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偉表
(浙江海洋大學 圖書館,浙江 舟山 316022)
黃以周致俞樾函札一箋證
——黃以周交游函札箋證稿之一
韓偉表
(浙江海洋大學 圖書館,浙江 舟山 316022)
黃以周與俞樾同為晚清經(jīng)學大師,兩人的交往緣于1864年時任浙江學政的吳存義的推介。此后兩人多有書信往來,至今能收輯到的尚有五通,其中黃以周致俞樾的有二通,俞樾致黃以周的有三通。這些往來函札重點在交流切磋禮學觀點,這些交流既反映了兩人學術觀點的異同,也顯示了黃以周本人學術觀點和思想的演變,另外也透露了當時學界、政界、教育界等諸多層面豐富的信息。
黃以周;俞樾;吳存義;函札;箋證
一
在黃以周(1828-1899,字元同)的學術發(fā)展道路上,與俞樾(1821-1907,字蔭甫)的結識和交往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在吳存義(1802-1868)、譚獻(1832-1901)等的推薦下,經(jīng)由俞樾提攜,黃以周于同治六年(1867)秋冬之際進入浙江官書局任校理,直至光緒十年(1884)赴江蘇江陰南菁書院任院長止,前后歷時十七年。供職浙江官書局其間,黃以周交游漸廣,遂為當時學界所共知,為其晚年長期主持南菁書院奠定了基礎。
通過各種線索,可以得知黃以周和俞樾之間往來函札至少有七、八通,但迄今能搜檢到的兩人之間的往來函札僅五通,其中黃以周致俞樾二通,俞樾致黃以周三通。茲將此五通函札的著錄情況按時間順序臚列如下。
(一)同治六年(1867)四月十二日黃以周復俞樾函(首句為“周前謁和甫吳師”。下稱“函一”)
1.此函原件現(xiàn)藏上海圖書館。
2.上海圖書館據(jù)館藏原件彩色影印該函,編入《俞曲園手札·曲園所留信札》下冊第215-217頁①
3.俞樾對此函文字略作刪改,題名《黃元同孝廉書》,收入其著《袖中書》②。
4.唐文治據(jù)俞樾《袖中書·黃元同孝廉書》,節(jié)錄主要部分“周質(zhì)鈍學淺……奉全書以拜門下”,題名《上俞蔭甫先生書》,并對函中言及的部分著作名作了小字注,一并收入其撰《黃元同先生學案》③。
(二)俞樾致黃以周函(首句“承示《經(jīng)禮通詁》二冊”)
1.原稿迄今未見。
2.俞樾題名《與黃元同》,收入其著《春在堂尺牘》卷二。④
3.張燕嬰將現(xiàn)存俞樾致黃以周的三通函札統(tǒng)一題為《致黃以周》,按序號排列,并對其進行了標點和注釋。此函序號為“一”。⑤
(三)同治六年五月黃以周《答俞蔭甫先生書》(首句“前月謹呈拙作《禮故》兩冊”。下稱“函二”)
1.原稿迄今未見。
2.黃以周將此函題名《答俞蔭甫先生書》,收入其著《儆季雜著》之《文鈔三》第1-3頁(光緒二十年[1894]南菁講舍刻本),國家圖書館等收藏。
3.閔澤平、魯林華據(jù)南菁講舍刻本進行整理點校,收入《儆季雜著五》⑥。
(四)俞樾復黃以周函(首句“拙著《世室重屋明堂考》”)
1.原稿迄今未見。
2.俞樾題名《又與黃元同》,收入其著《春在堂尺牘》卷二。⑦
3.張燕嬰將其輯為《致黃以周》二。⑧
(五)俞樾復黃以周函(首句“昆弟子婦之服”)
1.原稿迄今未見。
2.俞樾題名《與黃元同》,收入其著《春在堂尺牘》卷二。⑨
3.張燕嬰將其輯為《致黃以周》三。⑩
這五通函札基本上寫于黃以周進入浙江官書局稍前時候。尤可珍貴的是,黃以周致俞樾函一原稿的彩印出版,最大程度保留了該函的原貌,為我們提供了極其豐富的信息。因俞樾致黃以周的三函都已收入俞樾《春在堂尺牘》卷二,且張燕嬰在《俞樾函札輯證》中均作了注釋,已較為常見并易于理解,本文不再箋證。而黃以周致俞樾的二函,兩人的著作集均各只收錄一函?!饵S以周全集》收錄了函二,但失收函一。且隨著函一原稿的行世,我們發(fā)現(xiàn)俞樾收錄函的內(nèi)容和原稿文字內(nèi)容相比,刪改文字占了七分之一,且有些信息十分關鍵重要。因此,有必要將函一的原稿整理全文和俞樾收錄函對照刊出,并作適當箋注,以便同好參考。
