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肖菊蘋
當代女性從政的困局與突圍——從性別視角解讀王秀云的小說
河北 肖菊蘋
王秀云以從政女性和作家的雙重身份書寫女性從政,揭示了當代女性的政治文化生態(tài)。王秀云寫作的意義在于她以自覺的女性立場和獨特的敘事為當代中國女性文學增添了獨異的人物和題材,將從政女性這一特定群體推送到文學前臺,在官場小說領域獨樹一幟,具有一定的文學史價值。
王秀云 女性從政 林小麥 邊緣化 性別視角
王秀云的文學創(chuàng)作呈多種樣態(tài),其中影響最大也最能代表其創(chuàng)作個性的是官場題材寫作。王秀云自身有二十多年的從政經(jīng)歷,身兼官員與作家雙重身份,以從政女性書寫女性從政,對政界形形色色的現(xiàn)象、人物尤其是女性群體進行了細膩入骨的刻畫,揭示了從政女性的政治文化生態(tài),可以說既是對中外女性參政運動的一次文學展示,也是當代女性的一種獨特生命景觀的藝術呈現(xiàn)。
王秀云不同于男性官場小說文本的特殊貢獻就在于對女性官員角色的書寫,她的官場小說系列,從早期的中篇小說《玻璃時代》《水晶時代》《鉆石時代》,到2009年的長篇小說《出局》《飛奔的口紅》,到最近剛發(fā)表的中篇《尋找一見鐘情的杯子》,始終堅持把林小麥作為其系列作品的主人公。通過林小麥的官場沉浮、情感糾葛來展示女性官員的多重困境及其充滿矛盾的精神世界。
林小麥的身份具有同一性和連續(xù)性,她年輕美麗,有才干,擅長寫作,是一個有事業(yè)心、工作出色、清高自持的女性,渴望通過職位升遷(正科升副處)獲得社會認可與自我認同;同時在愛情上又不滿足于平淡凡俗而追求志同道合、同聲共氣的浪漫激情,因此一直在官場與情場雙重的矛盾沖突中掙扎奔突,尋求突圍。透過林小麥這個人物形象,王秀云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幅當代女性官場生態(tài)圖。由于王秀云的筆墨是嚴肅而詩性的,所以整體風格絕少諷刺而悲劇意味濃厚。
(一)置身在權力核心的邊緣
體現(xiàn)在作品中,則有多種表現(xiàn)形態(tài):女性官員數(shù)量之少?!冻鼍帧分?,“林小麥注意數(shù)了數(shù)女干部,一共只有六位,在這近百名正縣級干部隊伍中格外引人注目”。如此懸殊的比例說明官場以男性為主體的建構特征,這個場域對女性的揀選與準入較之其他領域更為嚴苛,也說明最高決策領域女性幾乎是不在場的。
女性官員日常舉止的異化(男性化)?!八齻円宦啥贪l(fā),只有婦聯(lián)主席穿了一件暗花駝色羊絨短上衣,其余的幾位都是深色西裝,和男人的衣著沒有明顯區(qū)別,表情也是和男人們一樣大大咧咧地笑。”(第4頁)從政女性性別特征的刻意淡化反射出以男性為主體的官場對少數(shù)女性他者的異化力量之強大。對此林小麥不以為然,“她希望自己擁有她們的位置和身份,卻并不希望像她們那樣,靠犧牲自己的性別,向男性化靠攏來實現(xiàn)。在這一點上,她明顯有些看不上她們”(第4頁)。林小麥顯然具有更明確的性別主體意識,但其勢單力孤也是顯而易見的。
女性職位之邊緣。林小麥雖然躋身要害部門市政府,但其職務主要是從事材料準備與寫作,在一次黨政聯(lián)席會上,“林小麥就坐在后排進門左邊的位置上”(第65頁),只負責編發(fā)會議紀要,并沒有會議發(fā)言權。女性雖置身官場,卻并非權力的掌控者,掌握權力話語的是趙書記、卿市長、蔣昆(《出局》)或邢文通、許見群(《玻璃時代》)等男性,他們對城市的規(guī)劃、項目的調度、成千上萬人的生計、某個人的政治生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而林小麥對這些并無置喙權力。
