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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舍身飼虎本生與睒子本生圖像的對應組合關系

2017-11-17 16:32高海燕
敦煌研究 2017年5期

內容摘要:佛教本生故事題材種類繁多,每類故事都有各自的特點和所要突出的佛教義理,作為“布施”和“孝道”類主題的代表,“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在一些佛教石窟中同時出現(xiàn)并呈明顯的對應組合關系。這并不是隨意的拼湊和組合,而是有著深層的歷史、宗教原因,且它們與洞窟里的其他佛教內容往往互相印證,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以此進一步探討麥積山第127窟功德主,更具說服力。

關鍵詞:舍身飼虎本生圖像;睒子本生圖像;麥積山第127窟功德主

中圖分類號:K879.21;K87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7)05-0019-10

在眾多本生故事題材當中,“布施”是最為重要的一類主題,“布施”分為“有形施”和“無形施”,前者又包括“內財施”和“外財施”?!皟蓉斒奔礌奚瞰I自己的身體、頭目手足或血肉骨髓等,以得無上正覺,這是最具殊勝的功德,舍身飼虎本生(又稱薩埵太子本生)可謂這類內容的代表;表現(xiàn)“外財施”的故事常見的有須達拏太子本生和善事太子入海本生等,布施的內容主要為錢財珍寶、食物用品等,這是較為直接,又能被普通信眾接受的施舍方式。李靜杰先生指出:“薩埵太子本生與須達拏太子本生,或其中的一種,經常與《法華經》象征釋迦多寶佛、《維摩詰經》象征維摩文殊組合表現(xiàn),它們之間應存在內在聯(lián)系。就圖像分布而言,龍門石窟賓陽中洞前壁窟門兩側的薩埵太子本生、須達拏太子本生和其上方的維摩文殊圖像以及莫高窟第428窟窟門兩側的薩埵太子本生、須達拏太子本生與西壁法華經變圖像,均呈對稱配置。此二經中都敘述了自我自身布施與所有物布施的內容,而薩埵太子本生和須達拏太子本生恰是這兩類布施的代表?!盵1]換言之,上述這些圖像呈現(xiàn)出對應組合關系。所謂對應組合,指兩類或其以上的圖像在同一佛教石窟中具有相對獨立性(即再無其他同類圖像出現(xiàn)),且位置對稱,構圖和風格均一致。據此可以發(fā)現(xiàn),舍身飼虎本生與另一類題材的代表——睒子本生亦有對應組合關系存在,最具說服力的例證為麥積山第127窟窟頂壁畫,此外還有同屬北周時期的莫高窟第299窟和第301窟窟頂壁畫。以往學界針對這兩種本生故事的單獨研究成果頗豐[2-3],但對其組合對應關系則未有關注,筆者試就這一現(xiàn)象做出分析。

一 兩種本生圖像組合概況

(一)麥積山第127窟中的本生圖像組合

麥積山第127窟建造年代為西魏時期?譹?訛,繪于窟頂四披的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是現(xiàn)存同類題材中規(guī)模最大、最具代表性的兩鋪,氣勢壯觀,場面宏大,運筆自如,生動流暢,人物灑脫,具有明顯的南朝風度。此窟的舍身飼虎本生應據《金光明經·舍身品》而繪,故事從左披開始,依次轉向正披和右披,采取順序構圖,也有逆向的情節(jié)穿插,三披畫面基本包含了這一本生故事的全部主要情節(jié);右披右側部分剝落、漫漶,依經文應繪有起塔供養(yǎng)的場面(圖1)??唔斍芭谋樧颖旧蚤L卷連環(huán)畫形式從右向左展開,表現(xiàn)了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圖2),其經文依據應為《佛說睒子經》。