本文箋證體例為,將兩種函文對照引錄,以前者為底本進行箋注。兩者差異處,于前者相應的文字上加粗標示,以便于讀者自行比較,本文不再就兩者在文字上的一般差異費詞說明。函中原有繁體字和冷僻字,在不影響文義的前提下,徑改為通行簡體字,不再另行加注說明。
二
同治六年(1867)四月十二日黃以周復俞樾函[一]據(jù)原稿整理全文俞樾《黃元同孝廉書》:周前謁,論及大著《群經(jīng)平議》一書,說最精確,周未讀為憾[二]。購求于譚君仲修,且奉拙作數(shù)種 [三]。今讀來書[四],不棄樗櫟,幸甚!愧甚!周質(zhì)鈍學淺,一無所 ,承庭訓,粗知漢宋學門戶[五]。年二十余,好讀《易》,病先儒注說于卦畫彖爻下自騁私說,揆諸圣傳,不合,于是有《十翼后錄》之作[六]。嗣后喜觀宋儒書,又病其離經(jīng)談道,多無當于圣學,甚且自知己說之不合于經(jīng),遂敢隱陋孔圣、顯斥孟子,心竊鄙之,于是有《經(jīng)義通詁》之作[七]。歲以后,又好讀《禮》,苦難記舊說,斷以己意,撰《吉禮說》,未,乃分五禮類考之,會,以兵燹輟業(yè);旋以先人棄養(yǎng),讀《禮》苫次,于小祥后撰《兇禮說》。合訂之,名曰《經(jīng)禮通詁》[八]。又編舊作,雜著文說之無裨經(jīng)史者刪之,非我心得者黜之,約存若干篇,名曰《儆季雜著》[九]。周梼昧不才,妄有撰述,懼見怪于當世,輒之,不示人。今年四十矣,恐以痼蔽,終身無發(fā) 日,幸遇有道,敢不就正。所呈《經(jīng)禮通故》兩冊,覬求指示紕繆,俾得改正。果蒙惠教,周將執(zhí)弟子禮,奉全書以拜門下。 ,。。[十一]。周前謁吳和甫師,論及大著《群經(jīng)平議》一書,說最精確,周以未讀為憾。購求于譚君仲修,且奉拙作數(shù)種就正左右。今讀來書,不棄樗櫟,幸甚!愧甚!周質(zhì)鈍學淺,一無所底,奉承庭訓,粗知漢宋學門戶。年二十余,好讀《易》,病先儒注說于卦畫彖爻下自騁私說,揆諸圣傳,往往不合,于是有《十翼后錄》之作。嗣后喜觀宋儒書,又病其離經(jīng)談道,多無當于圣學,甚且自知己說之不合于經(jīng),遂敢隱陋孔圣、顯斥孟子,心竊鄙之,于是有《經(jīng)義通詁》之作。三十歲以后,又好讀《禮》,苦難記憶,乃分五禮類考之,會粹舊說,斷以己意,撰《吉禮說》,未竟,以兵燹輟業(yè);旋以先人棄養(yǎng),讀《禮》苫次,于小祥后撰《兇禮說》。合訂之,名曰《經(jīng)禮通詁》。又編舊作,雜著文說之無裨經(jīng)史者刪之,非我心得者黜之,約存若干篇,名曰《儆季雜著》。周梼昧不才,妄有撰述,懼見怪于當世,輒藏弆之,不示人。今年四十矣,恐以痼蔽,終身無發(fā)矇日,幸遇有道,敢不就正。所呈《經(jīng)禮通故》兩冊,覬求指示紕繆,俾得改正。果蒙惠教,周將執(zhí)弟子禮,奉全書以拜門下。
[一]此函原未標明具體年份。唐文治《黃元同先生學案》認為此函寫于同治七年(1868)。筆者認為唐氏所言有誤,此函當作于同治六年(1867)。理據(jù)如下:
其一,據(jù)《翁州紫薇莊墩頭黃氏宗譜·翁州紫薇莊墩頭黃氏家乘世略》(上海圖書館藏STJP000922)載,黃以周“生于道光戊子(1828)六月十五日”,函中言“今年四十矣”,可知時年當為同治六年(1867)。
其二,函中言及黃以周此前請譚獻(字仲修)購求俞樾《群經(jīng)平議》一書事。檢周云青《俞曲園先生年譜》[11]、徐澄《俞曲園先生年譜》[12]、鄭振模《清俞曲園先生樾年譜》[13]等,可知俞樾《群經(jīng)平議》于同治五年(1866)四月開雕,同治六年春刻成于杭州。黃以周于刻成當年的三、四月間托譚獻購求《群經(jīng)平議》,于情于理均極妥帖。如作于同治七年(1868),一是黃以周于同治六年(1867)秋赴杭參加鄉(xiāng)試,且不久即入俞樾任總辦的浙江官書局(同治六年四月成立)任分校(黃以周《儆季雜著·愛經(jīng)居雜著敘》:“丁卯(1867年),吾應鄉(xiāng)試不售,旋得書局差?!保雅c俞樾日相交游,固不必再輾轉請譚獻購求;二則同治七年《群經(jīng)平議》已刻竣一年有余,且黃以周已屢次出入杭城,豈有向人請教經(jīng)義而不親自購買一讀為快之理。否則于吳和甫師和俞樾均為大不敬無禮之至,“(以)周時以未讀為憾”云云,也終屬虛偽狡詐之辭。這與黃以周為人為學風格完全相違背。
