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耀+秋葉良和
在日本,僧侶是一個很受人尊敬的職業(yè)。日本的僧侶被認為是睿智、博學的象征。想象僧侶的生活,很多人會用清心、寡欲、平淡來形容。而日本僧侶的真實生活卻和大家想象中相去甚遠:有的和尚娶妻生子,有的尼姑成了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還有的做起了生意??磥?,用豐富多彩來形容日本僧侶的生活一點不為過。
在日本,和尚是最幸福的職業(yè)之一。
和尚結(jié)婚,在中國人看來,這簡直不可想象,但日本人對此卻安之若素,因為日本的佛教自成一家,與中土強調(diào)戒律的“大乘”佛教有所不同。在日本,戒律森嚴的僧侶是少數(shù),比如唐招提寺的和尚,繼承了鑒真和尚律宗的根本,和中國的傳統(tǒng)和尚沒有什么兩樣。除了唐招提寺和臨濟宗主持一級的僧人外,日本和尚娶妻生子戒律不禁,也可以吃肉。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父親就是和尚。日本和尚結(jié)婚后,通常會把家安在寺廟附近,這樣“上班”就方便多了。
大多數(shù)日本和尚過的日子堪稱“兩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皟僧€地”,指的是日本的和尚大多靠“地”吃飯。日本的廟宇多經(jīng)營墓地。日本地價高昂,一塊2~3平方米的墓地價格就在七位數(shù),靠出售墓地和每年收取墓主的功德錢,就可以讓大多數(shù)和尚過上悠閑自在的生活。與此相關(guān)的費用還包括做法事,為死者獲得佛教徒稱號等?!耙活^牛”,就是指和尚們做法事的座駕了,城市里的和尚多有很好的汽車,而郊區(qū)鄉(xiāng)下的和尚則偏愛小摩托。
當然,也有恪守佛門修行要求的,最典型的就是在日本各地隨處可見的“托缽僧”。他們不到施主家門前去懇求布施,而是選擇繁華的車站、廣場等地,戴上斗笠穿上僧袍,端然一立,便不再作聲??吹竭@樣的僧人不時有人加以布施,而每得布施,托缽僧便報以法鈴一聲。這樣的托缽僧人,也成了日本城市的一道風景。
有些僧侶的生活更加接近塵世。比如,有些和尚或者尼姑會去電視臺當主持人,開演講會,辦展覽。當然內(nèi)容還是與佛教有關(guān),但形式上絕對沒有死板的說教。這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天臺寺的住持瀨戶內(nèi)寂聽大師,這位84歲的尼姑出家前有過復雜的感情經(jīng)歷,還寫過情愛小說,1973年她削發(fā)為尼。她在日本國家NHK電視臺擔任主持人,主持人生和禮儀等脫口秀節(jié)目。1998年她還獲得了NHK電視臺放送獎。她的節(jié)目勸人向善,也解決具體問題,語言風趣,自成一格。寂聽對自己出家前的風流事毫不在意,甚至在節(jié)目中討論夫妻關(guān)系的問題時,還會幽自己一默“嗯,經(jīng)驗之談哦”,令人莞爾。
類似寂聽大師這樣活躍在日本媒體和網(wǎng)絡上的出家人不在少數(shù),似乎也顯示了佛教與現(xiàn)代社會的一種新型接軌方式。
還有些僧侶是“腳踩兩只船”。有的日本和尚,除了當寺院住持外,還是出色的工程師,擁有七八項專利,開著貿(mào)易公司,是精明的商人。有的日本和尚還有另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職業(yè)——電影導演。
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兼職僧人”,理由很簡單。日本的寺院多是世襲制,就是說住持圓寂(佛徒對死的說法)后,繼承他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前面說的那位工程師和尚,他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工程師了,父親死后,寺廟的住持之位自然傳給他,他只好兩邊兼顧了。這種現(xiàn)象,日本社會也很認同。
在日本,貴族有貴族的風流,武士有武士的風流,而僧人也自有一番風流。日本民族善于吸收外國文化,更善于取舍,對于佛教也是趨利避害。日本人既要享受做和尚的好處,也要保存人欲。一個民族的禁欲文化主要來自其民族的原始宗教、民族的傳統(tǒng)道德,在日本既找不到禁欲的民族宗教,也沒有形成禁欲的道德傳統(tǒng),因此,日本盡管引進了印度和中國主張禁欲的佛教,但他們在堅守色戒方面并不能堅持很久。
自圣德太子600年遣使來中國求法,直接從中國輸入佛教之后,日本的貴族官僚紛紛建寺出家,于是官場的污穢進入了這本來應該清靜的世界,有時候佛教竟成為統(tǒng)治人們、迷醉和欺騙人們的精神鴉片,寺院成為政治斗爭的避難所。道鏡事件之后,日本朝廷為了擺脫寺院和僧侶對政治的控制,一邊遷都平安,一邊整頓佛教,解除了山林修行之禁,日本的山岳佛教因此發(fā)展起來。新興真言宗的空海和尚(774年至835年)曾嚴格要求他的弟子隱身山林,嚴禁門下的和尚接觸女性,更嚴禁女人上山入寺。但此時,酒色財氣早已熏染了日本的佛教,而且禁欲畢竟不適應日本開放的民族性,所以持戒難以持久。日本人吸收外來文化盡管一開始是不假思索地全盤吸收,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他們就要加以選擇甚至改造了,讓它日本化,符合日本人的人性。佛教的色戒是與日本人的民族性根本沖突的,到平安時代中后期,以天臺宗延厲寺為中心的日本佛教各宗派寺院再次控制政治、影響政權(quán),寺院不僅擁有享有巨大特權(quán)的“不輸不入權(quán)莊園”,而且豢養(yǎng)了大量的僧兵,這些人名為和尚,實乃光頭武士,其跋扈連朝廷的武裝力量也沒奈何,談何“守色戒、不近女人”?
