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亞軍高紅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合作治理中的政社關系與角色期待*
——以順德為例
石亞軍高紅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以調整政社關系為重要政策目標的政府職能改革,為政府與社會組織賦予了新的角色特征。一方面,在角色設定上,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多重角色設定,容易造成雙方在合作治理空間中所處的位置與其所具有的權能不匹配;另一方面,在角色期待上,政府對自身以及對社會組織的期待、社會組織對自身和政府的期待等四個層面也會出現(xiàn)沖突。廣東省順德的案例佐證了以上結論。正是這些問題的存在,導致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仍然面臨種種挑戰(zhàn)。
合作治理;政社關系;角色設定;角色期待;順德
通過政府職能轉移調整政社關系,已成為當前各級政府的重要政策選擇。構建合理有效的轉移路徑,是重新劃定政府與社會組織的作用空間,并在政府讓渡與社會組織進駐的無縫對接中形成一個雙方通力合作、共同治理的領域。具體來說,這一過程應秉持“適合由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和解決的事項,交由社會組織承擔”的原則,按照“推進社會組織明確權責、依法自治、發(fā)揮作用”的要求,“重構政府……(與)社會組織科學合理的管理職能體系”,最終“實現(xiàn)政府治理和社會自我調節(jié)、居民自治良性互動”。①這一改革目標的實現(xiàn),蘊含著政府與社會組織作用邊界的相對明確劃分、角色設置的互動平衡、雙方合作意向明確主動等內涵。
但是,長期以來在我國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過程中,作為改革邏輯起點的邊界劃分尚不明確,而且長期以來行政慣性導致的政府對社會主體的替代性插手以及行政權力對社會組織的權力的置入式插手,使得政府有效讓渡與社會組織承接之間困難重重。②我們以前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在改革中通過交接實現(xiàn)轉移和在改革方案中通過劃分說明轉移是不同的。”③這在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中尤為明顯:政府改革方案中要求的政社合作,側重說明政府可以在哪些領域與何種社會組織合作;而具體改革工作中面臨的政社合作,則是政府可以建構何種載體與社會組織合作,如何以改革主導者的身份通過有效的實施與監(jiān)管推動雙方的合作,并且以改革客體的角色主動瘦身等。本文依托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內涵式大部制改革視野下的政府職能根本轉變研究”,在廣東省順德區(qū)進行了實地調研,嘗試從“角色理論”對合作治理形勢下的政府與社會組織進行解釋與分析。
在職能轉移的過程中,政府與社會組織會形成一個新的合作治理空間。借鑒社會地理學對空間的分析路徑,本研究將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空間定義為行為主體基于自身的角色設定與角色期待,通過一定的實踐載體所形成的作用范圍。其中,角色設定與角色期待是政府與社會組織合作治理的邏輯起點。正如馬克思的思考邏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類在一定空間展開和持續(xù)的同時,本身又作為空間實踐、空間事件、物質存在塑造著空間”。④空間最終呈現(xiàn)為何種形式,與行為主體具有決定性的聯(lián)系。因為空間內部的角色通過有目的的行為收集、組織、篩選信息作出決定,并在很大程度上以制度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為基礎組織行為,進行角色扮演,最終影響并決定合作治理空間。
“角色”一詞實際是一個社會學概念,指的是社會個人或組織由于擔當一定社會責任或職位而參與社會互動時應有的行為關系模式,它規(guī)定著角色對象應該怎么做和不應該怎么做。⑤應用于職能轉移中的政社關系分析,角色則指的是所有參與到政府職能轉移過程中且對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產(chǎn)生影響的行為主體。依據(j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的觀點,合作空間內的政府與社會組織不是單獨行動的個體(或集體行動者),而是與目的、手段、條件、規(guī)范共同構成了整個行為過程。⑥在兼顧主客觀原則的基礎上,職能轉移過程中政府與社會組織的主體定位既要包括它在合作治理空間中所處的客觀位置,也應該包含具有主觀能動性的空間角色對自己以及合作對象的主觀感知或者期許,即“角色設定”與“角色期待”兩個內容。不同的設定必然會帶來不同的合作策略選擇,角色設定與想象描繪出的是合作空間的主觀樣貌。
