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雨冉

（內(nèi)蒙古興安盟科爾沁右翼中旗博物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 興安盟 029400）

簡論燕下都瓦當饕餮紋與商周青銅器饕餮紋的聯(lián)系

包雨冉

（內(nèi)蒙古興安盟科爾沁右翼中旗博物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 興安盟 029400）

燕下都瓦當承載著許多歷史、文化和社會影響等方面的信息，其紋飾和形制反映了燕國都城建設(shè)的發(fā)達和文化的繁榮，其最具代表性的饕餮紋飾可從商周青銅器饕餮紋中找到歷史淵源，對探討燕文化和商周文化的傳承問題具有重要的價值。

燕下都瓦當；商周；青銅器；紋飾；饕餮紋

饕餮紋在商代早期的青銅器上開始出現(xiàn),到晚期成為主要紋飾，風行一時,西周逐漸簡化而更富有圖案趣味，西周末年日趨式微，僅成為器足上端的裝飾，到春秋戰(zhàn)國時代已基本消失。而在隨后出現(xiàn)的燕下都瓦當中，饕餮紋及含有饕餮紋遺意的紋飾占有較大比例，極具普遍性和代表性，其紋飾圖案和藝術(shù)風格接近商周青銅器饕餮紋，內(nèi)容和含義較為抽象，具有豐富的想象力。這并非偶然，本文試圖對燕下都瓦當饕餮紋和商周青銅器上的饕餮紋進行比較分析，作為研究燕文化與商周文化的歷史淵源、文化背景、思想內(nèi)涵等方面的信息。

一、燕下都瓦當承載的文化信息

（一）燕下都遺址

圖一 燕下都遺址位置分布圖（采自《燕下都》，圖一，文物出版社）

燕國建立于西周初年，約公元前11世紀中葉，地處周王朝的東北邊疆，那里居住著強悍的戎、狄等北方少數(shù)民族?！胺蜓嘁嗖?、褐之間一都會也。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谷至遼東，地掉遠，人民希，數(shù)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史記·貨殖列傳》）燕國最初的都城在今北京房山縣琉璃河董家林一帶。春秋時期，周王朝力量衰弱，燕國北部的戎狄興盛，南部的鮮虞、中山逐漸強大，危及燕國的政權(quán)，在山戎的威脅下，公元前706年，燕桓公遷都于易，但戎狄仍然不斷侵擾燕國，幸得齊桓公相助，才得以保國，其后燕莊公遷都于薊，至燕襄公時(公元前657一前618年)以薊為上都，易為下都。到了春秋晚期，戎狄再次強大，不斷南侵，使燕國不得不再次遷都易，之后，隨著燕國勵精圖治，經(jīng)濟和軍事力量逐步強大，開始擺脫戎狄各部的威脅，并逐步加強了易的營建，從公元前514年至前226年，易作為燕下都一直是燕國的政治中心。燕下都故城主要由宮殿區(qū)、作坊遺址和居住遺址等幾部分組成。宮殿區(qū)位于城址的東北部。

燕下都瓦當主要出土于河北易縣燕下都故城，該遺址位于易縣城東南5公里處，東西約8公里，南北約4公里，是戰(zhàn)國都城中面積最大的一座。整個遺址分東西兩部分，為東城和西城，兩座城的形制略呈刀把形。東城是都城的主體，東西約4.5公里，南北約4公里，西城是為防守需要而增建的附屬城郭，東西約3.5公里，南北約3.7公里。20世紀后期，考古學界對燕下都遺址進行了系統(tǒng)發(fā)掘，出土瓦當按紋飾分類有10余個品種。近20年來亦有相當數(shù)量的采集瓦當散落民間，從燕下都遺址考古發(fā)掘出土瓦當?shù)貙雨P(guān)系看，春秋早期就有瓦當使用，當面為素面。春秋中期產(chǎn)有紋飾瓦當。而饕餮紋貫穿了以后的整個戰(zhàn)國時期，其數(shù)量在燕下都瓦當當中占有很大比重，極具普遍性和代表性（圖一）。