(二)莫高窟中的本生圖像組合

莫高窟第299窟(建造年代為北周時期),覆斗形頂,睒子本生繪于窟頂西披、東披和北披,情節(jié)由兩側向中間推進。西披北側畫迦夷國王騎馬出行;北披展現(xiàn)國王引箭拉弓,誤射在泉邊汲水的睒子;東披北側繪國王拜見盲父母,情節(jié)由南向北發(fā)展,表現(xiàn)國王帶領盲父母看視睒子。故事的結尾——盲父母伏地哭號、梵天下界灌藥、睒子復活則安排在東披和北披的轉角位置,較為醒目。舍身飼虎本生位于窟頂西披和南披,殘損嚴重,只能見到西披南側三王子辭宮情節(jié)以及南披西側三王子騎馬出游情節(jié)。這兩鋪圖像畫面清晰,色彩艷麗,每個故事的畫面分布于三個不同的披面上,有的地方有轉折,但整體屬于連環(huán)畫式。按照窟頂壁畫對稱分布的安排,舍身飼虎本生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順序應與睒子本生相同,從南披中部繼續(xù)向東順序發(fā)展,再折向東披并結束于東披中部(圖3)。

莫高窟第301窟(建造年代亦為北周時期),覆斗形頂,兩鋪本生壁畫與第299窟十分相似,分別位于窟頂南披、東披和北披,舍身飼虎本生從南披西側開始,按情節(jié)順序發(fā)展向東推進(圖4、5),故事從三王子辭行離宮開始,在騎馬游獵、泉邊休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大小共八只老虎,畫面轉向東披,支走二位兄長的薩埵以竹枝刺頸,跳下懸崖,橫臥虎群當中,眾虎圍繞啖食。緊接著二王兄飛騎回宮報信,下方展現(xiàn)國王夫婦伏在薩埵尸骨旁悶絕悲號。畫面最北端繪起塔供養(yǎng)。睒子本生緊接著由窟頂北披展開,不同的是情節(jié)安排是由兩端向中間發(fā)展,畫面西側上部,三座草廬空出一座,旁邊的睒子正精心侍奉盲父母,東部則繪國王出游打獵,誤射泉邊汲水的睒子,此后情節(jié)又轉到西側下部,順次向東發(fā)展:國王來到草廬前向盲父母告知噩耗并帶領盲父母看視睒子,二位老人伏在睒子身邊伸臂哭號,國王站立一側。上部繪梵天下界送來神藥,預示睒子復活(圖6)。這兩鋪壁畫清晰、完整,情節(jié)一目了然,畫面風格一致,明顯呈對稱布置。

由上可以看出,這些佛教石窟中的舍身飼虎本生與睒子本生圖像,就相對獨立性、繪制位置以及構圖風格而言,均為對應組合關系。

我們應該注意,這兩種本生故事是漢傳佛教藝術中的常見題材,它們各自獨立表現(xiàn)的情況比作為對應組合配置出現(xiàn)得更多更廣(基本集中在北朝至隋代);除上述3個洞窟外,在中原內地,同時雕繪這兩種本生故事的佛教造像和洞窟數(shù)量也很可觀,參見下表(表1)。

以保存本生故事壁畫最多的敦煌莫高窟為例,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單獨入畫的數(shù)量分別是6幅和8幅,且全部集中在北朝至隋代,同時繪有這兩種本生壁畫的洞窟達4個,也就是說,在北朝至隋代的莫高窟中,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同時被繪出的頻率等于或高于它們單獨出現(xiàn)的頻率。在第417窟窟頂另外繪制了以慈悲救度為主題的流水長者救魚本生,再無其他佛教故事表現(xiàn);第302窟故事畫內容非常豐富,除睒子本生外,全部展現(xiàn)以舍身飼虎為代表的“內財施”故事。筆者認為,這并不是隨意的拼湊和巧合,類似舍身、施頭、剜眼、割肉這樣的行為,與以儒家文化為根基的中國傳統(tǒng)觀念格格不入,卻頻繁與蘊含儒家精神的睒子本生同時表現(xiàn),這種情況也出現(xiàn)在北魏佛教造像上,其原因值得深思。endprint

表1所列洞窟與造像中,除這兩種本生故事外還有其他同類題材一起出現(xiàn),且在位置、風格和表現(xiàn)形式上,無法簡單判斷兩者之間的關系。但我們并不能因此忽視這兩種本生故事因內涵和義理的特點而具備的共性與關聯(lián)以及由此產生的對于功德主或修造者的特殊意義。如寶頂山大佛灣第17窟(龕)大方便佛報恩經變,以傳達佛教尊崇孝道精神、調和儒釋為主要意圖,在包括“因地為睒子行孝”的12組經變圖中,亦出現(xiàn)了“因地修行舍身濟虎”。中國的孝文化發(fā)展至宋代,可謂已在意識形態(tài)和思想文化領域中堅實扎根,被推崇至極,在如此大環(huán)境下,這兩種本生圖像又一次同時出現(xiàn),它們之間的關系,恐不能僅僅作為個案處理。為了進一步說明問題,筆者以對應組合關系最為明顯的麥積山第127窟、莫高窟第299、301窟為例,對這兩種本生圖像的組合進行討論。

