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丁丁

滿英老師一邊講課，一邊寫黑板。

黑板的方向就是白公山的方向。我仿佛看穿黑板和墻壁，看到“V”字形的谷口。從谷口進(jìn)去，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就是牛漯。那兒之所以叫作“牛漯”，我爸教我寫“漯”字的時候說，哪怕是“?！弊叩侥莾阂病袄邸绷?，得喝一肚子“水”。鎮(zhèn)上的人進(jìn)山砍柴，最多走到牛漯。我爸天不亮出發(fā)，走到牛漯太陽才出山，他在牛漯吃掉第一個飯團(tuán)，喝一氣泉水，繼續(xù)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這才到達(dá)白公山，等到我爸砍好柴挑回家，天就墨黑了。白公山有上好的樅樹柴，油脂多，生火的時候，火會呼呼笑。對我來說，誘人的不是樅樹柴，而是刺莓。別處的刺莓最大的也就葡萄那么大，白公山的刺莓有乒乓球那么大。別處的刺莓只有紅色一種，白公山的刺莓有紅、綠、藍(lán)、紫四種顏色，真不愧是白公精心培育的……

前桌裘正反手扔來一個紙團(tuán)，擊中我的頭，彈到地上。我立即伸腳把紙團(tuán)踩住，因為滿英老師向這邊看過來了。等到滿英老師轉(zhuǎn)身寫黑板，我彎腰拾起紙團(tuán)，卻聽到滿英老師嚴(yán)厲的聲音：“阿勤，站起來——”

我生氣地瞪了裘正一眼，不情愿地站了起來。

滿英老師又說：“還有你，裘正！”

裘正也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

丁零零！丁零零！鈴聲驟然響起。滿英老師還沒有來得及喊“下課”，課桌蓋板像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響，椅子嘎啦嘎啦移動，有人沖向門口，“四眼國王”越窗而出，眨眼間，教室里只剩下三個人。

滿英老師走過來，向我伸出手。

我猶豫了一下，把紙團(tuán)放在那只潔白如玉沾著粉筆塵的手掌上。

滿英老師打開紙團(tuán)，微微皺眉：“‘記得上午的約定，什么約定？”

我心急如焚，又不敢大聲講話：“今天我爸去砍柴了……”

不必作更多解釋了，誰都知道，一到我爸上山砍柴的日子，總有人放了學(xué)跟我一起去接柴。

“上午就約好了，一天沒有安心上課吧——”滿英老師莞爾一笑，“赦免”了我們，“快去吧，多幫你爸挑一些柴?！?/p>

我?guī)е谜芑丶遥粨?dān)小畚箕已經(jīng)放在堂屋里。我媽責(zé)備我說：“現(xiàn)在才回來。你爸快到谷口了。”

我和裘正扔下書包，挑上小畚箕，快步離開小鎮(zhèn)，穿越平坦的田野，向谷口走去。

“白公山真的有白公嗎？”

“沒有白公怎么叫白公山！”

“白公長什么樣子？”

“白公是兔子精，當(dāng)然是兔子的樣子，一身白。我爸砍好了柴，坐在山頂?shù)男⊥ぷ永?，拿出第二個飯團(tuán)來吃，吃飽了好有力氣挑柴回家，這時候白公就會出現(xiàn)。白公對我爸說：‘下一盤三子棋吧。我爸說：‘我吃了飯團(tuán)得趕緊回家。白公就說：‘下三子棋不花多少時間，你要是贏了我，我就送你刺莓?！?/p>

“這么說，你爸回回都贏了？”

“那當(dāng)然！”

太陽已經(jīng)落山，火紅的晚霞開始熄滅——太陽落下去的方向正是白公山的方向，會不會是白公夜里悄悄把太陽送到東方，讓它明天重新升起？

我們到了谷口，朝山谷深處眺望，只見一個人用大畚箕挑著柴，沿著山徑向這邊走來，雖然看不清面孔，那身形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何況他的扁擔(dān)上還掛著一只小竹籃。

