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芬 林日舉

海南苗族首領陳日光的四次人生抉擇

王啟芬 林日舉

陳日光是海南苗族人民現(xiàn)代的首領和精神領袖，他一生經(jīng)歷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擇。第一次抉擇是選擇信仰基督教，第二次抉擇舍棄基督教并創(chuàng)建“拜盤皇教”，第三次抉擇是投身抗日和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斗爭，第四次抉擇是被捕后舍身取義。他在人生的最后階段譜寫了輝煌的篇章，成為一名真正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革命戰(zhàn)士。在他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擇的背后，其實是他心中一直固守著的民族情懷在為他做支撐。

陳日光；四次人生抉擇；民族情懷

陳日光是海南苗族人民現(xiàn)代的首領和精神領袖。他一生經(jīng)歷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擇，最終他從虛幻的世界回到現(xiàn)實的斗爭中來，投身到抗日和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斗爭中，被捕后舍身取義。時至今日，他仍活在海南苗族人民的心中。一直以來，記載陳日光生平事跡的著述為數(shù)不多，研究文章更是少之又少。有的著述僅就陳日光如何信仰基督教、叛教和創(chuàng)建拜盤皇教過程作描述，有的著述僅輕描淡寫地敘述陳日光參加抗日、反抗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至于是什么支撐著他的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擇，促使他最后走上抗日和反抗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的民主革命道路，從而轉(zhuǎn)變成為海南苗族人民最杰出的民主革命的代表人物，一直沒有深入進行探討和研究。本文就此問題試進行論述，以求客觀地了解陳日光從一個宗教首領到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革命戰(zhàn)士的心路歷程，這既有助于我們?nèi)娴卣J識這一歷史人物，也有助于我們客觀地評價這位歷史人物。

一、陳日光第一次重要的人生抉擇：舍棄原民族宗教改信仰基督教

陳日光于1883年出生在五指山腳南脫村［1］75。據(jù)海南有關(guān)方志記載，海南苗族來自廣西境內(nèi)，是作為“苗兵”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被明朝政府征調(diào)來崖州樂定營（今海南樂東境內(nèi)）屯守，以防這一地區(qū)的黎族再次掀起反抗明朝統(tǒng)治的斗爭——不久前那里曾發(fā)生過一次規(guī)模頗大的黎族人民的起義斗爭。當時他們被稱為“藥拏手”［2］，“后營汛廢，子孫散居山谷，仍以苗名，至今猶善用藥弩……不耕平土，僅伐嶺為園，以種山稻”［3］。除此，我們在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作田野調(diào)查時，曾在苗族地區(qū)收集到兩則傳說：一則是說苗族由于戰(zhàn)敗，五姓苗人（盤、李、鄧、蔣、趙）從大陸向海南退走，正在“三月三”這天到達海南島。另一則說苗人是從廣西乘著船到海南島上來的，當船到海中時曾遇上狂風惡浪，幸得神靈保佑，才終于登上海南島。他們第一個居住點是一個盆地，當時稱為“凰田”。苗人將這一盆地開墾成一片良田，但統(tǒng)治者經(jīng)常派人進村搜刮，并要將苗人斬盡殺絕。為了避此禍患，苗人丟棄家園逃往大倫山中(即今海南樂東縣尖峰嶺)，后來這些劫后余生的苗族人又屢遭統(tǒng)治者的追剿，于是被迫在中部高山大嶺中過著遷徙不定的山居生活［4］①。到了陳日光這一代，苗族遷瓊已有了300多年，陳日光即遷瓊苗族第十三代，美國傳教士稱之為“森林之子”［5］86。據(jù)載，陳日光“自小聰明好學，十歲能背誦‘盤古皇經(jīng)書’。長大后力氣過人，善獵，能單獨斗殺山熊”［6］752。非但有才干，還“很會說話，又能為苗胞仗義執(zhí)言抱不平”［7］，通曉黎話漢語，“富有膽略，勇于創(chuàng)新，善于隨機應變”，是當時海南苗族中杰出的人物，二十二歲那年（1905年）被憫安撫黎局興隆黎團總長鐘啟楨任命為南茂、中平、加福、加略、三加、河濫六峒總管②，是全島苗族中被任命為總管的唯一之人［8］78-79。