二 本生圖像組合原因探析

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孝道可謂中國社會最根本的道德基礎,自強調出世的佛教傳入中國后,為調和其所提倡的修行標準與儒家傳統(tǒng)倫理之間的矛盾,采取了各種方法,睒子本生即是為此作出的調整和妥協(xié),這是學界長期以來對睒子本生的定義,該觀點并無大謬,更準確地說,中國漢地的睒子本生應是大乘佛教孝親觀與儒家倫理思想相結合的產物。另一方面,以人本主義為根本精神的儒家文化對踐行孝道的標準無論如何也不會達到“舍身”的程度,《孝經》即開宗明義地宣揚:“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盵4]舍身飼虎本生強調犧牲奉獻精神,薩埵不顧父母兄長之留戀親情,將自己的肉身施于虎口,這與睒子本生所宣揚的“孝親”精神實有沖突和矛盾。薩埵的行為怎能被遵從“百善孝為先”的中國人所理解和接受,并與睒子本生作為組合同時出現(xiàn)?這或許是佛教義理與儒家孝道相融合的又一力證。

(一)睒子本生與儒家倫理

在佛教與儒家傳統(tǒng)倫理觀念相調和的過程中,睒子本生發(fā)揮了不可小覷的作用。我們來提取漢譯佛經中睒子本生突出的五點內涵:(一)睒子下生為本來意欲入山修行的盲父母作子,二老因歡喜便留樂世間,睒子說服父母,將家中財物施盡俱共入山,可謂誠信守諾,無私布施。(二)睒子在山中長年奉養(yǎng)盲父母,盡心盡力,無微不至,可謂大孝。(三)睒子與動物們和睦相處,從未行傷害之舉,他身披鹿皮前往河邊汲水,是因為不想驚擾飲水的麋鹿,這是仁愛之舉。(四)當被國王誤射,即將命終之時,睒子對奪取自己生命的人并不怨恨,只要求國王替自己繼續(xù)照顧無依無靠的盲父母,展現(xiàn)出忠君和孝道精神。(五)國王因誤射睒子而懊悔萬分,他親自前往盲父母居所懺悔謝罪,并履行諾言,決心將二位老人供養(yǎng)終身,表達出誠信和仁愛精神。此外,我們注意到很多北朝時期的睒子本生壁畫中,國王在向盲父母報告噩耗時,往往呈跪姿。國王下跪是表示懺悔與禮節(jié),但卻與君權至上的觀念相違背。而在這里,國王以一位強勢統(tǒng)治者的恭敬之態(tài),表達了敬老愛民的仁善一面,在另一個層面上是符合中國國情的,同時平衡了君權與孝道的沖突面。儒家思想同樣提倡仁愛,“仁”的基本含義就是“愛人”,以仁為本的孝道是儒家文化的核心,《論語·學而》曰“孝弟(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5],即孝是仁之根本。可以說,整個睒子故事完整體現(xiàn)了儒家所宣揚的一切道德行為標準,尤其于仁愛孝道思想更為突出。這應是睒子本生在各類反映了孝親觀的佛教故事中流布最廣、出現(xiàn)最多的主要原因。如須阇提太子割肉濟父本生也同樣反映了孝道思想,但就故事內容看,它缺少了睒子本生中那些與儒家思想更為貼切的東西。

睒子本生之成功,是由各方面原因使然。兩漢及魏晉是中國歷史上明確“以孝治天下”的時代,佛教又恰是此時傳入中國并試圖立足;中國傳統(tǒng)的孝觀念勢力強勁,不可移易,而佛教教義本身與孝道并無大的悖逆;睒子故事中透射的幾種精神均與儒家思想契合。在一個需要樹立典范的時代,佛教選擇了睒子本生,儒家接受了睒子本生,于是這一佛教故事便廣為傳布直至走進千家萬戶。

