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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波詩歌名作《醉舟》淺析
——“我”在《醉舟》中

2017-04-15 13:30:10郭曉岱
法語學(xué)習(xí)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蘭波講述者通靈

郭曉岱

蘭波詩歌名作《醉舟》淺析
——“我”在《醉舟》中

郭曉岱

漫游與流浪,是詩人蘭波短暫人生的永恒主題。詩歌《醉舟》以“我”為主人公,講述了一場奇幻之旅。其中,“我”既是一個浪漫抒情的講述者,也是致力于探索新的詩歌語言、發(fā)現(xiàn)新的詩歌世界的通靈人。當(dāng)然,“我” 終究為“他人”,為客觀詩歌而生——擁有崇高之愛,向往絕對的自由。但最終,“我”又清醒地意識到:“我”只是一艘脆弱的紙船,一艘遠(yuǎn)離了寄居著崇高自由的未知世界的小船,“我”無法避免地走向虛無。

我;旅行;通靈人;我即他人;蘭波

“我”,單數(shù)第一人稱代詞,是“蘭波詩歌當(dāng)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出現(xiàn)了不下600次,……是詩人對自我的發(fā)掘以及對自我的審視”*Claude Jeancolas, Le Dictionnaire Rimbaud, Paris:Balland, 1991, p.156.。在其代表作《醉舟》(LeBateauivre)中,“我”共出現(xiàn)24次,是蘭波詩歌當(dāng)中“我”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一首?!拔摇钡念l頻出現(xiàn),與《醉舟》的詩歌形式采用了百句完整的亞歷山大體有關(guān),但從另一個角度講,它亦是后人理解蘭波《醉舟》藝術(shù)特色和獨(dú)特魅力的一條重要線索。

一、“我”——旅行的講述者

在蘭波的不少詩歌當(dāng)中,“我”總是以一個講述者的身份出現(xiàn),《醉舟》亦如此。

“事實(shí)上,‘我’馬上變成一個名詞,他自己的名詞。在敘述中,(……)‘我’不再是一個代詞,而是名詞中最好的名詞。說‘我’,必然地將各種詞義指向自己。這種帶有自傳性的延續(xù)能力,虛構(gòu)地服從于一種清晰明了的演變,而且這種能力被視作命運(yùn)的目標(biāo),賦予了時間意義。”*S/Z de Roland Barthes, Oeuvres complètes Tome II (1966—1973), édition établie et présentée par éric Marty, Paris:éditions du Seuil, 1994, p.175.因此,《醉舟》中的“我”不能只是被視為一個功能性的代詞主語,“我”既是詩歌旅行的講述者,也是一段冒險(xiǎn)故事的主角。而且在以“醉舟”口吻講述的冒險(xiǎn)之旅中,我們也可從中一窺蘭波人生之旅中的痛苦與歡樂。

旅行,是蘭波生命的永恒主題。他總是試圖逃離他那令人窒息的家庭、“超級愚蠢的家鄉(xiāng)”*《Ma ville natale est supérieurement idiote entre les petites villes de province...》 — lettre de Rimbaud Georges Izambard du 25 aot 1870, Arthur Rimbaud.Oeuvres complètes.Paris:Gallimard, 1972.p.238.,以及令人作嘔的現(xiàn)實(shí)世界。在寫《醉舟》之前,蘭波就曾多次試圖逃離家庭,但總是被迫回到原點(diǎn)。出發(fā)的念頭縈繞在懷,促使蘭波唯有賦詩,方可抒懷。而《醉舟》則恰好給了年輕的詩人一個舞臺,將“我”渴望出發(fā)、在路上的熾熱激情得以充分地宣泄。

醉舟LeBateauivre沿著沉沉的河水順流而下,CommejedescendaisdesFleuvesimpassibles,我已感覺不到有纖夫引航:Jenemesentisplusguidéparleshaleurs:咿咿呀呀的紅種人已把他們當(dāng)成活靶,DesPeaux-Rougescriardslesavaientprispourcibles赤條條釘在彩色的旗桿上。Lesayantclouésnusauxpoteauxdecouleurs.

