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軍

摘要：云岡石窟位于我國山西省大同市，是從北魏文成帝和平元年開始進行開鑿，于孝明帝正光五年完工，開鑿工作持續(xù)了64年之久。云岡石窟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與敦煌莫高窟、洛陽龍門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并成為我國的“四大石窟藝術寶庫”。北魏時期的佛教文化深受漢族文化、鮮卑族文化和印度文化的熏陶。這一點在云岡石窟中的佛教雕塑上也有所表現(xiàn)。本文將介紹佛教文化在北魏時期的發(fā)展，介紹云岡石窟各個時期的佛教雕塑特點，分析印度佛教藝術樣式在設計風格中的體現(xiàn)。

關鍵詞：云岡石窟；北魏；佛教雕塑；印度佛教藝術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17）07-0078-02

引言

佛教自東漢時期傳入我國，在兩晉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了繁榮發(fā)展的景象。

而北魏是由我國古代的少數(shù)民族——鮮卑族所建立的政權，其文化深受漢族文化、鮮卑族傳統(tǒng)文化和印度佛教文化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綜合性。云岡石窟中的雕塑，就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種文化上的綜合性。云岡石窟是北魏皇室為了宣揚佛教教義，擴大佛教影響力所開鑿的，能夠反映當時的文化背景與時代特征，在佛教歷史的研究上具有重大的意義。

一、佛教在北魏時期的發(fā)展

北魏是南北朝時期我國北方建立的第一個封建王朝。在東晉時期，我國北方地區(qū)處于一片混亂當中，匈奴、鮮卑、羯、羌、氐等五個少數(shù)民族非?；钴S，先后建立了許多小國家，被稱為“五胡十六國”。鮮卑族的貴族拓跋硅擊敗了“五胡十六國”中的后燕，逐步統(tǒng)一了中原地區(qū)，開始受到了漢族文化的影響。當拓跋珪的孫子拓跋燾即位之后，鮮卑族政權已經(jīng)完全統(tǒng)一我國北方地區(qū)，結束了長期分裂割據(jù)的局面。拓跋燾大量任用漢人為官，建立了封建政權，國號為魏，史稱“北魏”，鮮卑族正式從奴隸制社會轉化為封建制社會。而到了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即位，開始實行漢化改革，將都城從平城遷移到了洛陽，鮮卑族與漢族的民族融合更加密切。

在北魏政權的建立初期，佛教還并未盛行。隨著北魏政權受漢族文化影響越來越深，佛教受到了北魏皇室的重視，并且大規(guī)模普及開來，成為上至皇室，下至庶民的全國性信仰。尤其是在公元439年，北魏將北涼滅掉之后，深受涼州發(fā)達佛教文化的影響，佛教的地位進一步提高。佛教之所以在北魏發(fā)展繁榮，是因為佛教屬于外來宗教，更符合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的需要。再加上佛教的傳播有利于平民順從封建統(tǒng)治，被北魏王朝的統(tǒng)治者大力提倡。北魏王朝不僅大力宣揚佛教，還建立了一套佛教的組織管理系統(tǒng)，政府專門投資興建各種寺廟。但是，隨著佛教的發(fā)展興盛，許多平民為了逃避賦稅紛紛出家，對北魏王朝的財政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危害了統(tǒng)治者的利益。在公元446年，北魏太武帝發(fā)動了我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滅佛運動”，是“三武滅佛”事件的開端，大規(guī)模拆除寺院，強迫僧眾還俗。直到文成帝即位，才恢復了對佛教的提倡，開始大規(guī)模開鑿云岡石窟。云岡石窟集中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建造智慧和藝術才能，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對隋唐時期的雕塑風格也產生了深遠影響。

二、云岡石窟的雕塑造型特點

云岡石窟從開鑿到完工歷經(jīng)64年，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時期。這三個時期所開鑿的石窟中雕塑各有不同的特點，下文將對這三個階段的雕塑造型特點分別展開分析。

據(jù)《魏書·釋老志》的記載，云岡石窟的初期開鑿是由北魏的佛教高僧曇曜所主持的，共開鑿了五座石窟，被稱為“曇曜五窟”。“曇曜五窟”當中各有一座佛像雕塑，高度在六十尺到七十尺之間。現(xiàn)代學術界認為：這五座佛像雕塑代表著北魏的五位皇帝——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景穆帝和文成帝。這深刻表明了在北魏王朝當中，佛教是依附于世俗皇權而存在的，皇帝的地位高于宗教，無論地位多高的佛教徒，都要按照禮節(jié)拜見皇帝。曇曜五窟是涼州佛教文化的典型代表，開鑿的工匠也多來自涼州，保留了很多印度的佛教藝術風格。在曇曜五窟的開鑿過程當中，很多佛像的造型設計都明顯深受犍陀羅藝術風格的影響，比如說身著袈裟、袒露右肩、慈眉善目、耳垂寬大、面部表情微笑淡然的佛陀形象，胸前佩戴瓔珞、項圈等飾品的菩薩形象。這些形象的設計體現(xiàn)了典型的印度藝術風格特征，人物身材比例上短下長，肉身的一部分袒露在外，人物表情或莊重、或肅穆、或和藹、或淡然，具有鮮明的印度情調，與小乘佛教所記載的形象相符。工匠們在雕塑這些雕像的時候，通常采用大面積統(tǒng)一處理，衣物服飾等細小部位進行精細雕刻的技法，營造一種宏偉的氛圍。