發(fā)掘出土瓦當?shù)倪z址主要有作坊遺址、居住遺址、建筑遺址及建筑材料坑。以下就饕餮紋進行分類描述。

（二）燕下都瓦當饕餮紋分類

饕餮紋半瓦當當面飾一個獸面，紋飾基本上左右對稱?？煞譃槿?。

A型雙龍饕餮紋半瓦當。獸面雙目的上方、兩側(cè)飾以雙龍紋。此種類型的瓦當數(shù)量較多，在河北易縣、遼寧安杖子古城遺址等均有出土。紋樣基本布局大致相同，細微變化很多。大多數(shù)雙龍角下垂，兩首相背向外，作張口狀，長頸彎曲，前足回曲，兩爪向上揚起，形成獸面的額梁。雙龍身各自回曲于左右兩側(cè)邊緣，顯露于獸面雙目的左右兩側(cè)，尾卷曲于左右兩下角，后足回曲向上，爪抓于左右兩下角兩側(cè)邊緣。獸面雙目一般為橢圓形或菱形。鼻梁較寬，常常由豎線表示。大部分沒有下沿，有的還沒有邊輪。

B型羽紋饕餮紋半瓦當。在獸面雙目左右兩側(cè)、額頭、口部飾以羽紋?？煞秩齻€亞型。

Ba型當面中部為斜雙豎線。易縣西沈村19號居住址出XSJ19T79②∶1，夾砂灰陶。此瓦當應(yīng)是切割時偏差，當面中部的兩條斜線原來應(yīng)為瓦當下沿部分（圖二，7），屬戰(zhàn)國早期。

Bb型羽紋饕餮紋半瓦當，紋飾為陽文。此式饕餮紋瓦當發(fā)現(xiàn)最多。易縣東沈村6號居住址出土6T47 3Q∶1，夾砂灰陶，底徑19、高7厘米（圖二，8）屬春秋中晚期。易縣郎井村23號作坊遺址出土LJ13T30∶17，夾砂灰陶，底徑18、高9厘米（圖二，9），屬戰(zhàn)國早期。

28號建筑遺址出土L28T2.∶1-1，夾砂灰陶，底徑16.8、高8.1厘米（圖二，11），屬戰(zhàn)國晚期。

Bc型當面羽紋饕餮紋為陰文。羽紋較大，紋樣規(guī)整。燕下都西貫城村9號居住址出土XG9T 16∶8，當面左側(cè)殘。底徑殘長15.9、殘高8.8厘米（圖二，12），屬戰(zhàn)國晚期。

C型山形饕餮紋半瓦當。獸面周圍呈山峰形?？煞秩齻€亞型。

Ca型多峰山形饕餮紋半瓦當。燕下都郎井村10號和13號作坊遺址、老姆臺西南28號建筑遺址、老爺廟臺25號建筑遺址均有出土，紋飾基本相同。燕下都老爺廟臺25號建筑遺址出土LY25T6③；2，夾砂灰陶，當面有下沿，獸面雙目近菱形，鼻上部尖，獸面外側(cè)為折線構(gòu)成的山形紋，其外又飾三角形突起。底徑17.2、高8.7厘米（圖二，13），屬戰(zhàn)國中期。郎井村10號作坊遺址出土LJ10T25②∶2，泥質(zhì)灰陶，邊輪較寬，紋飾與前者基本相同。底徑約17，高8.3厘米（圖二，14），屬戰(zhàn)國晚期。

Cb型卷草山形饕餮紋紋半瓦當。獸面雙目下部飾卷草紋，上部為山形紋。燕下都老爺廟臺V號地下夯土建筑遺址出土LYVT15③∶1， 當 面殘，泥質(zhì)灰陶，底徑約19、高約9.9厘米（圖二，15），屬戰(zhàn)國中期。燕下都郎井村10號作坊遺址出土LJ1oT131.∶F8∶8，泥質(zhì)灰陶。底徑18，高8.5厘米（圖二，16），屬戰(zhàn)國晚期。

