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紅
臥龍山位于甘肅省白銀市平川區(qū)寶積鄉(xiāng)與靖遠縣東升鄉(xiāng)交界地帶,從區(qū)政府所在地周家地村向東北行約10公里到磁窯,沿大水溝砂河折而向北,一路崇山峻嶺蜿蜒,峰巒峭壁疊嶂,行約15公里路便至臥龍山,由臥龍山再向北可直通鎖黃川。代遠年湮,時移景遷,臥龍山歷經(jīng)滄海桑田巨變,曾經(jīng)的輝煌已成為遙遠的過去,只能從殘留的只言片語和斷磚殘瓦中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作大膽的猜測,權作為臥龍山的歷史。
臥龍山的歷史
臥龍山環(huán)山抱水,地形獨特險要,易守難攻,自古以來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兵家必爭之地。山上有廟曰升云寺,西側即為苦水堡遺址。解放前夕,我祖父到臥龍山謀生時,當?shù)鼗緵]有人居住,不知什么年代耕種過的土地都處于荒蕪狀態(tài),苦水堡周邊、百姓莊、華道子、苦水井溝等處早已坍塌為平地的居民點,或白楊樹溝頂、雀灣等古代人居住過的村落痕跡,留下了厚厚的文化灰層和陶瓷碎片,處處透著曾經(jīng)輝煌的氣息,無論是誰到這里,肯定都會有一份沉甸甸的懷古情結。小時候,我常常好奇地向當?shù)啬裂虻睦先藗兇蚵犈P龍山,每每這時,他們總是捋著花白的胡須,慢條斯理地念叨:“先有臥龍山,后有寶積山;先有寶積山,后有靖遠城。”寶積山位于磁窯溝,宋時就有采煤與燒制陶瓷的歷史,考古學者曾在此地發(fā)現(xiàn)宋代人采煤的遺址。據(jù)此推測,臥龍山的興盛期應在宋代之前。那幾句看似簡簡單單的話語,卻傳遞著悠久的時間順序,讓我們在歷史資料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對臥龍山在本地歷史上的重要地位有了大致的概念。
苦水堡南面的墩墩梁上,半山腰處有一條廢棄的荒蕪古道,寬3米左右,中間有兩道車輪碾壓的痕跡。這條路向東穿過大水溝砂河,砂河兩側有用條石壘砌而成的方臺,應為通過砂河的古代橋梁底座。經(jīng)華道子,沿山間道路可達蒼龍山以東的古堡,再向東直通西格拉灘的青砂硯;向西則由苦水井溝過李家溝、齊家大峴可達水泉,也可經(jīng)石碑子溝過車輪口到黃灣鹯陰古渡口。很多史志資料和文章中提及,平川是古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要道之一,但境內絲綢之路的路線卻一直沒有明確的說法。
自漢朝對匈奴的幾次重大戰(zhàn)役取得勝利,又有張騫出使西域,逐漸形成了繁榮昌盛的對外貿易通道,即絲綢之路,至唐最為盛。宋以來受戰(zhàn)亂的影響,絲綢古道曾一時衰落凋敝,明清以來才逐步得以恢復。這期間,隨著中原王朝與匈奴、吐蕃、女真、黨項、蒙古等少數(shù)民族對統(tǒng)治地域的爭奪,受頻繁戰(zhàn)爭的影響,絲綢之路在今甘肅省境內大致沿黃河從西南向東北一線的斷面上左右變更不定,主要形成了南、中、北三條通往河西走廊的要道,其中的北線中段沿平(涼)固(原)大道,從劉家井或鹽池兩處進入平川境內后,交集于打拉池。結合現(xiàn)有的歷史資料和實際地形考察,從打拉池到黃河岸邊過河通往河西走廊有四條通道,這四條通道由南至北排列:一路經(jīng)楊梢溝、紅溝、靖遠縣城西北,從虎豹口渡口過河;一路經(jīng)毛卜拉、大灣、吊溝、響泉、黃灣,從迭烈巡渡口過河;一路沿黃家洼山過蒼龍山東古堡、苦水堡、水泉堡、裴家堡、哈思吉堡,從索橋渡口過河;另一路經(jīng)蒼龍山東古堡或苦水堡、蘆溝堡、論古堡、永安堡、大廟堡等處至北城灘附近古渡口過河。這四條渡河線路在不同的朝代各有側重,筆者推測,從苦水堡至北城灘烏蘭津古渡口的這一路應為平(涼)固(原)大道上使用最早的商貿通道,因為烏蘭津北卜古渡口在唐代曾是絲綢之路上最繁榮的重鎮(zhèn)之一。