“爸爸——爸爸——”我大聲呼喊。

我爸沒有反應(yīng)。

裘正說：“你認(rèn)錯人沒有？”

我說：“我怎么會認(rèn)錯爸爸，你跟我一起喊，你嗓門大。”

裘正遲疑地說：“又不是我爸爸……”

我把雙手?jǐn)n在嘴前，繼續(xù)呼喊：“爸爸——爸爸——爸爸——”我喊第三聲時，裘正加入進(jìn)來。他不一定想做我爸的兒子，但是他一定想擁有我爸這樣的好爸爸，肯從別人都不愿意去的深山里給兒子帶回天下無敵的刺莓。

我爸站住了，他放下?lián)?，向這邊揮著手。

我們歡呼著，開始賽跑。雖然看得見人，喊得應(yīng)聲，山路彎彎，跑過去仍然要一肚子氣力。三人會了面，晚霞只燃剩一點余燼，群山變得朦朦朧朧，仿佛要融化在夜色里。

裘正問我爸：“有沒有白公山的刺莓？”

我爸用毛巾擦著滿臉的汗，指著小竹籃說：“有的，回去再吃，你想著刺莓，才有勁走回去的路?！?/p>

那只小竹籃有蓋子，爸爸進(jìn)山時用它裝飯團(tuán)，出山時用它裝刺莓。我搶先拿到小竹籃，打開蓋子，哈，紅綠藍(lán)紫，全是刺莓，那么大，那么水靈，叫人口水直流。我給裘正看一眼，趕緊把蓋子蓋上，說：“回去再吃！”

看到刺莓，裘正可有勁了。我爸從大畚箕往小畚箕分柴的時候，他一個勁地說：“多分點，我挑得動！”

我爸只是象征性地分了幾塊柴，讓我和裘正輪流挑，他的大畚箕仍然很沉重，壓得扁擔(dān)一步一彎，吱呀呻吟。要是扁擔(dān)受得了，就是把兩座大山放進(jìn)大畚箕，我爸也挑得動吧，他肩膀上的肉高高隆起，后頸長出一個肉團(tuán)，那是“擔(dān)子肉”，挑擔(dān)的老手才會有。

輪到我挑小畚箕的時候，裘正把小竹籃抱在懷里，那么小心，如同抱著稀世珍寶。

我們剛剛走出谷口，天就黑了。田野黑漆漆的，腳下的路像是一縷白煙，隨時都會消散，走在上面恍如夢游。

到了家，我媽對裘正說：“我跟你媽說過了，你在我們家吃晚飯?！濒谜芨吲d：“我用刺莓下飯！”

這樣的好主意，我怎么沒有想到？我趕緊對我爸說：“爸，你用刺莓下酒！”

我媽早已安排好飯菜，酒也斟好了，菜是我媽腌制的酸蘿卜、酸豆角、酸辣子，還有油炸花生米——雖然一毛錢就可以買一團(tuán)，平時也要來客才舍得買。

我爸將花生米捏散了，拌在酸辣子里，愜意地說：“這才是我的下酒菜！”

我和裘正用海碗將刺莓盛起來，放在桌上——昏黃的油燈光里，來之不易的果實閃著神奇的光澤，就像彩色的水晶球。我拿起一粒紫色的塞入口中，一含就化，滿口蜜甜，扒一口飯，飯也蜜甜。

裘正像是跟我比賽一樣吃刺莓，吃著吃著，我們的飯變成彩色的了。我們吃得那么過癮，直到肚子脹得隱隱作痛，這才放下變成了彩色的碗和筷子，這時我們的嘴巴和手指也變成彩色的了。

裘正媽來找兒子了，我媽招呼她吃刺莓，我見剩下的已經(jīng)不多，趕緊收到我睡覺的房間里去。

裘正媽取笑我說：“這么小氣，哪像個男孩子？”