其三,同治六年(1867)初,俞樾致譚獻函中有言:“黃君元同,和甫同年極所激賞,昔歲書來,曾述及之。所著《經(jīng)禮通詁》,先睹為快。其先德薇香先生《論語后案》,如尚存有印本,亦望寄示?!盵14]揆之本函中“奉拙作數(shù)種轉懇就正”、“所呈《經(jīng)禮通故》兩冊,覬求指示紕繆”、“附呈《論語后案》一部留覽”等語,確定為同治六年所寫,則兩函于時間、事項、情理等均若合符節(jié)。若黃以周復函作于一年多后的同治七年,焉有此理?
[二]吳存義(1802-1868),字和甫,號荔棠。江蘇泰興人。道光十八年(1838)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二十二年(1842),督云南學政,提倡敦樸士風,文風改觀。咸豐中典試云南,留督學政,累遷侍讀學士,署順天府丞。同治二年(1863),署工部侍郎,后出督浙江學政。時軍事初定,士子流散,鄉(xiāng)校廢棄,乃誘進后學,導以經(jīng)、史、小學,文風復興。同治六年(1867)任滿,以病乞歸。七年(1868)九月卒于家。有《榴實山莊遺稿》十卷。譚獻《誥授資政大夫封光祿大夫吏部左侍郎吳公行狀》言其事跡甚詳[15]。
黃以周和俞樾得以相識交游,緣自時任浙江學政的吳存義的推薦。《清史列傳·黃式三》載同治三年(1864),“督學吳存義試寧波,以《明堂考》命題,以周據(jù)隋《宇文愷傳》,謂《考工記》‘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二’為衍文。存義深賞之。”遂致函俞樾推薦黃以周并抄錄黃式三《〈明堂〉步筵說》文寄呈:“存義至寧郡試諸生經(jīng)解,定海廩生黃以周說經(jīng),具有家法。解‘堂修二七’引《隋書·宇文愷傳》為證,詢其所受,則得諸先德薇香先生《〈明堂〉步筵說》?!丁疵魈谩挡襟壅f》即《儆居文集》中說經(jīng)類之一也。謹鈔錄寄呈,可附大著《群經(jīng)平議》卷十四后否?……附鈔《〈明堂〉步筵說》四紙,祈檢入?!盵16]其后吳、俞二人還有相關往還書函多通。俞樾在《春在堂隨筆》卷四中載有事情經(jīng)過。[17]黃以周之名及其學問也自此漸漸為學界所知。
《群經(jīng)平議》是俞樾學問之力作,計三十五卷,是對《周易》《尚書》《周書》《毛詩》《周禮》《考工記》《儀禮》《大戴禮記》《小戴禮記》《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春秋左氏傳》《春秋外傳國語》《論語》《爾雅》等十余部經(jīng)典的經(jīng)義闡發(fā)。完成于同治三年(1864),于同治六年春在杭州刊竣印行,后收入《春在堂全書》第一冊,極為學界所稱重,由此奠定了他在古文經(jīng)學界的地位,也給他帶來了極高的聲譽。其中涉及諸禮內(nèi)容超過全書三分之一,故黃以周“時以未讀為憾”。
[三]譚獻(1832-1901),初名廷獻,字仲修,號復堂,別號糜月樓主。浙江仁和人。同治六年(1867)舉人,歷任安徽歙縣、全椒、合肥、宿松知縣。曾主杭州詁經(jīng)精舍講席。晚年,張之洞延請主講武昌經(jīng)心書院。工詩詞,富藏書。輯有《半廠叢書》,著有《復堂類集》?,F(xiàn)整理有《譚獻集》行世[18]。
黃以周與譚獻年相若,兩人于同治六年鄉(xiāng)試前后相識,不久后經(jīng)譚獻介紹,黃以周入浙江官書局任校理。終生相交相知。譚獻《復堂日記》多載記兩人交往情狀及對其學問評價之語。如同治七年條:“閱定海黃薇香先生《儆居集》稿本。元同上舍之先德也,海濱力學,窮經(jīng)葄史,可謂俊人?!惫饩w十八年(1892)正月二十一日條:“黃元同來談。喪子后,老懷不堪,相對太息?!惫饩w二十一年(1895)九月朔日條:“丁秉衡札至,送閱元同新刻文集,徵實之篇為多。元同不負當代經(jīng)師之目,予終愧泛濫無所成就,讓老友以專門?!惫饩w二十五年(1899)十月二十六日條:“又知黃元同十七日逝于半山墓廬。酸心事相接而至。愿游九地,與老友同棄惡世,攜手無何有之鄉(xiāng)?!狈咧夂腿檐S然如見。