《平川區(qū)志》記載:
北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宋五路大軍攻西夏,中官李憲統(tǒng)軍出熙河,十一月,先后攻夏兵于屈吳山、羅逋川,并駐兵打羅城,即打拉池古城。1036年,為西夏人所筑,此后區(qū)境一部分為宋地,一部分為西夏地。徽宗崇寧二年(1103),宋復修打羅城,并改名懷戎堡。此后數(shù)十年,自黃家屲經(jīng)狼山、打拉池、楊梢溝、紅溝至紅柳黃河岸邊,形成宋夏邊界。
從地理位置和地形來看,寧夏海原天都山、平川境內屈吳山、狼山、黃家屲山、北掌山、賀家山、大青山、水泉尖山、哈思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分界線。天都山西南的西安州古堡、打拉池懷戎堡、苦水堡均為這一分界線上的重要據(jù)點,靠山臨川,扼險據(jù)要,必為宋、夏爭奪的戰(zhàn)略要地,應當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形成了宋、夏的邊界。倒是從打拉池、楊梢溝、紅溝至紅柳黃河岸邊一線基本上無險可據(jù),所以此說法還需進一步商榷。
明洪武二年(1369),征虜大將軍徐達在定西沈兒峪戰(zhàn)役大敗元將王保保,由于沒有徹底摧毀元朝的殘余力量,造成有明以來河套一帶的大、小松山長期被蒙古韃靼部盤踞,形成了明朝與北元勢力在靖遠縣境隔黃河對峙的格局。為了加強邊境防御,明正統(tǒng)二年(1437),督指揮房貴在古會州遺址上修筑靖虜衛(wèi)城以統(tǒng)一指揮邊防戰(zhàn)事。《靖遠縣志》記載:
明初以來,河套蒙古韃靼部多次從老龍灣等處踏冰渡河,經(jīng)寺兒灣法裕堡、永安堡、蘆溝堡,至鎖黃川牧馬休整后,進犯打拉池、白草原一帶。
筆者考證,從鎖黃川至打拉池只有兩條可供人馬行走的通道,一條即為經(jīng)過臥龍山的這條古道,經(jīng)寶積山等地至打拉池,另一條通道經(jīng)靖遠五合鄉(xiāng)白崖子、大堡子溝向北,過蒼龍山即可達青砂峴至打拉池。從老龍灣至打拉池、白草原沿途,數(shù)十座烽火臺星羅棋布,遇敵來犯,各堡便在烽火臺燃放煙火,相互通訊聯(lián)絡,報警御敵??嗨つ厦娑斩樟荷缴系膬蓚€古代烽火臺,居于南北的樞紐位置,向北可觀望鎖黃川永安堡、蘆溝堡一線進犯的敵情,向南則可通知前方打拉池一線做好御敵之準備。由此可知,臥龍山在明朝也曾是重要的軍事要沖和邊防重鎮(zhèn)。
自滿清順治帝入關(1644),隨著西北蒙古族等少數(shù)民族居住的地域被納入大清版圖,明以來的靖虜衛(wèi)所轄之地由過去戰(zhàn)爭不斷的邊界地帶逐漸變?yōu)榘蚕硖降膬鹊兀P龍山作為軍事要沖的重要地位也不再明顯。從苦水堡內出土的清朝秀才的頂子及大量的康熙、乾隆、嘉慶、道光年間的銅錢來看,這時的臥龍山一帶應處于人民安居樂業(yè)、商貿繁榮的輝煌時期,并成為通往河西走廊的商業(yè)貿易通道的一個重要站點,臥龍山廟也成為有名的宗教圣地,鼎盛一時。至同治初年,遭兵燹后,臥龍山從此不再有往日的繁華昌盛,民居塌毀殆盡,人口大量減少。《靖遠縣志》記載:“民國九年地震,苦水堡死亡345人?!睋?jù)劉興富老先生講,當時苦水堡西邊李家溝的舊窯洞里,正在表演和觀看皮影戲的大小幾十人在地震中剎時被埋于地下。民國年間,苦水堡周邊的居民多住窯洞,地震造成的災害是毀滅性的。因此,至民國九年(1920)大地震后,此地已基本無人居住。endprint