1915年，由于發(fā)生變故，陳日光的人生處于一個十字路口。

1913年的一天，他上山打獵時被熊抓傷右眼皮下，之后使用傳統(tǒng)的苗藥醫(yī)治均無法治愈，傷口出現(xiàn)惡化，導致“眼珠露出，淚水常流，十分痛苦”［1］77。至1915年的一個偶然機會，他聽到來苗區(qū)做生意的樂會籍漢商蘇世仁描述瓊東縣嘉積市基督教福音醫(yī)院免費為人治病的具體情況，于是請求他帶路，倆人翻山越嶺來到瓊東縣嘉積市基督教福音醫(yī)院求醫(yī)。據(jù)記載，嘉積基督教堂會創(chuàng)建于1900年，創(chuàng)辦者乃美國長老會海南島傳教團牧師F．P．杰爾彌森（中文名為冶基善）、C．H．牛頓（Rev.C.H.Newton）和S．L．拉塞爾醫(yī)生（Dr.s.L.lasell）。他們于1907年創(chuàng)建基伯訥醫(yī)院［5］81。陳日光來到這里得到了免費治療，一個月后眼睛就被治愈了。在陳日光接受治療期間，美國基督教會華人牧師吳毅新、馮煥新不斷向他講解基督教《圣經(jīng)》教義，灌輸上帝匡救世人的思想，要他接受洗禮，信仰基督教。這就把他推到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近代，封建王朝為了強化對苗族的統(tǒng)治，便通過黎族人的土官給苗族人“老村”委以“山甲”之官職頭銜，借用苗族人的上層人物對苗民實行直接的控制?！懊缑裰皇俏┟菑模雀疫`抗，輕則被罰款、罰糧，重則被活活吊打致殘、致死”［9］。正由于苗族人民有如此的遭遇，世代困守于海南中南部高山大嶺之間，甘于世代與世隔斷，相繼從事著刀耕火種的原始農(nóng)業(yè)兼營臘染等原始手工業(yè)、家庭畜牧業(yè)，圍獵、采集占一定比例的經(jīng)濟生活。在交換上，還是沿襲著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方式，經(jīng)常以所獲的獵物或采集的山豬草等與附近黎民交換雞、豬等生活必需品［10］。企盼著終有一日能脫離無邊的苦難，這是海南苗族人民生生世世的愿望。為了達到這一愿望，他們虔誠地沿襲著古老的宗教信仰，既盼望威力無比的盤古皇救助他們，又想從虛幻的精神世界中獲取生存的精神力量，在無邊的苦難當中得到心靈的慰藉。這一族群的宗教信仰是經(jīng)過博取眾長后形成的一個多元的意識形態(tài)體系，所信仰的神祇包括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民間道教等眾多神祇。如其神靈譜系中有盤皇、神農(nóng)皇和盤、李、鄧、蔣、趙五姓先祖；三元、三清、玉皇、海龍皇、土地公、雷府（也稱雷皇，即雷公）、斗府三官、三界祖爺、萬生圣皇（也叫萬生父母）、瘟神、廚官、城隍、本鏡（管山的神）、九娘（玄天九娘）、帝母（也稱南堂）、龍娘、四官、灶皇、政謝（苗族的祖先）、功曹、令公、民公、趙帥、馬帥、關(guān)帥、鄧帥、傷神、人皇（也叫宋皇）、李眾皇、李眾木、李石頭、李眾白、十殿明鏡地府明皇、二十四花王、五儒、川光童子、山鬼、禁鬼等。

正當陳日光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非要他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擇時，他經(jīng)過反復的反思、審視、拷問，最后下定決心，義無返顧地欣然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禮，成為海南苗族中第一位基督教徒。因為他親身體驗到福音醫(yī)院神奇的醫(yī)術(shù)、誠懇的服務態(tài)度和具有無比的誘惑力的宗教思想，心靈深受震憾，真以為基督耶穌是能夠拯救苗族人民的“神靈”，基督教真能拯救苗族人民于水火，信仰基督教是海南苗族人民一次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