“奉拙作數(shù)種”:具體著作和數(shù)量未明。但從本函下文及同治六年(1867)初俞樾致譚獻函“所著《經(jīng)禮通詁》,先睹為快”語[19],可知《經(jīng)禮通詁》兩冊當在其中。
[四]此前黃以周曾有函請譚獻代為購買俞樾《群經(jīng)平議》,且有包括《經(jīng)禮通詁》兩冊在內(nèi)的數(shù)種著作請譚獻轉交俞樾以求教。從同治六年(1867)初俞樾致譚獻函(見前),可知譚獻已轉交黃以周著作并致意。此“來書”當為俞樾收到由譚獻轉達的著作和求教之意后的復函,可能因為是馬上回復,函中未及對《經(jīng)禮通詁》的評價。故本函后黃以周又有“所呈《經(jīng)禮通故》兩冊,覬求指示紕繆,俾得改正”語。惜乎此“來書”迄今未見行世。
[五]黃以周學問根底、治學理念及方法,基本上承襲自其父黃式三。根據(jù)其留存著作序跋、交游函札等,未見其有除黃式三之外的親炙之師。黃以周在為其父親和自己著作所作的序跋中多次言及其父對其之諄諄教導。如《十翼后錄》道光二十八年(1848)黃以周自序:“家君儆居子學《易》,不分漢、宋門戶……以周幼,先習《禮》,次讀《書》,次誦《詩》,三經(jīng)既畢,然后受《易》。年既長,已能匯萃諸說而問所疑矣。及研討既久,略有會悟,乃承家君命,廣搜‘十翼’之注,不拘時代,擇其醇者而錄之,名曰《十翼后錄》?!煽资ブ洞笙髠鳌芬詫ぎ嬝灾異d,由孔圣之《彖》、爻傳以尋《彖》、爻之恉,‘辭’‘變’‘象’‘占’不敢偏主,傳家學也。”《禮書通故》自敘:“以周六歲入塾識字,七歲讀《小戴記》,謹承庭訓,略識小節(jié)。三十而后,潛研諸《禮》?!标P于黃氏父子《易》學授受遞嬗,韓偉表《黃式三、黃以周〈易〉學序跋谫述》[20]論之較詳,可參見。
[六]《十翼后錄》為黃以周少作,是其最重要的《易》學著作。據(jù)黃式三《易釋》道光二十八年(1848)自序“今歲,子以周廣搜《易》注,編為《十翼后錄》,朝夕問難,因為之校閱而考定”、黃以周道光二十八年自敘等,可知該著初步完成于黃以周21歲左右。其后一直隨帶在身,屢有更訂,直至光緒十四年(1888)年才基本定稿。該書版本目前可見有清華大學圖書館藏七卷本(《中華再造善本》本據(jù)此影印)、國家圖書館藏二十四卷本(《續(xù)修四庫全書》本據(jù)此影?。溆嗍木肀荆ù撕裕?、八十卷本(唐文治《周易故訓訂》跋)均未見。
其體例為,廣搜自漢、魏迄明、清諸儒之“十翼”注四百余家,匯萃諸說,詳稽博考,不拘漢、宋,擇是而從,“取其說之切合事情,與可別存一通以翼經(jīng)、傳者,分時代之先后以錄之”(黃以恭《十翼后錄》序),對顯悖經(jīng)恉、貽誤后學之說法,則以案語方式錄而辨之,最后總成該著,洋洋五十余萬言。雖為少作,但已儼然自成一家氣象。
深得黃以周衣缽真?zhèn)鞯哪陷紩旱茏犹莆闹螌S以周的《易》學著述價值評價極高,認為“先生承家學,最精于《易》”、“先生畢生精力在《易》、《禮》二書”(唐文治《周易故訓訂》跋)、“近世學者但知先生禮學之精髓,未能知其《易》之宏深也”(唐文治《黃元同先生學案》),把《十翼后錄》等易學著述的成就和價值提到了與被學界公認為杰作的《禮書通故》同樣的高度。
關于《十翼后錄》的體例、評價及版本等詳情,可參見韓偉表《黃式三、黃以周〈易〉學序跋谫述》、《清華大學圖書館藏〈十翼后錄〉七卷本敘錄》[21]及韓偉表《〈十翼后錄〉點校說明》[22]等諸文。
[七]唐文治《黃元同先生學案》在引錄的此函中《經(jīng)義通詁》下小字按語“此書后改名《經(jīng)訓比義》”,《黃元同先生學案》著作概略之《經(jīng)訓比義》言“爰著《經(jīng)義通詁》一書”、“晚年改名之曰《經(jīng)訓比義》”。
