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春
我始終相信,有些書是具有喚醒作用的。
如果說,在遇到董橋的《舊時月色》之前,我雖然也看過一些書,但那時,我關注的主要在書的內容,在情節(jié),極少注意到語言。而《舊時月色》讓我不由得驚嘆:原來每一個字都是有生命的,由它們構成詞、由詞組成句子竟然可以這樣美,這樣富有表現(xiàn)力!初讀董橋,我對他文字的第一感覺是“雅”,典雅,雅致。文字極為考究,也極熨帖,像家境優(yōu)越的女子,明明是經過仔細妝容的,可看上去那樣自然,讓人看不出痕跡。那段時間,我對董橋特別著迷,見到他的書就買來讀,但那時還沒學會在網上買書,只能去書店搜。他的《靜觀的固執(zhí)》《文字是肉做的》《故事》《今朝風日好》,幾乎是見一本買一本。由董橋的文章,我進一步迷上散文,于是又找來張曉風、宗璞、張中行、吳冠中、汪曾祺、鄭逸梅,還有朱自清、老舍、梁實秋、周作人等的散文來讀,現(xiàn)在我的藏書中散文類是最多的。在讀過這一系列散文后,我覺得周作人的文章最耐讀,可以說百讀不厭。我雖最喜歡周作人的文章風格,但還是要感謝董橋,是他,是《舊時月色》喚醒我對語言的敏感,喚起我對散文的興趣。
如果說董橋的《舊時月色》激起的是我對語言文字的敏感與注意,那熊培云的《尋訪羅曼·羅蘭》則喚醒了我的思想,讓我開始反思教育,關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當然,《尋訪羅曼·羅蘭》不是一本書,只是一篇文章,我是在2005年1月的《散文》月刊上讀到的。作者對自由、民主的思考,對人類優(yōu)秀思想、文化的執(zhí)著追尋,讓人感動。而這篇文章引起我深思的,是作者對中國教育的反思:“說到中國的教育,難免讓人失望。在那漫長的十幾年的教室生涯,我只得益于其識字掃盲的教化,而那些影響我一生的名字,幾乎無一在教科書中出現(xiàn)過?!边@極大地觸動了我。我和熊培云是同齡人,我們有著相似的受教育的經歷,而現(xiàn)在我又站在講臺上履行著一個教師的責任,我不禁自問:熊培云所批評的這種教育狀況改變了嗎?我在這其中又起到何種作用?
正是《尋訪羅曼·羅蘭》這篇文章喚醒了沉睡的我,讓我開始反思現(xiàn)在的教育,反思自己的教學,并思考解決的方法,嘗試著去改變。于是,我再次把目光投向書本,這次主要投向教育教學方面的書,如蘇霍姆林斯基的《給教師的建議》、亞米契斯的《愛的教育》、贊科夫的《和教師的談話》等,也有熊培云的作品,如《自由在高處》《思想國》《重新發(fā)現(xiàn)社會》及劉瑜的《民主的細節(jié)》等。像熊培云、劉瑜以及民國時代的魯迅、胡適、周作人等,他們都曾游學國外,對中西文化有深入的認識,他們的見解必能給予我們啟示。
另一篇對我具有喚醒作用的文章是張曉風的《問名》,它所喚起的是我對植物的興趣。我這個人好靜,相對來說,我比較喜歡植物,我喜歡它們安靜的樣子,不吵不鬧,不給這個世界增添喧嚷。讀過張曉風的《問名》,我也像張曉風那樣開始留意身邊的植物,看到一種植物,就想知道它們的名字,了解它們。但很多時候,就在我們身邊,就是那些我們見慣不怪的植物,可能我們也不見得認識它們,了解它們,我正是如此。有時我遇到一種植物,向身邊的人請教,可他們也和我一樣。沒辦法,我只有想辦法向書本請教,于是又先后找來了盧梭的《植物學通信》、胡淼的《〈詩經〉的科學解讀》、臺灣學者潘富俊的《草木緣情: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植物世界》、美國丹尼爾·查莫維茨的《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劉夙的《植物名字的故事》等。是張曉風的《問名》把我引向植物的世界,在與身邊一草一木的凝望中,我找到了內心的寧靜。
還有一本可以稱得上我的導師的書,錢穆先生說它是中國識字人“一部人人必讀的書”,那就是《論語》。最初讀《論語》,只是想稍許了解一下它的內容,但隨著對它理解的深入,在反反復復讀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經典之作為經典的魅力,你也能明白它為何歷兩千多年而依然受到人們的喜愛,歷代那些大儒們何以以畢生精力讀、注《論語》,闡釋其義理,終生孜孜以求而樂此不疲。李澤厚先生在《論語今讀》的《前言》中說:《論語》是“有關中國文化的某種‘心魂所在”,“在塑建、構造漢民族文化心理結構的歷史過程中,起到了無可替代、首屈一指的作用”,它“與《圣經》、佛經和其他宗教讀物一樣,起著同樣的慰安人際、穩(wěn)定社會、健康身心的功能作用”。讀《論語》,只覺得它道理高深但語言平易,記述深入淺出,是孔子對人們日常生活、現(xiàn)實處境提出的各種意見、評論、主張和看法。它具體,卻不玄虛,可謂“極高明而道中庸”。里面的師生形象也是生動活潑,有血有肉,因而讀來極有趣。近兩三年里,我一直在讀《論語》及錢穆、楊伯峻、李澤厚等大家的注釋本,自我感覺受益匪淺。由《論語》,我進而讀《孟子》、《大學》、《中庸》、《老子》、《莊子》,雖然只是粗粗讀過,雖然自己文言文功底差,理解起來有困難,除《論語》外其他幾本書都所獲甚少,但我還是不得不驚嘆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豐富內蘊,驚嘆“偉大的傳統(tǒng)必有深遠的智慧”!是《論語》把我引向我國傳統(tǒng)文化這片廣闊天地,我在其中不勝低回,沉醉其間。
孟子說:“仁,人之安宅也。”而對我來說,書,是我“心之安宅”。在書中,我找到內心的寧靜與充實。
而我,不得不感謝上述那些喚醒過我的書。它們教我真正懂得讀書,真正開始領會書中的理與趣,并終生癡迷于書。
(作者單位:常德市芷蘭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