角色設定主要取決于“地位”,即政府與社會組織在社會結構中所處的位置。隨著空間主體對自身價值訴求以及角色自覺的提升,各個主體不再囿于某一單一角色,而是呈現(xiàn)為“角色叢”或“角色復合體”的形式。⑦政府與社會組織因為改革階段或者權能設置等的不同,也形成了多重的角色定位。而角色期待不僅指參與主體對自己在合作空間中發(fā)揮作用的主觀想象和期許,也指參與主體對于合作對象“可能會”以及“應該是”發(fā)揮何種作用的想象設定。與帕森斯的社會期待論不同,⑧本研究認為行為主體的角色期待主要是通過其自身的想象完成。這主要是基于如下考慮:第一,合作空間的形成主要取決于合作雙方的主觀意愿與互動行為,而不是作為第三方的社會期許;第二,期許不是一個單向的概念,它包含了政府對自身與社會組織的期待,以及社會組織對自身與政府的角色期待兩方面內容。通過分析角色設定與角色期待存在的偏差,可以更好地解釋雙方主體對合作空間所產(chǎn)生的不同的主觀想象,并為雙方的互動實踐與最終合作治理空間的形成奠定基礎。
政府角色是作為社會公共權力主體的政府所具有的功能作用的人格化。按照不同的評價標準可以產(chǎn)生不同的政府角色設定,如從政府在改革中的地位來講,它既可以是改革的主導者和推動者,也可以是改革的被動參與者與改革對象;從政府的作用方式來看,有所謂的“劃槳者”“掌舵者”之分,也有“運動員”與“裁判員”之別?,F(xiàn)階段雖然暫無明確的政策文件規(guī)定政府角色,但是我們可以在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找出一定的依據(jù)?!稕Q定》中指出“適合由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和解決的事項,交由社會組織承擔”。因此,“不適合”由社會組織提供的事務就應該由政府或者其他主體(如市場主體)發(fā)揮作用。因此,政府在與社會組織的合作中應當以“兜底者”的身份提供“不適合”由社會組織管理的事務與提供的服務。簡言之,當社會組織無法發(fā)揮作用時政府才可以進入;而當社會組織可以獨立承擔時,政府則要退居二線扮演“監(jiān)管者”的角色,以保證社會組織的行為合法且合理、有效。但是,這樣一個“兜底者”和提供最后保障的“監(jiān)管者”也是此輪改革的“主導者”,它可以通過制度的設計、執(zhí)行方式的選擇、合作領域的確定等方式主導改革的進程。
與此相對應,就社會組織而言,隨著社會組織的不斷發(fā)育,以及國家對社會管理或者社會治理體系的策略調整,社會組織一方面通過迎合政府以獲得合法性,另一方面能夠利用機會和行動空間,通過對抗、沖突,承接政府職能、主動參與國家事務、影響國家政策過程等并存的生存策略。⑨與政府角色一致,社會組織的角色也呈現(xiàn)了復合性特征,按照不同的標準可以產(chǎn)生不同的社會組織角色設定,如從社會組織與政府的關系來看,社會組織可以是“政府的助手”,也可以是“政府的合作者”,甚至是“政府的挑戰(zhàn)者”。⑩換句話說,社會組織既是公共事務提供與解決中的主要承擔者,也是改革后續(xù)階段中被監(jiān)管的對象,并作為改革的對象協(xié)同參與政府的改革,見表1。
角色設定 社會組織角色設定底者 主要承擔者改革中宏觀角色設定 主導者 協(xié)同者改革后續(xù)階段保障 監(jiān)管者 被監(jiān)管者
多重的角色設定容易造成政府與社會組織在合作治理空間中所處的位置與其所具有的權能不匹配。政府是以國家意志為準繩的公共權力機構,在合作治理空間中具有主導地位、決定改革的方向、擔負監(jiān)管職責以保證社會組織的合理合法運作本無可厚非。但是,政府在空間內還具有另一個“兜底者”的身份,該身份容易與其作為改革主導者的身份之間產(chǎn)生矛盾。作為改革的主導者,政府可以以“裁判員”的身份決定哪些事項適合由社會組織承擔、由哪個或者哪些社會組織承接;作為改革的“補充者”,它也可以以“運動員”的身份參與到某些公共服務的提供和公共事項的解決。由此,如若作為“運動員”的政府想要參與更多的“運動項目”,則政府可以依賴自己“裁判員”和監(jiān)管者的身份,人為劃定出更多的空間給政府,?造成改革難有突破,這也形成了社會組織在整個改革中的被動性,不利于兩者在同一空間內公平的競爭與互動。
