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日++劉玥
[摘要]日俄戰(zhàn)爭后,日帝所推行的“滿蒙”侵略政策中最狡猾的手段就是打著“保護”朝鮮人的幌子在東北各地設立領事館和警察署,制造民族隔閡與對立,借此干涉中國內政,達到蠶食東北的目的。偽滿洲國上臺后,在“民族協(xié)和”的美辭麗句下推行民族等級和分化政策,通過界定“五族”不同的社會地位,加強其法西斯殖民統(tǒng)治。因此,日帝侵華期間在東北制造的諸多民族糾紛與沖突,應歸咎于日帝的“滿蒙”民族分化政策。
[關鍵詞]日帝;“滿蒙”政策;朝鮮人;民族關系
[中圖分類號]K2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007(2016)04007807
[收稿日期]2016-06-15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中國邊疆地區(qū)的邊民離散與回歸研究”,項目編號:14ZDB109。
[作者簡介]1孫春日,男,朝鮮族,延邊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近現(xiàn)代東北民族關系史;2劉玥,女,延邊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延吉133002)
從1907年派遣軍警非法入侵中國延邊龍井村到1945年投降為止,日本帝國主義不斷挑撥、分化東北民族關系。1910年“日韓合并”后,日帝聲稱東北朝鮮人當屬“皇國臣民”,有義務“保護”他們,并借此在我國東北廣設領事館和警察署,粗暴干涉中國內政。1932年日偽政權成立后,日本自稱他們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民族,朝鮮人作為“皇國臣民”是“準高等民族”,有“義務”統(tǒng)治東北其他民族,以此制造民族分裂,歧視其他民族。
迄今為止,國內外學界對日帝“滿蒙”侵略政策研究,可謂成果不菲,特別是抗日武裝斗爭史研究已經取得引人矚目的成就。但是,從民族學視角深入研究日帝“滿蒙”侵略的論著寥寥無幾。因此,本文將以東北民族問題為切入點,對日帝如何挑撥東北民族關系,制造民族對立以及給東北各民族帶來巨大危害進行深入探討。
一、“滿蒙”政策中所提出的“朝鮮人問題”明治維新之后, 日本一躍成為亞洲強國,建立起極具侵略性的軍國主義政權。日本以中國和朝鮮為對外擴張的目標,推進其大陸政策。1894年,日本發(fā)動了中日甲午戰(zhàn)爭,清朝在戰(zhàn)事頹敗的境況下被迫與日簽訂了《馬關條約》,臺灣因此淪陷,變成了日本的殖民地。十余年后,日俄戰(zhàn)爭硝煙又起,沙俄敗給日本,在美國的斡旋捭闔之下,日俄簽訂《樸茨茅斯和約》,把南滿地區(qū)劃入日本的勢力范圍。不久日本又強迫清政府簽訂《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及其《附約》,逼迫中國對《樸茨茅斯和約》中日本所取得的一切權益加以承認。1905年,日本逼迫朝鮮與其達成《乙巳保護條約》,朝鮮從此淪為日本的殖民地。
在日本推行的大陸政策中,“滿蒙”地區(qū)是其核心部分,被視為“延長線”、“利益線”和“生命線”。為了使“滿蒙”地區(qū)成為自己的勢力范圍。1907年,日本與沙俄在彼得堡簽訂了第一次《日俄密約》,以琿春-鏡泊湖-秀水甸子-松花江-嫩江-洮兒河一線為界,把我國東北地區(qū)劃分成“北滿”和“ 南滿”兩個部分,將所謂“北滿”地區(qū)和外蒙古劃入沙俄統(tǒng)治區(qū)域,將“南滿”和朝鮮劃入日本統(tǒng)治區(qū)域。1910年,日本與沙俄簽訂了第二次《密約》,再次申明第一次《日俄密約》中所圈定的各自統(tǒng)治范圍。1912年兩國又簽訂第三次《日俄密約》,詳細劃分了日、俄在中國內蒙古地區(qū)和東三省西部地區(qū)的勢力范圍,以東經116度為界將內蒙古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部屬日本統(tǒng)治,西部則屬俄國管轄,兩國互相承認彼此在我國內蒙古東西地區(qū)的“特殊利益”。[1](5~6)