(二)修行與孝道的融合

比較舍身與孝親兩大類題材的常見本生故事,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舍身飼虎本生就內容而言,與睒子本生之間存在著微妙聯(lián)系:不少載有這兩種本生故事的經典在敘述薩埵、睒子死后,都突出描述了父母抱著兒子的尸體哀號悶絕,仰天痛呼,這種情節(jié)的相似在其他本生故事中很罕見,可見它們之間的故事內涵有著共同之處,即舍身與孝道之外,父母對孩子的悲憫憐愛與不離不棄,又一次與中國人的傳統(tǒng)情感相符。

再進一步分析佛經,睒子故事一開始即強調:“人有父母,不可不孝。道不可不學,濟神離苦,后得無為,皆由慈孝、學道所致?!盵6]與“孝”相比,“學道”以達“濟神離苦”才是最終目的,行孝只是一種手段而已。從佛教修行的動機來看,濟神離苦不正是舍身所要達到的目的?薩埵為利益眾生而艱難修行、悟道,直至舍棄肉身;睒子行孝亦為修道得佛果,二者的終極目標其實是一致的。佛教不但提倡入世的孝道,更提倡出世的大孝,即不僅父母在世時必須盡孝供養(yǎng),更須重視父母內心的超脫,要勸導他們信奉佛法,行善修道,以資終成正果,解脫生死輪回。換言之,佛教為行孝設定了一個最終目的,就是要使父母修得正果,功德圓滿,認為這才是行孝的本質。睒子勸父母舍盡家財,入山修道,便是突出了這一大孝。而在眾多表現(xiàn)“內施財”的本生故事中,唯有舍身飼虎本生蘊含此理念——二王子“贊嘆其弟功德”[7],國王王后及眾人為薩埵的遺骨起塔供養(yǎng),他們理解并尊重了兒子的行為,薩埵用生命換來其父母兄長的悟道。另一記載該故事的《賢愚經·摩訶薩埵以身施虎品》更是直接敘述了這種思想:

摩訶薩埵命終之后,生兜率天,即自生念:“我因何行來受此報?”天眼徹視,遍觀五趣,見前死尸,故在山間,父母悲悼,纏綿痛毒。憐其愚惑,啼泣過甚,或能于此喪失身命,我今當往諫喻彼意。即從天下,住于空中,種種言辭,解諫父母。父母仰問:“汝是何神?愿見告示?!碧鞂笤唬骸拔沂峭踝幽υX薩埵,我由舍身濟虎餓乏,生兜率天。大王當知:有法歸無,生必有終,惡墮地獄,為善生天,生死常涂。今者何獨沒于憂愁煩惱之海,不自覺悟勤修眾善?”父母報言:“汝行大慈,矜及一切,舍我取終。吾心念汝,荒塞寸絕,我苦難計,汝修大慈,那得如是?”于時天人復以種種妙善偈句報謝父母。父母于是小得惺悟,作七寶函,盛骨著中,葬埋畢訖,于上起塔。[8]endprint

雖然上文所舉舍身飼虎圖像的佛經依據為《金光明經·舍身品》,但其所暗含的精神實質是與《賢愚經》一致的——用舍身行為引導父母兄長“惺悟”,理解因果報應進而信奉佛法,這是薩埵太子本生在反映犧牲奉獻精神之外,同樣欲表達的主題。我們在同類題材的其他故事中,是感受不到這種思想內涵的。

綜上所述,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在各自的內容主線之外,有著共同的精神主旨——修正覺之佛果,行出世之大孝。換而言之,修行和孝悌——佛教與儒家兩大倫理基礎在這兩種本生故事中巧妙地融會貫通,交相輝映。它們之間表面的沖突和矛盾,又恰是其契合共融之處,這兩種故事所共同體現(xiàn)的思想內涵,是任何其他題材的本生故事組合所不能比擬的。文中所舉石窟的設計者與創(chuàng)造者應是熟讀佛經,深有體會,選擇這兩類故事以組合形式表現(xiàn)出來,用意頗深,值得尋味。