圖二 河北易縣出土獸面紋半瓦當（采自《中國古代瓦當研究》申云燕著）

Cc型三角山形饕餮紋半瓦當。獸面雙目上方為一三角形，口部為羽紋。燕下都老爺廟臺V號地下夯土建筑遺址出土LYVT2.∶4-2，底徑17.4、高9厘米（圖二，17），屬戰(zhàn)國中期。燕下都老姆臺西南28號建筑遺址出土L28T2②∶7，泥質(zhì)灰陶，底徑14.6、高7.6厘米（圖二，18），屬戰(zhàn)國晚期。

二、商周青銅器饕餮紋的歷史淵源和演變序列

（一）商周青銅器饕餮紋的歷史淵源

關(guān)于商周青銅器的饕餮紋飾，自北宋《宣和博古圖》沿襲《呂氏春秋》中“周鼎著饕餮”之說，稱之為“饕餮紋”后，一直沿用至今。關(guān)于饕餮這一概念，古代文獻如《左傳·文公十八年》《呂氏春秋·恃君覽》《神異經(jīng)·西南荒經(jīng)》《淮南子·兵略篇》等都有記載。所學者稱，古代中國（華夏）人以饕餮稱異族或為異族之動物祖先，后來戰(zhàn)勝異族并圖于器物以表勝利。這樣便把族群和圖像二者聯(lián)系成一體。

（二）商周青銅器饕餮紋的演變序列

殷商時代的青銅器出土數(shù)量之大、品種之多、分布地域之廣、冶鑄技術(shù)之高、制作工藝之精前所未有，但凡禮器、兵器、食器、樂器等，幾乎無不鑄有繁縟的紋飾。這一時期饕餮紋以器物“棱鼻”為中心，兩個側(cè)面的獸形對接，構(gòu)成一個尖角翻卷、雙目瞪圓、呲牙咧嘴的正面猙獰形象，成為當時流行的一種主題紋飾。

饕餮紋是二里岡文化期至西周早期盛行的主要紋飾，這一階段常飾于器物的主要部位即腹、頸下，作為器物的主題花紋，在其衰落后，一般出現(xiàn)于器物的耳、足部。其圖像或僅有首部、或在首部外還接有軀干與尾部。其各部分基本特征如下（圖三）。

圖三 饕餮紋構(gòu)成示意圖（采自《古代中國青銅器》朱鳳瀚著南開大學出版社）

A.首部：有目，目上有眉（或無），眉上有多種形狀的彎角;有鼻（或以扉棱為之），裂口，或有耳。

B.軀干部：長條形，雙身，以鼻部長線為中軸呈對稱狀。學者或以為此是以平面方式，表現(xiàn)立體形態(tài)的一種手法。

C.尾部：長尾，或僅單尾，或分尾，下卷或上卷。

D.腿、足部∶接在軀干下，足呈利爪形。

饕餮紋盛于二里岡上層時期至西周早期。按其形式大致可分為有首亦有身的不簡省類、有首無身的簡省類及有首、腿而無軀干之半簡省類三類。

1.有首、身之不簡省類。按尾部形制可分為二型：

A型分尾型，尾部分歧，按常見形式又可分為以下五型：

Aa尾部分歧狀近如魚尾，此亞型中又有粗、細陽線條之分，流行于二里岡上層時期（圖四，1、2），在殷代早期仍可見（圖四，3）。二里岡上層期有一種省略臀餐紋，無首或無目，其軀干與尾部形同于此亞型（圖四，4、5）。

Ab型尾部分歧所成的兩部分中，上部向上卷起，下部形狀同Aa型之尾形，亦有粗細線條之分（圖四，6、7），流行于二里岡上層時期。

Ac型尾部分歧所成兩部分作上下并列，上部近魚尾之上半，一下部向上卷起（圖四，8），較少見，見于二里岡上層時期偏晚。同期簡省形饕餮紋中亦有無首而軀干、尾部同此型者。