佛教密宗是縱欲的,因為它吸收了印度教性力派的“大樂”思想和實踐,密教的流行使佛教從禁欲走向縱欲??蘸5恼嫜悦芙屉m在日本大行其道,但其后來流行的原因可能與祖師的初衷相左。佛教是禁止弟子娶妻生子的,談論這樣的問題至少說明持戒不堅,但當時日本的僧人、尼姑談婚論嫁、議論風流瀟灑的比比皆是,比如日本中世著名的隨筆作家吉田兼好,本來是一個和尚的他卻在隨筆集《徒然草》一書中總操心這樣的問題:“不用說,埋頭家務治家有方的女子,實在不值一提。生了孩子,一心珍愛孩子,令人厭煩。男人死后,女的入庵為尼老氣橫秋的樣子,即使是男人死后也令人掃興。不管是怎樣的女子,朝夕相處相見,就沒了吸引力,也就厭煩起來。作為女的來說,被丈夫討厭,又不能離去,會處于懸在半空的境地吧。因此,住在另外的地方,男的時常去女人的住所宿夜,即使是經(jīng)年累月依然是斷不了的情侶吧。男人突然來訪宿夜什么的,女人一定感到新鮮吧?!?/p>
吉田兼好是一個天生的和尚,據(jù)說他8歲的時候就曾向父親請教“佛為何物”。雖然他有如此早的覺悟,卻在31歲的時候才出家,大概是在體驗了婚姻生活之后才這樣做的,不然他何以喜歡思考那樣的問題。
雖然10世紀末的高僧源信(942年~1017年)極力向日本人宣揚無性欲要求的凈土世界,講了許多犯淫戒受處罰的駭人聽聞的故事,并記錄在他的《往生要集》中,本想借此規(guī)范越來越不守色戒、越來越墮落的日本僧人,結(jié)果又如何呢?那些被邀請到宮廷講經(jīng)的高僧或被請做貴族家里的護持僧們,總是愛利用一些講經(jīng)的機會向?qū)m女或貴族女性調(diào)情。后來源空(1133年至1212年)等和尚雖然在源信的理論基礎(chǔ)上創(chuàng)立了日本的凈土宗,確立了新的戒條,可源空的弟子卻仍有不少人犯淫戒,其中影響很大的是住蓮、安樂兩弟子和宮廷的宮女私通之事。
源空的主張不同于平安初期真言宗的教主空海、天臺宗的教祖最澄,后兩人都禁止女人進入他們所特別劃定的界線之內(nèi),源空的凈土教義不排斥女人,他與弟子在傳教中也積極吸收女子入伙,甚至鼓動一些宮女妃子跟他們出家入教。
12、13世紀的貴族女人是很容易被高僧引誘的,就是在11世紀時也是如此。像日本歷史上著名的才女清少納言、紫式部那樣的女人,一旦選進宮中就被剝奪了與其他男人相見的自由,她們經(jīng)常能見到的只有被請進宮中誦經(jīng)作法的僧人或下級的侍從。所以在她們的眼中,這些光頭和尚都是高貴、優(yōu)美、頗有風度的,她們的日記中有許多對高僧身姿的贊美。
平安后期以來,一些日本僧人蓄有妻室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凈土真宗的創(chuàng)始人親鸞(1173~1262年)就蓄有妻室。親鸞9歲投天臺宗出家,在日本天臺宗的本山比叡山修學達20年,思考如何達到解脫的方法,到建仁元年(1201年)終于下山找了一個女人做妻子,體驗解脫之道。而親鸞最出名的一個妻子竟然是日本佛教史上著名的惠信尼,惠信尼本是日本越后國豪族三善為教(屬地方上的武士)之女,親鸞流放到越后之后大概是借傳教之名“走訪”了她,于是正式結(jié)婚。親鸞可能還不止有一個妻子,在日本佛學界至今還有二人說乃至三人說的爭論。親鸞和尚和惠信尼等一共生了6個小和尚和小尼姑,全家在日本關(guān)東各地傳教,他們的子女后來大多成為一寺的住持或一派的長老,其中最有名的數(shù)小女兒覺信尼。