從以上所追述的過程來看，陳日光當年選擇信仰基督教，并非純粹的宗教信仰行為，在他此舉的背后其實潛藏著他一顆熾熱的民族情懷。試問，如果在陳日光心靈深處沒有牢固的民族情懷的話，何來這一想法和舉動呢？那么，在他內(nèi)心深處固守著的民族情懷的實質(zhì)內(nèi)涵是什么呢？從他的女兒陳桂英關(guān)于“為求上帝拯救苦難的苗胞，父親便在嘉積參加洗禮，信奉基督教，成為海南苗族中的第一個基督教徒”的追述來看，即可窺見，這就是他一心一意地想拯救全苗族人民于水火之理想。

二、陳日光第二次重要的人生抉擇：背叛基督教創(chuàng)立“拜盤皇教”

陳日光從嘉積回到南茂后，積極發(fā)動群眾信仰基督教。在嘉積基督教會的朋力支持下，逐漸建起一批教堂，不間斷地開展基督教的宗教活動。這一活動在海南苗族社會中產(chǎn)生著影響，遠隔在樂會、萬寧、陵水、崖縣的苗胞，都紛紛到南茂來要求入教，三五年間教徒增至數(shù)萬人。南茂成為海南苗族社會基督教活動的中心，陳日光成為海南苗族的精神領袖［8］78。那時，瓊中這一帶的苗族人民信仰基督教是何其虔誠。然而，誠心的念經(jīng)祈禱并沒有幫助苗民擺脫任何實際困難。有一次基督教徒舉行七天七夜的誦經(jīng)活動，因過度疲憊饑餓，導致不少教徒昏倒在地。與此同時，村寨中出現(xiàn)人病畜亡的現(xiàn)象。道教徒借機攻擊，許多基督教信徒因此脫離基督教。這時的陳日光，對自己已經(jīng)一心信仰的洋人的上帝產(chǎn)生了極大的懷疑。他認真地回想篤信基督教這幾年來，社會的混亂有增無減，廣大苗胞所遭受的社會災難與日俱增，上帝并不能幫助苗胞擺脫苦難，至于基督教宣稱的人死后靈魂升上天堂，這對于爭扎在現(xiàn)實苦難中的苗胞完全無濟于事。于是，他不得不重新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擇。他想，既然基督教不能救苗胞于水火，何不回歸本民族的信仰呢，本民族的信仰是本民族的精神家園呀。他越想越感到有莫大的負罪感，于是毅然拋棄了自己信仰了七年的基督教，返回信仰本民族的祖先神盤古皇，創(chuàng)立了“拜盤皇教”，自創(chuàng)了一套“拜盤皇教”的教儀教規(guī)。由于他主持舉行的迎盤皇“下凡”活動失敗，非但遭到嘉積基督教的斥責，也遭受許多苗族信徒的責難和叛離。為了堅持自己所創(chuàng)立的“拜盤皇教”，他憤然帶著少數(shù)信徒遷到人跡罕到的吊羅山，在那里安心立命。他參照了基督教的教規(guī)教義，繼續(xù)完善“拜盤皇教”。即將苗族民間原來崇拜的祖先神盤古皇，升華為超自然的人間之神，把“盤皇泰翁主”改為“盤皇上帝”，編寫了一整套的經(jīng)瑤和舞蹈，把自己稱為“太平皇”，將其妻子稱為“觀音娘娘”。同時按李、鄧、蔣、盤、陳五姓，設東、西、南、北、中五位宰相及“令師”一人，把苗族同胞稱為“五指山神仙”或“五姓真君”；并確定宗教禮儀和宗教修行活動方式，包括獻祭、行膜拜禮、擊樂誦經(jīng)、跳靈舞等，主要的宗教活動定在農(nóng)歷初一、十五，這兩天稱為“圣日”。為便于信眾舉行參拜活動，陳日光還在村寨中建造一座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盤皇上帝圣殿。每當農(nóng)歷初一、十五來臨，陳日光按時帶領眾信徒舉行“拜盤皇”的宗教信仰活動，為群眾畫符驅(qū)魔、治病。這一活動喚起吊羅山地區(qū)苗族同胞的民族感情，紛紛投到陳日光的宗教旗幟之下。據(jù)《瓊中縣志》記載，“時有信徒2000余人”［6］725。

