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的的

這鍋麻婆豆腐到底留不留

文 / 白的的

那天我必須要找到個保姆回家，找到了她。

這個四十多歲的四川女人，眼神還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直愣愣的。她穿戴干凈，說話爽利。她說小時候家里窮，被賣給一個男人當(dāng)老婆，嫁過去男人死了，留下她和肚子里的兒子，現(xiàn)在兒子被她養(yǎng)進了大學(xué)。因為沒有牽掛，她出來打工，隨時可以加班，可以接活兒。

聽起來是合適的。我掃了一眼她的黑色眼線和艷紅色嘴唇，猶豫了一會兒，簽下了合同。

大隊人馬第二天就回來了。大病初愈尚不能走路的老爸，身體不適的老媽，8個月的寶寶，忙工作的娃爹，讓家里瞬間變得熱鬧起來。我們安頓，她就忙著打掃做飯，中午在地墊上將就睡一會兒。

干凈、勤快，看起來也是合適的。直到第三天早上。她做好飯，第一個端給老爸，順便理了理他的領(lǐng)子，捎帶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給他抓好勺子。飯粒掉在地上，她馬上蹲下，扶著老爸的腿，手往他腳尖那里夠——我們幾個旁觀者，不禁交換了一個眼神。

之后她來我家，每天都換不同的衣服。早上一來，敲敲門，“姥爺，給我開門嘍！”那種語調(diào)，是尾音部分揚起來的“桂花腔兒”，總讓人覺得她喊的是“老爺”而不是“姥爺”。而且整個家里，她只勤著喊老爺，哦不，是“姥爺”，對其他人都用“哎，那個……”就馬馬虎虎說完了一句話。

有人說，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所有家務(wù)活兒彼此分擔(dān)，難免有磕碰，但正是在這個過程里，不得不彼此依賴和信任，才是家庭的本義。但當(dāng)生活把道理逼到角落的時候，家庭就要試著接受多一個人的挑戰(zhàn)：有個幫手確實必要，多個“姨娘”，也讓人哭笑不得。

“姨娘”精于廚藝。一份豆腐買來，切切弄弄，稍作處理。姜蒜煸炒出香味，牛肉末兒急火顛熟，豆腐入鍋，調(diào)一點糖、一點鹽、一點酒、一點生抽、一點辣椒、一點香油……林林總總有十樣，可能還不止。出鍋裝盤，撒上麻椒粉、青蔥末兒。整個過程不超過10分鐘，那滑燙麻辣嫩的混合味覺，讓人一邊覺得腸胃口舌受不了，一邊忍不住點贊狂吃。

舍不得她的手藝和勤快，受不了她的殷切和魯莽。這些天，“姨娘”保姆到底留不留，成了我們家的熱議話題。

幾個觀點擺出來，讓人沒法做個決定。找個保姆難道還變成花錢買罪受？哪個保姆不都有點兒小缺點？不聽話、不甘寂寞還是小缺點嗎？說實在的，她就算真想當(dāng)“姨娘”，還能鬧出什么花樣來？你該不是就圖她的麻婆豆腐做得好吃吧？她跟老頭子親近，可能只是因為她內(nèi)心缺乏安全感，而生病的“老爺”看起來是家里唯一讓她感到親切的人……只有那個莫名其妙的“老爺”，總是悶不吭聲地聽著。問他有什么意見，他也搖搖頭不開口。

今天晚上，“姨娘”跟我說，“冬天天黑得早，想要早點下班?！薄笆裁匆馑?？是打算早點上班、早點下班？”“不是?！薄笆谴蛩闵俑梢稽c，降點工資？”“不是?！薄澳鞘裁匆馑迹俊薄皼]事了，不行就不行吧，我就按時下班吧?！?/p>

“姨娘”走后，老爸開口了：“她有朋友急著接她。她晚上在附近一個歌舞廳唱歌掙錢，說多掙點錢給兒子上大學(xué)，還要給爹娘弟弟寄衣服……”

這里面的信息量再一次考驗了我們的消化能力。他倆什么時候分享的小秘密？什么叫唱歌掙錢？她那個神秘的朋友是怎么回事？掙錢給家里的話，聽起來也挺……哎呀，這鍋麻婆豆腐，到底留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