我說：“我不是小氣，我要留給滿英老師吃。”

刺莓成熟的時間是五月到八月，我爸吃了飯照例帶我到鎮(zhèn)西的小河去洗澡。小河不深，我們坐在河中，水才沒過我的肚臍。

我用一塊表面粗糙的鵝卵石給我爸磨洗背上的油垢，油垢那么厚，我換了三塊卵石，每塊卵石都磨得像肥皂一樣滑，我爸的背還跟原來一樣膩。

“好了，”他心滿意足地說，“你也洗洗，待會兒，我們?nèi)ナ馗收??！?/p>

月亮早已掛上幽藍(lán)的天，那么皎潔，那么明亮。河水映著月亮的光華，變得那么輕盈，如同銀河。這條美麗的小河是從谷口流出來的。群山影影綽綽，猶如一群巨大的野兔臥在那兒。

我不禁問道：“白公夜里要不要看守刺莓？”

我爸說：“也許吧……也許它正在研究三子棋，它總想贏我一回。我們下棋是要打賭的，我贏了，它給我一籃刺莓，它贏了，我中餐吃的飯團(tuán)歸它。它下棋永遠(yuǎn)是小孩子的水平，跟我下總是輸，不然我餓著肚皮怎么挑柴回來?！?/p>

我相信我也敵得過白公。我三歲就會下三子棋了，班上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我撒嬌說：“我也想跟白公下棋，下次砍柴你帶上我好不好？”

父親捏了捏我柔軟的小腿肚，說：“不行，小孩子走不了那么遠(yuǎn)的路，我要挑柴，又不能背你，等你長大了再說?！?/p>

第二天早上，我來到學(xué)校，“四眼國王”和他的幾個死黨正在教室門口斗羊角。我雙手護(hù)著書包，生怕里面的刺莓被他們擠壞。我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四眼國王”過來說：“昨天你爸到白公山砍柴去了吧?！?/p>

我沒有開口?！八难蹏酢睆目诖锾统鲆话鸭埌?，花花綠綠，令人眼饞：“換不換？一顆刺莓換一顆紙包糖?！?/p>

同學(xué)們都看著紙包糖，裘正把食指咬在嘴里。那年頭，糖和餅干很少見?！八难蹏酢钡睦习质歉刹?，家里有的是錢，時不時又拿糖餅籠絡(luò)人，這才能夠當(dāng)上“國王”。

我把書包放進(jìn)課桌屜里，大聲說：“紙包糖有錢可以買到，白公山的刺莓，有錢也買不到！”

“我知道，你要留著討好滿英老師！”“四眼國王”瞪著我，目光好像要把眼鏡玻璃擊碎，可他無可奈何。滿英老師來上課了，這天她穿著好看的長裙。下了課，她從我身邊走過，我叫了一聲：“老師——”從書包里拿出幾顆刺莓，輕輕放在她的講義上。

“謝謝你呀！”滿英老師細(xì)長的雙眉彎成兩道小彩虹，沖我點一下頭，云彩一樣飄走了。

那一刻我可自豪了。

“四眼國王”的老爸想討好滿英老師，給她送茶葉，送雪花膏，送外國巧克力，她統(tǒng)統(tǒng)叫“四眼國王”帶回去。她不愿意收那些高檔禮物，卻從不拒絕白公山的刺莓。當(dāng)“四眼國王”向我們這些窮孩子炫耀他的糖果、小人書和望遠(yuǎn)鏡的時候，我只要說一聲：“你沒有白公山的刺莓！”就足以叫他垂頭喪氣。

下午放了學(xué)，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學(xué)校北邊的菜園。那片菜園圍著竹籬，籬上爬滿絲瓜藤，有好多蜜蜂、蝴蝶和金龜子飛來飛去。菜園是啞妹家的，她的家就在菜園邊上。她不會說話，腿又是瘸的，不能上學(xué)，每天除了看守菜園，就是坐在門前編竹器。每次我得到白公山的刺莓，總要送她一份。