考證苦水堡遺址
臥龍山苦水堡依山形而建,雄踞于鎖黃川通往前山周家地一帶這一南北通道的咽喉地段,城墻遺址呈長方形,輪廓至今保存完整,南北長約210米,東西寬約130米,面積約2.7萬平方米。城墻系黃土夯筑而成,呈梯形狀,上寬約4米,下寬約8米,高約7米。堡城四角各有10米見方的角臺一座,其中西北角的角臺保存最為完整。城墻下每隔20米有一道繞城一周的平臺,寬約8米,共三道,據(jù)說為當時的跑馬臺。古堡東、西面各有城門一座,東邊的城門偏北,門前山坡下約50米處有一座約15米高的圓錐形土堆,系人工用黃土夯筑而成的炮臺;西邊的城門偏南,西門外有規(guī)模宏大的城隍廟(一說靈官廟)遺址,到處都是殘缺不全與大青磚一樣質地的陶瓷造型,繪有栩栩如生的荷花、牡丹、菊花等,還有龍、老虎、獅子等各種惟妙惟肖的脊獸。其中有一塊,兩條龍纏繞于兩側,在中間20厘米寬、40厘米長的平面上,有“道光三十年”五個凸起的大字,有力地說明了城隍廟最遲曾于清道光三十年(1850)修葺過,或可證明這時城內還有大量的居民。西門外的山坡上,有許多土窯洞及積灰,應該是貧民居住的地方。城隍廟向西50米處有一鑄造廠,曾經(jīng)發(fā)掘出大量澆鑄鐵器的黏土模具及陶瓷殘件。
城堡中現(xiàn)有一道南北走向的石墻,是城毀之后人們?yōu)榱吮阌诟N,撿拾堡中的石塊磚瓦堆積而成的,石墻間多有矩形的石條、下方上圓的柱頂石以及殘碎的青磚瓦片。在這些斷瓦殘磚間或能撿到銹跡斑駁的古物,有三角形的鐵箭頭、銅矛頭、不同年代的銅錢(最早為唐開元通寶,最遲為清道光通寶)、陶哨(陶瓷制成的雞、狗等玩具,背有一小洞,用口吹發(fā)聲如哨)等,也曾經(jīng)有人撿到長約10厘米的刀幣、玉笛以及前清秀才的頂子等。堡子北部,從東門進右手中線處有一規(guī)模較大的建筑群殘址,石制臺階和大青磚鋪砌的地面上到處都是燒焦的木頭瓦片,推測應為坐北向南的衙門及附屬建筑所在。堡內有一直徑約50厘米的石球,側有一石環(huán),似可拴物,正有平面,上刻約10厘米見方的“薛”字。在苦水堡東5里處的白楊樹溝口有一古墓,墓前有石牌坊遺址,左、右分別有高約1.8米的石柱,上陰刻一聯(lián):“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0世紀90年代后,該古墓被盜,據(jù)當?shù)啬裂蛉苏f,墓室內為雙層棺槨,厚約15厘米的棺板殘片上寫明墓主人姓薛,似乎印證了有一薛姓人氏曾在此地顯赫一時。
凡有人居住的地方,首先得考慮水源的問題,從苦水堡東北而來的砂河,繞經(jīng)堡子山下的北、西、南三面,然后向東南直通大水溝砂河。沿苦水堡山西北角向下至砂河邊,有一井名苦水井,為堡內的人提供了豐富的飲用水源。20世紀80年代初大旱時,周邊的生產(chǎn)隊也曾用毛驢車拉運苦水井的水,解決了大部分群眾的吃水問題??嗨浇胁貙毜膫髡f,說是不知什么年代,也不知什么人,在苦水堡附近建設金庫,修地道用了三年,用木碳、白灰、羊毛鋪墊用了三年,裝金銀用了三年。前幾年居然有人信以為真,用推土機在井臺挖了數(shù)月找寶,但只挖出一些木碳、白灰的殘渣??嗨|南1里許處有一小山溝名馬圈灣,有好多殘破的古代人居住過的窯洞,不知什么時候的馬糞堆積達40~50厘米,在附近崖邊,牧羊人曾發(fā)現(xiàn)一面銅“鍋”,現(xiàn)存于寧夏中衛(wèi)縣高廟內?!板仭钡耐饪谥睆郊s1米,高約0.35米,鍋底有一個10多平方厘米的平面,上有一手能握的柄,據(jù)說這個鍋在平時可用來做飯,戰(zhàn)時可用作盾牌。