陳日光所創(chuàng)立的“拜盤皇教”之觀念體系，是以祖先崇拜和苗族民間的道德思想體系作為基礎，并融進佛教因素、個人崇拜因素，把海南苗族民間崇敬的遠古祖先神盤古皇升華為超自然、超人間的至上神，把苗族五大姓盤、李、鄧、蔣、陳近世祖先，民間道教中的神仙，佛教中的佛和觀音娘娘，共同組成了“拜盤皇教”的神譜，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于正統(tǒng)宗教之外的宗教體系。它宣揚“盤皇上帝”是天地人間至高無上的神靈，“盤皇上帝”主宰著人世間的吉兇禍福，主持著天地人間的公平正義，苗族同胞生生世世虔誠地信仰和敬奉他，就會得到“盤皇上帝”的護佑，遇難能逢兇化吉，生產(chǎn)風調(diào)雨順，糧食豐收，人畜安好，村寨平安，生活幸福美滿?，F(xiàn)實的“太平皇”是“盤皇上帝”的化身，是“盤皇上帝”派到人間主持公平正義的代表，崇敬“太平皇”就是崇敬“盤皇上帝”。這一宗教體系比起正統(tǒng)的宗教，雖然要相對粗俗些，甚至荒誕怪異，不符合封建統(tǒng)治秩序的要求，但它基本上表達了海南苗族人民的世俗愿望，符合海南苗族人民的民族信仰意識，使海南苗族人民獲得一個精神世界的強大支柱和心理信托［4］182-190。

顯然，陳日光的第二次人生抉擇——叛棄基督教、創(chuàng)立“拜盤皇教”，也并不是簡單的宗教信仰行為，而是為了回歸本民族的精神家園所采取的一個重大舉措，雖然其手段并不能超出宗教信仰的范疇，即只是崇敬祖先神盤古皇，“為群眾畫符開藥、驅(qū)魔治病”，但最終愿望仍是為了解救苗族人民于水火，而驅(qū)使他作出這樣的舉動的精神力量，就是他那顆火熱的民族情懷。

三、陳日光第三次重要的人生抉擇：跟隨共產(chǎn)黨鬧革命

當陳日光在吊羅山創(chuàng)建“拜盤皇教”，并帶領吊羅山一帶的苗族虔誠地祭拜“盤皇上帝”，以求得“盤皇上帝”佑護苗胞逢兇化吉、生產(chǎn)豐收、生活美滿的時候，中國革命經(jīng)歷了大革命、土地革命階段后進入抗日戰(zhàn)爭時期。那時，國民黨瓊崖守備專員公署以及儋縣、臨高、感恩等八個流亡縣政府退縮擠塞到五指山腹地地區(qū)。退卻到五指山腹地的國民黨頑固派，非但對黎族苗族人民進行殘酷的壓迫、搜刮，還于1943 年6月制造了殺戮苗胞的“中平慘案”。8月，白沙黎、苗族人民揭竿而起，發(fā)動“白沙起義”。住在吊羅山北麓的國民黨保亭縣長李漢儀懼怕苗族首領陳日光像王國興那樣率領苗胞起義，不斷派人上山找陳日光，要求陳日光協(xié)助管好苗人。而駐扎在吊羅山東麓的陵水日偽軍，企圖利用苗胞對國民黨的仇恨來襲擊國民黨，也不斷派人上山拉攏陳日光與他們合作。在這關(guān)鍵時刻，陳日光不得不作出人生第三次重要的抉擇。

