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炳信
虹是李老師唯一的女兒,也是我小時候最好的玩伴。那年月,家里大人必須按時出工,剩下一幫孩子挖野菜、捉迷藏、過家家,倒也玩得開心?!?,李老師帶給虹一個紅紅的大蘋果??匆姾缫稽c一點地吃著,我直流口水,虹便讓我嘗一口,還鼓勵我多吃一些——那時候,對于連溫飽都沒有保障的孩子而言,一個蘋果該是多么奢侈?。哪且院?,每當(dāng)有好吃的,我們都會拿出來—起分享。看著我和虹天天粘在一塊,大人便開玩笑,說:“虹,你跟文哥這么好,干脆嫁給他算了?!蔽铱粗?,虹望著我,只是憨憨地笑。后來這事傳到了我父母的耳朵里,母親笑了,說:“好啊,這門親事,俺同意了?!?/p>
母親只是信口一說,接下來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虹的母親早在她兩歲時因病而去,父親又忙于教學(xué),對于這樣一個孩子,母親的關(guān)照突然間多了起來,縫補漿洗、問寒問暖,虹過生日,母親竟然去集上割上點肉回家包餃子;然后把虹領(lǐng)到家里來,儼然當(dāng)成了未來的兒媳婦。
突然有一天,李老師因多說了一句話而遭到了一群人的批斗。一個月光似水的晚上,村后的樹林邊,虹撲簌簌的淚水打濕了我的小手——那個年齡雖談不上什么相知,但這莫名的災(zāi)難使我們靠得更緊了。存一次去外村看電影,歸途中聽說來了瘋子,嚇得我們拼命奔逃,慌不擇路,走在前面的虹跌進(jìn)了一口枯,井里??拗?、喊著,我也不顧一切地滑下去。等家人發(fā)現(xiàn)時,我們的手腳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
要上學(xué)了,就在母親為我們縫制書包時,虹突然病倒了。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家,急得直掉眼淚。母親找出了平時撿來的破爛兒,我還拿上了自己的—雙本可再穿一年的塑料涼鞋,送到收購站換回了5元錢。當(dāng)我們拿著多方籌集到的12元錢趕到李老師家時,已經(jīng)遲了,由于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可憐的虹妹,要做我新娘子的虹妹,尚未走進(jìn)學(xué)堂,就悄無聲息地l走了。為此,母親也大病一場。
多年以后,李老師又找了老伴,過著平靜的生活。人到中年的我也,常過去聊聊天,陪陪他們。我曾問過母親,假如虹能夠長大成人,真的認(rèn)可這門親事么?母親凄然一笑,說:“看緣分唄!”“可是當(dāng)年,你對虹是那般地疼愛啊!”母親的眼眶有些潮濕了,唉,虹是個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