我已拋開所有的船隊(duì),J’étaisinsoucieuxdetousleséquipages,它滿載弗拉芒小麥或英吉利棉花。Porteurdeblésflamandsoudecotonsanglais.當(dāng)喧鬧聲和我的纖夫一同破碎Quandavecmeshaleursontfinicestapages河水便托著我漂流天涯。LesFleuvesm’ontlaissédescendreoùjevoulais.

……

...若是我渴慕歐洲之水,它只是Sijedésireuneeaud’Europe,c’estlaflache一片陰冷的碧潭,芬芳的黃昏后,Noireetfroideoùverslecrépusculeembaumé一個傷心的孩子跪蹲著放出一只

脆弱有如五月蝴蝶的輕舟。Unenfantaccroupipleindetristesse,lche

Unbateaufrêlecommeunpapillondemai.

噢,波浪,在你的疲憊之中起伏跌宕,Jenepuisplus,baignédevoslangueurs,lames,我已無力去強(qiáng)占運(yùn)棉者的航道,Enleverleursillageauxporteursdecotons,無心再經(jīng)受火焰與旗幟的榮光,Nitraverserl’orgueildesdrapeauxetdesflammes,也不想再穿過那怒目而視的浮橋。*王以培譯.《蘭波作品全集》.2011年11月第1版,第127—132頁。Ni nager sous les yeux horribles des pontons!*Arthur Rimbaud.Poésie, Une saison en enfer, Illuminiations.Paris:Gallimard, 1999.p.122-126.

縱觀《醉舟》全詩,“我”,抒情、浪漫,但卻略顯迷茫、沉重。正如詩人、評論家伊夫·博納富瓦(Yves Bonnefoy)所說:“誠然,這已不是70年秋天那個滿懷純潔希望的古老的旅行者了?!?Yves Bonnefoy.Rimbaud.Paris:Seuil, 1983.p.39.這里的“我”,已是一個逃離家庭的老手,但是巴黎的“別處”卻遠(yuǎn)非蘭波美好的想象,殘酷的現(xiàn)實(shí)粗暴地打碎了他天真的夢想?!拔摇毕M蔀閯e人,遠(yuǎn)離這些讓人無法承受的痛苦。因此詩人選擇變身為醉舟,用他豐富的想象力和神秘的通靈感,航行于詩歌的海洋,找尋那神圣的未知之地。

在《醉舟》里,“我”不僅是講述者,同時也是這艘醉舟的代言人?!拔摇保谝幌盗袆釉~時態(tài),如未完成過去時、簡單過去時、復(fù)合過去時,以及現(xiàn)在時的不斷變幻下,走上了舞臺。《醉舟》開篇“我順流而下(je descendais)”用未完成過去時拉開了旅行的序幕。這說明“je descendais”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的一番行動。接著,“我不再感覺到(je ne me sentis plus)”使用了簡單過去時,“我”從擺脫了束縛的狂喜中冷靜下來,宛如一位講述他人故事的歷史學(xué)家?!拔覠o憂無慮(J’étais insoucieux)”、“我一直想(je voulais)”則是詩人對擁有自由的自由(liberté libre)夢想的堅(jiān)持。

而“我飛奔(je courus)”中簡單過去時的再一次使用,則是對詩人真實(shí)生活的回放。他已經(jīng)多次從家鄉(xiāng)夏爾維勒(Charleville)逃離,奔跑在去往巴黎的田間小路上,好似一位履風(fēng)之人(homme aux semelles du vent)。但是,出發(fā)的平靜立刻被接下來“我舞蹈(J’ai dansé), 我浸入(je me suis baigné)” 的復(fù)合過去時所打碎。正如語言學(xué)家埃米爾·本維尼斯特(Emile Benveniste)所說:“復(fù)合過去時,在過去的事件和現(xiàn)在之間構(gòu)建了一種活生生的聯(lián)系,回憶在這種聯(lián)系中找到了位置……”*Emile Benveniste.Problème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I.Paris:Gallimard, 1966.p.244.而這里的“我”,則被視為《醉舟》過去和現(xiàn)在之間的那種活生生聯(lián)系的見證!

