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新 磊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蔚縣古堡中的真武信仰

王 新 磊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真武指真武大帝，又稱玄武大帝或無量祖師，在蔚縣當?shù)赜直环Q為真王、玄帝或玄武。從明朝中前期開始，真武信仰在蔚縣古堡中廣泛傳播，大量真武廟與蔚縣古堡融為一體，真武信仰在人們心中成為了抵御強敵的北方戰(zhàn)神、保佑風調(diào)雨順消滅火災(zāi)的水神和鎮(zhèn)壓妖魔為人治病的福神。明清時期，真武信仰成為了蔚縣地區(qū)地位較高且影響力較大的民間信仰。

蔚縣；古堡；真武廟；真武信仰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7-07-14 13:40

蔚縣古稱蔚州，位于河北省西北部，屬張家口市。蔚縣歷史悠久，有大量的歷史文化遺存，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古堡。羅哲文在《尋找蔚縣古堡·序》中對蔚縣古堡作了高度評價：“在世界的東方，存在著人類的一個奇跡，這就是萬里長城。在長城腳下，還存在著另一個奇跡，那就是河北蔚縣的古城堡?！盵1]7蔚縣號稱有800古堡，在古堡中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真武信仰就是這些古堡中特殊的文化之一。明清時期，人們在蔚縣古堡中大量修建真武廟，使真武信仰在當?shù)禺a(chǎn)生了較大影響力。

20世紀40-80年代，學術(shù)界對真武信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真武崇拜的起源及演變、宋元明皇室對真武的崇拜、對真武經(jīng)典、科儀及小說的研究、真武信仰與道教科技文化的關(guān)系以及地域特色的真武信仰研究等5個方面[2]。對蔚縣及周邊地區(qū)真武廟和真武信仰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主要有賀登崧的《真武神志——察哈爾鄉(xiāng)土傳統(tǒng)的流變》，在對察哈爾地區(qū)真武廟實地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對真武信仰的流變進行了探究[3]；程長進等的《蔚縣真武廟調(diào)查報告》，對蔚縣真武廟的特點、建制與壁畫進行了介紹與研究[4]；劉文炯博士畢業(yè)論文《水中堡——明清之際蔚州村堡空間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對蔚州地區(qū)真武廟在村堡空間中的特殊性和變遷情況作了深入的探究[5]。該文擬在前人研究成果和對蔚縣田野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對真武廟和古堡的關(guān)系以及蔚縣地區(qū)的真武信仰等問題再作探究。

一、真武信仰的內(nèi)涵與流變

真武大帝是真武蕩魔大帝的簡稱，真武信仰主要指對真武蕩魔大帝的崇拜?！?真武大)帝名曰玄，稱玉虛真人，烈在天上，遒上帝之師相，主持北極。”[6]160在蔚縣當?shù)赜直环Q為真王、玄帝或玄武。真武信仰起源于中國古代宗教中對玄武的崇拜，玄武在中國古代是四象之一，其形象多為龜和蛇等神獸造型。玄武主要代表北方，“北方之地其位曰坎水，其名曰禺強，此真武之稱所由昉乎”[6]408。到宋代，真宗趙恒為避圣祖趙玄朗諱，將玄武改稱為真武，并加封號“真武靈應(yīng)真君”。至此，真武大帝成為皇家供奉的神，在“四象”中地位更加突出。真武信仰的進一步發(fā)展是在明朝，真武大帝與明朝前期的兩個皇帝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有密切的關(guān)系。在元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中，朱元璋多次宣稱作戰(zhàn)中得到了真武大帝的幫助，以此來宣傳“君權(quán)神授”，強調(diào)自己的正統(tǒng)地位。明朝建立后，朱元璋更是大力宣揚道教和真武信仰，“祭真武等神于端門，用豕九、羊九、制帛等物”[7]851。明成祖時期，朱棣為證明靖難之役是得到上天認可的，在登基后便大力宣揚其在靖難之役中得到了真武大帝的協(xié)助，史載“成祖靖難時，真武玄帝屢示靈助”[8]678，從而證明自己為帝的合法性。此后，明朝政府更加大力宣揚真武信仰。

二、真武信仰在蔚縣古堡中的傳播

蔚縣地區(qū)的真武信仰和明成祖朱棣的宣傳是分不開的，尤其是在永樂十八年明成祖遷都北京后，真武信仰被帶到了明朝北部邊塞的廣大地區(qū)。至此，真武大帝成為國家層面祭祀的神靈，民間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祭祀和修廟活動。清朝以后，雖然國家層面不再宣揚真武信仰，但經(jīng)過長期發(fā)展，真武信仰已經(jīng)深入人心，真武大帝繼續(xù)享受著人們的供奉。以蔚縣古城真武廟為例，其在雍正元年(1723年)[6]158、雍正六年(1728年)[6]160、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6]162、道光二十年(1840年)[6]164和光緒三年(1877年)[6]170多次修繕，香火不斷。