據(jù)黃以周《經(jīng)訓比義》光緒二十一年(1895)仲冬自題《弁言》“秘藏家塾垂四十年”、咸豐四年(1854)年自序及光緒二十二年(1896)立夏日自跋“右書刊既成”,可知該書完成于其早年時,但一直未刊刻,直到光緒二十二年三月才由南菁書院諸弟子集資刊成。
該書體例如魯林華、閔澤平《點校說明》所言:“全書分為三卷,二十四目。即卷上:命、性、才、情、欲、心、意 ;卷中 :道、理、仁、禮、智、義、信 ;卷下 :忠、恕、靜、敬、剛、中、權、誠、圣、鬼神。此書纂集受到了阮元《性命古訓》的啟發(fā),意在厘正性命、道德、仁義、禮智等基本概念與范疇”,“此書每一條目基本上由三部分組成。首先,援引‘四書’‘五經(jīng)’相關之文;其次,排列前儒諸說;最后,作者加以案語。”[23]
[八]唐文治《黃元同先生學案》在引錄的此函中《經(jīng)禮通詁》下小字按語“此書后改名《禮書通故》”?!抖Y書通故》是黃以周最重要的學術著作。此書“草創(chuàng)于庚申(咸豐十年1860),告蕆于戊寅(光緒四年1878)”(《禮書通故·敘目》),耗時近二十年。其后屢加修訂,至光緒十九年(1893)正式刊刻印行,歷時凡三十四年,是其一生心力之結晶。
《禮書通故》的告成之所以耗時漫長,固然有諸禮精奧繁博難解的原因,但也與黃以周的個人遭際和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密不可分。首先,諸禮之繁復及數(shù)千年積累的諸說之紛紜,搜集和記憶對個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戰(zhàn)。其次,草創(chuàng)未久,即遭遇太平軍于咸豐十一年(1861)九月后接連攻占浙江紹興、鎮(zhèn)海、奉化、寧波等地而不得不中斷著述以避難,即函中所言“兵燹輟業(yè)”。再就是同治元年(1862)五月其父黃式三病作,七月突半身不遂,于十月二十日卒于家(“先人棄養(yǎng)”)。居喪期間(“苫次”),黃以周讀《禮》不輟,周年后(“小祥”)撰成《兇禮說》。僅僅兩文,已費時三載。
《禮書通故》格局宏大,網(wǎng)羅萬象,“上自漢唐,下迄當世,經(jīng)注史說,諸子雜家,誼為旁涉,隨事輯錄”(黃以周《禮書通故敘目》),凡歷代禮制所及,無不兼涉。全書分四十七門,共100卷,凡一百二十余萬言。耗費的時間、精力和心血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禮書通故》一經(jīng)問世,便受到學界的歡迎與好評,“一時士大夫各以先睹為快,踵門索書者駱驛不絕”[24]。俞樾為此書作序,以為與秦蕙田《五禮通考》可“益‘三通’而五”,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評為“最贍博精審,蓋清代禮學之后勁”,章太炎則以為黃以周“作《禮書通故》,三代制度大定”[25],“其說經(jīng)陳事,象物宏肅,超出錢大昕、阮元諸儒上遠甚”[26]。其為“集清代禮學之大成”[27]的崇高學術地位也由此而奠定。
[九]《儆季雜著》是黃以周散見著述與文章的類集。此函中言及的稿本未見。現(xiàn)存版本主要為光緒二十年(1894)南菁講舍刻本。分《禮說》《群經(jīng)說》《史說略》《子敘》《文鈔》五集。其中《禮說》共六卷七十六篇,專釋名物制度,“皆補《禮書通故》所未備”(《禮說》自識)?!度航?jīng)說》共四卷六十四篇,是黃以周治《易》《尚書》《詩經(jīng)》《春秋》《論語》《孟子》《爾雅》等的讀書小記(《群經(jīng)說》自識)。《史說略》共四卷四十二篇,為讀史心得之匯集,以考證為主,兼有史論?!蹲訑ⅰ芬痪硭氖黄?,討論諸子?!段拟n》共六卷近百篇,為各種序跋、書信、傳記碑銘文等文章的集合。這些文章大都是黃以周晚年精心結撰之作,行文老辣,精義紛呈。
