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小說《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情節(jié)的簡單概括,分析在復雜環(huán)境中生存的以色列阿拉伯人的矛盾和困惑。小說中的二位主人公,同是以色列阿拉伯人的“律師”和“埃米爾”,在不同的環(huán)境狀況和變化下,產生了不同的民族身份認同變化。然而,最終二人均無法擺脫身為阿拉伯人的民族身份,他們其實是以色列阿拉伯人的一個縮影。研究在夾縫環(huán)境中生存的以色列阿拉伯人的民族身份認同,是有關中東和平進程的一個不可回避的重要的課題。
關鍵詞:身份認同;以色列阿拉伯人;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
作者簡介:馬鑫(1986.12-),女,漢族,天津人,碩士,研究方向為阿拉伯語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6-0-02
一、民族身份認同概述
認同(indentity)一詞最早起源于哲學領域,后在心理學領域上被廣泛應用。心理學領域上的“認同”一詞最早由精神分析學派創(chuàng)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弗洛伊德在1921年首先提出了認同的基本概念,“認同是精神分析已知的與另一人情感聯(lián)系的最早表現形式。它在俄底浦斯情結的早期史上起一定的作用。”[1]在弗洛伊德之后,認同的概念又有所發(fā)展?!昂嗟吕锟耍℉endrick)提出,認同是一個持續(xù)改變的過程,嬰兒的自我認同可能是由模仿的快樂激發(fā)的,但是和單純的模仿還不同,認同對掌握外在世界有重要意義?!盵2]卡斯特認為,“認同是社會行動者構建意義的來源,是行動者面臨外來壓力和矛盾的根源,行動者的外在身份可以通過制度安排和社會輿論來產生,但只有行動者內化這種身份并在此過程中構建意義,才能視為認同?!盵3]
二、卡書亞小說《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的身份認同問題分析
(一)薩義德·卡書亞生平簡介
薩義德·卡書亞,生于1975年,阿拉伯后裔,是一名生活在耶路撒冷用希伯來語寫作的以色列籍巴勒斯坦作家和記者。在位于以色列三角地帶[4]的阿拉伯村莊緹拉長大,毗鄰“綠線”[5],畢業(yè)于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哲學和社會科學專業(yè)的學士學位。之后他任職于希伯來報社通訊員,后轉為電視評論家。以色列《國土報》專欄主筆,曾主編美國阿卡西出版社著名的“城市黑色小說”系列中的《黑色耶路撒冷》一書??〞鴣喤c以色列其他阿拉伯裔作家用阿拉伯寫作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只用希伯來語寫作。
卡書亞2002年處女作《跳舞的阿拉伯人》一舉獲得兩項文學新人大獎。2006年第二部長篇小說《留待清晨》入圍2008年度柏林文學獎,并即將拍成電影。他的第三部小說《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一出版便橫掃各大文學排行榜,蟬聯(lián)逾30周,榮獲“伯恩斯坦文學獎”,并入圍“薩丕爾文學獎”決選。作者也因此被以色列《國土報》稱作當代最重要的希伯來語作家之一,正式跨入了國民作家的行列。
(二)“律師”:無法逃離的民族身份認同問題
小說的第一位主人公,一位沒有名字的“律師”,來自一處名為“三角地帶”的阿拉伯城鎮(zhèn)聚落,完成大學學業(yè)之后,來到耶路撒冷工作、生活。受過高等教育、事業(yè)有成、家境富有,住在猶太區(qū),說一口流利的希伯來語,讓小孩上猶阿種族混合的學校,開得起豪車,住得上大宅。他的生活狀況與以色列本地猶太人并無差別。“我等你,你沒來,希望你一切都好。我想謝謝你昨天帶給我美好的一晚。明天打電話給我?”[6]僅僅一張寥寥數語的字條便打破了乍看起來平靜美滿的日子。原來,“律師”去舊書店買了本名叫尤納坦的人的藏書,而且,書中夾著一張有曖昧信息的字條,筆跡明顯是自己妻子萊拉的。律師便懷疑,她在認識自己之前還有過別的男人,他體內潛伏的阿拉伯血液瞬間沸騰。在那一刻他才發(fā)現,無論他在以色列中生活了多久,無論他如何努力地扮演一個“真正的”以色列人,他終究還是阿拉伯人,無法擺脫其身為阿拉伯人的民族身份。富裕的城市生活、努力打造的猶太生活,只是一件美麗而脆弱的蟬衣,無意中觸碰到的一個“點”,如同踩在雷區(qū)上,一切都直接刺中了“律師”那深入骨髓的自卑——他是阿拉伯人。生在哪里,就是怎樣的人。他終究還是漂泊在這塊土地上的異鄉(xiāng)人罷了。