依照空間社會學中關于社會關系的論述,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治理空間當中主要形成了一對社會關系,即政府與社會組織,這一對社會關系主體依據(jù)主觀期待不斷調整角色實踐。本文對政府與社會組織角色期待的探討共包含四個方面的內容,分別是政府對自身的期待(A1B1)、政府對社會組織的期待(A1B2)、社會組織對政府的期待(A2B1)與社會組織對自身的期待(A2B2),詳見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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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政府對自身的角色期待為“英雄斷臂”的改革主導者(B1A1)。如陶傳進所言:“從中國社會國家與社會關系快速變更的現(xiàn)實上,的確可以看到國家權力退出的積極意義?!?一方面,就改革意志而言,李克強總理曾多次提到“該放的堅決放開放到位”“開弓沒有回頭箭”“放權講實效”“簡政放權是政府的自我革命,削權是要觸動利益的,它不是剪指甲,是割腕,忍痛也得下刀”等話語,昭示了中央政府將新一輪改革做實、做透、做好的改革意志。另一方面,政府也通過不斷推行政社分開等改革彰顯了主動退出社會自治空間的決心。1998年國務院下發(fā)《關于部門領導同志不兼任社會團體領導職務問題的通知》,要求“黨政機關領導干部不兼任社會團體領導職務”,此后,以減弱政府對社會組織的干預的政社分開一直是國家的改革重點。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社會組織明確權責、依法自治、提供公共服務,凡屬合法自由結社、行業(yè)自律、提供公共服務、行業(yè)內部微觀管理事務,都應該由社會組織自主決定、自我約束、自我管理”。故從國家政策走向來看,減弱政府對社會組織的干預控制也一直是改革的重要內容,以最終“實現(xiàn)政府的權力歸于政府而發(fā)揮宏觀管理的功能,社會的權利歸于社會而實現(xiàn)公民與社會組織的有序自治”。?
第二,政府對社會組織的期待是希望其發(fā)育為具有足夠的執(zhí)行力與公信力的組織(B1A2)。其實,早在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上通過的 《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就明確提出要發(fā)展中介組織(社會組織),并要求“中介組織要依法通過資格認定,依據(jù)市場規(guī)則,建立自律性運行機制,承擔相應的法律和經(jīng)濟責任,并接受政府有關部門的管理和監(jiān)督”。?由此可見,社會組織承擔責任、參與市場、依法自律一直就是政府對社會組織的期待。再者,康曉光認為對于政府而言,社會組織具有“雙重屬性”:一方面,它是一種挑戰(zhàn)力量,因為社會組織是最有力的集體行動的載體之一;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種輔助力量,因為社會組織可以作為一種替代性手段輔助政府為社會提供公共物品。?在政府與社會組織合作空間的框架內,政府對社會組織的期待主要體現(xiàn)在社會組織第二個方面的作用——輔助力量而非挑戰(zhàn)力量的培育與發(fā)揮上。“因為政府的編制有限,人員緊張,有些事務性的工作做不來”,?所以政府希望社會組織在公共事務管理與公共服務提供兩方面發(fā)揮更加重要的作用,以協(xié)助政府處理一些其無法處理或者不愿意處理的事務。但是,因為自身能力建設(包括執(zhí)行力與公信力等)的不足,造成了不少“社會組織對(政府轉移的)職能一時承接不了”?,阻礙了雙方合作的順利開展?;诖?,政府希望社會組織通過自身能力建設以提高自身與政府合作的能力,包括專業(yè)服務能力、籌資能力、協(xié)調能力、自律能力等。此外,除了客觀的能力之外,社會組織是否具備參與職能轉移的意愿也是政府關注的要素。因為這也會直接影響社會組織是否參與到政府職能承接的過程。故而,政府希望社會組織在培育能力的同時,也保持參與職能轉移的熱情。就目前來看,這一結果是相對樂觀的。
第三,社會組織對政府的期待是希望政府為社會組織自身的發(fā)展提供其所需資源的支持者(B2A1)。整體來看,當前我國社會組織與政府的合作關系呈現(xiàn)出一般組織理論的特征(organizational perspective)。?一般組織理論依據(jù)資源依附理論假設,認為社會組織作為組織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無法生產(chǎn)自身所需要的全部資源,因此需要與外部環(huán)境中掌握其所需要的資源的組織產(chǎn)生相互依賴的關系。?我國政府手中往往掌握了社會組織所需的政策資源、經(jīng)濟資源、人力資源等關乎社會組織發(fā)展的重要因素,這些資源供應的持續(xù)與否是社會組織重點關注的要素。?“如果我們所承接的項目沒有源源不斷的供給的話,(民間智庫的)高級人才我們是養(yǎng)不起的”,?而政府購買是多數(shù)社會組織獲取資源的最重要形式,因此社會組織期待政府通過多方面的供給成為促其成長的孵化器。就當前階段來看,社會組織期待可以獲得的政府支持主要包括以下兩個方面:其一,也是最主要的是資金支持。政府可以通過職能轉移或者委托的方式,也可以通過向社會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等方式為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注入資金。其二,是政策支持。社會組織期待政府在社會組織的注冊入口處放開限制,并允許社會組織參與競爭以及跨地區(qū)競爭,促進社會組織之間的相互合作。?
