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江
《五燈會元》講記:雪峰義存(上)
張文江
福州雪峰義存禪師,泉州南安曾氏子。
雪峰義存(822—907)是德山玄鑒的弟子,巖頭全奯的師兄弟。事跡見《五燈會元》卷七,亦見《祖堂集》卷七、《景德傳燈錄》卷十六。他和巖頭是同鄉(xiāng)人,其門下之傳承,后來衍出云門(直接)、法眼(間接)兩宗。
家世奉佛,師生惡葷茹,于襁褓中聞鐘梵之聲,或見幡花像設(shè),必為之動容。
生性親近佛教,成為入佛因緣。
年十二,從其父游莆田玉澗寺,見慶玄律師,遽拜曰:“我?guī)熞??!彼炝羰萄伞?/p>
普通的修學(xué)歷程。
十七落發(fā),謁芙蓉常照大師,照撫而器之。后往幽州寶剎寺受戒。
進(jìn)一步深造,為老一代人所看好。由律師到大師,學(xué)問走向全面,然后由南入北。
久歷禪會,緣契德山。
進(jìn)入禪門以后,經(jīng)歷了許多場合的考校,最后嗣法于德山?!段鍩魰肪硎墓珬顑|章次稱他“九上洞山,三到投子”,描述了這些求法過程。
唐咸通中,回閩中雪峰創(chuàng)院,徒侶翕然。懿宗錫號真覺禪師,仍賜紫袈娑。
回到家鄉(xiāng),在閩中雪峰山創(chuàng)院,且得法名于此。咸通為唐懿宗年號,當(dāng)公元860—873年。
初與巖頭至澧州鰲山鎮(zhèn)阻雪,頭每日只是打睡。
以倒敘筆法追溯當(dāng)年,他的悟道因緣,卻與巖頭相關(guān)。巖頭是禪門大德,既開導(dǎo)老師德山,也開導(dǎo)同學(xué)雪峰,事跡見《五燈會元》卷七。
澧州在今湖南澧縣,以澧水而得名。
師一向坐禪,一日喚曰:“師兄!師兄!且起來?!鳖^曰:“作甚么?”師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個漢行腳,到處被他帶累。今日到此,又只管打睡?”
“師一向坐禪”,這是雪峰習(xí)慣的修行方式?!皫熜?!師兄!且起來?!毖┓宓亩Σ惶?,看到巖頭只顧打睡,有些把持不住了?!敖裆恢恪?,猶言我的運(yùn)氣不好,“這輩子真倒霉啊”?!肮参腻鋫€漢行腳,到處被他帶累?!薄皞€漢”好比說“這個漢子”,是很親密同伴間說話的口氣。文邃即欽山文邃,洞山弟子,事跡見《五燈會元》卷十三。前文已言,巖頭、雪峰、欽山“三人為友”?!敖袢盏酱?,又只管打睡?”他文邃已經(jīng)那樣了,你巖頭卻又是這樣,我還有什么可以指望呢。同學(xué)之間固然應(yīng)該互相激勵,然而雪峰卻有些依賴,這就是問題所在。
頭喝曰:“噇!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里土地,他時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
噇(chuáng),喝止的聲音。趕快去睡覺!你這樣努力打坐,把本領(lǐng)練出來,莫非想當(dāng)個土地老兒,以后來騙人香火嗎?
師自點(diǎn)胸曰:“我這里未穩(wěn)在,不敢自謾?!?/p>
古之學(xué)者為己,今之學(xué)者為人(《論語·憲問》)。雪峰說,我不是想求名逐利,而是自己內(nèi)心沒有擺平,切身的大事沒有解決。自謾,自我欺騙。所有的欺騙,根源在于自我欺騙。什么時候解決了自我欺騙,這個人也就開悟了。參見巖頭前文云:“全奯終不自謾。”
頭曰:“我將謂你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jié)草庵,播揚(yáng)大教,猶作這個語話?”
我本來對你期望極高,以為你將來會荷擔(dān)如來家業(yè),難道這還不夠?怎么,你不是這樣期許自己嗎?