Ad型尾部分歧造成三部分，上下兩條狀如魚尾之上半，中間一條上卷（圖四，10），見于二里岡上層時期偏晚。

B型不分尾型；單尾上卷或下卷。按軀干形狀其較常見的形式可分作以下五亞型：

圖四 饕餮紋（一）（采自《古代中國青銅器》朱鳳瀚著南開大學出版社）

Ba型軀干較寬，內(nèi)部填以勾云紋或橫條紋?？煞炙氖剑?/p>

Ⅰ式尾部上卷，首部與軀干部周圍往往填滿較粗獷的云雷紋與立刀狀紋，沒有明顯與軀干相接的腿爪，始見于二里岡上層時期偏晚(圖五，1)，殷代早期仍流行(圖五，2)。

三、燕文化對商

周文化的傳承

我們通過對燕下都瓦當和商周青銅器饕餮紋的分期研究發(fā)現(xiàn),從春秋中期到戰(zhàn)國末年,饕餮紋貫穿了燕下都瓦當使用的全過程,其瓦當紋飾中80%以上是饕餮紋以及由其演變而成的紋飾,或是含有饕餮紋遺意的紋飾,非常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這種從商周青銅器中直接傳承下來的標準的饕餮面像，在燕下都乃至整個燕國的瓦當上沿用了400多年的時間?！白鳛閼?zhàn)國時代標志性的瓦當面裝飾在各國都有新題材出現(xiàn)唯燕國仍保持了以標準的饕餮面像為基本題材，不僅在燕下都而且在燕山以北遼西地區(qū)戰(zhàn)國遺址也普遍發(fā)現(xiàn)有饕餮紋瓦當。這種商周青銅器上的主體花紋從西周中期以后，在中原地區(qū)的青銅容器上逐步消失，而在戰(zhàn)國時期燕國仍流行。

圖五 饕餮紋（二）（采自《古代中國青銅器》朱鳳瀚著南開大學出版社）

曹定云先生《商族淵源考》說：“燕山是燕人之山，燕人乃玄鳥氏族之先民也，燕山為商族的發(fā)祥地。商族根于太昊族部落，商文化源于紅山文化?！绷頁?jù)文獻關(guān)于“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和“燕毫”的記載，燕、商可能是同族。在燕下都的布局上，都遵循以東北為尊的規(guī)律，公墓設(shè)在城內(nèi)宮殿區(qū)附近。從商以后戰(zhàn)國時期的燕國繼續(xù)強烈地表現(xiàn)出來的這一特征看，燕、商很可能共族。

周初封燕之后的燕文化，既不是周文化的簡單傳播，也不是商文化的直接嬗遞，而是當時社會統(tǒng)治集團在兼并過程中，尊重當?shù)匮嘧逦幕⒒ハ嘟蝗?，從而產(chǎn)生的一種新的文化——姬燕文化。姬燕文化在發(fā)展過程中，和關(guān)中周文化的聯(lián)系逐漸減弱，而和太行山東麓在商文化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新的西周文化關(guān)系密切。新近在河北易縣七里莊遺址的考古發(fā)掘說明：“土著燕國文化發(fā)展到西周初年，與周武王分封形成的燕國文化相互糾纏、碰撞、融合，逐步形成一種新的燕國文化?！币嗉次覀兦懊嫠f的“姬燕文化”。在以后整個周朝時期延綿不斷的發(fā)展中，這種新的燕國文化便成了以后燕文化的源頭。七里莊遺址距燕下都故城遺址不足5公里，呈西北——東南方向，由此可見，燕下都的修建有其特殊的歷史和文化背景。燕國自西周初年封國后，以燕山南麓為基礎(chǔ)，其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力量，連同它的文化，逐步向東北地區(qū)擴展。河北北部—北京地區(qū)—東北大部不僅是燕國控制和開拓的領(lǐng)域，而且是燕文化的大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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