第四,社會組織對自身的期待是能在合作空間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B2A2),這種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是通過加強與政府之間的橫向合作,主動承接政府職能、參與政府購買服務以及申請合作項目等形式,以協(xié)助者或者執(zhí)行者的身份參與到更多的社會事務管理與公共服務提供當中,并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獲得更多的資源以加強自身能力建設;其次是在“自身社會資源較為充沛的情況下,(希望政府為其)提供更多的市場空間”。?社會組織希望在擴展政府與社會組織合作空間范圍的同時,提高其在空間內部的自主性與獨立性,繼而不斷擴展自身的社會影響力,在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吨泄仓醒腙P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在面對“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時,需要“全社會開展廣泛協(xié)商,堅持協(xié)商高于決策之前和決策實施之中。構建程序合理、環(huán)節(jié)完整的協(xié)商民主體系,拓寬國家政權機關、政協(xié)組織、黨派團體、基層組織、社會組織的協(xié)商渠道”。社會組織承接政府職能不斷參與發(fā)育的最終指向是以社會治理主體的身份參與到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現(xiàn)代化之中,成為“自愿組織、自主事務、自我管理、自我負責、自我發(fā)展”的不可替代的獨特角色。?
政府與社會組織在角色期待中也產(chǎn)生了兩對沖突:第一對角色沖突存在于政府對社會組織的期待與社會組織對自身的期待之間。作為政府自身,它希望社會組織更多的是以一個輔助性的角色在公共事務管理與公共服務提供中發(fā)揮補充性的作用。但是社會組織除了協(xié)助政府獲取資源以外,對自主性與更大的市場空間也存在需求。因為需求不同,政府與社會組織作出行為的出發(fā)點與著眼點也會不同,導致合作當中出現(xiàn)梗阻。第二對角色沖突指的是政府對自身角色的期待與社會組織對其角色期待之間的不一致。政府改革的出發(fā)點是推動政府職能的有效和根本轉變,換言之,政府既是改革的推動者,也是改革的對象,作為改革推動者的政府具有足夠的強制力與政策資源大步前進,但是作為改革對象的政府在面對主動放權時并不能滿足社會組織對于其“大刀闊斧、自我革命”的主觀愿望。
通過“角色”來解讀順德的政社關系現(xiàn)狀,需要對合作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外延進行界定,即在政府職能轉移過程中,究竟何種社會組織、哪些政府部門抑或是哪些層級的政府參與其中。誠然,并不是所有的政府和社會組織都會參與合作治理。換言之,在政府與社會組織的合作空間中,究竟包括“哪些政府”,或者是“政府的哪些部門”抑或是“哪些以政府的名義進行職能轉移的主體”;而社會組織角色指的是究竟何種社會組織可以參與到職能的承接,或者哪些可以以社會組織的名義承接政府的職能,以及這些社會組織有何特征等。具體來說,中央層面將合作的政府主體規(guī)定為“各級行政機關和參照公務員法管理、具有行政管理職能的事業(yè)單位”,“納入行政編制管理且經(jīng)費由財政負擔的群團組織,也可根據(jù)實際需要”成為職能轉移的主體;而社會組織則包括“依法在民政部門登記成立或經(jīng)國務院批準免予登記的社會組織,以及依法在工商管理或行業(yè)主管部門登記成立的企業(yè)、機構等社會力量”。
但是,該規(guī)定并未完全成為順德的主體選擇,它根據(jù)自身實際對中央政府的規(guī)定進行部分的修訂,較中央政府的制度規(guī)定增加了“公益一、二類事業(yè)單位”作為政府主體,并將社會組織具體化為“經(jīng)等級評估,3A及以上的社會組織具有接受政府職能轉移、政府購買服務和享受公益性捐贈稅前扣除優(yōu)惠政策,以及開展評比、達標、表彰活動的資格。無3A及以上等級的社會組織不具有以上資格”。由此,在制度規(guī)定的空間角色的最終成型上,順德延續(xù)了中央政府層面對正式注冊且獲得合法身份的社會組織的規(guī)定,將大量的非登記注冊的草根組織排除在外,只是提高了社會組織的選擇標準(將選擇范圍限定在3A級以上的社會組織),詳見表3。
政府 社會組織制度層面 中央政府 行政機關、具有行政職能事業(yè)單位、群團組織 合法登記注冊的社會組織地方政府 較中央政府增加公益一、二類事業(yè)單位 3A級以上社會組織現(xiàn)實層面 與制度設計無甚差異 受到諸多因素影響