日俄劃定“滿蒙”勢力范圍后,如何經營這一地區(qū)成為日本制定“滿蒙”政策的關鍵問題。除了南滿鐵路和旅大租借地以外,其他地區(qū)未得到中國政府任何承諾,日本如坐針氈,心急火燎。因此,“朝鮮人問題”首當其沖,成為了解決所謂“滿蒙問題”的主要手段之一。
首先,日本借“保護”朝鮮人之名派軍警入侵東北,并煽動朝鮮人與中國政府對抗。1907年8月,日本打著“保護”間島朝鮮人的幌子,公然派遣61名軍警闖入延邊龍井地區(qū),非法設立“朝鮮統(tǒng)監(jiān)府臨時間島派出所”,公開干涉我國內政。在這里所說的“間島”(也叫“北間島”)是歷史上朝鮮人、日本人對圖們江以北延邊地區(qū)的稱呼,但行政區(qū)域上與現(xiàn)在的延邊地區(qū)不完全一樣,不包括敦化、安圖地區(qū)。日本駐清公使阿部守太郎照會清外務部聲稱,“間島究屬何國領土久未解決”,“該處韓民十萬余,受馬賊及無賴凌虐。擬即由統(tǒng)監(jiān)派員至間島保護,請速電該處華官,免當誤會”。[2](91~92) 所謂“保護”朝鮮人實為掩人耳目,入侵“間島”是其真正目的。在此之前,即1906年和1907年,日本已經連續(xù)兩年派遣大批軍事人員、密探、間諜、學者、醫(yī)生、游歷人員,到延邊一帶進行所謂調查;1907年l月至7月,僅僅半年時間這些人就達300人。[3](154) 他們返回后寫成了《視察報告書》,并多次向日本政府建議實施“滿蒙”計劃,“保護”間島朝鮮人,在“間島”設立“統(tǒng)監(jiān)府派出所”等。[4](6) 果不其然,日本在龍井設立臨時間島派出所不久,便發(fā)出布告,要朝鮮人不得交納“清國官憲所征一切租稅”,“不可服清國之裁判”,公然煽動朝鮮人與中國政府對抗。[4](29) 當然,日本的這些行徑遭到了中國政府的堅決反對和抵制。1907年9月,經奏準,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在局子街(今延吉)成立吉林邊務公署,陳昭常任吉林邊務督辦一職,吳祿貞任吉林邊務幫辦一職,對日本統(tǒng)監(jiān)府間島派出所破壞中國主權的侵略行徑進行抵制。
其次,日本主張1915年中日簽訂的《關于南滿洲及東部內蒙古之條約》(以下簡稱《滿蒙條約》)適用于東北地區(qū)所有朝鮮人,借此達到蠶食東北土地的目的。在《滿蒙條約》中規(guī)定,“日本臣民”在“滿蒙”地區(qū)“可商租建設各種工商業(yè)建筑物或經營農業(yè)所必要的土地”。[5](406~407)也就是說,“日本臣民”可在“滿蒙”地區(qū)享有土地“商租權”。然而,《滿蒙條約》簽訂之后,中日兩國圍繞“商租權”問題展開激烈爭論,其主要焦點集中在兩方面;一是“商租權”是否等于所有權。日本主張,土地商租權就是土地所有權。中國政府則主張,土地商租權非土地所有權,它只不過是利用他人土地的一種法定關系。二是“商租權”是否適用于生活在“滿蒙”地區(qū)的朝鮮人。日本認為,“滿蒙”地區(qū)的朝鮮人,自從1910年“日韓合并”以來已變?yōu)槿毡尽俺济瘛保硭斎灰蚕硎堋稘M蒙條約》中所規(guī)定的日本臣民的所有權利。[6](10) 對此,中國政府堅決反對并認為,1909簽訂的《間島協(xié)約》所謂《間島協(xié)約》,即1909年中日簽訂的《圖們江中韓界務條款》的簡稱。通過該條約,日本正式承認間島為中國領土,規(guī)定生活在圖們江以北的朝鮮人享有與中國人一樣的土地權力。但是,該條款含糊不清,為后來中日“商租權”之爭埋下伏筆。,已明確提出朝鮮人只有在“間島”地區(qū)有居住、經營、土地等權力,不應以《滿蒙條約》來更改《間島協(xié)約》規(guī)定的條款。[7](100~101)