接下來,兩個現(xiàn)在時的“我知道(je sais)”,則完全是一副年輕人的腔調(diào),頗有些“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的瀟灑。這個勇氣滿滿的少年詩人,渴望了解一切甚至“黑夜”、“龍卷風(fēng)”,敢于直面人生中所有的不堪與艱難,為的就是找到心中的那個美好世界??墒?,轉(zhuǎn)而一個復(fù)合過去時的“我已知(j’ai su)”則又道盡了“而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悲涼。

此后,又是一系列動詞:以“我看見過(j’ai vu)”開始,其次為“我夢見過(j’ai rêvé)、 我追逐過(j’ai suivi)”,最后又以“我看見過(j’ai vu)”結(jié)束。無一例外,這些動詞還是使用了復(fù)合過去時。“我”,這個講述者,描繪了他在暗夜飛雪、駭浪驚濤的大海上的詩歌冒險(xiǎn)。而且通過這個譫妄的冒險(xiǎn),“我”了解了“各種形式的愛、苦難和瘋狂”,也“承受了無法言喻的折磨”。

在這期間,詩人調(diào)動了他“所有的信仰、所有超人的力量,將自己變成了所有人當(dāng)中那個最高尚的病人、罪犯以及被詛咒者——至尊的圣人!因?yàn)?,他到達(dá)了未知的世界!”*Arthur Rimbaud.op.cit., p.89.那么,這個未知的世界何時才能窺得一見呢?或許是在“晨曦(l’Aube)”時刻?晨曦,作為黑夜和白天的交界點(diǎn),那么它是否也可被認(rèn)為是過去和現(xiàn)在的神秘紐帶呢?“激昂的晨曦(L’Aube exaltée)”,開啟了講述者“我”的一系列復(fù)合過去時的行動,之后,“沮喪的晨曦(Les Aubes navrantes)”又關(guān)閉了復(fù)合過去時的使用。至此,詩歌之旅仿若是一場驚人的時空之旅。

回到現(xiàn)實(shí),“我后悔(Je regrette)”是此刻詩人內(nèi)心真實(shí)的感受。而“我已哭得太多(j’ai trop pleuré)”則道出了一顆飽受希望與悔恨折磨的心!無奈,只能伴以一聲長長的嘆息!“我要去大海(j’aillela mer)”、“我渴望(Je désire)”,是目前“我”唯一的掙扎,而“我不再能夠(Je ne puis plus)”,則徹底泄露了“我”所有的虛弱?!拔摇辈荒芤膊幌虢邮苓@樣的命運(yùn),可是路在何方呢?“我”不知道!這種尷尬正如詩人李白在《行路難》中所云“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或許受這種情緒驅(qū)使,在《醉舟》里,蘭波并沒有使用將來時,只使用了一個表示將來的詞“未來的能量(future vigueur)”。那么這個“未來的能量”是《流浪》里的“能量酒(un vin de vigueur)”嗎?“我”是否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能量之源中,期盼它幫“我”將所有的感官打亂(le dérèglement de tous les sens),從而抵達(dá)未知的世界呢?可是,“我”早已“通體崩裂,散向大?!?,無力詮釋這業(yè)已黯淡而未知的旅途!

由“我”講述的《醉舟》故事結(jié)局,終成懸念?!拔摇狈艞壛恕氨慌辛诵痰囊靶摹?,或者“我”在準(zhǔn)備著一次新的出發(fā)?我們不得而知。但旅行永不停止!即便后來,蘭波的詩歌之旅戛然而止,但他卻用他的腳,繼續(xù)著他的人生之旅,直到死亡。1891年11月9日,在死亡前一夜,蘭波還在給航運(yùn)公司經(jīng)理寫信(這是蘭波最后一封未完成的信):“告訴我,幾點(diǎn)鐘我能夠被送上船?”*Jean-Jacques Lefrère.Arthur Rimbaud.Paris:Fayard, 2001.p.1163.