現(xiàn)實層面哪個或者哪種社會組織可以參與到與政府的合作過程,其實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一方面,社會組織與政府之間的權力關系、信任關系等都會影響到政府職能的轉移,包括社會組織發(fā)起成立方式、有否現(xiàn)職黨政群團領導兼職、是否擁有政府批準的編制都和社會組織承接轉移職能項目數(shù)成明顯的正相關關系。?就現(xiàn)實環(huán)境而言,社會組織在實際運作過程中確實存在著“與政府關系越好越能承接政府的職能”的現(xiàn)實。?一般而言,如若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的權力關系強,政府對社會組織的信任程度也會高,由此政府進行職能轉移的意愿也會相應增強?,F(xiàn)階段,“政府對社會組織仍然持有警惕和懷疑的態(tài)度,(政府)更傾向于(對社會組織)控制、領導而非鼓勵、合作”。?另一方面,社會組織的主觀意愿也影響到其是否可以參加到政府職能當中。因為政府對社會組織協(xié)助性作用的需求,社會組織為了獲取政府的資源支持,使得參與其中的社會組織具有了一些共同的特點,即社會組織不斷減弱對自主性的索取,轉而以擔任“政府助手”的身份出現(xiàn)以緩解政府的不信任,提高政府對職能轉移前后自身控制能力的信心。由此帶來了合作治理的不確定性:
其一,進一步的深入合作面臨挑戰(zhàn)?,F(xiàn)有的治理角色設定中,政府主導作用明顯,直接決定了雙方后續(xù)的合作治理可能性。在角色設定上,政府與社會組織最為明顯的特征在于政府的主導性與社會組織的從屬性特征。換句話說,政府在改革中具有毋庸置疑的主導地位,在與社會組織的互動中直接影響了雙方合作的實踐方式。以廣東省順德為例,可以獲得政府購買服務的社會組織被設定為“3A及以上的社會組織”。?換句話說,以3A等級為分界線,線上的社會組織如何與政府合作基本取決于政府的主觀意志。在這個環(huán)節(jié)當中,社會組織擁有的社會資源,即該主體(包括主體當中存在的協(xié)會負責人、協(xié)會會員等)是否具備一定的意愿與能力獲取到足夠的政治資源與經(jīng)濟資源等,在完善其能力的同時為其提供更多的社會資源參與到合作空間的能力具有重要的影響,這也是政府考量是否將其納入合作空間的重要依據(jù)。遺憾的是,就順德而言,當前社會組織在參與合作當中的客觀能力(組織架構、人力資源、專業(yè)能力)等方面不能滿足合作的主觀需求,也造成了合作很難繼續(xù)深入。
其二,差異化的角色期待給合作治理帶來的不確定性。角色期待是政府與社會組織對合作對象發(fā)揮作用與自身作用設定的主觀想象,而角色期待不僅是形成雙方想象的合作治理的原因,也是影響兩方互動實踐的基礎。一方面,順德政府存在自我放權與社會發(fā)育的雙重期待。它一方面延續(xù)中央政府放開行業(yè)協(xié)會商會類、科技類、公益慈善類和城鄉(xiāng)社區(qū)服務類四類社會組織的登記。同時,順德政府試圖通過多種方式將社會組織納入社會治理體系的范疇,發(fā)揮社會組織作為重要的社會治理主體的作用。例如,順德為了解決政府職能轉移的現(xiàn)實需求與社會組織承接能力不足的矛盾,探索成立過渡性的中介機構連接政府與社會。以順德區(qū)社會創(chuàng)新中心為例,該組織自成立以來,作為準政府機構充當社會組織與社會企業(yè)的孵化器,并不斷指導社會創(chuàng)新實踐,探索社會創(chuàng)新路徑,成為了政府在社會組織管理創(chuàng)新當中的職能的主要承接方。不難看出,政府職能向社會轉移過程中社會組織承接能力不足是一個廣泛存在的現(xiàn)象,選擇設立一個過渡性的機構作為聯(lián)系政府與社會組織的橋梁,并賦予其一定的資金分配權限與社會組織管理權限,用于引導社會組織的發(fā)育與社會的管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另一方面,社會組織表現(xiàn)出了嵌入政府作用空間的期待。我國政府掌握著社會組織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合法性資源、政策資源、資金資源等,使得社會組織不得不從心理上主動去尋求政府的支持,有的組織甚至不惜改變自身定位以承擔政府的項目與職能。例如,順德某社會組織在成立之初將組織發(fā)展定位為政府與企業(yè)或者其他社會組織的“智庫”,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卻為了獲取政府支持而大量地承擔與智庫并不相關的評估類的項目,這在現(xiàn)實生活中屢見不鮮。?