[十]俞樾的收錄函及唐文治的轉引都刪除了“四月十二日”這個非常重要的時間信息。這個時間雖然缺少年份,但對于我們推斷該函的具體寫作時間、勾勒黃以周及相關人員的活動軌跡、明確相關事件的節(jié)點等具有十分關鍵的參照作用。
[十一]俞樾的收錄函及唐文治的轉引也都刪除了這句話。但這句話能夠揭示很多方面的內(nèi)容。如除了《論語后案》的學術影響可見一斑外,通過這個信息,還可以將吳存義、俞樾、譚獻、黃以周等人之間的多封書信有序鏈接起來。另外,這個信息還反映了一個很奇怪的情況。
既然俞樾珍藏有這通黃以周寄給他的信函,就意味著他是收到了這封信函的,那么隨信一同寄去的《論語后案》照理也是收到了的。但俞樾在《春在堂隨筆》卷四中卻說:“先生(筆者按:指黃式三)著述甚富,有《易釋》、《尚書啟幪》、……《儆居文集》,俱未刊行。惟《論語后案》曾以聚珍版印之,和甫處有一本,余未見也?!盵28]文中言及寫此文時吳和甫早已于1868年去世,而其時黃以周與俞樾也已在浙江官書局共事較長一段時間了,按一般常理推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沒有機會見到《論語后案》的。亟望有識君子能解此謎團。
注釋:
①[16]上海圖書館編:《俞曲園手札·曲園所留信札》下冊,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215-217,67-70頁。
②俞樾著:《春在堂全書》第七冊,鳳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551-552頁。
③唐文治著:《茹經(jīng)堂文集》(一),上海書店1996年重印,第169-171頁。
④⑦⑨[17][18]俞樾著:《春在堂全書》第五冊,鳳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551-552,530-531,532,435-436,435-436頁。
⑤⑧⑩俞樾著,張燕嬰整理:《俞樾函札輯證》,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102-103,103-104,104-105頁。
⑥詹亞園,韓偉表主編:《黃以周全集》第十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52-554頁。
[11]周云青撰:《俞曲園先生年譜》,《民鐸雜志》1927年第1期,第1-11頁。
[12]徐澄輯:《俞曲園先生年譜》,《春在堂全書》第七冊,第795-819頁。
[13]鄭振模著:《清俞曲園先生樾年譜》,臺灣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
[14][19]錢基博輯:《復堂師友手札菁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687-689頁。
[15][18]譚獻著,羅仲鼎、俞涴萍點校:《譚獻集》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76-78頁。
[20]韓偉表撰:《黃式三、黃以周〈易〉學序跋谫述》,《浙江海洋學院學報》(人文科學版)2010年第4期,第28-32頁。
[21]韓偉表撰:《清華大學圖書館藏〈十翼后錄〉七卷本敘錄》,《浙江海洋學院學報》(人文科學版)2014年第3期,第35-39頁。
[22]詹亞園,韓偉表主編:《黃以周全集》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8頁。
[23]詹亞園,韓偉表主編:《黃以周全集》第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243-2244頁。
[24]黃家鷟,黃家驥撰:《〈禮書通故〉校文》,《禮書通故》光緒十九年黃氏試館刻本,第1頁。
