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
是的,我承認,我就是那種習慣留東西的人。
家里到處都是這樣那樣的東西。隨手挑一件,就足夠吹噓半天,寫一篇文章實屬等閑。
更何況這些年我的珍物有增無減,甚至讓我有了寫一本書的念頭。
雖然我最終交出的稿件里,選擇以音樂人創(chuàng)作時用的筆與制琴師用的刀具為主題,但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用了三個星期試著去說明八顆干癟的糖炒栗子對我人生的意義。
而決定寫栗子,是忍痛排除了小女兒的口水巾、寫詞用的卡式錄音機、幾十首歌詞手稿、打工的錢買的第二張黑膠唱片等之后,所做的決定。
我知道這看似荒謬,但是絕對真實。
我遭遇的情況是往往還未動筆,思緒便已開始紛飛。對往事的感懷掛念,淹沒、取代了交稿的緊迫感。
老實說,我因此對我的書房進行了一次“考古發(fā)掘”。
如果您現(xiàn)在開始讀這本蘊含深情的小書,您馬上要發(fā)現(xiàn),書里被作者提起,牽腸掛肚視為珍寶的,沒有一樣是世俗見解中所謂的價值高的東西。
但是我以為我的這些文章所透露的信息是極有意思、有價值的。
因為不管您對此書作者的認識與了解是如何形成的,這些文章都會是最誠實的增補。
它們透露了作者的心性、人生的樣貌、經(jīng)歷的曲折。
其中的蛛絲馬跡必然會帶領(lǐng)您與您先前了解的作者形象對應(yīng)、暗合。
是的,我的珍物有增無減。
我決定留下我給娘捏腳時用來裝乳液的塑料罐子,制琴時從音梁上鑿下來的刨花……
我認真地想,等我更老了,我的珍物會是身上的老年斑。
那是時間給我的專屬,平凡卻無價的歲月的勛章。
(吳家璇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珍物: 中國文藝百人物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