綜上,不難發(fā)現(xiàn),“我”在《醉舟》中,忠實(shí)地扮演了詩歌旅行講述者的角色,而且也通過這個化身為《醉舟》的“我”,讓人看到了一個成長中的蘭波,思考著的蘭波,以及試圖詮釋自己人生的蘭波。

二、“我”——通靈人

在《醉舟》中,“我”不僅是一個漫長旅行故事的講述者,而且還肩負(fù)著要變身為通靈人的使命。這里的通靈人,指的是詩歌的通靈人。詩歌通靈人能善于通過新的視角,發(fā)掘出詞語潛在的能量和活力。

通靈人,本指“能看到、預(yù)言將來,或者是被賦予了第二眼的人——光陰異端派,招魂術(shù)者,幻想者”*Le Grand Robert de la Langue Fran?aise, deuxième édition entièrement revue et enrichie par Alain Rey Tomme IX, Dictionnaire le Robert,1992.。但是蘭波擴(kuò)展了通靈人的含義。在這里,通靈人更多地被賦予了文學(xué)性,即詩人,其使命是能看到和感覺到別人所未知的東西。而《醉舟》,無疑是蘭波探索通靈人理論的一次有意義的實(shí)踐。1871年5月13日,蘭波在給他的老師喬治·伊桑巴爾(Georges Izambard)的信中,系統(tǒng)地闡述了有關(guān)通靈人的想法:

“我想成為詩人,我的工作就是把自己變?yōu)橥`人:您一點(diǎn)都不理解,我?guī)缀醪粫o您解釋,就是通過打亂各種感官達(dá)到未知世界?!?Arthur Rimbaud.op.cit., p.84.

接著1871年5月15日,詩人在給伊桑巴爾的朋友保羅·德梅尼(Paul Demeny)的信中寫道:

“想當(dāng)詩人,首要研究關(guān)于他自身全部的學(xué)識;尋找其靈魂,并加以審視、體察、探究。一旦認(rèn)識了自己的靈魂,就應(yīng)去耕耘;(...)

我認(rèn)為詩人應(yīng)該是一個通靈者,使自己成為一個通靈者。

必須經(jīng)歷各種感覺的長期、廣泛的、有意識的錯軌,各種形式的錯愛、痛苦和瘋狂,詩人才能成為一個通靈者?!?王以培譯.同上,第305頁。

詩人的學(xué)識會受自身?xiàng)l件的影響而有所局限,因此,豐富學(xué)識就依賴于各種感官的錯亂:所有的神經(jīng)都應(yīng)該被激活,所有的感覺都能夠被打亂,但這種打亂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一種和諧的混亂。而且為了達(dá)到打亂各種感官的目的,還需要尋求外力的幫助,或許是“藍(lán)酒(les vins bleus)”?因此,舟在蘭波的筆下才會“醉”了!以“醉舟”的眼睛來看世界,和以往的世界大不相同,如:松開纜繩的半島、狂喜的晨曦、披著人皮的獵豹、陽光的青苔、天藍(lán)色的鼻涕、恒星的群島、金色的鳥,等等。這個迷幻世界里的景色如此罕見,簡直讓人著迷!此刻的“我”是沒有勇氣拒絕這份美妙的沉醉的!

此外,“我已經(jīng)看到了(j’ai vu)”在《醉舟》里反復(fù)地出現(xiàn),這是“我”作為通靈人,在這次詩歌旅行中的一個重要的標(biāo)志性行為。

“我看到了人以為看到的(Et j’ai vu quelquefois ce que l’homme a cru voir !)”。的確,有時,我們用眼睛所能看到的并不準(zhǔn)確,因?yàn)槲覀儠贿@個程序化了的世界所蒙蔽,被動地接受其早已形成的秩序而不打算改變。但通靈人不會如此,他的視覺更遠(yuǎn)、更深。他所看到的是一個沒有限度,一切亟需重新創(chuàng)造的世界。在那里,蘊(yùn)藏著“無限的愛 (l’amour infini)”,需要“我”忍受著難以形容的痛苦與折磨,穿越茫茫大海,找到它。

“我看到了(j’ai vu)”什么其他的?是可怕的混沌:“大片的沼澤, 瀑布的深淵,火炭的蒼穹”;一個未知的世界:“恒星的群島,迷狂的蒼天,成群的金鳥……”在這里,過去和未來交織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聞所未聞的詩歌世界!