中日兩國這場爭論,持續(xù)到“九·一八”事變之前,但無任何結果。中國政府清楚地認識到,日本的目的是通過“土地商租權”來蠶食“滿蒙”。因此,《滿蒙條約》簽訂后,從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頒發(fā)諸多法令,禁止中國人把土地隨意租給或賣給外國人。如,《懲辦國賊條例》明確規(guī)定,把土地賣給外國人等于是賣國行為,犯有“賣國罪”者處以死刑,合謀者亦處以死刑,知情隱蔽者處以無期徒刑或處以“一級有期徒刑”。[8](390~391)遼寧省政府頒發(fā)的《取締韓僑辦法》則要求所有領到遷居證明的朝鮮人,他們所耕種的土地若為租種,只要立有契約,無論何種土地類型,都要改為雇傭,以一年為限領取雇傭證,若有地主抵抗不從,則將其土地查封充公。[9]可見,中國政府通過限制土地買賣或租賃的方式來嚴加防范日本獲得土地商租權。
最后,由于“滿蒙”政策不盡如人意,滿足不了其擴張的野心,日本決定以出賣東北朝鮮人來達到侵占“滿蒙”的目的。日俄戰(zhàn)爭后,中國民眾的抗日呼聲此起彼伏。氣急敗壞的日帝為了武力侵占“滿蒙”于1927年 6月27日至7月7日在東京召開所謂“東方會議”,提出《對華政策綱領》。此《綱領》明確指出,滿蒙特別是東北三省地區(qū),日本應針對它在國防鞏固和國民生存上的重要性予以特殊考慮,即正式提出了“滿蒙特殊論”。會后,田中義一向日本天皇呈上《日本滿蒙權益擁護秘密會議記錄摘要》,即《田中奏折》。其中,在《朝鮮移民獎勵及保護政策》中特別提出居住在東北三省的朝鮮人數(shù)眾多,他們只是因一時之便歸入中國,如果東北地區(qū)朝鮮人數(shù)發(fā)展到250萬人以上,若有戰(zhàn)事爆發(fā),他們可以朝鮮人的身份組織軍事活動。從中可見日帝利用東北朝鮮人武裝侵略“滿蒙”的計劃和構想。
二、制造“滿蒙”地區(qū)民族糾紛的慣伎
日帝“滿蒙”侵略政策中利用東北朝鮮人,蠶食“滿蒙”領土,干涉中國主權,其方法就是打著“保護”朝鮮人的名義,制造民族糾紛和對立,借此干涉中國內政。
1917年10月至1928年8月,東北各地的日本領事館在奉天先后召開5次領事會議,商討和制定解決“滿蒙”問題中如何利用東北朝鮮人的問題。這些會議相繼通過“關于保護和取締在滿朝鮮人之件”、“關于解決商租問題之件”、“關于統(tǒng)一在滿朝鮮人設施機關之件”、“關于鮮人事業(yè)進步方法之件”、“關于保護和取締鮮人之根本方針之件”、“總督府對在滿鮮人的金融方針之件”、“關于朝鮮人問題的決議”、“關于設置臨時朝鮮人調查機關之件”等一系例議題。[10](553~582) 會議還決定,滿鐵及各地日本領事館及分館都有權管理和過問“在滿朝鮮人”。
事實證明,日本在東北朝鮮人分布地區(qū)廣設領事館、分館以及所屬警察署,打著“保護”朝鮮人的幌子,制造民族對立。其實,在此之前,日帝借“保護”朝鮮人之名,在間島地區(qū)設領事館和警察署,已經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好處。例如1907年8月,日帝以“間島”問題和“保護”朝鮮人為借口在龍井村掛出“朝鮮統(tǒng)監(jiān)府間島派出所”牌子,并在朝陽川、頭道溝等地設日本憲兵“十四個分遣所”,以此與中國地方行政機構相抗衡,發(fā)號施令,擴大日本的勢力。