那么,苦水堡毀于何時呢?筆者從以上一鱗半爪的資料中按時間推測,苦水堡自漢唐以來作為絲綢古道上的必經(jīng)之地曾一度繁榮,宋、夏之際作為邊境要塞處于爭戰(zhàn)的前沿陣地,后經(jīng)歷代的興衰演變,最后一次應毀于清同治初年(1862)的回民起義戰(zhàn)火中?!镀酱▍^(qū)志》記載:“清穆宗同治二年(1863),西北回民反清軍白彥虎、馮清厚部到甘肅,三月攻占打拉池城?!笨赡芡瑫r也造成了位于交通要道上的苦水堡最終的焚毀。從此,苦水堡逐漸從人們的記憶中流失,成為本地歷史上一座永遠難知端詳?shù)娜宋倪z跡。由于苦水堡的特殊地理位置,其至今應為靖遠平川境內保存最為完整的古城堡。
升云寺的傳說
苦水堡東側相鄰的山上建有一座雄偉古樸的寺廟,這便是有名的升云寺。臥龍山升云寺初建于何時,已無從可考。聽說原來有十幾座碑記,現(xiàn)已無跡可尋。其中半塊殘碑中有“唐大將軍尉遲敬德監(jiān)造”的說法,據(jù)老人們講,廟內古建筑群遺跡眾多,有東佛殿、西佛殿、祖師殿、山門、城隍殿、太上殿、三官殿、戲樓等三樓十八殿和山、陜、甘三省的廂房會館。曾出土鐘、磬及降妖除邪鐵牌等文物數(shù)件和鐵獅子一對。寺內現(xiàn)存一對石雕燭臺,高約60厘米,底座下刻有“雍正八年班□□”的字樣。“蘭州府四月八日”殘片應為乾隆朝以后所留,據(jù)《甘肅省志》記載,“明蘭州屬臨洮府,乾隆三年末(1739)徙臨洮府來治,更名蘭州府”,作為主管靖遠縣的蘭州府存留刻石于此,從一個側面也說明了臥龍山升云寺在當時的重要地位。殘存的脊獸磚雕上有清嘉慶、道光年間重修字樣。另有記錄當時廟產(chǎn)的碑記半塊、記載募捐善士弟子功德碑半塊。
升云寺遭同治年間兵燹后,民國后期,在靖遠縣東升鄉(xiāng)紅灣村馬姓鄉(xiāng)紳的倡導下,當?shù)厝嗣窕I資重修了廟內的大部分建筑,至解放前夕,所有的殿宇已基本竣工,城隍廟的塑像彩繪已完成,其他殿的塑像都已造成,還沒有著色。1952年,靖遠縣第二任縣長歐化遠去八區(qū)賈寨柯視察工作,走錯了路,沿新寨柯、保安、上淌一路來到臥龍山,并建議拆除廟內所有的木料和磚瓦,修建賈寨柯學校和保安小學,升云寺被拆毀。
1988年,靖遠縣文化館清理文物古跡時,臥龍山升云寺被定為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寺內現(xiàn)有建筑才逐步得以恢復起來。山后(二隊、李家溝、保安等村社)和前山(小川、尖山、魏家地等村社)信士弟子很多,組成了臥龍山升云寺廟會,主要成員有魏文宏、李應根、劉興富等,我三伯父陳耀便是廟會的副會長之一,參加了臥龍山升云寺的重建。此后,臥龍山的香火盛極一時,每年逢農歷四月初八過廟會,來自各地的香客絡繹不絕,求簽問卦,演戲奏樂,熱鬧非凡。