(三)“埃米爾”:民族身份轉換后的身份認同
不同于“律師”,作者對小說的另一位主人公采用的是第一人稱,“我”叫埃米爾,來自名為“迦朱里亞”的阿拉伯村落。在耶路撒冷,身為阿拉伯人,盡管成績優(yōu)異,但是可選的職業(yè)范圍十分有限。埃米爾畢業(yè)于希伯來大學社工系,在社會服務部東耶路撒冷分局擔任社工工作,收入勉強能夠在耶路撒冷過活。他工作認真勤奮,但其實內心想要逃避一切。萊拉和埃米爾互相吸引。然而在某天的舞會上,埃米爾因為被周圍人嘲笑而在中途丟下萊拉羞憤離開后,第二天就辭職并徹底消失了。萊拉在那次舞會上被埃米爾丟下后落寞地獨自回家,第二天給埃米爾留了一張字條,而這正是“律師”從那本二手書里發(fā)現的字條。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埃米爾接手了為一名猶太殘疾青年做護工的工作。這個殘疾的猶太青年便是尤納坦,因為上吊自殺未能成功而全身癱瘓。在尤納坦死后,他開始以尤納坦的猶太身份重新進入社會,先是以尤納坦的名字申請了耶路撒冷最好的藝術學院主修攝影,然后更改了郵政信箱,最后甚至更換了身份證,就這樣慢慢地將自己變成了尤納坦。
不同于“律師”那樣設法偽裝一個猶太身份,埃米爾干脆擺脫掉了阿拉伯身份,直接將自己變成了一個猶太人,完全進入了他從未觸碰過的新的世界。同時,他也更清晰地看到了以色列社會里猶太、阿拉伯兩個民族更多的不平等。當他拿著尤納坦的身份證、幾個月來自己摸索學習拍到的照片去參加藝術學院的面試,他相信他的照片足夠優(yōu)秀,也可以在這個領域繼續(xù)努力、繼續(xù)發(fā)展。他只想向人們證明,他是優(yōu)秀的。埃米爾的生活在轉換身份之后的巨大反差,更加使他堅定,他多么的渴望這個猶太身份,同時,他的民族身份認同也完全變成了以色列猶太民族身份認同。
三、以色列阿拉伯人民族身份認同分析
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屢次發(fā)生中東戰(zhàn)爭,處于夾心層中的以色列阿拉伯人認為“我的國家正與我的民族交戰(zhàn)”,深陷于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困惑和迷惘之中。但是,他們已經成為以色列公民的事實不可改變,很多以色列阿拉伯人為了在以色列平安生活,如小說中的“律師”和“埃米爾”,努力地將自己的身份認同向以色列國家認同靠攏。而這一認同意識的變化,無非是由以下幾個方面造成的。
第一,以色列阿拉伯人的生活狀況??陀^地講,以色列建國后,經過60多年的發(fā)展,以色列阿拉伯人的社會經濟狀況已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相比生活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以及周邊鄰國的阿拉伯人,其社會生活環(huán)境相對比較安定,經濟發(fā)展水平和收入也比較高。據以色列官方的宣傳,以色列的阿拉伯人是整個中東地區(qū)最富裕、享受民主權利最多的阿拉伯人。以色列籍阿拉伯人受教育程度也比較高,阿拉伯兒童享有與猶太兒童同等的義務教育權。
第二,巴勒斯坦建國無望。不得不承認,以色列國的建立和發(fā)展都是一個奇跡。由一個非常貧瘠的中東小國,區(qū)區(qū)710萬人口,戰(zhàn)爭不斷,卻成就了世界第二科技強國的地位。而巴勒斯坦卻68年未能建國。主要原因為:巴勒斯坦民族組織本身不成熟、巴勒斯坦多個政治派別矛盾尖銳、阿拉伯國家之間的矛盾。以色列的阿拉伯知識分子和政治精英逐漸意識到,即使未來有一天巴勒斯坦能夠建國,也不一定必然實現其自身的政治訴求,也不一定代表其自身利益。以籍阿拉伯人也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已經是以色列的公民,他們的最終目標是追求在以色列國家范圍內與猶太人平等的地位和權力,而不是從以色列分離出去。這一認知使以色列籍阿拉伯人的身份認同發(fā)生了從巴勒斯坦民族認同向以色列國家認同的轉變。
