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

昆明學院，云南 昆明 6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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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成文法句法對語義的影響

王文君

昆明學院，云南 昆明 650214

語用學認為語境對語義有著決定性的影響，但是在法律解釋上片面強調語境對語義的影響將使得詞和詞語喪失常義。基于法律穩(wěn)定性和可預測性的要求，成文法典必須擁有相對確定、不過多依靠文本以外語境的語義。依據(jù)文本主義法律解釋理論，結合案例分析，可以歸納、總結出一些美國司法實踐中成文法句法對語義的影響規(guī)律和解釋方法，通過成文法句法的內語境在很大程度上固定語義，對于美國成文法句法和語義關系的研究有利于正確理解國際法和恰當適用國際法。

美國成文法；句法；語義；法律解釋

語用學的發(fā)展推動了語境的研究，人們對語言的研究范圍從句法擴大到語境，把句法學向語義學的方向推進。但是目前當人們意識到語境對于語義的影響的同時，似乎形成了一種潮流和普遍共識，即語境對語義具有決定性作用，句法對于語義的影響被弱化，甚至出現(xiàn)一種懷疑理論：一句話、一個詞在低語境的情況下好像沒有了意義[1]，這樣的思潮和做法對成文法的解釋是不利的。

毫無疑問，對成文法的理解需要語境，但是法律的適用對象是蕓蕓眾生，普通受眾對于法律的了解始于法律文本，不能要求他們像法律工作者那樣通過立法歷史、立法目的、比較法學等學理手段理解法律，所以如果成文法的理解必須依靠高語境，那么法律將失去穩(wěn)定性和可預測性，最終使法律預先調節(jié)社會行為的功能大打折扣。從一定角度來說，法律的解釋需要排除語境，依靠語言本身，所以即便在目前很多人對句法和語義關系失去研究興趣的情況下[1]，在成文法典的領域內，句法對語義的影響仍然和將一直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

一、成文法句法對語義的影響

(一)逗號與語義

逗號是成文法典中使用最多的標點符號，在多年的司法實踐中，美國形成了一套關于逗號與語義的規(guī)則。

1.在三個及以上的詞或詞組連續(xù)中，如果其間以逗號隔開，那么各連續(xù)詞或詞組之間是獨立并列的關系。

2001年在Peterson訴中西保險公司①一案中，法院就是用上述規(guī)則作為定案依據(jù)。

Peterson經(jīng)農(nóng)場主允許在農(nóng)場進行打獵娛樂活動。就在打獵時，他所站立的樹架垮塌，Peterson從上面摔下受傷，此樹架不屬于農(nóng)場主，而屬于農(nóng)場主的侄子Shaw。Peterson以Shaw的保險公司為被告提起訴訟。被告以“娛樂活動免責”條款進行對抗，辯稱Shaw是致害財產(chǎn)所有人，故屬于免責范圍。威斯康星州法律對財產(chǎn)的定義是“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 and buildings，structures and improvement”。②原告對此的解讀是“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 along with buildings，structures and improvement”。他認為財產(chǎn)是指不動產(chǎn)及在不動產(chǎn)的添附，因為農(nóng)場不屬于Shaw，農(nóng)場上的樹架在法理上不屬于Shaw的財產(chǎn)，故不在免責范圍之列的。被告認為法律的用詞有語法錯誤：不應該使用第一個“and”，正確的表達應該為“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buildings，structures and improvement”。州最高法院支持了被告的解讀，并確立了一個判例：在三個及以上的詞或詞組連續(xù)中，如果其間以逗號隔開，那么各連續(xù)詞或詞組之間是獨立并列的關系，所以上述規(guī)定的解釋是“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property is buildings；property is structures；property is improvement”。樹架屬于改進的結構，屬于“財產(chǎn)”的范疇，Shaw對樹架擁有所有權，可以適用免責條款。

法院的上述解讀遭到了一些反對，合議庭Bradley J.法官認為法庭沒有權利認定法律有語法錯誤，更沒有權利自行改變法律和創(chuàng)設法律③。該法官的意見無疑是正確的。在對待成文法時，應該首先假設成文法沒有語法問題，只有在對成文法的解釋出現(xiàn)荒謬的情況下才可以推定成文法的語法錯誤。在本案中“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 and buildings，structures and improvement”，可以根據(jù)法院對于逗號語義作用的解讀理解為“Property is real property and buildings；property is structures and improvement”，既“財產(chǎn)指不動產(chǎn)和其上面的建筑物；財產(chǎn)亦指結構和結構物的改進體?！鼻罢咧覆粍赢a(chǎn)，后者指動產(chǎn)。用此解釋本案也可以得出相同的結論。

2.當一個修飾語與前面的若干項并列成分用逗號隔開時，修飾語修飾前面的所有并列成分；反之，當一個修飾語與前面的若干項并列成分沒有用逗號隔開時，修飾語僅修飾位于其前面成分。