同樣,在通靈人“我”的眼里,色彩也與以往有所不同,它打亂了長久以來人們用慣性的邏輯思維來理解顏色的意義。如果說在《奧菲利婭》(Ophélie)中,顏色還被局限在喚醒記憶的黑白相冊里,那么在《醉舟》中,顏色被釋放出來,充滿了活力?!拔摇?,用不同尋常的感覺來描繪色彩。藍(lán)色成為《醉舟》想象世界的主打色,許多別樣的色彩,諸如乳白色、 珍珠色和它調(diào)和在一起,讓夜晚也有了變成綠色的可能。跳舞的磷在黃和綠中蘇醒,各種神奇的色彩碰撞在一起,一并舞動著,散發(fā)出了異域的芳香。正如蘭波在《元音》(Voyelles)里所說:“A 黑色, E 白色, I 紅色, U 綠色, O 藍(lán)色:元音, / 終有一天,我要道破你們的隱秘的身世?!?Arthur Rimbaud.op.cit., p.114.

“我”除了要發(fā)掘出顏色的潛能還要努力的工作:“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語言,這預(yù)示著一個全球的、通用語言的時代即將到來!”*Ibid.p.91.1871年5月15日,蘭波在給德梅尼的信中還寫道:“找到一種語言。(...) 這種語言將來自靈魂并為了靈魂,包容一切:芳香,音調(diào)和色彩,并通過思想的碰撞而放射光芒?!?王以培譯,同上,第306頁。靈魂之間要對話,不能托付給常規(guī)的語言,只能為它們找到一種新的語言。因此,“我”就要打破常規(guī)語言規(guī)則的限制和羈絆,如同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取火種一樣,蘭波也想成為通靈人,為詩歌點(diǎn)燃新的光芒。只是在《醉舟》時,“我”還是一個年輕的通靈人,剛剛睜開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探尋著通往未知詩歌世界的語言小徑。

蘭波的通靈人觀點(diǎn),在接下來的一些詩集中得到了發(fā)展:《地獄一季》(UneSaisonenenfer)以及《靈光篇》(LesIlluminations又譯《彩圖集》 )。但同時蘭波也感受到了一種危機(jī),亦或者說這是通靈力的另一層需要:“我的目光迷惘,死氣沉沉,以至于我遇見的人們,對我視而不見?!?王以培譯,同上,第177頁。“我看見了(j’ai vu)”但是“我”更需要“被看見(être vu)”。薩特曾說過個體的存在總是建構(gòu)在他人的出現(xiàn)上。這或許能有助于我們理解為什么蘭波強(qiáng)調(diào)“看見”與“被看見”,“看見”是通靈力,而“被看見”則意味著被證明了一種自身存在的價(jià)值。

可是如果“被看見”無法實(shí)現(xiàn),那么,是否還有其他方式來證明自我的價(jià)值呢?或許通靈人會將自己變?yōu)樗恕拔壹此恕敝?,“我看見?j’ai vu)”, 但同時,又可“被看見(être vu)”,用他人的視角來審視、判斷、證明自己吧!

三、“我”——他人

“我即他人(Je est un autre*Arthur Rimbaud.uvres complètes.Editions Gallimard, 1972.p.250.)?!痹摼渲髡Z“je”、系詞“est”、表語“un autre”的句法,不完全符合法語語法規(guī)則。但是我們不能停留于字面的理解,因?yàn)?,這是蘭波的一個變形記。“我即他人”,他人即醉舟。

蘭波在1871年5月15日寫給德梅尼的信中提到:

“因?yàn)椋壹此?。如果銅醒來,變成了號角,這不是它的錯。這對我是顯而易見的:我坐視我的思想在孵化:我凝視著它,傾聽著它:我拉開琴弓:交響樂響徹在深處,或縱身一躍來到舞臺上?!?Arthur Rimbaud.Poésie, Une saison en enfer, Illumintions.Editions Gallimard, 1999.p.88.

