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奔海（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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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

●劉奔海（新疆）

上學的時候，我一直是班里最瘦小最軟弱的男生，學習成績也很一般，我自卑、膽怯，干什么都沒有信心和勇氣。

高三那年，同學們都開始把精力集中到學習上，為了心中的大學夢想做著最后的拼搏和沖刺，可我，似乎覺得大學與我無緣，整天總是心神不寧——我喜歡上了同班同學燕子。燕子和我住在同一個村子，家也離得不遠，從小學到高中我們一直都是同班同學。小時候，我們還是很好的玩伴，我大她一歲，她便喊我哥哥，我也總是以哥哥自居，時刻保護著她這個妹妹?？呻S著我們一天天長大，便開始覺得男女之間有了一條鴻溝，渴望走近卻又不敢跨越。上了初中，燕子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學習刻苦成績優(yōu)異，日漸成了班里最耀眼的星星；而我，卻是整天待在被人遺忘的角落，越來越?jīng)]有自信，我覺得我和她之間的差距是越來越大。我和燕子幾乎再也沒有說過話，我甚至連看一眼女生也覺得臉紅心跳?？晌椰F(xiàn)在卻無法抑制地喜歡上了她。

燕子就坐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上課時，青春萌動的我，注意力常常被她那一頭烏黑亮澤的秀發(fā)吸引過去，我似乎能聞到那秀發(fā)散發(fā)出的少女清香，我常常想，我要是能和她坐在一起該有多好。

教室里的距離似乎無法逾越，可有一片白楊林卻令我心神向往。

那時，學校在離家十余公里的鎮(zhèn)上，我們都住校，每個周末才能回一趟家，令我欣喜的是，同路的只有我們兩個，路上還要經(jīng)過一片靜悄悄的白楊林。可我們卻從來沒有同行過，每次我們騎著自行車回家和返校，總是我先出發(fā)，她隨后跟上，時間不約而同，似乎已形成了一種默契。我在前她在后，中間總要相隔五六十米的距離。有時遲遲不見她跟上來，我便騎得很慢，猜測著她遲遲不來的原因；偶爾她先出發(fā)，她便在路上磨磨蹭蹭，總要等我趕來，我們再在白楊林里前后閃過。只有在白楊林里，她才跟我跟得很近，可那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就那么一瞬間。那片白楊林平日里少有人往，我一個男孩子都不敢在林子里待得太久，何況她一個女孩子。可每當我們行進在白楊林里，我的心中一種護花使者的使命感和榮耀感便油然而生，我多么希望時間漫長些再漫長些，我甚至想和她停下自行車，并肩坐在白楊林里，暢談人生和未來，待上一天我也不怕！

插圖：張四春

隨著高考的臨近，班里的學習氣氛空前高漲，然而，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燕子的思戀越陷越深難以自拔，我渴望向她傾訴，有時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她，甚至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樣“惡毒”的詞語嘲諷挖苦自己，但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依然是她揮之不去的身影。我決定要尋找機會接近她，向她表白。有幾次，在那片白楊林里，我想喊她停下，向她“表白”，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我立即顯得局促不安起來，被這個大膽的想法驚得渾身戰(zhàn)栗。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鋪上，一種想向燕子傾訴的渴望像一股潮水不停地撞擊著我的心扉。我拿出紙和筆，想要給她寫封“情書”，我想，我一定會打動她的。我寫呀寫，可寫著寫著，一股悲涼的情緒又一下子蔓延在心頭，原來滿腔的情感忽然間就煙消云散了，我這是不是自作多情？我想象著她讀了這些語句，嘲笑著把紙揉成一團扔掉……我垂頭喪氣地撕掉了那張紙?？晌矣植桓市难?，撕掉又情不自禁拿起筆，寫了撕，撕了寫。最后，我決定就寫上一句話：燕子，我們一同上學，一同回家，好嗎？我沒有署我的名字，每個字也是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寫的，但我想，燕子一定知道這是誰寫的，因為那段距離是我們倆的秘密。

紙條寫好了，可怎樣給她呢？當面遞給她嗎？我沒有那個勇氣。我絞盡了腦汁，終于決定趁下課教室里沒人時把紙條悄悄塞進她的書包里。時機終于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節(jié)課剛下，同學們便呼啦一下涌出了教室，教室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欣喜不已卻又無比的緊張，向燕子的書桌望去，一個花色的書包，書包前放著一個作業(yè)本，一支圓珠筆，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我坐在座位上，手里捏著那張紙條，頭腦里一片空白。不能再等了，豁出去了！我猛地站起身，跨到燕子的座位前，迅速翻開她的本子，把那張紙條塞了進去，我一下子心跳加速，仿佛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于是趕忙向教室外跑去，在教室門口，還差點和另一個進教室的女生相撞，我羞得滿臉通紅……跑到一個角落里，我卻更加緊張和后怕：我這是一種什么行為？燕子看到我的紙條后會怎樣想，會不會把它交給老師？要是讓老師和同學們知道了可怎么辦？我后悔不已，真不該那樣魯莽行事……可我又安慰自己，憑著對燕子的觀察，燕子應該不會那樣做的。

上課鈴響了，我低著頭忐忑不安地進了教室，坐在座位上，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我不敢看任何人，只是偷偷地向燕子瞄了幾眼，似乎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那天上午，我?guī)缀醵际堑椭^，課堂上老師講了些什么，完全沒有聽進去。

在等待中苦苦煎熬了一天，兩天，三天……一直過了一個星期，那天我打開語文課本，猛然發(fā)現(xiàn)里面精心地夾著一張紙條——正是我夾在燕子的作業(yè)本里的那張紙條，只是在我的那行字下面多寫了一句話：等到我們都考上了大學，我們再走在一起，我相信你也一定會考上的！啊！是燕子的筆跡，我把這句話默默地讀了一遍又一遍，興奮得真想大喊一聲：燕子，等著我，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我一定要考上大學，為了消除那段距離。我開始發(fā)奮苦讀，后來的幾次考試中，我的成績每次都有大幅度提高，每次成績提高，我都覺得我和燕子之間的距離在拉近，在拉近。

那年高考，我和燕子都考上了大學，她考入了南方一所大學，我卻被錄取到了北方。

那天，我去叫燕子一同去學校取錄取通知書，也許是都考上了大學，我們的心情不再像從前那么沉悶，我們第一次走在了一起，有說有笑。回家的路上，我鼓起勇氣對燕子提起了那張紙條，沒想到燕子大吃一驚，說她根本沒看到過那張紙條，靜默了片刻，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對我說，肯定是那天我再沒有翻開作業(yè)本就直接交了上去，說她記得有一天，班主任王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問起了我們在這條上學路上的故事，并說讓我們繼續(xù)保持好那段距離。至此，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王老師精心為我設的“計”，為了我能考上大學，他一筆一畫地模仿著燕子的筆跡……

上了大學，我和燕子的聯(lián)系便越來越少，我們都走入了越來越廣闊的人生天地，之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

劉奔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新疆作協(xié)會員，《讀者》雜志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