師曰:“我實未穩(wěn)在?!?/p>
我確實向往這樣的境界,然而實力未到此地步,不能脫空而言。
頭曰:“你若實如此,據(jù)你見處一一通來。是處與你證明,不是處與你鏟卻?!?/p>
施以援手,重新檢查見地,是是非非,直截痛快。
師曰:“我初到鹽官,見上堂舉色空義,得個入處。”頭曰:“此去三十年,切忌舉著?!庇忠姸瓷竭^水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頭曰:“若與么,自救也未徹在?!睅熡衷唬骸昂髥柕律剑骸畯纳献诔酥惺?,學(xué)人還有分也無?’
德山打一棒曰:‘道甚么!’我當(dāng)時如桶底脫相似?!?/p>
由教下、宗門到本門。然而,非也,非也,這些都是半途景象,未能究竟。
頭喝曰:“你不聞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
對于禪宗而言,門內(nèi)門外,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一切你能想到的進(jìn)路都不對,此所以稱為無門關(guān)。
師曰:“他后如何即是?”頭曰:“他后若欲播揚(yáng)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師于言下大悟,便作禮起。連聲叫曰:“師兄,今日始是鰲山成道?!?/p>
一旦到了門內(nèi),即有無窮的珍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八笕粲P(yáng)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這可以看成巖頭自述修證境界,從內(nèi)心深處流出,函蓋天地。雪峰深受觸動,于言下大悟。參見《聯(lián)燈會要》卷二十一,巖頭曰:“夫唱教須一一從自己胸襟中吐得出來,與人為榜樣,今時還有與么漢么?”
師在洞山作飯頭,淘米次,山問:“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師曰:“沙米一時去?!鄙皆唬骸按蟊姵詡€甚么?”師遂覆卻米盆。
上出,再上出。又,以后在德山做飯頭,參見前文“德山托缽話”。
山曰:“據(jù)子因緣,合在德山?!?/p>
一法不立,永遠(yuǎn)向上,乃德山之作風(fēng)。
洞山一日問師:“作甚么來?”師曰:“斫槽來。” 山曰:“幾斧斫成?”師曰:“一斧斫成?!?/p>
由普通的問答起興,直奔主題?!耙桓匠伞保庵^我是頓門。
山曰:“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么生?”師曰:“直得無下手處。”
進(jìn)一步追問,逼出極精彩回答。
山曰:“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么生?”師休去。
仍然不放過,施以最后一擊。師休去,因無可阻擋,故不加阻擋。我算你對了,你也算我對了。
〔汾陽代云:“某甲早困也?!薄?/p>
汾陽當(dāng)指宋代汾陽善昭(947-1024),此人先究曹洞,后歸臨濟(jì),事跡見《五燈會元》卷十一。其弟子石霜楚圓(986—1039),門下開出黃龍、楊歧兩張小葉子?!皫熜萑ァ钡男袆?,與“某甲早困也”的脫卸,互相發(fā)揚(yáng)。
以武俠小說《笑傲江湖》為喻,好比風(fēng)清揚(yáng)向令狐沖傳授上乘劍法?!耙桓匠伞睂⒏髡羞B起來,相當(dāng)于“各招混成”;“直得無下手處”,相當(dāng)于“以無招勝有招”;“師休去”相當(dāng)于“根本無招”。(參見《傳劍》十)
師辭洞山,山曰:“子甚處去?”師曰:“歸嶺中去?!鄙皆唬骸爱?dāng)時從甚么路出?”師曰:“從飛猿嶺出。”山曰:“今回向甚么路去?”師曰:“從飛猿嶺去?!?/p>
這是一般的途徑,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山曰:“有一人不從飛猿嶺去,子還識么?”師曰:“不識。”
有一條特殊的途徑,所謂教外別傳,你還認(rèn)識么?回答“不識”是對的,因為認(rèn)識了,此路又會成為一般的途徑。
山曰:“為甚么不識?”師曰:“他無面目?!?/p>
追問為什么?因為它沒有形象可以描述。
山曰:“子既不識,爭知無面目?”師無對。
那你其實還是沒有看到,否則一定描述得出來。這里形式上用歸謬法,點(diǎn)出你還沒有真懂,此絕對瞞不過人。而描述此物之形象,即曹洞宗的特色?!段鍩魰肪硎瓷搅純r章次引《寶鏡三昧》:“銀碗盛雪,明月藏鷺。類之弗齊,混則知處?!鼻拔臍J山亦云:“水清月現(xiàn)?!?/p>
住后,僧問:“和尚見德山,得個甚么,便休去?!睅熢唬骸拔铱帐秩ィ帐謿w?!?/p>
住后,當(dāng)了住持后?!拔铱帐秩ィ帐謿w。”問答相應(yīng),回復(fù)本來狀態(tài),心滿意足,欣喜異常。后來理學(xué)程顥云:“某自再見(周)茂叔后,吟風(fēng)弄月以歸,有‘吾與點(diǎn)也’之意?!保ā逗幽铣淌线z書》卷三,又《宋史·周敦頤傳》)亦有所相似。
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師曰:“雷聲震地,室內(nèi)不聞。”又曰:“阇黎行腳,為甚么事?”