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無故屠殺苗族同胞，陳日光十分痛恨國民黨。在日寇輪番掃蕩五指山腹地地區(qū)時，陳日光曾攜家眷流亡于敵占區(qū)，親眼目睹日寇的暴行，所以也非常痛恨日本帝國主義。于是，他決意不投靠國民黨，也不作漢奸。為了避免殺身之禍，他佯死，并巧造假墳，以避開日偽和國民黨反動派的追逼。就在他東藏西躲的日子里，他從別人那里了解到“島里的多處有共產(chǎn)黨組織，共產(chǎn)黨是代表窮苦人的利益，主張打土豪、分田地的政黨”［8］110。1941年秋天，中共瓊崖獨立總隊第三支隊從島西向島東轉(zhuǎn)移路過吊山腳下時，軍需主任周海東曾上吊羅山拜訪過陳日光，并向他宣傳共產(chǎn)黨的宗旨和政策以及當前團結(jié)各民族抗日救亡的主張。陳日光當時立即深表同情、支持，熱情協(xié)助瓊縱三支隊順利通過吊羅山區(qū)。之后，陳日光通過對比、思考，靈魂深處有了大的覺醒：拜神靈終究未能拯救苗族人民，“只有正視現(xiàn)實的社會現(xiàn)實，積極進行階級斗爭，跟著共產(chǎn)黨抗日抗頑，受多重壓迫的苗胞才能獲得解放”。于是他認定共產(chǎn)黨才是苗族人民的大救星。此后，對于前來會他的苗胞，他總是用簡單的比喻向他們說：“共產(chǎn)黨像塊銀元，落地叮當響，很有希望；國民黨像個銅錢，落地無聲，他日必定失敗?！?943年秋天，中共瓊崖獨立總隊第三支隊派出周海東上吊羅山，聯(lián)系苗族同胞抗日抗頑③，把吊羅山建為戰(zhàn)略后方。陳日光認為這是福音的降臨，立即派兒子陳期德、陳斯安接待，并與瓊崖縱隊建立關(guān)系［8］110-111，積極投身到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中。

1944年4月初，中共瓊崖獨立總隊第三支隊再派周海東和政工組長蘇揚武到吊羅山，組建起第一支苗族人民武裝——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由陳斯安擔任隊長，陳日光則以特殊的方式在背后指揮著這支抗日武裝隊伍。自此，吊羅山這里就成為中共瓊崖特委在瓊東南的抗日游擊區(qū)的聯(lián)絡站、情報所、收治傷病員的醫(yī)務所。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經(jīng)常派員下山，為中共瓊崖獨立總隊送情報、當向?qū)?、押送糧食、護送傷病員，大大地支持著前線打擊日寇的軍事斗爭。1944年夏，中共瓊崖獨立總隊第三支隊二大隊政委潘照對日作戰(zhàn)中負重傷，組織安排他在大田嶺養(yǎng)傷，不久被日軍發(fā)現(xiàn)并追剿，獨立總隊立即將其轉(zhuǎn)移到吊羅山上來。陳日光指揮陳斯安精心安排照料，使潘照痊愈后重返部隊。1945年秋，中共瓊崖縱隊第三支隊派第七中隊長趙登孚上吊羅山開辟地下交通線④，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立即派中隊長陳其芳協(xié)助，在五指山紅毛村找到了黎族領袖王國興，并很快聯(lián)系了瓊崖獨立總隊司令員馮白駒，成功地打通了三支隊直通司令部的地下交通線。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就這樣積極參與抗日，使之成為活躍于瓊東南部山區(qū)的抗日有生力量。

抗戰(zhàn)勝利后不久，國民黨挑起內(nèi)戰(zhàn)。從1946年初起，美械裝備的國民黨四十六軍分兵圍剿五指山區(qū)，企圖一舉消滅共產(chǎn)黨武裝力量。此期間，中共瓊崖軍政人員頻繁往來于吊羅山，很多傷病員也到這里來寄治。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一方面積極配合前沿作戰(zhàn)，一方面悉心照料傷病員。為了與西遷了的瓊崖縱隊第三支隊取得聯(lián)系，中共陵保聯(lián)合民主政府縣長吳乾鵬等人先后上吊羅山尋找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幫助，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立即派出苗胞，經(jīng)過千辛萬苦尋找到西遷了的第三支隊，恢復第三支隊與中共陵保聯(lián)合民主政府的聯(lián)系。1946年4月間，瓊崖縱隊第三支隊從營根向萬寧六邊嶺轉(zhuǎn)移，挺出外線作戰(zhàn)，為了輕裝挺進，傷病員由醫(yī)務所所長蘇喚民率領尾隨轉(zhuǎn)移。當這支傷病員隊伍走近太平山苗村時，敵軍追殺上來，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立即給予接應和保護，并配合護送這支傷病員隊伍轉(zhuǎn)移到六邊嶺與主力部隊匯合。