云岡石窟的中期開鑿主要是在孝文帝在位期間，大致時間是從公元465年持續(xù)到494年。北魏的孝文帝拓跋宏于公元472年即位，并在公元490年親政。孝文帝在位時期，北魏疆域內的漢族人民反抗情緒強烈，對北魏王朝的穩(wěn)定造成了很大影響。為了安撫人民，孝文帝極力推廣佛教教義，規(guī)定官吏、僧尼和佛教信徒都可以出資開鑿石窟。這表明云岡石窟的開鑿權力已經(jīng)不再專屬于皇室，各個階層的佛教信徒都可以參與到云岡石窟的開鑿當中，佛教深刻融入到人民大眾當中，石窟開鑿的主題內容更加豐富，題材更加多樣。在這一時期，云岡石窟的開鑿以“雙窟”為主要特征。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特征，與當時北魏皇朝尊奉“二圣”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岸ァ笔侵副蔽旱男⑽牡弁匕虾?、太皇太后馮氏。這兩個人在北魏政權的穩(wěn)定和佛教的廣泛傳播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孝文帝崇尚漢族文化，倡導北魏貴族改姓漢姓，與漢族大姓通婚，將服飾、官職等體制也改造成漢族王朝的形式，導致這一時期的石窟雕塑造型也具有鮮明的漢族文化特征。當時的漢族雕塑文化追求雕像造型的華麗，工匠喜歡運用各種精細高超的雕塑技法來修飾雕塑，雕塑風格華麗而多變。另外，這一時期的佛教雕塑相對于印度佛教雕塑形象更為清秀，面向適中，而不是追求圓潤富態(tài)。在中其開鑿的云岡石窟雕塑當中，許多菩薩形象都佩戴著各種飾品，頭上戴著三珠新月冠、花蔓冠，配有項圈、瓔珞、臂釧，給人一種“峨冠博帶”的漢族文化形象的感覺。同一時期，南方的漢族士族當中盛行魏晉玄學，士大夫以“高履大冠、薄衣敞懷、身體羸弱”的形象為美，對民族審美品味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表現(xiàn)在雕像造型當中。在雕刻衣服花紋方面，這一時期的雕刻技法相比前一時期有所簡化，采用直平階梯式的手法，能夠讓雕像更加具有立體感。endprint

在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后，北魏王朝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發(fā)生了轉移，皇室和大臣將開鑿石窟的重點從云岡石窟轉移到了位于洛陽的龍門石窟當中。在這一段時期，云岡石窟的大規(guī)模開鑿基本停止，但是由一些中低層官吏和佛教信徒主持的小規(guī)模石窟開鑿卻仍然頻繁，一直持續(xù)到了公元524年左右。這一時期的石窟開鑿以單窟形式為主，相互之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規(guī)模也以中小型為主，雕像的臉形偏向于消瘦，頸部較長，肩膀變窄而且呈現(xiàn)下削趨勢，被稱為“秀骨清像”，是這一時期雕像造型的主要特點。而在衣物服飾方面，在保持褒衣博帶服飾風格的同時，衣服下部的褶皺紋路越來越密，說明了我國工匠在雕塑技術上的進步。

三、云岡石窟佛教雕塑的印度佛教藝術樣式

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與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齊名，是由喬達摩.悉達多于公元前一世紀所創(chuàng)立。佛教的發(fā)源地是古迦毗羅衛(wèi)國，也就是現(xiàn)在的尼泊爾和印度境內，對這一地區(qū)的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在公元一世紀，我國的漢朝開辟了絲綢之路，與沿途各國進行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多重交流，佛教藝術也隨之傳入我國。在這一時期，印度處于貴霜王國的統(tǒng)治之下，其文化風格被稱為犍陀羅藝術。犍陀羅藝術在傳入我國之后，首先在我國絲綢之路的重要關口——涼州地區(qū)大肆盛行。在北魏太武帝滅掉北涼之后，佛教藝術隨之傳播到了北魏當時的首都平城（當今山西大同），后來又隨著孝文帝拓跋宏（后改名元宏）遷都而傳到洛陽，在中原地區(qū)廣泛傳播開來。

北魏政權是少數(shù)民族所建立的政權。為了維護政權的穩(wěn)定，北魏統(tǒng)治者大力提倡佛教的傳播。同時，北魏政權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與西域各國和印度地區(qū)交流頻繁，深受這些地區(qū)文化與藝術風格的影響。這種影響在云岡石窟的開鑿過程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據(jù)史書記載，在北魏時期，經(jīng)常有來自西域和印度的僧侶帶著佛缽、佛像、佛經(jīng)到平城來拜見北魏王朝的統(tǒng)治者。北魏王朝的風格既包含著鮮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特色，也受到了西域、印度地區(qū)文化藝術的影響，還接受了中原地區(qū)的漢族文化的熏陶。

