了作為作家的主體性,林湄正是得益于這種“熱眼旁觀”,使她能于小說中呈現(xiàn)出各色人物的眾生相。在刻畫與呈現(xiàn)眾生相的基礎上,凸顯了她把自己移民歐洲后所沉淀的體驗、觀察、思考和理念寄寓在其特別鐘情的超然物外的哲思型人物——主人公郝忻的形象上。但與《天望》相比,《天外》關注的重點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移民的生存境遇與命運,而是相對于“上帝視角”來說的人類,包括移民與在地人雙方,書寫他們在生存現(xiàn)實與精神需求之間所產(chǎn)生的具有共生性的迷茫、彷徨與焦慮,并試圖提出在宗教或哲學意義上的可能出路。

主人公郝忻是林湄聚焦世俗生活問題的形象化身,他被賦有林湄高度認同的浮士德似的生活與精神的矛盾體,是以浮士德標名的精神世界的塵世知交。郝忻也如浮士德一樣,一方面喜歡書齋生活,追求學問,一方面卻因現(xiàn)實生活的重壓與不快,讓他無法安之若素,潛心學問。于是,他也如浮士德一樣,在超俗的精神生活與世俗的感官需求之間有著激烈的沖突,在理性和感性之間有著極大的矛盾。林湄一定相信只有肉身歷經(jīng)煉獄后,心靈才能獲得重生,她讓郝忻在現(xiàn)實與理想間迷惘,在情感與理性之間掙扎,最終也讓他圣人墜落塵世:郝忻用身體出軌來獲得短暫的快感與解脫,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拂之不去的更深重的心理壓力。于是,郝忻亦如浮士德般只能接受來自這兩種需求無法達到完美的平衡狀態(tài)的痛苦。中國式的夫妻傳統(tǒng)婚姻觀在這里發(fā)揮了它固有的影響,婚姻觸礁的他們,選擇仍然呆在婚姻的破船上,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于是,心有怨懟不甘的妻子隨后也不由自主地出軌了。林湄在此似乎遵循了一種常理,那就是夫妻雙方交換各自出軌后所達到的一種心理與道德平衡,在這種交換里,夫妻雙方在道德天秤上一報還一報,似乎可以兩不相欠,重新達到一種平衡,從此可以相安無事了。但這種平衡也許在理論上或者說是理性上是可以成立的,但在實際情感生活里卻沒有這么簡單,因為人心是最復雜的,各自出軌后的夫妻因各自的背叛與不忠,其夫妻生活中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即信任或曰其信心已完全被毀,而這正是夫妻婚姻生活最致命之處。林湄在表面上寫了一個在理性邏輯上可以平衡的情節(jié),但實際上此后他們的婚姻生活只會更處處充滿危機與陷阱,從而把這種互不信任的婚姻危機推向極致,因為在這個關系里面,再沒有道德負疚者與道德制高者,換而言之,他們只是在這種關系里面變得更同類了。

在此,還需要著重提到的是作者反映在小說中的性愛觀。在大陸經(jīng)歷過“文革”風雨后移居歐洲的郝忻,在一次大病后如凡夫俗子般意識到對有限身體即時行樂的放縱感。這種放縱的結(jié)果就是違背婚姻道德的出軌。20世紀90年代以降,以大陸作家朱文、韓東、陳染、林白等為代表的“身體寫作”,成為對曾經(jīng)身體所遭受規(guī)訓書寫的大膽挑戰(zhàn)與反叛,《天外》顯然有意在其間延續(xù)這一主題,但又顯然帶著作者不同的意向。作者認為此種身體寫作未免矯枉過正,是一種“亮俗”,因為它過于突出了人類作為動物的貪婪與失控,缺少了人性中的美好與優(yōu)雅,而人與動物的區(qū)別恰在于人有思想、有能力對這一生物性進行反思與控制[5](PP18-21)。林湄意識到,作為規(guī)訓對象的身體去蔽之后,又極易滑向性解放或性泛濫的極端?!短焱贰短焱狻范紝@一現(xiàn)象及后果有所描述,那是一幅幅人類性放縱而形成的丑陋圖景,如虐童癖、濫交、賣淫等等。在《天外》中,作者也并未將郝忻式的性解放、性自由作為反抗身體規(guī)訓的行為來設置。通過郝忻與妻子的爭論、與心理醫(yī)生的對話,可以看出,作者所要闡述的是另一種性愛觀:身體不僅需要解除外在的道德約束或政治力量的閹割,更應作為人的生命力存在的符號與象征。性愛作為人類最本能的東西之一,是人精神活力與滿足的源泉、人的本質(zhì)欲望以及“生命的安魂曲”,是伊甸園里最為本真純粹的男女之愛,故此種性愛觀落腳于宗教意義上的返璞歸真。這是一種全新的欲望與快樂模式,亦是經(jīng)歷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的人重塑自然、和諧、健康的主體的途徑。