如“People may drive cars，motorcycles，and bikes，but only on Thursday.”本句的語義應該解讀為“人們只有在星期四才可以駕駛汽車、開摩托車和騎自行車”，即“but only on Thursday”與前面的cars，motorcycles，and bikes等并列成分被逗號隔開，因此其修飾前面所有的三項。如果句子變成“People may drive cars，motorcycles，and bikes but only on Thursday”，那么此時“only on Thursday”僅修飾出現(xiàn)在其前面的“bikes”，所以句子的意思是：“人們可以任何時候駕駛汽車、開摩托車，但是只有在星期四才可以騎自行車。”

法院在1983年In Re Forfeiture of 1982 Ford Bronco④一案和1993年State v.One 1990 Chevrolet Pickup⑤一案中，適用了上述語法規(guī)則。

在In Re Forfeiture of 1982 Ford Bronco中，有買家向Steve購買毒品。Steve收錢后開車載賣家一同購買毒品后，把毒品交給了買家，在驅車回去的路上被警察查獲，警察作出沒收車輛的決定，Steve不服提出訴訟。相關的法律原文如下：“The following are subject to forfeiture：…D.all conveyances，including aircraft，vehicles or vessels，which are used，or intended for use，to transport，or in any manner to facilitate the transportation for the purpose of sale of drug…”。Steve認為“for the purpose of sale of drug”應該解讀為修飾前面的所有成分，既只用涉及以出售毒品為目的的車輛才屬于被沒收之列。當警察查獲他時，他出售毒品的行為已經(jīng)完成，當時他的車輛是以回家為目的，不是以出售毒品為目的，所以不應被沒收。法庭則認為“for the purpose of sale of drug”與“or in any manner to facilitate the transportation”之間沒有逗號隔開，所以其句法功能不是修飾前面的所有并列成分，僅僅修飾緊挨其前面的部分，即“or in any manner to facilitate the transportation”，所以即便交通工具如飛機、汽車等在使用時不以出售毒品為目的，但是只要之前或之后涉及毒品買賣，均屬于沒收之列。

在State v.One 1990 Chevrolet Pickup中，基本上同樣的案情，但是此時相關的法律條文發(fā)生了變化，最后的三個逗號被取消，變成“The following are subject to forfeiture：…D.all conveyances，including aircraft，vehicles or vessels，which are used or intended for use to transport or in any manner to facilitate the transportation for the purpose of sale of drug…”。因此法院認為同理“for the purpose of sale of drug”修飾緊挨其前面部分，既“which are used or intended for use to transport or in any manner to facilitate the transportation”，所以應該罰沒的車輛應以“出售毒品為目的”，也就是說，如果In Re Forfeiture of 1982 Ford Bronco一案發(fā)生在法條修改之后，Steve的抗辯理由將成立，警察無權沒收車輛。

(二)避免冗余規(guī)則

在Feld v ·Robert & Charles Beauty Salon⑥中，原告遭受工傷，向被告申請工傷待遇。被告依法要求原告在被告指定的醫(yī)院進行檢查，原告要求醫(yī)學檢查必須在其律師在場的情況下進行，被告予以拒絕。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為：“The employee shall have the right to have a physician provided and paid for by himself or herself present at the examination”。被告認為該規(guī)定表明原告只能聘請醫(yī)生在場，而不能聘請律師在場，而原告稱法律沒有禁止律師在場，即允許律師在場。法庭援引了一項解釋規(guī)則Rule against Surplusage：在法律解釋時應該盡力避免出現(xiàn)讓語句、用詞成為多余、無效和可有可無的情況⑦。法庭認為如果按照原告的理解，法律的這個語句將成為多余。從法官的意見可以看出，“shall”在法律中應該理解為排他性授權，即明確表明授予一種權利的同時排除其他權利，如美國憲法第3條第1款寫道“The judicial power of the United States，shall be vested in one supreme Court，and in such inferior Courts…”即美國的司法權由法院行使，不能因為條文沒有說總統(tǒng)或國會沒有司法權，而認為總統(tǒng)或國會因此獲得司法權。

(三)聯(lián)想理解推定規(guī)則

聯(lián)想理解推定(拉丁文為Noscitur a Sociis)是一項古老的成文法解釋規(guī)則，意為一個詞的語義可以從和它關聯(lián)的詞語中進行推定。如“pig”一詞有多重含義：(1)a swine；(2)a person who is gluttonous，greedy，or slovenly；or(3)an oblong mass of metal that has been run into a mold of sand while still molten⑧，當pig與duck，goose，swan，heron四個詞同時出現(xiàn)時，其內部語境已經(jīng)對pig的含義作出了很好的選擇。

在People v ·Vasques⑨一案中，警察因懷疑被告未成年醉酒進行詢問時，被告謊報年齡和姓名，因此被提起刑事訴訟。相關的法條為“Any person who shall knowingly and willfully … obstruct，resist，oppose，assault，beat or wound …any person or persons authorized by law to maintain and preserve the peace，in their lawful acts，attempts and efforts to maintain，preserve and keep the peace shall be guilty of a misdemeanor…”。本案的爭議在于被告的說謊是否構成“obstruct”。Random House Webster’s College Dictionary(1991)對“obstruct”的解釋為：“1.to block or close up with an obstacle… 2.to hinder，interrupt，or delay the passage，progress，course，etc.of.3.to block from sight；be in the way of(a view，passage，etc.)”。法庭援引聯(lián)想理解推定規(guī)則，比較了與obstruct并列的其他五個詞resist，oppose，assault，beat or wound，指出其他五個詞都含有用語言或行為威脅或實施人身侵害的語義，所以法庭認為僅僅是以禮貌的方式說謊，雖然妨礙了警察執(zhí)法，但是不構成刑事犯罪。