我來到啞妹的家，她正在編什么東西，已經(jīng)編成半個球形，有海碗那么大。見到我，她眼中閃爍著快樂的光芒。我從書包里拿出刺莓，沒有說話?？吹酱梯?，啞妹就會知道我爸又去了白公山，就會想起我爸跟白公下三子棋的事情，就會知道滿英老師喜歡吃刺莓，還會知道“四眼國王”嫉妒我……我想對她說的，她全都知道，不用我開口。她吃了一顆藍(lán)刺莓，嘴唇變成好看的藍(lán)色。她用眼睛告訴我，味道很好，她很喜歡。

我告訴她：“等我長大了，也要去白公山砍柴?！?/p>

她把剩余的刺莓放進(jìn)正在編的竹器里，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白公山的方向——我明白了，這件竹器是小提簍，給我裝刺莓用的，她要編成刺莓的形狀。

真的，我恨不得馬上就長大！馬上就提著小提簍挑著大畚箕去白公山！

盼呀盼呀，我真的長大了，而我爸卻老了，很久沒有去白公山砍柴了，白公山的刺莓成了我童年的記憶。

那天我們家的積柴剩下不多了，我對爸媽說：“從明天起，砍柴的事交給我。我到白公山去砍柴?！?/p>

我爸說：“你又不是小孩子，還想吃刺莓？”

我媽說：“你去牛漯砍吧，一天可以砍兩擔(dān)，哪兒的柴不是柴？”我覺得爸媽說得對，而且我一天砍兩擔(dān)柴，一擔(dān)自家燒，一擔(dān)可以送給啞妹家，她爸也老了，也沒有力氣上山砍柴了。

第二天，我上午砍一擔(dān)柴送到啞妹家，下午砍第二擔(dān)柴挑回家，天就黑了。吃晚飯的時候，我媽說：“你娶了啞妹吧，把她父母也接過來，兩家合成一家，節(jié)省好多柴，省下來的柴就可以挑到集市上去賣。”

我紅著臉，不反對。我早就想娶啞妹了呢。

我娶了啞妹，晴天就去砍柴，下雨天就干農(nóng)活。啞妹生了寶寶，小名叫小河。轉(zhuǎn)眼間，小河長大了，會滿鎮(zhèn)跑了，我爸卻去世了。

那天小河回到家，哭哭啼啼地說：“我……我要一個機(jī)器人……”

我說：“我給你削一個木頭人?！?/p>

小河說：“我要旺仔那樣的，會唱歌，會發(fā)光，還會翻跟頭！他說我們家買不起，賣掉房子都買不起！”

旺仔是“四眼國王”的兒子。我長大了接替我爸，種田砍柴。“四眼國王”長大了接替他爸，當(dāng)了干部。我們家怎么能跟他們家比？就算這一次我咬牙給兒子買了機(jī)器人，下一次還有錢讓兒子跟人家賽寶嗎？

我愁眉不展。

我媽看了看墻上我爸的遺像，對我說：“你去白公山嘛，不記得白公山的刺莓了？”然后她對小河說：“機(jī)器人有什么了不起？有錢就能買到，白公山的刺莓有再多的錢都買不到！一般的刺莓才葡萄大，白公山的刺莓有乒乓球那么大。一般的刺莓只有一種顏色，白公山的刺莓有四種顏色，除了紅色，還有藍(lán)色、綠色和紫色！”

外婆附和著說：“你爸在你這么小的時候，就因為有白公山的刺莓，氣壞了好多富人家的孩子，包括旺仔的爸爸！”

外公拄著拐杖過來，眉飛色舞地說：“白公山的刺莓是白公精心培育的，你知道白公是誰嗎？是白公山的兔子精！當(dāng)年你爺爺跟白公下三子棋，贏了就可以得到刺莓?！?/p>