問:“剃發(fā)染衣,受佛依蔭,為甚么不許認(rèn)佛?”師曰:“好事不如無。”
宗門和教下不同,教下認(rèn)佛,宗門可以不認(rèn)佛?!昂檬虏蝗鐭o”,終究以息心為上。此為禪門常見之語,趙州回應(yīng)亦言此(《五燈會元》卷四趙州從諗章次),云門上堂亦言此(《五燈會元》卷十五云門文偃章次)。
“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問宗門和教下之同異。“雷聲震地,室內(nèi)不聞?!彼鼈兊耐悩O其明顯,你關(guān)在洞穴中聽不見?!瓣^黎行腳,為甚么事?”追問修行之目的,反過來從自己身上找,指示參悟的途徑。
師問座主:“如是兩字盡是科文,作么生是本文?”主無對?!参逶拼疲骸案秩沃!薄?/p>
問:“我眼本正,因師故邪時如何?”師曰:“迷逢達(dá)磨?!痹唬骸拔已酆卧冢俊睅熢唬骸暗貌粡膸?。”
“我眼本正,因師故邪時如何?”我是可造之才,卻被老師教壞了?!懊苑赀_(dá)磨?!蹦沁€是你這塊材料不夠好。如果一直在迷茫之中,即使遇到達(dá)磨這樣的老師,也無法點(diǎn)醒?!拔已酆卧冢俊闭驗槲也恢姥劬卧?,所以才需要老師來點(diǎn)撥呀?!暗貌粡膸??!贝搜墼谀阕约荷砩?,如果找出來,完全可以當(dāng)仁不讓,老師只不過幫助你找出它罷了。
此節(jié)文字,《景德傳燈錄》相同,《祖堂集》有異,后者語意更醒豁?!拔已郾菊?,因師故邪時如何?”此當(dāng)發(fā)問?!懊苑赀_(dá)磨”,《祖堂集》作“未逢達(dá)磨”(其中“米”與“未”形近)。這件事不能怪你,跟師有關(guān)。“我眼何在?”再問我眼?!暗貌粡膸煛保蹲嫣眉纷鳌安粡膸煹谩?。這是你本身具有的,猶《壇經(jīng)》六祖云:“密在汝邊?!?/p>
科文就是把經(jīng)文分為若干段落,以便理解。全經(jīng)一般可分為序分、正宗分、流通分。所有佛經(jīng)開始第一句為“如是我聞”,以此區(qū)別于外道經(jīng)典。然而,“如是”正是甚深義理,洞極實相,推廣可至全經(jīng)。五云當(dāng)指五云志逢,事跡見《五燈會元》卷十。
參見《大智度論》卷一《釋初品中如是我聞一時》,卷二《釋初品中總說如是我聞》。
問:“如何是佛?”師曰:“寐語作甚么!”
由修行者的證悟而明,不能僅從名言上摸索。
問:“如何是覿面事?”師曰:“千里未是遠(yuǎn)?!?/p>
感通之象。參見《文心雕龍·神思》:“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p>
問:“如何是大人相?”師曰:“瞻仰即有分?!?/p>
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在瞻仰諸佛菩薩之時,應(yīng)知曉大人相與自己并無隔閡。
問:“文殊與維摩對談何事?”師曰:“義墮也。”
“義墮也?!边@樣講就已經(jīng)向下了。我們應(yīng)該談我們的事,而不應(yīng)該談他們的事。當(dāng)然,談他們的事就是談我們的事。參見《五燈會元》卷一釋迦牟尼佛章次,外道有云:“一切人天二乘皆不知我義墮處,惟有世尊諸大菩薩知我義墮?!?/p>
問:“寂然無依時如何?”師曰:“猶是病?!痹唬骸稗D(zhuǎn)后如何?”師曰:“船子下?lián)P州?!?/p>
“寂然無依”,即臨濟(jì)四照用之三“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人境兩俱奪)?!按酉?lián)P州”,即臨濟(jì)四照用之四“一片月生海,幾家人上樓”(人境俱不奪)。臨濟(jì)四照用,參見《真心直說·真心息妄》。
問:“承古有言……”師便作臥勢,良久起曰:“問甚么?”僧再舉,師曰:“虛生浪死漢!”