第三,遭受阿拉伯同胞的遺棄。對于巴勒斯坦民族的界定,《巴勒斯坦國民憲章》指出,“1947年前一直定居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是巴勒斯坦人;1947年以后,不管出生在哪里,只要其父是巴勒斯坦人,他們也算巴勒斯坦人?!盵7]雖然有明文的界定,但是對于猶太人,他們是阿拉伯巴勒斯坦人;對于巴勒斯坦人,他們是以色列人,在矛盾的民族身份之下,比生活在歧視、排擠的以色列社會中更痛苦的,就是遭受著阿拉伯同胞的遺棄。自以色列建國以來,以色列民族政策最重要的一個標志就是隔絕與分化。以色列阿拉伯人失去了與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世界的聯(lián)系,由于他們拿的是以色列護照,他們不能到其他阿拉伯國家去。因此,他們被眾多阿拉伯同胞們視為與以色列為伍的不倫不類的群體。因為這特殊的民族身份,經常會被其他阿拉伯人懷疑為以色列的間諜而得不到信任,以色列籍阿拉伯人無形之中就和被占領土上的巴勒斯坦人及其他阿拉伯人產生了隔膜,甚至遭到某種程度上的遺棄。
四、結語
以色列阿拉伯人的身份認同變化,可劃分為三個階段。即,1948-1967年迷惘時期;1967-1988年以色列阿拉伯人在巴解組織的領導下聯(lián)合被占領土的阿拉伯同胞支持巴勒斯坦民族解放事業(yè),這一時期的身份認同為巴勒斯坦民族身份認同;1988年以后,因1988年巴解組織公開承認以色列,開始同以色列的和談道路,他們的身份認同又回歸到以色列國家認同中了。其身份認同的不斷顛覆,表明了他們的政治意識隨著形勢的發(fā)展而趨于成熟、獨立和自主。他們爭取與猶太人平等的地位和權利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傊?,以色列阿拉伯人希望以色列成為一個“所有公民的國家”,雖然現在看起來這個愿望在短期內恐怕很難實現,但以色列阿拉伯人為實現上述目標所采取的抗爭手段是合法的、非暴力的,最終目的也是以平等地位和身份真正融入以色列社會,而不是脫離,故他們與猶太人的關系并非是對抗性的。應該說,在以色列構建一個各民族平等的和諧社會的希望是存在的。許多年來,以色列北部的海法、阿卡等城市,還有中部的老城雅法,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就相處得比較融洽。我想,如果猶太政府、以色列阿拉伯人、猶太人一起共同努力,那么,包括阿拉伯民族在內的以色列各民族享有同等地位和權利的一天也會早日到來。
注釋:
[1]李孟潮、王高華,對弗洛伊德著作中認同的概念研究[J].上海精神醫(yī)學,2005年第2期,第2頁。
[2]李孟潮、王高華,對弗洛伊德著作中認同的概念研究[J].上海精神醫(yī)學,2005年第2期,第3頁。
[3]郭臺輝,公民身份認同:一個新研究領域的形成理路[J].社會,2013年第5期,第7頁。
[4]三角地帶是以色列境內一處阿拉伯城鎮(zhèn)聚落,為當地以色列籍阿拉伯人的聚集地。
[5]The Green Line,以色列建國后,埃及、伊拉克、約旦、敘利亞以及黎巴嫩向以色列宣戰(zhàn),以色列獨立戰(zhàn)爭隨即展開。雙方在1949年達成?;饏f(xié)議,并劃定臨時邊界,這條邊界稱為“綠線”。
[6][以]薩義德·卡書亞著,呂玉嬋譯,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第44頁。
[7]李意,薩義德思想與巴勒斯坦民族主義[J].國際論壇,2010年第12卷第1期,第69頁。
參考文獻:
[1][以]薩義德·卡書亞著,呂玉嬋譯,耶路撒冷異鄉(xiāng)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2]肖憲,中東國家通史——以色列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3]張寶成,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跨國民族視閾下的巴爾虎蒙古人身份選擇[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