從漫長的大水溝砂河向北望去,升云寺的明月樓三官殿居高臨下,遠看飛檐挑角,氣勢磅礴,如從天而降的仙宮美景。山下有一眼供寺內和尚取水的小井,名“和尚井”,井旁原樹有一座石碑,大約記載了成井的年代及用途等。過和尚井后,從野狐橋沿山坡拾級而上,便到了升云寺廟院。寺內的建筑由南向北依次分三層,建于戲樓之上的明月樓三官殿位于最低的一層,內有天、地、水三官塑像。明月樓戲臺前有一小庭院,小院向北的中層屬道教場所,中間的上殿為三清宮,有道教三大祖師上清、太清、玉清塑像,壁畫為太上老君八十一化中“過函谷關化胡”的故事。東殿為圣母殿,有九天衛(wèi)房圣母元君及六位仙童塑像。西殿為龍王宮,有五湖圣主、四海龍王塑像及風伯、雨師、雷公、電母興風降雨的壁畫。最北一層為佛教道場,有大雄寶殿及東、西二殿。大雄寶殿居中,坐北向南,內有三佛、六菩薩及十八羅漢塑像。東殿內壁畫為唐三藏師徒西天取經(jīng)及三打白骨精、龍宮借寶等內容。西殿子孫宮內的塑像分別是云霄、瓊霄、碧霄三位娘娘,以及奶母、催生、花兒等各位娘娘,還有保護千嬰的潘、張二將和花果樹間的百子圖等。東、西二殿中間清理出來的空地系以前倒座觀音樓的遺址。大雄寶殿西側臺階下建有城隍廟,有本境城隍、山神、土地、社稷和牛頭、馬面、鬼判、獄卒等塑像。最北邊有近年來新建的觀音樓。endprint
我爺爺當初來到臥龍山時,升云寺還有好多和尚,多數(shù)和尚住在山頂廟院的廂房,有一姓蘇的住持老和尚,他的禪房內,墻上掛有兩個1米見方的大字:“覺”和“死”,還有許多經(jīng)文書法。據(jù)父親講,升云寺山下的野狐橋邊原來有數(shù)座窯洞,那年秋天,連續(xù)下了40多天的雨,老和尚帶著兩個小和尚住在窯洞內,雨水滲透,窯洞頂裂開了縫隙。傍晚的時候,我爺爺去看老和尚,勸他回到山上的廂房去住,老和尚笑著說有佛祖保佑,就是不搬到山上去住??傻搅说诙?,窯洞塌了,把老和尚和兩個小和尚都壓死了,山上的和尚叫人把三具尸體挖出來,抬到東邊另一個空洞內,然后用石頭砌住了窯門,山上的和尚遂先后離開了臥龍山廟。三年后,不知從何處來了許多和尚,有三四百人,在和尚井砂河搭滿了帳篷,開始舉行住持老和尚的葬禮。他們在野狐橋東面的平臺上設起宏大的道場,用拾來的柴禾壘起三個大圓塔,中間的一座5米多高,兩側的3米多高,塔的周圍掛滿了用各種紙做的花兒,三個和尚的尸體被抬出來放在塔的中央。念了三天三夜的經(jīng)后,和尚們點燃了柴塔。一時間,悲傷痛哭之聲回蕩在山谷間,聲如雷鳴,直傳云霄。大火燒了幾天后方才熄滅,和尚們把沒燒化的骨骸撿拾出來,用木棰敲成碎末,然后用蕎面和成面團,捏成鯉魚的形狀帶走了。從此以后,升云寺再也沒有正式住過和尚。
銅鏡出土記
靖遠縣委編纂的《西部歷史文化名城——靖遠》和白銀市文聯(lián)編輯的《古今白銀》兩本書的彩頁中,都刊有一長方形的古香古色的文物圖片,注明“銅境(金代),東升鄉(xiāng)出土”的字樣,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件文物出土的真實情況。1981年前后,父親放棄了外地的教師工作回到家,由于不會做農活,就在臥龍山給生產(chǎn)隊放牛。作為讀書人,他開始留意并對臥龍山周邊的遺跡進行考證。他發(fā)現(xiàn)在苦水堡東約5里的白楊村溝的山坡上,有古人曾經(jīng)居住過的灰坡及陶瓷碎片。山坡的東側多年來被水沖出了三道溝,在最南面的溝內發(fā)現(xiàn)了一個灰色的陶瓷罐和兩個號狀的銅器,后經(jīng)專家鑒定,認為是古代的軍號,“銅號”為中空彎曲的銅管構成,長約30厘米,一端為喇叭狀,出土時已銹為綠色的泥土?;姨展薮篌w為圓柱形,中間部分略向外突出,高約50厘米,上口內徑約20厘米,罐內裝有兩個葫蘆和一個木制香筒。葫蘆上刻有山水人物畫,香筒高約15厘米,內各有絲綢卷帛六頁,上面寫的是不認識的文字,根據(jù)父親的描述,西北師范大學的專家認定這些文字應為罕見的西夏經(jīng)文?;姨沾晒蕃F(xiàn)在被李家塬一姓王的人家收藏,有文字的綢帛被拿去讓當?shù)匾晃蛔R字的風水老先生識別,后來也不知去向。