當然,對于日帝的侵略行徑,吳祿貞針鋒相對,經多次艱難談判,于1909年迫使日本簽訂《間島協(xié)約》。然而,日帝雖然承認“間島”為中國領土,但是借機獲取了在龍井設間島總領事館,在琿春、局子街等諸地設置領事分館的權利。從此,日帝在“間島”設領事館的同時,下設許多所屬警察署。參考《外務省警察史(第27卷)》,1997年版,第269-272頁。具體內容為,1909年11月,在延吉縣勇智鄉(xiāng)龍井村設間島總領事館和所屬警察部以及四個分署,即和龍縣智新鄉(xiāng)大拉子分署、和龍縣德新鄉(xiāng)南陽坪分署、延吉縣尚義鄉(xiāng)銅佛寺分署和天寶山分署;在延吉縣志仁鄉(xiāng)設局子街分館和所屬五個警察分署,即和龍縣月新社傑滿洞分署、延吉縣志仁鄉(xiāng)八道溝分署、延吉縣志仁鄉(xiāng)依蘭溝分署、汪清縣春化鄉(xiāng)嘎呀河分署、汪清縣春芳鄉(xiāng)涼水泉子分署;在延吉縣守信鄉(xiāng)設頭道溝分館和兩個警察分署,即和龍縣德化社釜洞分署、延吉縣守信鄉(xiāng)二道溝分署;1910年11月在琿春縣首善鄉(xiāng)設琿春分館和兩個警察分署,即琿春縣敬信鄉(xiāng)黑頂子分署、琿春縣勇智鄉(xiāng)頭道溝分署。1910年3月增設百草溝分館和警察署。
為了“保護”或“取締”朝鮮人,除延邊地區(qū)之外,日本在其他朝鮮人居住區(qū)域也設置了領事館和警察署。例如,1916年吉林省柳河鎮(zhèn)生活著120戶、700名朝鮮人。日帝認為朝鮮人將不斷增加,為“保護”他們應設警察署。[11](212) 又如,1928年,在新民府日本領事分館管區(qū)的公太堡有朝鮮人1500人,長武縣下有200多人,新民、黑山、阜新三個縣內也有若干朝鮮人。日帝以同樣的理由,在這些地區(qū)設領事分館。[11](265)
日本領事館和警察署“保護”朝鮮人的手段主要有兩種;一是如果中朝農民間發(fā)生糾紛或沖突,領事館立即派日警干涉,袒護一方,加深民族對立。如,1924年奉天北陵附近的神原農場由于土地問題,中朝農民之間發(fā)生民事糾紛,日本領事館聞訊立即派軍警干涉。[12](179) 1929年,日本東亞勸業(yè)株式會社所屬奉天農場雇傭的朝鮮農民,由于在引水灌溉過程中毀壞附近漢族農民的土地,發(fā)生糾紛,日本領事館又派軍警前往干涉,激化矛盾。[12](179) 二是由日本領事館出資,組織朝鮮人親日團體,如“朝鮮人民會”、“保民會”、“鮮民府”、“韓僑同鄉(xiāng)會”等,并通過這些親日團體,在教育、醫(yī)療、金融等領域設立各種“保護”設施。如,上個世紀初,通過“朝鮮人民會”在“滿蒙”朝鮮人聚居區(qū)設立間島金融部、東拓出張所、奉天協(xié)濟公司、奉天朝鮮人殖產系、東亞勸業(yè)公太堡金融組合、撫順朝鮮人金融組合、安東金融會、興京農務組合,通化農商組合等金融機構。這些金融機構的作用是“讓朝鮮移民維持獨立生活,貸放必要之資金”,[7](539)即金融部貸出低利資金,令朝鮮移民在經濟關系上離不開日本資金,借此加強對朝鮮人的“統(tǒng)治”。
日本領事館和警察署的種種行徑,引起了東北當局和其他民族的強烈不滿,紛紛要求取消非法設立的日本領事館和警察署。1915年7月,中國外交總長宗輿照會日本駐中國公使日置益時指出,設在遼源縣朝陽鎮(zhèn)的日本領事館和警察署,“違背向例,抵觸《滿蒙條約》”,要求立即撤回。日方則表示,中方的提法“沒有任何根據”。[13](200)同年8月,鐵嶺縣知事向鄭家屯日本領事館提出撤回非法在當?shù)卦O置的領事館所屬派出所時,日方回復為“難以答應貴方的要求”參考《支那官憲對我洮南警察官出張所的撤回要求之件》,出自《外務省警察史(第12卷)》,東京:不二出版,1997年,第151頁。。