小河跳著嚷嚷起來：“我不要機(jī)器人了！我要白公山的刺莓！”

第二天天不亮，我挑著大畚箕出發(fā)了，此時小河還在睡夢中呢。

當(dāng)年啞妹為我編的刺莓形狀的小提簍，一直藏在閣樓里，差點兒被遺忘了。臨出門時，啞妹用這只小提簍為我裝了三個飯團(tuán)，每個都有半斤重，里面夾著好多酸菜。

我說：“這么大的飯團(tuán)，兩個就夠了。”啞妹打著手勢“說”，我要跟白公下三子棋，她怕我萬一輸了沒有中餐吃。如果我贏了，送一個飯團(tuán)給白公，自己還有一個。想想也是，我爸贏了白公那么多刺莓，卻沒有給它吃一個飯團(tuán)，真是對不住它呢。

我媽送我到門口，提醒我說：“從谷口進(jìn)去一直往西，看到路邊有道瀑布，瀑布底下有磨刀石，就到牛漯了，從前你爸在那兒吃第一個飯團(tuán)，你也在那兒吃。再往西一直走，沒有岔路，走到太陽三丈高，你會看到一座山，山頂有個小亭子，那就是白公山。從前你爸先打好柴，再去亭子里吃飯團(tuán)，白公就會出現(xiàn)?！?/p>

我大步流星，好像踩著風(fēng)火輪，朝霞初現(xiàn)就到了牛漯。在瀑布那兒喝了些水，顧不得休息，邊走邊吃第一個飯團(tuán)。太陽才兩丈高，我就看到前面一座長滿樅樹的大山，山頂果然有個小亭子。我先砍好柴，再登上小亭子。亭中有一張石桌，桌上刻著三子棋的棋盤，棋盤兩頭放著一黑一白兩堆小石子。我向四周張望，沒看到兔子，到處是樹和野草，靜謐無聲。

突然，有個聲音在我背后響起：“你是老丁的兒子嗎？”

我轉(zhuǎn)過身，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只白兔，眼睛紅紅，一身毛雪白雪白，頭禿得厲害，看上去很老很老了?！澳阍趺凑J(rèn)識我？”“兒子像老子，你跟你爸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焙翢o疑問，來者就是白公。

于是我說：“我爸去世了，以后我陪你下棋，規(guī)矩照舊。”

白公跳上石桌，蹲在放白石子的那一方，說：“飯團(tuán)先讓我聞一下。”

我把小提簍遞過去，它打開蓋子，吸吸鼻子，三瓣嘴唇哆嗦著，紅紅的眼睛里跳動著快樂的火苗：“好香，我要贏下它！”“刺莓呢？”“下完棋再說?！卑坠w上蓋子，把小提簍放在棋盤邊上，“你先走，你用黑石子。”

我爸說得沒錯，白公下三子棋永遠(yuǎn)是小孩子的水平。我很快就贏了，不費吹灰之力。

“老子贏我！兒子還贏我！”它憤憤不平，跳下石桌，又跳出亭子。

我趕緊大叫：“刺莓！給我刺莓！”

“刺莓在你的小提簍里！”它頭也不回，往草叢中一縱，消失了蹤影。

我打開小提簍的蓋子，里面果然裝滿了刺莓，紅的、綠的、藍(lán)的、紫的全都有，個個都是乒乓球那么大。我把刺莓倒出來，沒有看到飯團(tuán)，定然是被白公調(diào)了包。

我把刺莓拾入小提簍，吹著口哨朝放大畚箕和柴的地方走去，心里又是為兒子高興，又是替自己發(fā)愁——我還要挑那么重的擔(dān)子趕那么長的路呢，可是中餐沒有吃，刺莓得留給兒子……我突然站住了，一下子就熱淚盈眶，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我爸的一個秘密。要不是我也當(dāng)了爸爸，恐怕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真相了。

這個秘密也將成為我的秘密，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

（文字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