顯然,王秀云是有意識地運用性別視角觀察與書寫著當代女性在政界的邊緣狀態(tài),正如波伏娃所說:“藝術和思想活生生的源泉是在行動中,對于想再現(xiàn)世界,又處于世界邊緣的人,這不是有利的處境。”王秀云接受中國作家網(wǎng)采訪時坦言:“因為我自己的經(jīng)歷,我始終不承認我在官場,我只承認在官場的邊緣部位,充其量是個‘僚’,今天的官場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人的認知經(jīng)驗,如果你沒有那種經(jīng)歷,比如一個大的項目的操作流程,一件事的運作過程,一個巨大的人事變動的背后的東西,沒有在官場的核心部位,我們是不能了解的。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是需要現(xiàn)實邏輯的。有的人完全靠想象,我不知他們是怎么弄的。我自認為官場經(jīng)驗不足,不敢承認是官場小說?!弊骷姨寡运膫€人經(jīng)驗影響到題材的寬度與筆下人物的縱深度,這就從創(chuàng)作主體和對象兩個方面佐證了從政女性游走在權力邊緣的事實。
(二)尤為可貴的是,作家通過揭秘性別要素在官場規(guī)則中的種種體現(xiàn)與作用,展現(xiàn)了官場中存在的性別不平等現(xiàn)象,實質是從政女性一直面臨著的來自男權的壓迫。
相對于男性,女性除了要面對官場大氣候,還要面對這一性別的局部小氣候。那就是政界歷來以男性為主體和主導的局面,而在現(xiàn)代官場,還存在特別針對介入其中的女性這一特定性別的潛規(guī)則。所以從政女性既要承受歷史遺傳的不利,也要經(jīng)受現(xiàn)實規(guī)則的碾壓。
官場生態(tài)異化的兩大表征:一是權錢交易,一是權色交易。而權色交易就涉及性別要素,在王秀云呈現(xiàn)的官場生態(tài)中,權色交易基本是呈單向運行的,即男性以手中職權與女性進行情色交換,權力作為公共資源被當成滿足個人私欲的籌碼,是官場腐敗之一種,而其中蘊含的性別壓迫則往往被忽略與掩蓋。
王秀云在其系列小說中大體設置了三類從政女性:一類是主人公林小麥這樣出身平民,潔身自愛,期望通過努力工作獲得認可的女性,面對權色交易的潛規(guī)則一度搖擺不定,最終守住底線,卻迷失在與權力捆綁在一起的愛情當中。一類是姚瑤(《出局》)這樣出身高干家庭,心地單純善良,胸無大志,才能一般,靠優(yōu)越的家庭背景輕而易舉獲得提拔的女性。還有一類是女二號蘇芳(《出局》《玻璃時代》)、胡艷芳(《水晶時代》)、簡晴(《界外情感》《鉆石時代》)這樣的反派女性,她們飽嘗生活艱辛,通過肉體得以上位的女人。
林小麥的情況最為復雜,最具掩蓋性的是她與男性領導還有“情”的關聯(lián),她和卿市長之間惺惺相惜,心意相通,皆以心懷天下有理想有情懷的正直之士自許,卿對她的關照提拔更多出于對她人品的賞識、才華的肯定,猶如伯樂之于千里馬,但不排除其中暗藏私情?!冻鼍帧返谑隆疤焐嫌袀€太陽”中寫到二人歌廳共舞,卿市長摟著林小麥所說的情話居然是:“基本定了,因為辦公室職數(shù)有限,我和蔣昆商量著讓你到開放辦任副主任,還是我的管轄權限?!甭牭竭@樣的許諾,林小麥的手哆嗦了一下,很久才說:“謝謝。”然后二人再也沒說一句話,只是那樣輕輕起舞。音樂在屋子里回旋蕩漾,林小麥覺得自己要被融化了,有些眩暈,有些戰(zhàn)栗,卿市長好像沒看到這一切,只是很無意地把她往懷里拉了拉。(第133頁)
這大概是最具中國特色的情話了。性別和權力與愛情交織纏繞在一起,讓人看到愛情的詩意與美好,也看到權力的霸道與荒誕。但是愛情的詩意掩蓋不了性別上的不平等,只是交易的籌碼以“情”置換了“性”而已,不能排除卿市長居高臨下的賜予,也不能排除林小麥意識深處將權力與愛情進行了搭載。“男”和“權”結合在一起,構成左右林小麥官場地位甚至控制其精神意志的力量,此種愛情迷局的迷惑性遠大于赤裸裸的性交易。林小麥的女性主體意識此時已陷入昏亂危局而不自知。
這是王秀云堪稱經(jīng)典的一筆,她以女性的細微感覺和傳神的細節(jié)描寫捕捉住了其間的復雜意蘊和深層內涵,將從政女性面臨的性別困局的復雜性予以深入揭示。