由于日本無視中國主權,激起中國官民的極大憤慨,1929年爆發(fā)了東北人民“拒日臨江設領”事件,并迅速波及東北乃至全中國。同年8月,日本不得不正式宣布撤銷臨江設領計劃。1931年,日帝又利用朝鮮人制造“萬寶山事件”1931年4月,漢奸郝永德以“長農稻田公司”的名義在長春縣三區(qū)萬寶山附近租得可耕地500坰,并雇傭200名朝鮮人開發(fā)水田。然而,在朝鮮人破土挖渠過程中,竟在當?shù)剞r民良田里挖掘長達20華里的深溝,毀占良田40余坰。萬寶山的農民目睹自己的良田被毀壞,忍無可忍,遂派出上百名代表,向長春縣政府請愿,同時阻止朝鮮人農民繼續(xù)挖溝??扇毡抉v長春領事田代卻公然派日警到萬寶山“保護朝鮮人”,架設機關槍,監(jiān)護朝鮮人挖溝,甚至捕去鄉(xiāng)民“嚴刑吊打,灌煤油及辣椒水”(參照王霖、高淑英主編,《萬寶山事件》,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頁)。,激起了全國民眾的抗議。北平各報刊明確發(fā)出警告,這是日本武裝侵占東北的“先聲”,東北“前途危機”。因病住院的張學良向南京政府建議對日采取“強硬”態(tài)度,全國準備“直接抵抗日本”。[14](425)
“九·一八”事變后,為了加強法西斯殖民統(tǒng)治,日帝繼續(xù)沿襲和利用挑撥離間民族關系的慣伎。在偽滿洲國所謂《建國宣言》中聲稱,實行“民族協(xié)和”和民族平等政策,即凡居住在新國家的居民無論種族尊卑全部一視同仁。然而,實際情況卻與此大相徑庭,日本對偽滿洲國“五族”一直采取民族等級制度,制造民族分裂與對立。首先,把大和民族列為“高等民族”,自詡為世界上“最優(yōu)秀”民族,理所應當成為“滿洲國構成的中核分子”、“五族的先達者”,并應由日本民族“宣化誘導民度低的其他民族”。[15](58)而其他朝、滿、蒙、漢民族均是“大和民族”統(tǒng)治下的臣民,應俯首稱諾。其次,把東北朝鮮人抬至“準高等民族”的地位,要協(xié)同配合日本人統(tǒng)治和駕馭東北地區(qū)其他民族。日帝謊稱,日朝民眾“同祖同根”,使東北朝鮮人產生“皇國臣民”的優(yōu)越感,以制造民族矛盾。1939年,日帝又實行“創(chuàng)氏改名”政策,強令朝鮮人更換日本姓氏,大力倡導“內鮮通婚”。如,朝鮮總督南次郎所說:“真正達到‘內鮮一體使朝日民族‘形、心、血、肉全部一體化”。[16](155) 不僅如此,日帝在政治和經濟生活上對東北朝鮮人施以恩惠,使一小撮朝鮮人心甘情愿充當日本的鷹犬,儼然成為“準高等民族”。這一小撮親日朝鮮人著文稱:“朝鮮人作為日本國臣民,不應要求與日本內地人同等的待遇,這如同弟弟不守本分,向哥哥提出無理的要求”;“即使五族協(xié)和,日本內地人因智力或文化很優(yōu)秀,當然處于中核地位”;“從朝鮮民族的文化或日本國臣民的地位上看,當然是處于第二?!盵17](11~12)
可見,日本推行的“皇民化”政策蒙蔽和腐蝕了不少東北朝鮮人。日本鼓吹的“內鮮一體”,并非將朝鮮民族與日本民族置于同等地位,而是自己鞏固統(tǒng)治的政策手段。
三、破壞民族關系的危害及其影響
由于日本始終打著“保護”朝鮮人的幌子和推行民族對立和分裂的政策,嚴重地破壞了東北民族關系,造成朝鮮人蒙受諸多不白之冤。日本推行“滿蒙”侵略政策以來,經常干涉朝鮮人問題,因此,外交糾紛頻發(fā),令奉天當局產生了一種厭惡情緒。[18](53~54)此外,由于當時活動在中國東北邊境地區(qū)的朝鮮反日武裝團體頻繁襲擊朝鮮境內,奉天當局經常遭到日本的抗議,要求“取締”和加強“國境警備”、“引渡犯人”等,令奉天當局疲于應付。由此奉天當局對朝鮮農民的態(tài)度發(fā)生轉變。為回避日本人的干涉,對東北朝鮮人采取“驅逐”政策,并在1927年和1930年兩次掀起“驅逐”的高潮,使得整個東北朝鮮人社會一度處于極度動蕩不安的狀態(tài)。