小說對現(xiàn)代人生存的困境做了形而下與形而上的雙重思考,既關注身體,又拷問靈魂??萍荚谡麄€社會中的滲透所形成的工具主義理性阻礙了人的全面發(fā)展,使人異化為“單向度的人”。人開始習慣于從功利化的角度去計算衡量一切問題,物質(zhì)與金錢成為人們一味追求的事物,精神與信仰的價值與意義被忽略,甚至由此喪失了對此現(xiàn)象的批判與反思能力。當大多數(shù)人將物質(zhì)作為唯一追求時,最終反被自己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所奴役,迷失了自己?!八鎸χw現(xiàn)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東西中的和他相異化了的自己的力量;他被自己創(chuàng)造物所占有,而失去了對自己的所有權。”[6](PP68-75)小說末尾,甚至連心理醫(yī)生彼得自己也因現(xiàn)實問題而患上了心理疾病備感痛苦,覺得自己幾十年來的所學均無用。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寓言,象征著人類在科技與物質(zhì)高度發(fā)達的今天的集體精神迷失與無可救藥?;诖朔N認知,作者最后把宗教信仰引進人物精神生活中,塵歸塵、土歸土,郝忻夫婦以中國式的隱忍和西方式的寬容重新認知彼此,開始新的婚姻生活。在諸如此類形形色色的人生里,作者讓我們看到了人類的迷茫、混沌、墮落和無知,也讓我們看到人類的生存境遇、生活目標、生命價值和人性差異。不同于《天望》所提供的以“真”“善”“美”“愛”為核心的價值理性的框架,作者用“欲”“緣“執(zhí)”“怨”“幻”五個篇章來呈現(xiàn)自己對世相百態(tài)的多層面探究與歸納。在小說末尾,主人公郝忻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條“天路”與天外一雙悲憫的眼睛。在這條天路上,“功名利祿早已被雨水和陽光化為水中的月亮,血肉身軀最終只留下靈魂在歌唱”?!短焱狻穼Ξ惢纳绾尉融H等終極問題,給出自己的觀察與思考。

事實上,在這個浮躁而繁華的物質(zhì)社會中,從《天望》到《天外》二十余年的創(chuàng)作中,作者不求名、不求利、不跟風,保持獨立思想、人格、情愫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將其對人與世界等本質(zhì)問題的深刻思考凝聚在筆尖,為讀者耕耘了一片作者意識上的凈土??梢哉f,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中,此種純文學寫作正是作者所堅持的宗教祈禱般的生存方式,作品所提出的問題與作者的寫作行為本身已經(jīng)形成了意味深長的互文性。

當然值得關注的還有作者以“天外”視角所昭示的情懷:作者并未將肉體與靈魂、物質(zhì)與精神、現(xiàn)實和理想、庸俗與高雅、愚昧與靈性等用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思維方式對立起來,然后站在啟蒙者慣常的智識立場上對前者貶低,對后者褒揚?!短焱狻芳瘸姓J現(xiàn)實的合理性,也肯定理想的重要性,因此必須駐扎在現(xiàn)實世界的塵土里來堅守自己的理想主義。

總之,無論是《天望》對“娜拉出走”“身份認同”主題的升華,還是《天外》對身體與靈魂的雙重拷問及宗教、哲學之思,都標志著林湄二十余年創(chuàng)作心路的一次次自我蛻變與升華。從早期創(chuàng)作對女性地位與命運的嚴肅關注,到新世紀以來對人類共有人性、共同命運的探索與思考,林湄小說以其獨特的意義與價值為華文文學提供了新的思想內(nèi)涵、美感經(jīng)驗及書寫形態(tài),其歸之有三:

一是超越二元對立的對話立場。不同于早期移民文學中常見的西方男性/東方女性并置的民族寓言,《天望》《天外》對西方/東方、男性/女性、身體/靈魂等命題的探討,已然超越了簡單的二元對立思維而貫之以對話精神。一般而言,在二元對立的命題中,“除了森嚴的等級高低,絕無兩個對項的和平共處,一個對項在價值、邏輯等方面統(tǒng)治著另一個對項,高居發(fā)號施令的地位”[7](P72)。但在人文主義的視野與宗教情懷的燭照下,《天望》《天外》并非是以常見的顛覆形態(tài)去表達作家心目中對既往二元秩序的反感或不滿,而是給予二者以充分平等對話交流的空間,在對話中讓二者求同存異、取長補短,在汲取與融合中獲得新質(zhì)。