總之,具體到合作治理的內部,在政府與社會組織的角色設定、角色期待等方面皆存在著一定的矛盾與沖突,主要表現(xiàn)在角色設定當中社會位置與權能配置不相匹配、角色期待之間存在偏差等,正是這些問題的存在導致了我國政府與社會組織在進一步合作中仍然困難重重。為了有效緩解合作治理當中存在的問題,需要政府與社會組織雙方面的努力,因為合作治理的邊界、內容、路徑不僅僅取決于政府方面的作用,也取決于社會組織的主觀意愿與組織能力。合作治理的確立、不斷擴大繼而豐富的過程,需要的是政府釋放社會組織的競爭空間與社會組織的有序進入并存,并不斷賦予社會組織在社會管理當中的正當、合法且平等的治理主體的位置,進而逐步實現(xiàn)協(xié)同共治的良好局面,在國家行政管理體制與社會管理體制當中循環(huán)閉合。
注釋:
①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轉引自新華網(wǎng),參見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1/15/ c_118164235.htm,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2月15日。
②石亞軍,高紅:《政府在轉變職能中向市場和社會轉移的究竟應該是什么》,《中國行政管理》2015年第4期。
③石亞軍:《當前推進政府職能根本轉變亟需解決的若干深層問題》,《中國行政管理》2015年第6期。
④胡瀟:《空間的社會邏輯——關于馬克思恩格斯空間理論的思考》,《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1期。
⑤張子建:《淺論政府在當代社會組織格局中的角色》,《甘肅理論學刊》2006年第5期。
⑥汪和建:《社會系統(tǒng)分析模型:馬克思與帕森斯的比較》,《社會學研究》1992年第1期。
⑦陳建平:《試論政府角色定位之理論范式的變遷與啟示》,《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8期。
⑧汪和建:《社會系統(tǒng)分析模型:馬克思與帕森斯的比較》,《社會學研究》199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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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and Communities and Role Expectation in Cooperative Governance——Taking Shunde as an Example
Shi Yajung/Gao Hong
The transformation of government functions',as an important public policy to adjus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and communities,has renewed government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On one hand,government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 have different role-setting in different areas and stages of reform,leading to deviation between their status and capacities.On the other hand,role expectations of government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 also arouse conflict.These can be illustrated by an example of Shunde.Thus it is still difficult to carry on further reform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China.
Cooperative Governance;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and Communities;Role Setting;Role Expectation;Shunde
(責任編輯 周巍)
C232
A
1009-3176(2017)03-030-(8)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內涵式大部制改革視野下政府職能的根本轉變研究”(編號:13QZD034)
2016-2-15
石亞軍 男(1954-)中國政法大學黨委書記 教授
高 紅 女(1988-)中國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