(一) 第一次“驅逐”高潮
1925年6月,奉天省警務局長于珍和朝鮮總督府警務局長三矢宮松為解決東北“不逞鮮人”的問題,在奉天秘密簽訂了《關于取締不逞鮮人的朝鮮總督府與奉天間的協(xié)定》(簡稱《三矢協(xié)定》),其主要內容為,對東北朝鮮人“查明戶口”,“編牌?!睂嵭羞B坐,逮捕“不逞鮮人”引渡給日本警署,中日兩國警察不得擅自越境等。然而,《三矢協(xié)定》為奉天當局驅逐東北朝鮮人提供了“絕好的機會”。[19](234) 奉天當局在執(zhí)行《三矢協(xié)定》的過程中,并非為逮捕朝鮮反日運動者賣力,而是作為驅逐東北朝鮮人的手段。11月,奉天省長頒布《管理韓僑章程》,對居留朝鮮人進行戶口調查。按這一章程,從執(zhí)行本章程之日起,一個月內調查完畢“鮮人戶口”。還要求今后每年4月和10月分兩次進行“戶口”調查,其辦法是,讓居留朝鮮人及時填報警察所預備的有關事項,而各報表必收手續(xù)費。如果調查中發(fā)現(xiàn)居住朝鮮人不服從中國法令、規(guī)則或無正當職業(yè)到處游蕩者、形跡可疑而無憑證者,則限期驅逐所管區(qū)域。[18] (105~107)但是,這一章程在具體執(zhí)行過程中,卻變成了一種迫害和驅逐東北朝鮮人的重要手段。1927年達到了高潮,僅在南滿地區(qū)迫害朝鮮移民的事件就有剝奪居住權94件、剝奪耕作權17件、非法征稅12件、剝奪移住許可證7件、強迫入籍及變更風俗42件、妨礙兒童教育6件、非法逮捕或課稅3件等,共計181件。參考李勛求:《滿洲與朝鮮人》,1932年9月,第243-244頁。至于具體迫害狀況,除了本書之外,《東北朝鮮人壓迫事情》等書有詳細記載,本文不再贅述。 結果,1927年1月至11月間,從南滿地區(qū)返回朝鮮的朝鮮移民達726戶、1569人;從南滿地區(qū)轉移到北滿地區(qū)的朝鮮移民達1080人。[20](5)
(二) 第二次“驅逐”高潮
1930年奉天當局對東北朝鮮人的迫害與驅逐再次達到高潮。這次高潮,主要源于1929年12月南京《時事月報》披露《田中奏折》。1930年,僅延邊地區(qū)發(fā)生奉天軍、地方官府、保衛(wèi)團對朝鮮人暴行事件共70回、傷害事件9件、殺害事件83件、逮捕事件4130件、搶走金錢1914元。[19](251)在南、北滿地區(qū)由于不堪忍受凌辱,返回朝鮮的朝鮮人為:1930年營口縣60戶、開原縣10戶、德惠縣17戶、河城縣210戶、高山屯數(shù)十名、磐石縣21戶、長春縣12戶、扶余縣15戶、長嶺縣3戶、黑龍江省河金縣100戶、同縣丘里鎮(zhèn)50戶;1931年通化縣30戶、寬甸縣20戶、清原縣18戶、臨江縣15戶、法庫縣24戶等。1930年在黑龍江省松花江沿岸發(fā)生大規(guī)模驅逐事件后,在東興、湯原、通河、綏東、羅北等縣被迫返回的朝鮮移民達500多戶、2000多人。[21](84~85)
1931年,“萬寶山事件”爆發(fā),使得中朝民族關系更加惡化?!叭f寶山事件”后,日本沒有放過這個難得的挑撥中朝兩民族關系的絕好機會,在長春收買《朝鮮日報》記者金利三,捏造新聞,夸大萬寶山事件中被殺朝鮮人的數(shù)量,令朝鮮各報大書特書這一狀況,引發(fā)了朝鮮民眾以朝鮮華僑為報復對象,在朝鮮各大中城市襲擊當?shù)厝A人的不幸事件。[19](245)由于朝鮮發(fā)生排華事件,放過日帝,嚴重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憤怒的中國民眾紛紛走上街頭,游行示威,抗議日本指使不明真象的朝鮮人迫害朝鮮華僑的罪行。他們群起抵制日貨,強烈要求國民黨政府對日“經濟絕交”。特別是北京東方問題研究會發(fā)表宣言告誡朝鮮人民:“朝鮮的民眾們,你們的敵人,不是在漢城、仁川、平壤等地的數(shù)十萬華僑,和滿洲的中國農民,而是支配你們、剝削你們,奴隸你們的日本帝國主義者?!