事實(shí)上,在“我即他人”這個句子中,“我”不再是主語,它已從原來的“我”中分離出來,等同于一個第三人稱的“他人”,比如一艘醉舟。因此,和“我”搭配的動詞變位是第三人稱單數(shù)。正如本維尼斯特所講:“‘第三人稱’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人稱’;甚至其有功能作用的動詞形式,也在表達(dá)一種無人稱,”*Emile Benveniste, op.cit., p.228.“我”等同于“他或它”,是一種非存在,期待著“他人”來填充、解釋以及確認(rèn)。

為什么“我”想成為他人呢?或許是出于擺脫束縛的需要。蘭波曾在《精靈》(Génie)里這樣寫道:“夢寐以求的解放,對新的暴力和恩寵的反戈一擊!”*王以培譯,同上,第261頁?!拔摇笨释褑握{(diào)、悲傷、厭倦等等悉數(shù)卸給醉舟、天空以及大海!而這些重?fù)?dān)壓迫了蘭波很久,哪怕是“七月的一記悶棍(un coup de trique de juillet )”也能將它敲碎。“哦,我的船體爆裂,哦,我散入大海 !”顯然,生命之中無法承受如此重負(fù)!

既然“我”可以被他人、他物所替代、標(biāo)注、確認(rèn),那么“我”又何嘗不可以成為“另一個我”呢?生活的無趣及平庸引發(fā)了蘭波對自身的厭倦,在一首被稱作《醉舟》前傳之《被竊的心》(LeCoeurvolé)中,這種厭惡的情緒達(dá)到了頂點(diǎn)。《被竊的心》寫于蘭波第三次逃往巴黎的行動失敗,以及巴黎公社運(yùn)動也宣告失敗后。雖然,我們至今仍無從得知蘭波是否參與了巴黎公社運(yùn)動,但是能感受到,他期盼建立新社會的希望破滅了,他承認(rèn)他的心被偷走了,只剩下了某種厭惡:

我憂郁的心在船尾流連,Mon triste cur bavela poupe...我的心被煙草覆蓋:Mon cur est plein de caporal !

它們在我心里噴射著液汁,Ils y lancent des jets de soupe,我憂郁的心在船尾流連:*王以培譯,同上,第90頁。Mon triste cur bavela poupe...*Arthur Rimbaud, op.cit., p.84.…… ...

詩中,“我憂郁的心在船尾流連”不停地重復(fù),很顯然,這是對被征服、被剝奪了希望的“我”感到了極其的厭惡。

因此在《醉舟》中:“綠水浸入我的松木船殼 / 洗去我身上藍(lán)色的酒污和嘔吐的痕跡 / 沖散了鐵錨和船舵?!?王以培譯,同上,第128頁。“我”希望被海水洗滌變成另一個純凈的“我”,直到《地獄一季》里,蘭波還在自?。骸拔乙衙允?,我已厭倦,我并不純潔。這是怎樣的生命!”*王以培譯,同上,第184頁。

蘭波這種對自身的厭惡,源自他童年起就有的孤獨(dú)感。正如波德萊爾所說:“孤獨(dú)感,從童年開始。盡管有家庭——而且身處伙伴們之間——卻尤其感到宿命般永恒的孤獨(dú)?!?Jean-Paul Sartre, Baudelaire, Page 19, éditions Gallimard, 1975.對此,蘭波亦有同感,在《不可能》(Impossible)中寫道:“??!我童年的生活,超凡、質(zhì)樸,展開一條大路,比乞丐更無牽掛,沒有故鄉(xiāng),沒有朋友,卻洋洋自得,這多傻——而我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王以培譯,同上,第198頁。對詩人們來說,孤獨(dú)感似乎就是一種宿命。波德萊爾曾想要重新考量這種孤獨(dú),“(……) 突然揭開他個體存在的面紗,讓他認(rèn)識到他是別人。但同時,在謙卑、怨恨和驕傲中他又承認(rèn)、并重新估量了這種相異性。從此,在執(zhí)拗的、令人抱歉的狂怒下,他讓自己變成了一個他人……”*Jean-Paul Sartre.op.cit., p.20.受波德萊爾影響,蘭波自視為愛的孤兒,夢想著走出愛的荒漠,并且渴望成為另一個“我”,被崇高神圣的愛(l’amour divin)眷顧,而不是那辛辣尖刻的愛(l’cre amour)!