在發(fā)現(xiàn)灰陶瓷罐的地方繼續(xù)向下挖掘,約有2米深時,見一倒扣的半圓形鐵制鍋,外口直徑約1.2米,深約30厘米,鍋壁厚約6厘米,重約70公斤,表面已生成斑駁的紅色鐵銹。鐵鍋的右側放著一把寶劍,四周散放著六個陶瓷酒杯。寶劍長約1米,竹子劍鞘外包銅花邊,鐵制劍身已銹蝕為紅色碎片。六個酒杯的形狀就像現(xiàn)在的高腳杯,高約10厘米,圓形上口直徑約9厘米,杯腳直徑1.5厘米,底座直徑約6厘米。揭開鐵鍋后,下面有一長方形木匣,繪有彩色的圖案和描金的邊紋,用手一碰即裂為碎片。匣內有褐色的綢緞一塊,上有3~9厘米大小不等的西夏文字。綢緞內包有木條六片,長約13厘米,厚約5毫米,上部有3厘米高的三角,中有一圓形小孔,三角下部長約10厘米,寬約5厘米,兩面各有七個1.5厘米見方的西夏楔形文字,綢緞和木條見風隨即變?yōu)樗槠?。綢緞包裹下面便是前面提到的銅鏡,上面有數(shù)枚銅錢,其中最早的一枚為開元通寶。銅鏡出土時保存完整,長約34厘米,寬約28厘米,厚約0.4厘米,上端有一耳狀掛環(huán),環(huán)的正面有“化平縣官□”五個漢字。銅鏡的上面為平面,背面有間隔4~5厘米的微微彎曲的陽刻線條,曲線間有水波浪和水花圖案,在水波浪和水花間似有栩栩如生的一條巨龍在飛舞,所有圖案的線條流暢生動,寬度約1毫米,凸起約0.5毫米。銅鏡出土后,父親向省上有關方面進行了匯報,引起了有關專家的高度重視,隨后甘肅省博物館和西北師范大學的幾位專家來到現(xiàn)場考證,把軍號、寶劍、彩繪木匣的殘片和有西夏文字的木條、絲綢碎片都帶回去研究,銅鏡則由我父親保存。省上為了表彰父親的事跡,邀請父親參加了當年召開的全省文物保護會議,并發(fā)給獎金100元。1986年,為了讓“金牌”有個最終的歸宿,父親在一位同學的建議下,將銅鏡交給靖遠縣博物館收藏。
從伴隨銅鏡出土的其他文物上的西夏文字來看,銅鏡的年代應在西夏建國的1032~1227年之間。至于銅鏡為何被定為金代文物而沒有被定為西夏文物,筆者認為,北宋期間,當時的少數(shù)民族大多都沒有自己的文字,官方文字多用漢字,而西夏王李元昊立國以來,為求獨立發(fā)展,在模仿漢字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了西夏文字。1227年,西夏被蒙古毀滅,造成了后世沒有一部正式的西夏史書的遺憾,以致于銅鏡掛環(huán)上的“化平縣官□”中的化平縣在西夏有無建制現(xiàn)已無據(jù)可考?!督鹗贰さ乩碇尽酚涊d,金大定十二年(1172)改安化縣為化平縣而安化縣系北宋乾德二年(964)時從華亭縣劃地設置的新縣,位于今天的寧夏回族自治區(qū)的涇源縣城西北的官莊和新民鄉(xiāng)境。因此,從金國使用的漢字和金曾設置化平縣建制來說,銅鏡定為金代文物是比較恰當?shù)?。另外,我們知道,龍是中國古代皇室才能使用的標志,銅鏡背面為什么有龍形圖案,與銅鏡一起出土的其他文物上為什么均為西夏文字,臥龍山一帶在西夏時期是否歸化平縣管轄,恐怕將成為千古之謎了。
寫到這里,耳畔似乎響起很多模糊而又分明的聲音,古代戰(zhàn)場上短兵相接發(fā)出的清脆碰撞聲、隆隆的炮聲、戰(zhàn)馬的嘶鳴聲、弓箭的啾啾聲……這些聲音最后都變?yōu)榻z綢古道上悠悠的駝鈴聲,回蕩在臥龍山這空曠的山谷間,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的輝煌。神秘而古老的臥龍山啊,誰能告訴我你本來的歷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