[25]章太炎著:《檢論·清儒》,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83頁。
[26]章太炎著:《太炎文錄初編》卷二《黃先生傳》,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21頁。
[27]梁啟超著:《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梁啟超全集》第十五卷,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525頁。
An Annotation to Letters between Huang Yizhou and Yu Yue——One of the Annotations to Huang Yizhou’s Friend-making Letters
HAN Weibiao
(Library of Zhejiang Ocean University, Zhoushan, 316022, China)
Both Huang Yizhou and Yu Yue were the masters of the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the two men resulted from the recommendation by Wu Cunyi, provincial education commissioner of Zhejiang, in 1864,since which both men wrote each other more often than not. Up to now what we have collectedisonly five letters, including two letters from Huang Yizhou and three from Yu Yue. These letters focus on exchanging viewpoints on ritual study, which not only reflect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men’s academic points of view but also indicates the evolution of the academic points of view and thought of Huang Yizhou himself. On the other hand, these letters also show the rich information at such different levels as academic, political and educational circles, and so on.
Huang Yizhou; Yu Yue; Wu Cunyi;letters;annotation
B249.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8318(2017)04-0042-06
2017-06-07
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地(江南文化研究中心)重點規(guī)劃項目(編號:15JDJN01Z);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項目(編號:11YJA720010);舟山市社會科學重點項目(編號:201150)。
韓偉表(1970-),男,浙江紹興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近現(xiàn)代學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