社會對女性從政的偏見也是阻礙女性自我主體意識成長與成熟的不利因素。認為女性不宜從政的,既有官場之外的人,也有置身官場之內的同道。
林小麥的奶奶和男友箱子這些真心疼愛她的親人一直反對她從政,奶奶認定官場是“亂糟地方”,女性不宜。她認為官場人性污濁,充滿爭名奪利,女人難以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可憐我清清爽爽的孩子啊”,其預設是女人在與男人的博弈中一定會敗北且一定貞潔不保。這既是歷史經(jīng)驗的教訓,也是官場現(xiàn)實給予人的認知,從側面反映出官場不良風氣和女性從政環(huán)境的險惡。
官場同道的偏見也或隱或顯,卿市長很賞識林小麥,但他卻認為她不屬于官場:
如果你把從政的經(jīng)歷當作體驗生活、了解社會的一種途徑,我支持你,但是,你要是把從政當作生活的方向和目標,我是不贊同的。不是你干不好,你干得很好。但是,你應該去做一些對社會更有價值的事情。你的文章我看過,你很有天賦,應該堅持下去,繼續(xù)創(chuàng)作?!彼f:“卿市長,你說這個世界缺我的一本書嗎?卿市長說:“這個世界更不缺一個小政客。”(第86頁)
蔣昆(林小麥的老師,一直對林懷有異想)是諳熟官場庸俗文化的代表,他對林小麥說:“你的幾任領導都是在工作中做到了忽略你的性別,把你當男人使喚,一到關鍵時刻,又都能記起你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政界里男女關系是最敏感的話題,藏還藏不了,誰會沒吃上肉,反惹一身腥呢?!保ǖ?79頁)蔣昆站在男性領導的立場,想的看的就是“吃肉”,王秀云另一部中篇小說《返青》中也有這樣的話語:“蘇世清由此認為女人不能從政,一從政就寡淡了女人味,沒有女人味的女人還是女人嗎?”他們首先在從政女性的身上看到“女”和“性”而非參政主體。
說到底這是男性維護自身政治舞臺霸權的借口與陰謀,用貞操觀念、女性氣質的皮鞭將女人驅趕出這個場域,以獨攬話語大權,讓女人知難而退另覓他途,主動出讓政治參與權。女人若執(zhí)意參與其中,他們又千方百計從其身上攫取“性”資源,把你趕進他們預設好的道德死循環(huán)。面對無論善意還是惡意的圍追堵截,女性要參政,真是四面楚歌。
一是自我認知被男性同化?!冻鼍帧防镉写瘟中←溝雴栙R秘書長關于卿市長的升遷問題但是又沒開口,她當時的心理活動是:“自己在這些人面前是一個小角色,而且是一個最該遠離是非、淡泊名利的女性,問這個問題就更顯得不知深淺。”(第62頁)她的這種思維典型是遵循著男性規(guī)訓而進行的自我規(guī)約,從而落入男性設定的性別歧視陷阱。
其自我認知異化的另一個表現(xiàn)是將自我欲望對象化,并主動引進職場加以利用。林小麥一直自得于“要文才有文才,要模樣有模樣”,并將此視作官場進階的資本。這與政界為女性定制的標準與要求密切相關:“聽說市委也在尋找合適人選,要求三十五歲以下,本科學歷以上,具有較強的政治和業(yè)務素質,形象要好。按照這個標準,林小麥認為自己很符合標準。”(《水晶時代》)形象被當作條件之一不是上得臺面的明文標示,卻并不代表不在女性官員選拔中起作用,這正說明性別的不平等以及政壇以男性為主導的現(xiàn)實,所以林小麥才會形成“文才+模樣”的自我認知?!靶蜗蟆薄澳印钡膹娬{說明她對自己的性別角色定位,先就欲望對象化了,這樣,女性先就認同了兩性的主從關系,自行消解了主體性?!傲中←湼杏X卿市長的笑不是領導對下屬的笑,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笑,林小麥的角色就不由自主地調換成了一個女人在男人面前的樣子,有些撒嬌的味道了?!保ǖ?6頁)對兩情相悅的卿市長她的角色轉換已現(xiàn)端倪,而對趙書記和蔣昆,則直接將自己定位成他們的欲望對象,認定只要獻出身體,就能換來提拔,即認同了性別資源作為政治資本的潛規(guī)則基礎。這種認知明顯扭曲了女性作為參政主體的正常心理,阻礙了其正當競爭的步伐,在權色交易的旁門左道上猶疑徘徊,自投羅網(wǎng)。