(四)同類規(guī)則

同類規(guī)則(拉丁文Ejusdem Generis)在廣義上屬于理解推定規(guī)則的范疇，但是因為其使用對象的不同，因此被單列出來。

立法機關在進行立法時不可能窮盡所有的事項，所以往往會出項“and other …”，“etc.”等用語。同類規(guī)則要解決的就是對未窮盡事項的解釋。根據(jù)同類規(guī)則，未窮盡事項應該具備具體事項的共性，如cars，boats，and other vehicles，cars、boats指出了法律適用的具體對象，“other vehicles”指出了法律未能完全列出的、或立法時尚不存在的事項，但是該事項一定具備cars和boats的共性。同類規(guī)則解決的是列舉事項之外的語義，聯(lián)想推定規(guī)則解決的是列舉事項的語義。當列舉事項無共性的時候，上述兩項規(guī)則均不適用⑩。

當法條明確地列明一系列事項同時沒有兜底詞語時，法條就已經(jīng)明示其一排除其他。如某人說“My children are Jonathan，Rebecca and Seth”，他的意思已經(jīng)表明Samuel不是他的孩子。

(六)限制性條款從嚴解釋規(guī)則

對于限制性條款美國法院一貫的原則是從嚴解釋，其原因是法院認為國會使用限制性條款目的是專門突出適用條件。

(七)寬大規(guī)則

二、句法規(guī)則的和諧使用

用句法規(guī)則進行法律解釋減少了對語境的要求，降低了規(guī)則的不確定性。但是應當注意的是成文法解釋的句法規(guī)則建立在成文法符合句法和語法的假設基礎上，但是很顯然立法者并不是語言學家，當他們進行立法的時候也許并沒有考慮句法和語法規(guī)則，所以單靠機械的文本主義、純粹法理論不可能很好地發(fā)揮法律止紛定爭、致理人合的作用。

減少語境的影響不等于排除語境的影響，如果句法規(guī)則的使用可以很好的解決法律糾紛，就應該堅持句法和文本。但是當句法的使用導致了荒謬結果或多種結果出現(xiàn)時，就應該擴大語境，考慮立法目的語境、立法歷史語境。

三、結語

由于美國強大的經(jīng)濟地位，美國法對國際法(如WTO法律文件)有著巨大的影響。美國成文法句法與語義關系研究不僅有利于我們正確理解國際法，而且對我們恰當適用國際法有著重要的意義。

[ 注 釋 ]

①Peterson v.Midwest Security INS.CO.636 N.W.2d 727(Wis.2001).

②Wis.Stat.§ 895.52(l)(d)l.

③Wis.Stat.§ 895.52(l)(d)l.

④673 p.2d 1310(N.M.1983).

⑤875 p.2d 44(N.M.Ct.App.1993).

⑥459 N.W.2d 279(Mich.1990).

⑦“A statute ought，upon the whole，to be so construed that，if it can be prevented，no clause，sentence，or word shall be superfluous，void，or insignificant.” Duncan v.Walker，533 U.S.167，174(2001).

⑧Random House Webster’s College Dictionary(2d ed.).

⑨631 N.W.2d 711(Much.2011).

⑩Jones v.State，149 S.W.56(Ark.1912).

[1]黃國文.語篇分析概要[M].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

[2]Linda D.Jellum，David Charles Hricik.Modern Statutory Interpretation Problems，Theories，and Lawyering Strategies [M].Durham，North Carolina：Carolina Academic Press，2006.

[3]Norman J.Singer.Statutes and Statutory Construction(Fifth edition)[M].Deerfield，Illinois：Clark Boardman Callaghan，1992.

American Statute Syntax and Its Influence on Semantics

WANG Wen-jun

Kunming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031

Pragmatics holds the perspective that contexts will critically influence semantics.Nevertheless in legal interpretation excessive reliance on contexts is likely to deprive the words of their plain meanings.Owing to the requirements of stability and predictability，statutes，as the source of law，shall mean something regardless of too many contexts.Textualism and American judicial cases analysis enable some possibilities to research and summarize the influences syntax has on semantics. Plain meaning could be determined largely by the internal syntax contexts，and the studies of the influence statute syntax has on semantics will benefit people by better understanding and applying international law. Key words: American statute；Syntax；Semantics；Legal interpretation

D

A

2095-4379-(2017)16-0006-05

王文君(1967-)，女，漢族，云南昆明人，法學碩士，昆明學院，副教授，律師，美國南伊利諾伊大學法學院，訪問學者，主要從事法律語言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