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戰(zhàn)國策》出發(fā)，著重討論核心身體詞“腸”。我們首先構建以“腸”為核心概念的語義場，觀察《戰(zhàn)國策》所反映出的上古詞匯的概貌，并結合類型學的研究理論，將漢語放入世界語言中進行比較，探索不同語言之間詞義發(fā)展的共同規(guī)律。

【關鍵詞】比較詞義；類型學；腸

【中圖分類號】G632 【文獻標識碼】A

核心詞研究對漢語詞匯史的構建意義重大，要弄清楚漢語的歷史面貌就必須結合各時期的語言現(xiàn)象來探求整個漢語在各個時期的特點，因而各時期的專書研究就成為必不可缺的保證。本文以《戰(zhàn)國策》為材料，重點討論核心詞“腸”。通過構建“腸”的核心語義場來窺見《戰(zhàn)國策》中的上古詞匯面貌，同時結合類型學的研究理論，將漢語放進世界語言的范圍內來考察，探索不同語言之間詞義發(fā)展的共同規(guī)律。核心詞“腸”（Guts）來自斯瓦迪士《二百詞表》。

一、“腸”

【腸】《說文·肉部》：“腸，大小腸也。從肉，昜聲。”篆文作 ?！稄V韻》直良切。《書·盤庚下》：“今予其敷，心腹腎腸?！薄端貑枴れ`蘭秘典論》：“大腸者，傳道之官，變化出焉。小腸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腸”是呈長管形的一種內臟，負責消化與吸收養(yǎng)分。引申指內心，感情。三國魏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剛腸疾惡，輕肆直言?！碧瓢拙右住兜俏鳂菓浶泻啞罚骸帮L波不見三年面，書信難傳萬里腸?！泵饔嗬^登《典故紀聞》卷十七：“忠實無他腸。”

《戰(zhàn)國策》中腸共4見（除去地名），皆用作本義。如：

（1）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遂以死?！俄n策》二

（2）今子且致我，我且言子之奪我珠而吞之，燕王必當殺子，刳子腹及子之腸矣……吾要且死，子腸亦且寸絕。《燕策》三

（3）夫取三晉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秦策》三

例（2）中“腸”用作本義外，兼指內心感情。例（3）中“腸胃”即腸與胃，此二者對于人體來說無疑是非常重要的臟器，故引申喻指中樞要地，猶腹心?！侗饼R書·文宣帝紀》：“關峴衿帶，跨躡蕭條，腸胃之地?！?/p>

另有“羊腸”一詞共4見，皆指山名。如：

趙聞之，起兵臨羊腸，楚聞之，發(fā)兵臨方城，而易必敗矣?！俄n策》二

例中“羊腸”乃趙國險塞名，因山形屈辟、狀如羊腸而得名。

二、腸與內心

【內】甲骨文作 ?！稄V韻》直良切。《文選·枚乘〈七發(fā)〉》：“扁鵲治內?！崩钌谱⒁妒酚洝吩唬骸氨怡o……得長桑君禁方，視病盡見五藏。”《伍子胥變文》：“忽憶父兄枉被誅，即得五內心腸爛?！笨梢妰戎概K腑、內臟。引申指內心。如：《論語·里仁》：“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薄段倪x·潘岳〈射雉賦〉》：“若夫多疑少決，膽劣心狷。內無固守，出不交戰(zhàn)?！毙祀甲ⅲ骸?內，心也；固，堅也。心無堅守，外無斗意也?！?/p>

《戰(zhàn)國策》中“內”指內心，僅1見，如：應侯內慙，乃西入秦?！肚夭摺啡?/p>

【心】《說文·心部》：“心，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苯鹞淖?，像心臟之形?！秴问洗呵铩ぜ鞠募o》：“其祀中溜，祭先心?！备哒T注：“祭祀之肉先進心?！薄端貑枴ゐ粽摗罚骸靶闹魃碇}。”《列子·湯問》：“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心”，內臟之一，主管血液循環(huán)的器官。引申指內心?！对姟ば⊙拧ざ拧罚骸叭赵玛栔梗膫?。”

《戰(zhàn)國策》中“心”指心臟部位共4見，如：韓卒超足而射，百發(fā)不暇止，遠者達胸，近者掩心?！俄n策》一

“心”指內心、心里共22見，如：

（4）為名者攻其心，為實者攻其形?！俄n策》三

（5）致中山而塞四國，四國寒心。《中山策》

【腹】《說文·肉部》：“腹，厚也?！苯鹞膶懽??！队衿と獠俊罚骸案梗苟且??！薄夺屆罚骸白阅氁韵略凰埂！薄端貑枴ぴu熱病論》：“腹者至陰之所居?！薄独献印返谌拢骸疤撈湫模瑢嵠涓?，弱其志，強其骨?！备贡局付歉梗曛竷刃??！稘h書·食貨志下》：“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論死?！庇忠曛钢行牟课弧！尔}鐵論·刺復》：“方今為天下腹居，郡諸侯并臻?！?/p>