例如一次出差考察,作為唯一的女性,林小麥首先敏感到單獨把她和兩個男領導安排在一層居住有性的意味而“不自在”,繼而對趙書記讓她去拿水果的電話“心一緊”,明顯體會到這件事的性引誘性質,然后看到趙書記房間的床后“心里咯噔一下”“激靈一下子醒了”“害怕了”“心疼了,舍不得好端端的皮肉”。(第84頁)這一連串的心理動作說明林小麥意識里已先期把自己當成男領導的性欲對象了。后來她又兩度登趙書記的門,最后一次是她為求官主動登門的。她對趙書記的先推后就,正是利用性資源優(yōu)勢達成升官目的的一次冒險,只是在最后關頭主動逃離,守住了底線,完成了身體和精神的自救。林小麥與市委趙書記的三次遭遇戰(zhàn),其遲疑掙扎的心理過程王秀云寫來特別細膩入微,寫出內在的權力之欲和外在的官場規(guī)則對一個女性的考驗,其對權色交易的抗拒與順從暴露了林小麥自我認知和性別主體意識建構上的缺陷。
理想的虛妄與自我能力的夸大是從政女性自我認知上的又一偏差。林小麥有強烈的升職愿望,“進入了政界,她的欲望,她的熱情,她對人生的所有期許和評判,都是在這個龐大的車輪之上的。尤其是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四年正科經(jīng)歷,又進入了市政府機關,就等于一腳邁進了縣級干部序列,林小麥做夢都想當一任縣級乃至市級領導,實現(xiàn)一個知識分子對于社會和自身的構想,享受前呼后擁的待遇,這是任何一個職業(yè)、任何一種成功都不可能擁有的”(第61頁)。如此看來,她想升職更多是出于職場慣性和虛榮心,享受縣級待遇帶來的成就感。她并沒有明確的奮斗目標,其所謂“一個知識分子的社會構想”更多停留在虛幻的想象中,并以理想的崇高掩蓋了私欲的虛榮,因此才會在私欲的推動下一而再地以“身”犯險,沖擊底線。林小麥唯一一次自證能力的實驗是收受商人吳大為(《出局》)的賄賂幫其運作承包了城市亮化工程,采取的方式也是利用卿市長與她的感情,動用的是性別的、愛情的而非行政能力的要素,遵循的依然是權錢性交易的規(guī)則。
王秀云的中長篇小說自成系列,充分展現(xiàn)了從政女性的生存困境、自我掙扎與艱難突圍,將性別視角植入官場題材中,表現(xiàn)出不同于男作家的女性立場和敘事策略。王秀云在一次訪談中曾說:“在中國文學史上,女性寫官場的大概不多,我走得是比較靠前的”,“我覺得在官場的利欲之搏中,女性所要面對和承擔的壓力要比男性多很多倍。女性總是處于被動的從屬地位,是向前走,還是往后退,都要面對和承受很多東西,她們要經(jīng)歷怎樣的思想斗爭?這些在他們的小說中都沒有完全體現(xiàn)出來。這也是我要創(chuàng)作女性官場小說的最初想法。我就是想要為這些官場女性寫點東西,以一個女性作家的眼光來看官場女性。”作為一個女性作家和曾經(jīng)的詩人,她在敘事上體現(xiàn)出自己的風格特點:
“王秀云的眼睛,始終盯著人心的某些部分,只要把這些部分觀察準確,人任何異于常類的外在行為,就都有了緣由,也就具備了自身的合理性。由此而來的,是王秀云對人心某些部分的洞察?!蓖跣阍频男≌f又被稱為官場女性心態(tài)小說,足見其用意用力皆在披露人物心態(tài),綿密的筆觸探入官場女性的深層心理,大膽、真實、細微地將其內在感覺與心理活動毫不客氣、纖毫畢現(xiàn)地揭示出來,可謂一部官場女性的心靈秘史。寫愛情心理時哪怕是一朵花一只飛蟲在林小麥看來也充滿柔情和詩意;寫她為達目的鋌而走險時則抓住其沖擊底線而不愿,放棄欲望而不甘的內在矛盾糾結,精神折磨步步推進、層層收緊,寫出一個從政女性的違心、緊張、受傷害感,充滿矛盾張力。