關(guān)于蔚縣古堡中真武廟修建的時間，根據(jù)程長進的調(diào)查可知，僅有代王城石家莊村的真武廟可確定修建于明正德十年(1515年)，其他的真武廟不能考證具體修建時間。但是，通過實地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真武廟大多和蔚縣各古堡的堡墻是一體的，雖然可能由于修建古堡工程量大而采取分步建設(shè)，但時間也不會相隔太長?？梢哉f，真武廟的修建時間和村堡修建的時間是大體相同的。根據(jù)譚立峰在《蔚縣古村堡探析》[9]一文中的考證：明洪武到嘉靖年間村堡大量出現(xiàn)，而明末至清代形成的村堡較少?？梢酝茰y，蔚縣真武廟修建多是在明朝中前期，真武信仰在蔚縣大面積傳播應(yīng)該也是在明朝中前期。

三、真武大帝在蔚縣古堡中的神職

真武信仰在蔚縣古堡中影響極大，其影響力主要和真武大帝的職能有關(guān)。真武大帝作為道教的主要神仙，具有較強的法力，肩負的主要神職有：北方之神、戰(zhàn)神和水神等。在早期的古堡中，真武大帝的戰(zhàn)神職能更為重要，這也要和蔚縣修建古堡最初的功能結(jié)合起來。明朝土木堡之變以后，蔚縣地區(qū)社會動蕩，戰(zhàn)爭多發(fā)，人們供奉真武大帝主要是為了戰(zhàn)時保平安，認為真武大帝可以保護古堡并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此外，蔚縣地區(qū)還有大量的堡子屬于軍堡，主要是軍人或軍屬居住，對于軍人或軍屬而言，他們在戰(zhàn)爭中更需要戰(zhàn)神的保護。所以，在動蕩年代或者在軍堡當中，真武大帝的戰(zhàn)神職能更加突出。

真武大帝另一個神職就是主管水，即“司水之神”。鄭民德在《明清道教神靈真武大帝的水神功能研究》[10]一文中指出，真武大帝的水神功能包括祈雨、鎮(zhèn)水和厭火等諸多方面。蔚縣屬溫帶季風氣候，降雨分布不均，春天農(nóng)耕時節(jié)降雨少，需要求雨，真武大帝可以做到“和風甘雨時降”。夏季降雨集中，蔚縣境內(nèi)又多河流，容易發(fā)生洪水，也需要求神免遭洪水之難。蔚縣古堡中的建筑大多是磚木結(jié)構(gòu)，春秋季節(jié)較為干燥時極易發(fā)生火災(zāi)。所以，需要真武大帝來消滅火災(zāi)。

真武大帝還有鎮(zhèn)壓邪魔治病救人的功能，“上帝(真武大帝)治世福神，妖札、疵癘不生……除邪扶正顯祐群生，普獲萬靈”[6]170。真武大帝作為正神，可以驅(qū)除一切妖魔，維護世間正義，得到百姓擁護。關(guān)于真武大帝可以治病救人以致疵癘①不生，在蔚縣方志也有記載，“李珠，衛(wèi)人，寡母馬氏病，延醫(yī)無效，殊方十九歲，拜至真武廟，焚香祈愿，持齋三年……母病隨愈”②。當然，真武大帝不能真的給人治病。但是，百姓相信對真武大帝誠心祈禱可以減輕病痛。

真武大帝的這些神職適應(yīng)了蔚縣百姓的需要，成為了百姓的“精神寄托”，也使得真武信仰在蔚縣古堡中快速傳播，成為蔚縣古堡中影響力較大的民間信仰。

四、真武信仰在蔚縣古堡中的地位

真武信仰在蔚縣百姓心中的地位非常高。百姓認為，真武大帝“位鎮(zhèn)北方，威靈顯赫于人寰，是皆三教之大圣，群黎之瞻仰□也”[6]290。真武信仰在古堡百姓心中的地位也體現(xiàn)在真武廟修建的位置上。真武廟一般修在堡子的正北方向，往往和堡墻為一體，在堡墻內(nèi)筑起高高的夯土，正殿在堡墻土臺之上。真武廟一般為單殿廟，規(guī)模不大，在真武廟四周有平臺可以供人行走，是整個堡子的制高點，站在真武廟中可以看到堡子里所有建筑，堡子外的情況也一覽無余。堡墻內(nèi)有高高的臺階直到真武廟的正殿，真武廟一般處于堡子的中軸線上，正對南門。北方城、水西堡、閆家寨堡和石家莊堡真武廟皆如此。此外，真武廟在村中的位置還有其他幾種情況，根據(jù)到訪情況整理見表1。

蔚縣大多數(shù)真武廟是在堡子的正北高臺之上，主要有4個原因：第一，真武大帝是是北方之神，在堡子的正北方向正合適，如水東堡村重修真武廟碑記上就有“蓋聞北方之地，其位曰坎水”[6]408的說法；第二，真武廟的位置也要結(jié)合蔚縣古堡修建的背景考慮，古堡具有軍事防御功能，把真武廟修在北部高處，可以用來作軍事瞭望之用。戰(zhàn)時也可以作為戰(zhàn)爭的指揮臺，觀測敵我力量以便調(diào)整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第三，真武廟正對南堡門，讓人從南門一進來就能看到高聳巍峨的真武廟，給人一種肅然之感；第四，把真武廟放在村子最高處，也體現(xiàn)了人們對真武大帝的崇尚之意。真武大帝高高在上，也給堡子里的不法行為以震懾。