三 本生圖像組合與其他塑繪內容的關系

這兩種本生故事除了以對應組合關系出現(xiàn)外,與洞窟中其他題材內容也互相關聯(lián),從而形成了整體單元的有機布局,反映出一定的佛教內涵。

麥積山第127窟的設計者對窟內壁畫題材的選擇與安排用意頗深:窟內最顯著的正壁繪制涅槃經變,下方為一佛二菩薩說法圖,體現(xiàn)出佛陀涅槃的真諦;左壁繪制維摩詰經變,作最常見的維摩、文殊對坐問答圖,闡釋“不思議解脫法門”的修行之道;右壁繪制的西方凈土變則為虔誠的信眾展示了一個徹底擺脫生死輪回、美妙至極的佛國世界;前壁上部的七佛照應了涅槃觀;下部的地獄變以表達十善十惡為重點,告誡修行者要行善積德,相信因果報應輪回,同時與凈土變形成鮮明的對比,教化作用更加深刻;窟頂四披的舍身飼虎和睒子本生表示在通往涅槃和凈土之路上,必須具備布施、奉獻、忍辱和犧牲精神,同時融入了中國傳統(tǒng)儒家文化所倡導的忠君孝親思想;窟頂正中的帝釋天巡視圖?譹?訛再一次強調了行善擯惡思想。綜觀整體造像內容,第127窟的主導宗旨是宣傳大乘佛教,突出“一切無量眾生皆有佛性”以及舍身修道與孝親思想,窟中每鋪壁畫的題材內涵都與舍身飼虎或睒子本生有著佛教義理上的聯(lián)系。

涅槃是超脫生死的境界,薩埵慈悲矜愍,施舍肉身,證得佛果;睒子身死命終,無恨無怨,感動帝釋而得重生,都與涅槃思想有相通之處。大乘的涅槃不只是追求個人的解脫,還重視眾生的解脫。菩薩以“自覺覺他”的行為作出榜樣并起到教化作用,隨著眾生的逐漸覺悟,轉污染為清凈,最后達到涅槃。不妨推測,薩埵舍身的最終宏愿,便是成就世間眾生的涅槃凈土。而本生、涅槃和七佛圖像的組合,則強調了佛境和佛陀的延續(xù)不絕,永不滅度。

《維摩詰所說經·佛道品》中,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怎樣才能通達佛道,維摩詰說:“行于非道,是為通達佛道。”[9]具體而言,菩薩應克服所處境地的各種污穢險惡、惱瞋愚癡、慳貪恚亂,其中包括“舍內外所有,不惜身命”[9]549,要勤修功德,通達智慧,度諸眾生,才能達到不生不死的涅槃境界。此外,《維摩詰所說經·不思議品》云:

迦葉!十方無量菩薩,或有人從乞手足耳鼻、頭目髓腦、血肉皮骨、聚落城邑、妻子奴婢、象馬車乘、金銀琉璃、車磲馬碯、珊瑚琥珀、真珠珂貝、衣服飲食,如此乞者,多是住不可思議解脫菩薩,以方便力,而往試之,令其堅固。[9]547

這里同樣強調布施的重要性,包括對血肉皮骨的舍棄。在《維摩詰所說經·佛國品》中,寶積菩薩請釋迦牟尼說諸菩薩凈土之行,佛祖言六波羅蜜之法(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即菩薩凈土,其中布施的內容包括身體,甚至生命。可見,在維摩詰思想中,舍身是行菩薩行、現(xiàn)于涅槃的重要一環(huán)。以上所述,都在舍身飼虎本生中得到了體現(xiàn)和印證。

凈土是佛教描繪出的遠離污穢和惡道、沒有痛苦、妙相莊嚴的極樂世界,也是佛、菩薩和弟子居住的地方,更是眾信徒們仰望和追求的理想目標。十善、十惡講述因果報應,教化眾人行事要有善惡之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睒子本生強調孝道為善,“上下相教,奉修五戒,修行十善”[6]438;薩埵太子舍棄肉身于虎口,正是行大善之舉,從人善至一切眾生善。睒子至孝,父母悲痛哀號,觸動梵天,重獲生命;薩埵舍身,自己因此修成佛道,往生兜率天宮彌勒凈土,無論是死而復生還是往生凈土,都是睒子和薩埵追求向往的完美世界,與凈土變中描述的極樂佛國本質上是相同的。