在云岡石窟的早期開鑿當中，主持者是北魏王朝的皇室。在這一時期，北魏王朝受漢族文化的影響還沒有那么嚴重，石窟中的雕塑更多體現(xiàn)的是來自印度的犍陀羅藝術風格。北魏王朝召集了數(shù)以千萬的僧侶和工匠，投入到石窟的開鑿工作當中。這些工匠大多數(shù)來自涼州地區(qū)，無論是在雕塑造型設計還是在雕塑技法上，都與涼州佛教的藝術風格一脈相承。這一點從云岡石窟雕塑與敦煌莫高窟、永靖炳靈寺當中雕塑的相似程度上就能夠看出來。以曇曜五窟當中的五位帝皇雕塑為例，頭發(fā)呈卷發(fā)形式，高鼻深目，表情莊重威嚴，袒露著胸部或者肩膀，腳上也沒穿鞋子，具有典型的印度形象特征。又比如位于第十九窟的主佛像，佛身軀挺拔，體格健壯，呈現(xiàn)出一種威武、莊嚴、肅穆的形象，上半身短，下半身長。在衣物服飾上，以袒露肩膀的袈裟為主，其花紋造型具有濕衣衣紋的特點。

在云岡石窟的開鑿中期，正處于北魏統(tǒng)治最穩(wěn)定、發(fā)展最為繁榮的時期，云岡石窟的開鑿工作也在這一時期達到了頂峰。隨著孝文帝漢化改革的進行，石窟雕塑中來自印度的犍陀羅藝術元素漸漸減少，漢族文化的影響越來越明顯，無論是在身材比例、五官輪廓、衣物服飾還是花紋圖樣等方面，漢族文化的特征都越來越明顯。在身材比例上，這一時期的雕塑更加追求適中的身材比例，上下半身所占據(jù)的比例基本相等；在五官輪廓上，臉形逐漸消瘦，以橢圓形為主，呈現(xiàn)一種“清秀”的風格；在衣物服飾上，漢服“峨冠博帶”的痕跡越來越重，并且搭配以頭冠、瓔珞等飾品；在花紋圖樣上，衣物上的花紋圖樣越來越復雜，這一方面體現(xiàn)了雕塑技術的進步，另—方面也體現(xiàn)了雕塑工匠審美品位的變化。

到了云岡石窟的開鑿后期，漢族文化特征在石窟雕塑中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這一時期的佛像不僅表情威嚴，正襟危坐，凝視前方，而且面貌端正，額頭方正，雙耳垂肩，表現(xiàn)了佛陀威嚴、智慧、莊重的氣度。而佛像身著的衣物也體現(xiàn)了中亞地區(qū)的衣著特點，衣物質地厚重，工匠通過雕塑技法表現(xiàn)出毛料衣物的主要特點，這是印度犍陀羅藝術的特征。但是，衣物上的花紋絢爛而繁復，呈現(xiàn)出典型的漢族服飾文化特征。另外，這一時期的佛像雕塑還配有彩繪，更增添了佛像雕塑的氣勢與威嚴。

四、云岡石窟佛教雕塑的設計風格

從云岡石窟雕塑的整體風格來看，深受犍陀羅佛教藝術風格的影響。犍陀羅佛教藝術產生于貴霜王朝統(tǒng)治時期。貴霜王朝與古羅馬帝國處于同一時期，所以犍陀羅佛教藝術深受古羅馬寫實藝術風格的影響。在云岡石窟的造型設計當中，許多佛像都呈頭發(fā)為卷發(fā)，雙眼間距比較小，鼻梁較高等特征，這都是典型的歐洲人體態(tài)特征。

在佛像的衣物服飾設計上，也以羅馬式長袍和通肩式僧衣為主。這兩種衣物的造型設計強調衣服要層次分明，具有清晰的質感和強烈的立體感。這種質感和立體感的塑造主要是通過衣服褶皺的處理和花紋圖樣來表現(xiàn)的。雕塑工匠在雕塑佛像的時候，對衣物褶皺的地方進行各種精細處理，給人一種衣質厚重的感覺，這與印度地區(qū)的氣候環(huán)境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而在花紋圖樣上，則采用一些花卉或者是火焰的樣式，表達了一種熱烈奔放的情感。

結語

云岡石窟的開鑿歷經(jīng)了北魏王朝的建立、興起、昌盛，既包含了鮮卑族民族文化的特色，也深受西域、印度、中原等地區(qū)文化的影響。云岡石窟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是我國古代人民遺留下來的寶貴文化財富。在云岡石窟的佛教雕塑當中，從雕像身材比例、五官輪廓、臉形、衣著、飾品、花紋等方面，都能夠體現(xiàn)印度地區(qū)犍陀羅文化風格的深遠影響。對云岡石窟的研究，有助于我國探究佛教文化在我國的發(fā)展歷程，對研究隋唐時期的佛教文化也有重大的幫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