《戰(zhàn)國策》中腹共9見（除去人名），主要指肚子。如：

（6）社稷壞，宗廟隳，刳腹折頤，首身分離?！肚夭摺匪?/p>

（7）有斷脰決腹，壹暝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 《楚策》一

另有心腹、腹心3見。如：

（8）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秦策》三

（9）非所望也，敢布腹心。《趙策》一

例（9）中“心腹”指心臟與肚腹，皆是人的重要器官。《后漢紀·順帝紀一》：“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庇髦敢Σ课弧！逗鬂h書·隗囂傳》：“因此欲以潰其心腹。”例（9）中“腹心”喻指極親近的人，親信?！稘h書·張湯傳》：“伍被本造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腹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后不可治?！薄蛾悤じ咦婕o上》：“景至闕下，不敢入臺，遣腹心取其二子而遁?！?/p>

漢語中“腸”可指內心。因其作為臟器在身體內部，肉眼不得見，故引申指內心、里面。這樣的語義聯(lián)系在其他語言中也常見，如：

英語：intestine 腸；內臟；內部；inward 內部，里面；< 復>腸胃，內臟；（形）內心的，里面的entrails <復>內臟；腸；（物體的）內部；bowel <復>（人的）腸；<復>內臟；內部，深處；<復>同情心，憐憫心。

法語：intestin 內部的，內心的，體內的；腸；entrailles 內臟，腸；腹；<書>母腹；<書>深處，核心；<書>肺腑，心腸。

葡萄牙語：intesino 腸；內臟；內部的，內心的。

德語：inner 內部；innereien 內臟。

意大利語：viscerale 內臟的，肺腑的；出自內心的。

四、腸與狹窄的道路

《戰(zhàn)國策》中有“羊腸”一詞，為趙國險塞之名，因其山形屈辟，狀如羊腸。《楚辭·大招》：“西薄羊腸，東窮海只?！薄秴问洗呵铩び惺肌罚骸昂沃^九山？會稽、太山、王屋、首山、太華、岐山、太行、羊腸、孟門?！笨梢娧蚰c乃山名。因腸形細長，故后來喻指狹窄曲折的小路?！段究澴印け劇罚骸氨?，羊腸亦勝，鋸齒亦勝，緣山亦勝，入谷亦勝?！碧贫鸥Α断猜劰佘娨雅R賊境》：“路失羊腸險，云橫雉尾高?！比纾貉蚰c小道。

表示腸的詞同時也指腸形事物，這樣的語義聯(lián)系外語中也有例證，如：

英語：gut 腸，腸子，消化道；<復>內臟；<口>肚子，腹部；<復>勇氣，膽量；<復>內容；本質；（釣魚用的）絲線；（球拍的）腸線；巷道，狹巷；海岬，海峽。

法語：boyau（動物的）腸，腸衣；（俗）（人的）腸子；狹長的坑道，羊腸小道，小巷；軟管；<采>狹長的坑道。

意大利語：budèllo 腸；細長的管子；狹長的通道。

葡萄牙語：colo （人的）頸；脖子；經(jīng)狀物；（器皿的）頸部，最細部分；狹道，隘道；結腸。

可以清晰地看出，腸兼指腸形事物的用法不僅漢語中有，在外語中也不鮮見。這樣的語義關系應是基于人類對相似的外形的認知。

我們在“腸”這個核心概念下作了4個方面的討論，不難發(fā)現(xiàn)：不少語言中表示腸與表示內臟的詞往往是同一個；語言中腸與內臟密切相關，心、腹、腸、胃等皆是人的重要內臟器官，引申指重要位置、要害；內臟處于身體內部，因而引申指內心、內部，漢語中腸、腹、心等都可表示內心；用腸指狹窄的道路則是因為二者形狀的類似，腸多細長。研究成果正如伍鐵平先生的觀點所討論的：“人類的經(jīng)驗所遵循的途徑大體上是一致的；在類似的情況下，人類的需要基本上是相同的；由于人類所有種族的大腦并無不同，因而心理法則的作用也是一致的?！?/p>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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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本文系2014年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戰(zhàn)國策》核心身體詞研究”研究成果，課題號：14QN018。

作者簡介：卓婷，女，1985年生，土家族，湖南人，文學博士，貴州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語言學。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