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莎莎
去年"十一"回老家鄉(xiāng)下,姥爺種植的許多小葫蘆被我?guī)Щ厣虾#粢粋€放在辦公室,稿子寫不出時,就手摩挲它,摒心思考。近聞它,會嗅到一股木屑的清香。
案頭上放一只佛手,看書、寫字、冥想之時會有清冽的香氣拂來。若窗外是可見的青林翠竹,成樹幽花,更為佳境?!胺鹗譃橄憔印?,用于供養(yǎng),多了一份肅靜,和安寧。它靜默不語,多手聚攏像是蓮花盛開,每每見它,心下便是簡凈平和,祛除了多余的荒蕪。
香櫞之香濃郁,買了白瓷的托盤,鄭重其事地把它放在書櫥,一打開,香氣滿身。香櫞外皮沁著寒冬的涼意,卻又不讓人覺著冷,囡雙手浸潤了它的香,進(jìn)到心里也是暖的。有陽光透進(jìn)來,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尉的時刻。
土石溫潤,且通靈性。愛人去古玩市場買來青田、昌化和壽山等各色石頭,手工切割,打磨,鉆孔,親力親為,磨出一塊塊平安扣。他手巧心靜,有一次連續(xù) 周每天晚勞作,制作出兩串12顆和14顆的圓珠手鏈。石頭帶著人的心清明亮,也就格外讓人珍惜。戴于手上,隨時摩挲把玩,日子久了,漸漸變礙光滑潤澤。
夏術(shù)去靈隱寺買了一個手半,為“菩提十八籽”。每顆都有內(nèi)在的意蘊(yùn),若心不能拋卻塵世俗市,自是無法體悟。在黑寂無聲的夜里,泡一杯茶,端坐桌前,手捻佛珠,看書寫字,萬物回歸本我,世間清澈澄明。
天然索樸的東西往往不能用物質(zhì)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相比當(dāng)下盛行的奢侈品,田頭種的葫蘆、香櫞、棉花值幾個錢呢?但在城里的人越來越難以接近它。想要開辟出一塊土地去手把手地栽培,歷經(jīng)四季看它們生根、發(fā)芽、丌花、結(jié)果,哪怕是要比登天還難了。因而,當(dāng)它們帶著自然的風(fēng)霜雨露,穿越千山萬水,來到我們身邊,怎能不好生愛惜?人真摯待它,它亦可送人清明雅香。
有一次去豐子愷的弟子潘文彥老師家中做客,看到陽臺上手掌大的梧桐落葉,滿滿地,裝在一個青花瓷器罩。深秋落葉極多,散在地上是一幅美景,可不曾想到這般的美能夠存放家中。葉子干黃,脈絡(luò)清晰,用精致典雅的瓷器盛放,恰如其分地妥帖,生出另一番美來。再看主人的模樣,已過八十歲,卻穿著明凈,輕聲說話,舉止儒雅,待人大度,有歲月沉淀下來的淡泊通透。
占化鳥市場買花,經(jīng)過一家偏僻小店,在不起眼的角落放著一把已挑揀好的十棉花枝。棉花小時常見,家家戶戶種植,用來制作棉襖、棉被,可保暖御寒。我結(jié)婚之時,母親集市上買來棉布,塞進(jìn)棉花,親手縫制六床棉被作嫁妝。直至今日,孩章冬日還穿她做的棉襖棉褲。棉花對我們的印象是實(shí)用,不是美,也就不會想著把它作為干化用于裝飾。市場把棉花枝拿來售賣,才知它是可以登上大雅之堂的。把一枝棉花插在瘦長的陶瓷花瓶中,擺在客廳,白色的棉花和細(xì)長的枝條映著深冬陽光的斑駁光線,窗外有呼嘯的寒風(fēng)掠過,或者在晚上下著滴答的冬雨,窩在沙發(fā),一邊看書,一邊看那燈光下的棉花,美如畫。
萬物有靈且美.雙手虔誠愛撫它,人賦予它靈氣,它傳遞出氣昧、溫度、色澤:把它安放某處,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它,它的美就走出來,生出安然的心。把玩“把”的是一種心態(tài),沉淀內(nèi)心,滋養(yǎng)靈魂,求得歲月妥當(dāng),人事歡喜,看得見那幸福的光輝。
(常朔摘自《新民晚報(bào)》2017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