二是于邊緣視角審視現(xiàn)代人的生存困境。作為移民不得不屈居的位置,“邊緣”人帶給早期移民文學的是屈辱辛酸的記憶或不盡的身份困惑。而新移民作家卻于此一隅中,獲得了相對明晰的自我確認,從而獲得相對獨立的主體性或自主性,于此得以觀照現(xiàn)代性在不同國家、文化中的表現(xiàn)形態(tài)及影響,得以審視現(xiàn)代人所共同面臨的生存困境。正如林湄自己所言:“我漸漸發(fā)現(xiàn)了邊緣位置的優(yōu)越性,除了親身體驗生存于跨文化社會的情景和特征以外,我突然看到了過去許多看不到的風景,想到許多平時忽略的問題?!保?](P5)《天望》《天外》正是林湄于邊緣視角,正視東西方文明的差異,反思現(xiàn)代性所造成的危機,拷問人的靈魂與肉體,從而發(fā)出終極意義上的“天問”之作。

三是向世界文學邁進的普世品格。全球化時代背景與移民作家的流散經(jīng)驗,成為孕育新移民文學“世界文學”品質(zhì)的土壤?!短焱贰短焱狻凡捎谬嫶蟮木W(wǎng)狀式結(jié)構(gòu),關注人類共同的問題與命運,進行跨民族、跨學科、跨時空、跨地域的創(chuàng)作書寫,故易被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所接受。林湄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表明,新移民文學、海外華文文學已跳出狹隘的民族主義圈子,以其對多元文化的探索與思考而具有了世界文學意義上的普世品格與價值。

最后要說的一點是,林湄曾經(jīng)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談到她的寫作是融入了她對多元文化的思考、對世界的思考、對人類未來的思考。她甚至宣稱,要讀懂她的書,需要邊讀邊思考[4]。小說作為一種文學敘事形態(tài),它的本質(zhì)是講故事,而如何把作者對人生重大命題的思考潤物無痕地滲透到講故事中,對敘事者來說是極大的挑戰(zhàn)。從作者一貫的主張來看,林湄無疑是具有強烈的極為明確的寫作意圖與理念輸送的,作者所述這句話的另一面,正可能也意味著理念充盈文本的書寫,有可能帶給讀者的某些閱讀障礙。如果從敘事必須會講引人入勝的故事和語言等維度來看,我們當會期待作者的敘事效果可以達到更理想的程度。

[1]林湄.天望[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

[2][美]喬納森·弗里德曼著,郭健如譯.文化認同與全球性過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林湄.天外[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

[4]新華社.專訪荷蘭華人作家林湄:邊緣作家的“多元化思考”[EB/0L].http://www.china.com.cn/overseas/txt/2005-01/05/content_5747367.htm,2005-01-05.

[5]吳彤、林湄.廣角鏡下的《色,戒》——荷蘭華文女作家林湄女士訪談錄[J].華文文學,2007,(6).

[6][美]E.弗洛姆著,紀輝、高地譯.資本主義下的異化問題[J].哲學譯叢,1981,(4).

[7][美]喬納森·卡勒著,陸楊譯.論解構(gòu)[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含章

New Features of Literature by New Immigrants Based on Lin Mei's Novels

LIN Dan-ya1WANG Jing-qi2
(1.2.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0,F(xiàn)ujian Province,China)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world;novels by new immigrants;LIN Mei's writing

From a sublimation of the themes of‘Nora Leaving’and‘identity’in Looking at the Sky,to the question of body/spirit and religious and philosophical mediation in Beyond the Sky,Lin Mei created these two novels in ten years.They not only convey the author's ultimate concern for humanity,symbolizing changes in her writing,but also represent new features of literature by immigrants who write differently from Taiwan overseas students'literature in the 1960s.They have provided new ideas and aesthetic dimensions for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world.

I106.4

:A

:1004-2563(2017)04-0117-06

1.林丹婭(1958-),女,廈門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女性文學、華文文學等。2.王璟琦(1993-),女,廈門大學中文系2014級研究生。研究方向:女性文學。

本文為福建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新時期以來福建重要女作家作品研究”(項目批準號:2014B063)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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