雪峰不接口,以動作來回答。良久起而問,再次顯示覺人之機(jī)。問者沒看懂,所以遭斥罵?!疤撋怂罎h!”猶云“白活一輩子”。
問:“箭頭露鋒時如何?”師曰:“好手不中的。”曰:“盡眼沒標(biāo)的時如何?”師曰:“不妨隨分好手。”
“箭頭露鋒時如何?”摩拳擦掌,鋒芒畢露,要開展一番大事業(yè)?!昂檬植恢械??!碑?dāng)進(jìn)入上一層次解決問題,而不必局限于具體事務(wù)得失?!氨M眼沒標(biāo)的時如何?”如果我完成了此一層次任務(wù),獲得了冠軍呢?!安环岭S分好手?!蹦蔷拖硎軇倮麑崳?dāng)然也不必執(zhí)著。《維摩詰經(jīng)·方便品》有云:“一切治生諧偶,雖獲俗利,不以喜悅。”此將一切成功歸結(jié)于機(jī)遇,盡管其中確實有著自己的踏實努力。此即“隨分好手”,猶喪我之象。
問:“古人道,路逢達(dá)道人,不將語默對。未審將甚么對?”師曰:“吃茶去?!?/p>
達(dá)道人,貫通世出世間法?!俺圆枞ァ贝蚱普Z默二分,相應(yīng)于“趙州茶”。
問僧:“甚處來?”曰:“神光來?!睅熢唬骸皶儐咀魅展猓箚咀骰鸸?,作么生是神光?”僧無對。師自代曰:“日光火光?!?/p>
神光,或雙關(guān)神光觀和尚(參見《五燈會元》卷四國歡文矩章次),指涉修煉境界。參見《祖堂集》卷七:“未嘗一念,暫返神光。流浪生死,劫盡不息。”《五燈會元》卷三龍山和尚章次:“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莫把是非來辨我,浮生穿鑿不相關(guān)。”師自代曰:“日光火光。”神光不可見,圓融于日常光照,一說就錯。
棲典座問:“古人有言,知有佛向上事,方有語話分。如何是語話?”師把住曰:“道!道!”棲無對。師遂蹋倒,棲當(dāng)下汗流。
棲典座關(guān)注的不是向上事,而是語話,被雪峰抓住漏洞,故云:“道,道?!比欢?,沒有實在成就,如何說得出來,故無對。蹋倒,踢翻。當(dāng)下汗流,身心有所變化。
問僧:“甚處來?”曰:“近離浙中。”師曰:“船來陸來?”曰:“二途俱不涉?!睅熢唬骸盃幍玫竭@里?”曰:“有甚么隔礙?”師便打。
玩弄玄虛詞匯,乃所謂腳跟未點(diǎn)地,故便打。
問:“古人道,覿面相呈時如何?”師曰:“是。”曰:“如何是覿面相呈?”師曰:“蒼天!蒼天!”
“是?!庇晒湃朔粗诋?dāng)下,你和我相見,此即覿面相呈。然而,此人不領(lǐng)悟,再發(fā)出第二問,故雪峰呼叫:“蒼天!蒼天!”
師謂眾曰:“此個水牯牛年多少?”眾皆無對。師自代曰:“七十九也?!鄙唬骸昂蜕袨樯趺醋魉襞H??”師曰:“有甚么罪過?”