莫高窟第299窟和第301窟的洞窟形制和主要題材內容非常相似,崖面位置相鄰,開鑿年代應比較接近,相互之間深受影響,除本生組合外,主要塑繪內容有倚坐佛和千佛。莫高窟北朝時期的倚坐佛像中多數(shù)是彌勒佛,但也有釋迦佛,這兩窟中的主尊倚坐佛像應為釋迦牟尼佛,因為窟頂所繪本生故事注重強調佛的過去,其所傳遞的是佛祖累世修行菩薩道而成正覺的精神,與釋迦佛有著內在的傳承聯(lián)系。

千佛作為禪觀對象,與本生故事發(fā)揮著雷同的作用。北朝佛教在宗教行為上非常重視禪修,觀像、造像、禮拜、供養(yǎng)都是禪僧修行的重要實踐內容。從廣義來看,修禪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為觀佛,要求禪僧認真觀察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繼而滅絕一切塵世的雜念,進入無限美好的佛國世界;二為不凈觀,與觀佛的美妙相反,為了對治眾生執(zhí)人身為凈的貪著妄念,認為肉身是粗鄙的、污染的,是執(zhí)障,進而無限將其丑化。《觀佛三昧海經》卷7《觀四威儀品》言修禪還須觀本生故事:“爾時世尊,還攝神足,從石窟出,與諸比丘游履先世為菩薩時,兩兒布施處,投身餓虎處,以頭布施處,剜身千燈處,挑目布施處,割肉代鴿處?!盵10]說明刻畫舍身飼虎等本生故事,目的之一即是作為修禪觀像時的對象。同時還應注意到,對應不凈觀的理論,就舍身飼虎本生而言,肉身是修禪入定的執(zhí)礙,應當被翦滅、舍棄,將其交付虎口既拯救了苦海眾生,又完成了精神上的升華,于是作為一種轉識成智的標志,與如千佛等其他禪觀對象一同出現(xiàn)?!督鸸饷鹘洝ど嵘砥贰吩诿枋鏊_埵的內心獨白時言:“若舍此身,即舍無量癰疽瘭疾百千怖畏,是身唯有大小便利,是身不堅,如水上沫,是身不凈,多諸蟲戶,是身可惡,荕纏血涂,皮骨髓腦共相連持。如是觀察甚可患厭,是故我今應當舍離,以求寂滅無上涅槃,永離憂患無常變異……”[7]353此處表露了佛教對于世俗肉身的厭棄,與禪觀思想不謀而合。endprint

此外,第299窟西壁龕外下南、北兩側分別繪鹿頭梵志和婆藪仙,這種情況下,主尊多數(shù)應是釋迦佛。又據張元林先生的觀點,鹿頭梵志和婆藪仙形象皆宣揚佛法之偉大、萬能和佛教的因果報應之說,并與佛道之爭有關[11]。這與麥積山第127窟的十善十惡圖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而佛道之爭更可作為第299窟開鑿受北周武帝廢佛影響的佐證(后文將述)。

四 本生圖像組合與相關歷史背景

金維諾先生曾指出,麥積山第127窟“似是武都王元戊為母乙弗后建造之功德窟?!盵12]鄭炳林、沙武田二位先生通過對第127窟形制、造像、壁畫以及相關歷史背景的全面考察,進一步推論其為西魏乙弗后之功德窟,而洞窟的主要主持營建者是乙弗后之子、秦州刺史武都王元戊,洞窟內的所有內容有一個明顯的主題,就是對乙弗后之死的深切懷念[13]。目前并沒有確切材料能夠證明第127窟的功德主身份,筆者從本生故事組合的角度推斷,上述結論具有一定客觀合理性。