王秀云在接受中國作家網(wǎng)訪談時談到寫詩和寫小說的關系:“詩歌帶給人對于文字的敏感、對于細微之處的掂量,還有文本內部的節(jié)奏感?!恫Ar代》最早是一首詩。《玻璃時代》寫的是官場女性,官場是冷硬的東西,但是加進女性的色彩,沒有詩意的東西,很容易和其他的官場小說雷同。但是有過詩歌的經(jīng)驗,注入這些就不一樣了?!弊骷铱桃庹{動詩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自覺追求詩性色彩,情節(jié)設計上在官場角斗中穿插愛情主題,又以自詡文學女青年的林小麥為敘述視角,其文本中對女性愛情心理的描寫充滿了詩情畫意:“春天說來就來了,市政府大院的花兒在不知不覺中次第開放。林小麥走進市政府機關大院的時候,看見卿河山的帕薩特從自己身邊無聲地滑過去,透過車窗,卿市長好像回頭看了看,那目光就緞帶一樣鋪在了自己腳下。林小麥心里一笑,下午的陽光一天一地地瀉下來,追著她,照著她,她一眨眼、一挺身都有了異樣的感覺。”(第76頁)一個女性沉浸在愛情中的心理、神態(tài)、動作與對自然景物的描寫融匯在一起,詩意充沛,畫面感十足。
王秀云的官場小說不以驚險刺激的情節(jié)和邏輯嚴密的故事架構見長,而以獨特真實的細節(jié)取勝,她寫林小麥夜晚帶著水果鮮花赴自己愛慕的卿市長之約,臨近市長家時被市長電話延遲會面,她甘愿等在附近,又怕人遇見以為她送禮要官,便躲進胡同溜達,“東邊這家有人說話,她就往西邊這家溜達;西邊這家燈關了,她就往前走兩步。有人來了,她趕快裝出從這里經(jīng)過的樣子,匆匆走幾步。有車經(jīng)過,眩目的燈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她就趁機用鮮花把臉蒙起來。轉了一陣,她覺得不能總在一個地方轉,就換到附近的另一個胡同”(第126頁)。到達一個死胡同的底部,“終于安全了。她把水果和鮮花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想倚著墻站一會兒,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偏偏怕活物,各種蟲子、蜥蜴、蛇,她都怕。身后的墻上掛了很多爬山虎,肯定有蟲子和蜥蜴。她只能離開一定的距離,站一會兒,再蹲一會兒?!卑岩粋€女人好面子,膽子小,懷抱愛情,又夾雜升官私念,惶惶不安又執(zhí)著堅定的特點全寫出來了。細節(jié)的真實奠定了人物故事的根基,是王秀云小說藝術的一大優(yōu)勢。
綜上所述,王秀云也許不是具有完全理論自覺的女性主義者,但可以稱作是出于女性本能的女性主義者。她以自覺的女性立場和獨特的敘事為當代中國女性文學增添了獨異的人物和題材,將從政女性這一特定群體推送到文學前臺,在官場小說領域獨樹一幟,提供了不同于男性作家的女性文本,具有一定的文學史價值。而其提供的當代女性從政的生態(tài)與心理,同樣具有社會學與心理學價值,對中國婦女研究也有一定的標本意義。
①王秀云(1966—),河北滄州人?,F(xiàn)任《北京文學》編輯,滄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河北省作協(xié)理事、中國作協(xié)會員。著有長篇小說《出局》《飛奔的口紅》《花折辱》等。
②王秀云:《出局》,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4頁,本文所引該書均據(jù)此本,頁碼標于文中,不再另注。
③〔法〕波伏娃:《第二性》,鄭克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91頁。
④王秀云:假如還有什么值得堅守http://blog.sina.com.cn/jingjingqiuqiu.
⑤⑥王秀云著:《鉆石時代》,中國文史出版社2017年版。
作者:
肖菊蘋,滄州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從事現(xiàn)當代文學的教學與研究工作,著有學術著作《魯迅女性觀考辨》等。編輯:
張勇耀 mzxsz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