“此個水牯牛年多少?”警示無常,是日已過,命亦隨減,當(dāng)反身自知?!捌呤乓?。”為雪峰自稱年齡。《祖堂集》、《景德傳燈錄》此句均作“七十七也”,當(dāng)據(jù)改,“七”與“九”字形相近。雪峰活了八十五歲?!坝猩趺醋镞^?”有什么不可?服務(wù)大眾,一生勞碌,分所當(dāng)為。水牯牛有修行之象,禪家常見之譬喻。
問僧:“甚處去?”曰:“禮拜徑山和尚去?!睅熢唬骸皬缴饺魡柸辏捍碎g佛法如何?汝作么生祗對?”曰:“待問即道?!睅煴愦?。后舉問鏡清:“這僧過在甚么處?”清曰:“問得徑山徹困。”師曰:“徑山在浙中,因甚么問得徹困?”清曰:“不見道遠(yuǎn)問近對?!睅熢唬骸叭缡?!如是!”
“甚處去?”禪門提問不是來,就是去,非常樸實?!岸Y拜徑山和尚去?!眳W(xué)大德,獲取教益,抱持虔敬之心。“徑山若問汝:此間佛法如何?汝作么生祗對?”他考問佛法,你怎么回答呢。祗對,問答,應(yīng)對。“待問即道?!彼绻麊?,我就回答。師便打。你完全不懂?!斑@僧過在甚么處?”以后再討論此事。“問得徑山徹困?!边@樣問,徑山會擔(dān)心到極點(diǎn)?!皬缴皆谡阒校蛏趺磫柕脧乩??”他不在此地呀,怎么可能擔(dān)心?“不見道遠(yuǎn)問近對?!辈皇悄抢锏臓顩r,而是此處的狀況?!叭缡牵∪缡?!”雪峰印許鏡清。鏡清指鏡清道怤,雪峰弟子,事跡見《五燈會元》同卷。
“徹困”句諸本有異文,《祖堂集》作“徑山問得徹困也”,《景德傳燈錄》作“問徑山德徹困也”,《聯(lián)燈會要》卷二十一作“問得徑山徹困也”?!段鍩魰窚可届`佑、臨濟(jì)義玄、玄沙師備章次,都言及“我為汝得徹困”。詳察“徹困”詞義,有為你徹心徹肺的意思。
《五燈會元》有好幾人稱為徑山,最有名的是徑山道欽(714—792),事跡見《五燈會元》卷二,但此人輩份高于雪峰。其次可以備選的人,有徑山鑒宗和徑山洪諲。前者事跡見《五燈會元》卷四,咸通七年(866)去世;后者事跡見《五燈會元》卷九,光化四年(901)去世。此處的徑山,或為兩人之一。
一日謂長慶曰:“吾見溈山問仰山:從上諸圣向甚么處去?他道或在天上,或在人間。汝道仰山意作么生?”慶曰:“若問諸圣出沒處,恁么道即不可?!睅熢唬骸叭隃啿豢?,忽有人問,汝作么生道?”慶曰:“但道錯?!睅熢唬骸笆侨瓴诲e。”慶曰:“何異于錯?”
長慶即長慶慧稜,雪峰弟子,事跡見《五燈會元》卷七?!皬纳现T圣向甚么處去?他道或在天上,或在人間?!睆纳希艁?,以前?;蛟谔焐?,或在人間,隨其因緣而定,往來度人。“若問諸圣出沒處,恁么道即不可。”蓋未得此時此地,諸圣就在此處,就是你我之變化?!叭隃啿豢希鲇腥藛?,汝作么生道?”如果有人問你,你怎么回答?“但道錯。”問題根本錯了,所以不用回答。在長慶心目中,似謂無所從來,亦無所去(《金剛經(jīng)》),或禹、稷、顏回,易地皆然(《孟子·離婁下》)?!笆侨瓴诲e?!辟澩L慶?!昂萎愑阱e?”再翻過一層,執(zhí)著依然不對,蓋錯與不錯,平等觀之。如此保全仰山的回答,也從自己的回答上出。
問僧:“甚處來?”曰:“江西?!睅熢唬骸芭c此間相去多少?”曰:“不遙?!睅熦Q起拂子曰:“還隔這個么?”曰:“若隔這個,即遙去也。”師便打出。
打出,不能玩弄口頭禪。
問:“學(xué)人乍入?yún)擦?,乞師指個入路?!睅熢唬骸皩幾运樯砣缥m,終不敢瞎卻一僧眼。
禪門最注重判斷力,所謂“頂門一只眼”。
問:“四十九年后事即不問,四十九年前事如何?”師以拂子驀口打。
釋迦牟尼說法四十九年。此于四十九年分前后,既未知變化,更未知反身修行。驀口打,對著嘴巴打。
編輯/黃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