此外,另一個“我”,還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我”,只為創(chuàng)作出客觀的詩歌而存在。在1871年5月13日,蘭波給伊桑巴爾的信中寫道:

“說到底,你們只能在你們的規(guī)則里看到主觀的詩歌:(……) 可是你們將要完成的,卻是你們自認(rèn)為滿意但卻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想要做的詩歌,更沒有考慮到你們的主觀詩歌會是多么的可怕平庸。有一天我希望,——其他人亦如此,在你們的規(guī)則里,能看到客觀的詩歌……”*Ibid., p.83.

如何區(qū)別主觀詩歌和客觀詩歌,索邦大學(xué)教授、《蘭波》(Rimbaud)一書的作者皮埃爾·布呂奈爾(Pierre Brunel)解釋道:“主觀詩歌只是個體為了取悅自身的詩歌:(……)客觀詩歌是個體為了超越自身所作或是創(chuàng)造的詩歌?!?Pierre Brunel.Rimbaud Projets et Réalisation.éditions Champion, 1983.p.67.如果說,主觀詩歌只是滿足了個體的激情,那么,客觀詩歌則是實(shí)現(xiàn)全人類的激情。正如,《蘭波全集》 (uvrescomplètes)的主編安托萬·亞當(dāng)(Antoine Adam)曾評論道:“在蘭波身上,一個人的解放,意味著所有人的解放?!币虼藶榱私夥牛瑸榱丝陀^的詩歌,同時,為了凝煉出另一個“純凈的我(je-pur)”,蘭波不辭辛苦,陶醉其中,享受到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快樂。

此外,“我即他人”里的“他人”也可涵蓋整個人類,或者范圍更大一點(diǎn)到整個自然、宇宙。在《醉舟》里,“我”已然浸入大海,吮吸著群星的乳汁,刺破朱紅的上蒼?!拔摇比苡谄渲?,化成一朵浪花,一片海,一顆星,一抹云天,“我”與自然(宇宙)合而為一。但宇宙萬物有它自身的運(yùn)行規(guī)律和倫理道德?!拔摇?,因此也要受制于此。可是如果不想接受這些限制,那么,“我”自然無法與它們和諧相處。這也就是蘭波為什么在《地獄一季》中寫道:“我屬于面對極刑而歌唱的種族;我不懂法律;也沒有倫理道德,我是一個未開化的野蠻人……”*王以培譯,同上,第178頁。這個“未開化的野蠻人”一直渴望真正自由的自由,或許只有在詩歌里,或許也只有通過詩歌,“我”才能夠回到理想的航道,尋找到自由的自由(liberté libre)——絕對的自由(liberté absolue)。

但是,真的有絕對的自由嗎?莊子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宾H變形成了鵬,貌似享受到了絕對的自由。但莊子卻認(rèn)為鵬的翅膀雖然足夠大,但它還是要借助風(fēng)的力量。同理,“我”變成了一艘船,一個通靈人,亦或“我即他人”,但其實(shí),“我”終究還是要受限于他人、他物。自由,始終是有限而無望的。只有達(dá)到了“忘我(l’oubli de soi)”,即當(dāng)鵬意識不到自己是一只鳥、以及風(fēng)的存在時,才能在精神上享受到這種絕對的自由。

那么,《醉舟》里的“我”呢?“我”無法“忘我”,最終還是意識到自己只是一艘船,一艘脆弱的小紙船。在《醉舟》的結(jié)尾,“我”又變回那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跪在水邊,放開一只脆弱的如同五月蝴蝶的小船”?!拔摇彪x所謂的未知之地——絕對的自由,始終遙遙無期,注定走向了虛無(le néant)。由此,我們或許可以理解,為什么《醉舟》的結(jié)局悲傷而黯淡!我們知道“我”從何處順流而下,但卻不知“我”去向何方?正因如此,蘭波發(fā)出這樣的感嘆:“我將墜向虛無(je tomberai au néant)!”*Ibid., p.98.