乙弗后是西魏文帝元寶炬的皇后,“性好節(jié)儉,蔬食故衣,珠玉羅綺絕于服玩。又仁恕不為嫉妒之心,帝益重之。生男女十二人,多早夭,唯太子及武都王戊存焉?!盵14]東、西魏分裂之初,原依附于北魏的柔然阿那瓌的勢力開始強大起來,為了增強各自的實力,“東、西魏競結阿那瓌為婚好”[14]3264。西魏方面,文帝大統(tǒng)四年(538)二月,“以乙弗后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后”[15],頭兵女郁久閭氏成為皇后,但仍心存嫉妒,乙弗后被徙居秦州,“依子秦州刺史武都王。”[14]506乙弗后的離去令文帝懷念不已,甚至有“追還之意”,柔然公主或許對此有所察覺,于是“[阿那瓌]后遂率眾渡河,以廢后為言,文帝不得已,遂敕廢后自殺?!盵14]3264乙弗后是西魏政權討好柔然而獻出生命的政治犧牲品,窟內的舍身飼虎和睒子本生的組合,其功能即為凸顯乙弗后的“舍身”精神和表達武都王作為兒子對母后深切的孝親與懷念之情。

薩埵太子本生壁畫的繪制寓意十分明確,乙弗后之死帶有濃烈的悲劇色彩,無奈,卻又意義重大。中國封建社會的女子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作為男人的依附,罕有所謂的人生價值,皇室女子更要時刻準備為政治、權力、戰(zhàn)爭等等一系列因素奉獻婚姻、幸福乃至生命。敕命乙弗后自殺之前,文帝說:“豈有百萬之眾為一女子舉也?雖然,致此物論,朕亦何顏以見將帥邪!”[14]507顯然,一個女人的生命能夠避免一場殘酷戰(zhàn)爭,能夠挽回百萬性命,豈不值焉?乙弗后奉敕,“揮淚謂寵曰:‘愿至尊享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盵14]507何其悲壯!乙弗后卒時年僅31歲,以其之死比喻“舍身”精神,毫不為過。而祈盼母后如薩埵般得成佛果,往生凈土,也是作為兒子的武都王虔誠的心愿。睒子本生,突出表現(xiàn)的是洞窟的實際出資者武都王個人的功德,即強調一個“孝”字。乙弗后臨死前,“因命武都王前,與之決。遺語皇太子,辭皆凄愴,因慟哭久之。侍御咸垂涕失聲,莫能仰視?!盵14]507生死決別之際,深厚的母子之情令人慟容,悲傷至極。武都王借這樣一鋪壁畫,表達了對母后的孝敬與懷念。這幅睒子本生空間面積很大,但卻沒有繪出睒子復活與盲父母復明這樣重要的情節(jié),有可能是武都王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對父皇逼殺母后的憤恨不平。面對母親之死,武都王在悲慟之余仍懷有虔誠的愿望:希冀母親通過舍身行為成就功德圓滿,“修正覺之佛果,行出世之大孝”在第127窟內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詮釋。

將該窟放置大環(huán)境之下,西魏時期統(tǒng)治階級是非常重視孝道思想的,大統(tǒng)年間西魏重臣蘇綽草擬并頒布的六條詔書中,首先即強調“先治心,敦教化”,稱“教之以孝悌,使民慈愛;教之以仁順,使民和睦;教之以禮義,使民敬讓。慈愛則不遺其親,和睦則無怨于人,禮讓則不競于物。三者既備,則王道成矣。此之謂教也。先王之以所以移風易俗,還淳反素,垂拱而治天下以至太平者,莫不由此。此之謂要道也。”[16]要求各級官員要親自實踐仁義、孝悌、忠信、禮讓等美德。當時六條詔書的主要制定者蘇威(蘇綽的弟弟)曾上疏隋文帝言“唯讀《孝經》一卷,足可立身治國,何用多為!”[17]可見當時西魏的關中世家大族對孝道教育非常重視。這樣的風氣自然會在當時社會上層王室貴族開鑿的石窟中有所反映。

根據《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第299和第301窟都屬于第四期洞窟,時代始于西魏大統(tǒng)十一年(545),下迄隋初開皇四、五年(585—586)之前[18]。李崇峰先生將這兩個洞窟的開鑿年代比定為北周武帝病死,宣帝宇文赟繼位之后,大約為578—584年左右[19]。筆者推測,第299窟和第301窟應建于北周武帝廢佛之后不久。根據《集神州三寶感通錄》的記載,周武帝廢佛的詔令也曾推行到瓜沙地區(qū)[20]。這兩窟中僅有的兩幅本生故事壁畫——舍身飼虎和睒子本生,應與廢佛帶來的影響有關,為說明問題,茲錄《佛祖統(tǒng)紀》的相關記載如下:

[建德]二年(574)二月,集百僚僧道論三教先后,以儒為先,道次之,釋居后?!奂佬荚唬骸傲浫褰逃谑罏橐?,真佛無像空崇塔廟,愚人信順徒竭珍財,凡是經像宜從除毀。父母恩重,沙門不敬,斯為悖逆之甚,國法豈容?并令反俗用崇孝養(yǎng)。”……三年五月,帝欲偏廢釋教?!魅障略t,并罷釋道二教,悉毀經像,沙門道士并令還俗。時國境僧道反服者二百余萬。六月詔釋道有名德者,別立通道觀,置學士百二十員,著衣冠笏履,以彥琮等為學士。沙門道安有宿望,欲官之,安以死拒,號慟不食而終(前曾作《二教論》)。法師靜藹聞詔下,詣闕奉表求見,帝引對,極陳毀教報應之事,帝改容謝遣之,遂遁入終南山,號泣七日,坐磐石,引刀自條其肉,掛腸胃于松枝,捧心而卒,白乳旁流,凝于石上,聞者莫不流涕。[21]

周武帝廢佛,除了經濟軍事原因之外,重儒尊道也是一個重要方面,佛教的不事君親、祖先、家庭等,與儒家理念相矛盾,而廢佛期間,抨擊佛教最主要的一個方面即是佛教徒出家后不侍奉父母。睒子本生作為反映“孝親”思想的代表故事畫,被繪制在這一時期的洞窟中,正是佛教徒利用自己的陣地向儒家傳統(tǒng)文化靠攏并取得皇帝支持,以回應對佛教的反對和抨擊。宣帝興佛之后,佛教重新開始隆盛,終隋一代不衰,儒釋二教既有沖突亦相融合,佛教徒們始終積極向儒家思想靠攏,睒子本生的流行是符合當時歷史現(xiàn)實的。偏廢釋教的過程中,不乏高僧大德?lián)砜範?,更有如道安、靜藹等采取極端行為者,他們?yōu)榉鸱ǐI身之精神與“舍身”而修成正果如出一轍。舍身飼虎本生中薩埵太子肉身雖然滅度,但法身存在,其內涵除表達佛教信徒對沙汰釋教的惋惜,“舍身”僧人的崇敬,亦暗示佛境的輪回不滅。endprint

五 結 論

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以組合對應的形式出現(xiàn),反映出佛教“修行”和儒家“孝悌”思想的結合,在與洞窟內其他題材相互照應的同時,也具有更深層次的歷史背景和傳統(tǒng)文化內涵。在進一步判斷麥積山第127窟的建造者和功德主時,這兩種思想的結合更得到彰顯:武都王借洞窟壁畫欽贊母親的修行舍身之舉,在他的眼中,乙弗后已經修成佛果。同時,對于一個信佛者來說,使父母證得佛果是大孝,縱然武都王對母親的離世悲傷又憤懣,但在內心深處還是無奈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并用“修正覺之佛果,行出世之大孝”的心理暗示來安慰自己,祭奠母親在天之靈。

李崇峰先生認為,莫高窟主題故事畫移至窟頂,可能是受麥積山的影響才出現(xiàn)的,而有些故事畫的題材,可能也與麥積山石窟壁畫有某種不可分割之淵源關系,以第127窟睒子本生為例,其與莫高窟北朝晚期的睒子本生有許多相同之處[19]69。麥積山第127窟的修建很可能影響到之后的莫高窟第299和第301窟,雖不能就現(xiàn)有資料推測后者的功德主或供養(yǎng)人身份,但在北周提倡孝道的大環(huán)境下,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些石窟的開鑿者有著與武都王相似的初衷。在佛教思想和儒家倫理不斷沖突斗爭、融合并蓄的過程中,一些佛教信徒領悟到了舍身飼虎本生和睒子本生特有的內涵,將它們以組合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傳達更深層次的“孝行”理念,這可謂是來自異域的佛教“孝”觀和中國傳統(tǒng)儒家倫理“孝道”相互吸收、融合的典型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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