表1 真武廟在村中位置一覽表

蔚縣古堡中修建的廟宇主要有觀音殿、關(guān)帝廟、真武廟、龍王廟、三官廟、奶奶廟、財神廟、五道廟和閻王廟等。其中，觀音殿、關(guān)帝廟和真武廟出現(xiàn)較多?！段悼h真武廟調(diào)查報告》一文中指出，“經(jīng)對蔚縣已走訪的622個村莊的不完全統(tǒng)計，建有城堡的371個村莊中，發(fā)現(xiàn)建有真武廟的164個，占到44%”[4]。古堡中大量出現(xiàn)真武廟說明真武廟已是蔚縣古堡標準配置的一部分，可見這一地區(qū)真武信仰影響之大。

對真武大帝的崇拜不僅限于普通的百姓，官員、士紳和商人也是真武大帝的信奉者。以蔚縣縣城真武廟為例，可知蔚縣真武信仰的范圍。蔚縣縣城真武廟又稱北極宮，位于蔚州城西北，廟宇坐北朝南，坐落在高約3 m的夯土包磚臺基上，占地面積2 944 m2。真武廟保存較好，現(xiàn)存5座石碑：雍正元年的施舍香火房地碑、雍正六年的重修真武廟碑、嘉慶二十五年的捐施香火地碑、道光二十年的重修布施碑和光緒三年的北極宮重修碑。石碑上記錄了大量廟宇重修和為真武廟捐款的信息，碑文信息整理見表2。

表2 蔚州城真武廟捐款信息統(tǒng)計表

注：本表資料來源于蔚縣縣城真武廟現(xiàn)存碑文。

通過表2可知，參與或支持修建真武廟的主要包括官員、商人、手工業(yè)者和普通百姓，可見真武信仰涉及士、農(nóng)、工、商各個階層。蔚縣地區(qū)真武信仰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信徒層次不一。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官員也推崇真武大帝，上到欽差大臣，下到地方官，這恰恰說明蔚縣地區(qū)的真武信仰是得到官方認可并大力推廣的。而官方推廣真武信仰主要是為了加強對人民的思想控制，“玄帝發(fā)祥之自成道，之所以及真修苦練之跡”[6]382。統(tǒng)治階級大力宣傳真武大帝受苦受難最后成神的事跡，來“教化”百姓要一心向善，在苦難中修煉自我。

真武信仰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guān)，在明清蔚縣地區(qū)有重要的影響力，真武信仰對維護傳統(tǒng)社會的穩(wěn)定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蔚縣地區(qū)真武信仰大面積出現(xiàn)是中國北方地區(qū)真武信仰傳播的一個縮影，也是繼關(guān)帝信仰之后另一個重要的民間信仰。

注釋：

① 疵癘：疾病。

② 見(明)來臨所著《蔚州志》卷之三，明崇禎鈔本。

[1] 勝利.尋找蔚縣古堡[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2] 梅莉.真武信仰研究綜述[J].宗教學研究,2005(3):35-40.

[3] 賀登崧.真武神志:察哈爾鄉(xiāng)土傳統(tǒng)的流變[J].歷史人類學學刊，2006(2)：127-170.

[4] 程長進.蔚縣真武廟調(diào)查報告[J].文物春秋，2014(5):39-46.

[5] 劉文炯.水中堡:明清之際蔚州村堡空間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D].北京：中央美術(shù)學院，2014.

[6] 鄧慶平.蔚縣碑銘輯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7] 張廷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0.

[8] 何喬遠.名山藏[M].臺北:明文書局，1991.

[9] 譚立峰.蔚縣古村堡探析[J].裝飾，2009(12)：128-130.

[10] 鄭民德.明清道教神靈真武大帝的水神功能研究[J].華北水利水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32(3):24-26.

(責任編輯治丹丹)

BeliefinZhenwuinCastlesofYuxianCounty

WANG Xin-lei

(Research Center of the History of the Song Dynasty,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Emperor Zhenwu,also called Emperor Xuanwu or Father of Boundlessness,is known as Zhenwang,Emperor Xuan or Xuanwu.Since the early Ming Dynasty,belief in Zhenwu has been widely spread in castles of Yuxian County.Numbers of temples of Zhenwu are perfectly combined with castles of Yuxian County.Belief in Zhenwu bears a unique meaning of ensuring safety.In people’s minds,it has become the northern warlord who resists strong enemies,the God of Water who has conquered floods,and the God of Blessings who has defeated evil spirits and cured diseases.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belief in Zhenwu is the supreme belief in Yuxian County.

Yuxian County;castle;temple of Zhenwu;belief in Zhenwu

河北省文化廳重點項目(HB16-ZD002)

王新磊(1963-)，男，河北昌黎人，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中國史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經(jīng)濟史。

孟偉(1963-)，男，山西文水人，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明清社會經(jīng)濟史。

K 23

：A

：2095-462X(2017)04-0051-04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714.1340.0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