結(jié) 語

《醉舟》回到了現(xiàn)實(shí)的港口,一切歸于原位,旅行最終落幕變?yōu)樘摕o。貌似是首“失敗”的詩歌,但它卻絕非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失敗”,這種錘煉詩歌煉金術(shù)般的寶貴體驗(yàn),使《醉舟》臻于另一種境界,并賦予其全新的詩歌美學(xué)價(jià)值,因而成為蘭波最負(fù)盛名的代表作。

誠然,對于蘭波,有人認(rèn)為他是法國文學(xué)史上偉大的詩人。但是也有人認(rèn)為,他只不過是一個在青春期躁動的少年,環(huán)繞在他身邊的傳說,讓他被過高評價(jià)。

也許,這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正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一千個人的眼里也有一千個蘭波。

“我的生活是一場盛宴(Ma vie était un festin)*Ibid., p.93.”,只是詩人丟了打開盛宴之門的鑰匙!詩人對生活有多期許,現(xiàn)實(shí)就有多不堪!因此,在蘭波詩歌中,無論是“我”、“出發(fā)”、還是“自由”的主題,其實(shí)也就更容易被理解和被接受了。

盡管如此,對于喜歡蘭波的人來說,或許這些依舊是管中窺豹,冰山一角。更加立體、真實(shí)、全面的蘭波,還沒有浮出水面。

但這不重要,真正的生活,總是在別處!一百多年前,暗夜之中,蘭波乘坐的小舟,遙望大海中的燈塔。那是一個聞所未聞、桃花源般的理想世界。

今天的我們,愈發(fā)向往這樣的世界。那么就藉蘭波的那艘小船,載著對自由自在的生活、對美好旅程的期許,揚(yáng)帆起航,駛向蔚藍(lán)如洗的遼闊海洋。

1.中文文獻(xiàn)

蘭波.《蘭波作品全集》.王以培譯.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2.外文文獻(xiàn)

Barthes R.Oeuvrescomplètes, Tome I (1942—1956), édition établie et présentée par éric Marty.Paris:éditions du Seuil, 1993.

Barthes R.Oeuvrescomplètes, Tome II (1966—1973), édition établie et présentée par éric Marty.Paris:éditions du Seuil,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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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mbaud A.PoésiesComplètes(1870—1872), Introduction, chronologie, bibliographie, notices et notes par Pierre Brunel.Paris:Le Livre de Poche, 1998.

Sartre J-P.Baudelaire.Paris:éditions Gallimard, 1975.

《Je》dansLeBateauivre

Résumé:Le voyage ou l’errance est le grand sujet de la vie éphémère de Rimbaud.Il l’exprime dansLeBateauivreet ce poème est interprété par 《je》, le héros et le narrateur lyrique et romantique.《Je》 travaille aussise rendre voyant, qui a pour but d’exploiter une nouvelle langue, une nouvelle vision pour le monde poétique.Et 《je est un autre》, 《cet autre》 a la possibilté d’être un autre 《je》 purifié qui possède de l’amour divin, existe pour la poésie objective et cherche 《la liberté libre》 ! Mais, 《je》 est enfin conscient d’être un bateau fragile, qui est donc loin de l’inconnu où se trouve cette liberté divine et arrive inévitablement au néant.

Motsclés: je; voyage; voyant ; je est un autre; A.Rimbaud

(作者信息:郭曉岱,北京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碩士,研究領(lǐng)域:法國象征主義詩歌,尤其是蘭波研究。)

I106.4

A

1002-1434(2017)03-00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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