盵22]不久,日本制造“九·一八”事變,更加惡化了東北朝鮮人的處境。從前線退下來的東北軍敗兵和地方匪幫,橫行于東北朝鮮人居住區(qū)和農村,胡作非為,使東北朝鮮人社會遭受前所未有的災難。[23](265)僅1932年2月,分散在奉天、撫順、本溪湖、海龍、安東、鳳凰城、牛莊、鞍山、鐵嶺、開原、新臺子、四平街、公主嶺、長春、鄭家屯、洮南、通遼、吉林、蛟河、哈爾濱、一面坡、陶賴昭及齊齊哈爾等地的朝鮮人難民就達2萬人。[24](47)
由于上述原因,加之偽滿洲國時期日本推行的民族等級和歧視政策,民族關系不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出現(xiàn)了進一步惡化的趨勢。1945年日本投降后,東北地區(qū)朝鮮人再次遭受“政治土匪”這里所謂的“政治土匪”,是抗戰(zhàn)勝利初期東北特有的現(xiàn)象,他們與傳統(tǒng)觀念上的“匪幫”不同,因其與國民黨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暗地里受國民黨指揮、委任,組織所謂的“先遣軍”、“挺進軍”、“光復軍”、“忠義救國軍”、“民眾救國軍”等,以“正統(tǒng)”觀念欺騙群眾,在東北有廣泛的社會基礎,在戰(zhàn)略上為蔣軍的正面進攻起到配合作用,因此稱其為“政治土匪”。 的嚴重迫害與蹂躪,就是有力的證明。
抗戰(zhàn)勝利初期,在東北各地活動的政治土匪達10萬多人。[25](30)從1945年11月國民黨進入東北至1946年5月蘇軍撤出東北的半年時間里,他們在東北結幫聚派,橫行霸道,朝鮮人自然成為他們欺凌迫害的對象。他們利用日偽時期遺留下來的民族矛盾,引發(fā)民族對立,對東北朝鮮人加以迫害,使東北朝鮮人遭受了深重的痛苦。1945年8月,在大連附近的登沙河、杏樹屯等朝鮮族村落發(fā)生了國民黨政治土匪襲擊的事件;1945年11月,土匪頭子安振有血洗汪清縣羅子溝時,殺害朝鮮青年100人以上;[26](59)1946年5月,郭興幫帶700多人侵入東安鎮(zhèn)(今密山)屠殺居民,一日內數(shù)百條生命無辜而隕。
東北各地朝鮮人的境遇,直到1947年末東北民主聯(lián)軍將他們基本消滅才得以改變。對此,1948年8月中共延邊地委總結延邊地區(qū)民族關系時指出:“自日寇占領東北后,到光復前,在延邊中韓民族均是受日寇壓迫的兄弟民族,本應團結一致以對抗日寇。可是殘暴的日寇,對中韓民族人民無恥暴施分化政策,故意制造兩民族之間矛盾不和的陰謀手段,以分裂被壓迫民族反抗力量,企圖維持其反動統(tǒng)治之目的。因此,在日寇反動統(tǒng)治的十四年中,兩民族間是處在對立的地位。此說明日寇反動的政策是相當成功的,對兩民族人民是很大的損失?!盵27](384)
可見,日本“滿蒙”侵略政策中推行的民族隔離和挑撥伎倆,不僅為日本侵占“滿蒙”推波助瀾,還嚴重地影響了解放前東北民族關系的正常發(fā)展。
綜上所述,在侵略“滿蒙”的過程中,日本打著所謂“保護”朝鮮人的名義,在這一地區(qū)廣設領事館和警察署,制造民族對立,驅使朝鮮人充當日本推行“滿蒙”政策的炮灰。占領“滿蒙”后,又推行民族等級和歧視政策,進一步挑撥東北民族關系,借此加強對東北的法西斯殖民統(tǒng)治。事實證明,日本推行的民族對立與分化政策,給“滿蒙”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的危害,其負面影響不可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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