覺信尼自關(guān)東回京都之后,曾侍奉當時的太政大臣久我通光,擔任他的女房(女官的名稱),稱“兵衛(wèi)督局”,后來與親鸞的從兄日野信綱之子日野廣綱結(jié)婚,生下了光壽(出家后稱覺惠)和女兒光玉。廣綱死后她又嫁給了小野宮禪念,生了維善。親鸞的子孫也都像他們的父母一樣結(jié)婚生子,成為日本有名的和尚世家。由覺信尼掌管的東山大谷親鸞廟堂到覺惠的長子覺如手上改為本愿寺,此后又經(jīng)過一代一代的血統(tǒng)相承,逐漸發(fā)展為日本真宗內(nèi)勢力最大的本愿寺教團。其實與親鸞大約同時代的天臺宗僧人俊寬、澄憲,真言宗的良快、法印,報恩寺的道琳,凈土宗源空門下的圣覺、隆寬等名僧都有妻子,但“這并沒有妨礙他們受到朝廷和幕府的尊敬”。
時至今日,日本的和尚怕沒有不娶妻生子的了,在日本的一些佛教大學,許多教授都是和尚,大都生兒養(yǎng)女,他們或者是大寺院的理事,或者自家經(jīng)營小寺院。大學里一些學生家經(jīng)營一個寺院,畢業(yè)就回去繼承家業(yè),當和尚做住持,不用找工作。
除了娶妻之外,在日本封建時代的和尚們還經(jīng)常包養(yǎng)情婦。井原西鶴在《好色一代女》一書中就說,江戶時代的“寺院香火很盛,有的寺院卻藏污納垢,養(yǎng)著供和尚玩弄的化裝成小童的姑娘,而且概不避人耳目”。該書的主人公好色一代女,一次化裝成一個流浪武士通過一個幫閑的介紹拜訪一個寺院的住持,認識之后便一起大吃大喝,此時“從廚房里飄來的葷腥味一直不斷”。飯后,好色女與好色的和尚便商量妥貼,“每一晚上的過夜錢是兩步金子”(步是當時的一種計量單位)。好色一代女按照這個價碼,轉(zhuǎn)遍了各山各宗派的廟宇,最后發(fā)現(xiàn),“沒有一處寺院不歸于女色之道這一宗一派,沒有哪個寺院的和尚沒有破色戒”。雖然井原西鶴的記錄未免夸張,卻也說明了一些事實,因為該書基本上是有原型的。后來,一個寺院的住持對好色一代女特別癡心,為了省去重新找女人的麻煩,于是和她“商定三年的合同,合同期內(nèi)給三貫銀子”,好色一代女就這樣成了這個寺院住持的姘頭。好色一代女還發(fā)現(xiàn),寺院的香火越盛,進的錢越多,和尚們的行為就越放縱。當時的和尚們白天僧衣僧袍的倒也一本正經(jīng),但是一到了晚上就換上短外衣,打扮成醫(yī)生模樣去逛妓院。有的雖未去逛妓院,也是因為在自己的寺院里修造了藏納女人的地方,比如在自己的寢室一角挖一個深洞,安一個從外面看不見的細長窗戶以便透光,頂板上培土偽裝,墻壁建有一尺多厚,免得泄露說話的聲音。女人白天就被關(guān)在這里面,晚上才到和尚的寢室里去。事實上,就沖著富足的生活崇高的社會地位,一般和尚們也犯不著冒險涉足地下經(jīng)濟,但是,作為地下經(jīng)濟的“客戶”,日本和尚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把整個過程保護得更好,這倒是真的。
未經(jīng)證實的消息表明,當前一些在日本浸淫較長時間的海外黑勢力團伙已經(jīng)看中寺廟和僧侶身份的特殊性,試圖滲透進去后披上合法的外衣。筆者需要提醒善良的游人,尤其是女士,當你步入日本肅靜而優(yōu)雅的寺廟,為自己和家人的幸福許愿時,對那些陌生者親切的關(guān)懷和噓寒問暖,請千萬不要過分熱情地回應,不少日本的邪教團體專門在寺廟等場所尋找虔誠的年輕女性,一旦被誘惑加入這些組織,那么,很大可能就將淪為教主們發(fā)泄淫威甚至賺取暴利的工具。
摘自新世紀出版社《日本地下經(jīng)濟》
責任編輯:曹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