陳日光以特殊的方式領導吊羅山的革命斗爭，所發(fā)揮的作用，并非僅限于吊羅山據(jù)點所作出的貢獻，而且對于號召全海南苗族同胞積極投身海南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那時，海南苗族散居于五指山山區(qū)的山旮旯，由于受多重壓迫，相互之間聯(lián)系很緊。他們非但崇敬本族的祖先，對于本族的頭人也非常敬仰和信賴。當陳日光在吊羅山樹起革命的旗幟后，幾乎全瓊苗族就一心歸于陳日光的麾下，在政治上都傾向于共產(chǎn)黨了。他們或主動參與地方民主政權(quán)的工作，或投身到瓊崖縱隊開展的革命斗爭中，或給瓊崖獨立總隊和民主政權(quán)送糧餉，或為瓊崖獨立總隊送情報、帶路當向?qū)?，以實際行動參與了海南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這對于中國共產(chǎn)黨建立、鞏固和發(fā)展五指山中心革命根據(jù)地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誠然，陳日光的第三次人生抉擇——跟著共產(chǎn)黨鬧革命，仍然是隱藏在他心靈深處的民族情懷所使然。在他這次人生的重要抉擇中，他的樸素的民族情懷得到了升華，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高度。于是，他在領導吊羅山抗日后備大隊的革命活動期間，實際上已從一個宗教領袖人物轉(zhuǎn)變?yōu)橐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革命戰(zhàn)士了。

四、陳日光第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擇：被捕后舍身取義

1946年，國民黨四十六軍集中兵力瘋狂向中共瓊崖根據(jù)地進行大規(guī)模的圍剿。其中，敵新編十九師負責“清剿”包括吊羅山在內(nèi)的陵保游擊區(qū)。由于有奸細查明陳日光假死真相，5月的一天，敵新編十九師出動二百多人包圍陳日光住宅，抓捕了陳日光、陳斯德父子和村中二十多名青壯年苗胞，第二天押往陵水縣城。在押往陵水縣城途中，陳斯德機智地逃脫了。到了陵水后，敵人嚴刑威逼陳日光親筆寫信給陳斯安，并許諾：如果陳斯安出來陵城就釋放陳日光和那些青壯年苗胞。陳日光十分明白這是一個圈套，倘若陳斯安來陵城必遭慘殺，然而這樣一來可以救出村里的二十多名苗胞。他經(jīng)過反復權(quán)衡之后，寧愿豁出自己兒子的性命來救出村里二十多名苗胞，于是他寫信招兒子陳斯安前來相見。陳斯安接到父親的信后，曉得一去就不可能生還了，但他仍然揮淚告別家人，義無返顧地前往陵城。敵人誘捕陳斯安成功后，只放了二十多名苗胞，卻沒放陳日光。敵人對陳日光父子軟硬兼施，迫使陳日光父子叛變革命。在這種情況之下，陳日光又面對著他人生第四次抉擇，這次抉擇與前三次抉擇截然不同，這是一次生死的抉擇。

在敵人這次大規(guī)模圍剿中，瓊崖共產(chǎn)黨人中許多意志不堅強者均變節(jié)投敵。陵水縣副縣長朱恩堪、科員朱恩甫，白沙二區(qū)區(qū)長陳鴻于、白沙加釵鄉(xiāng)鄉(xiāng)長王積瓊、什萬鄉(xiāng)鄉(xiāng)長許元川等，都先后叛變投敵了。陳日光父子倘若叛變了，也許可以當上一官半職，或是能保全性命。然而，當敵人用封官許愿的一套引誘他父子叛變時，他父子倆毅然拒絕；當敵人用嚴刑威逼時，他父子倆威武不屈，面不改色，這使得國民黨四十六軍對他們無計可施。于是，國民黨四十六軍在離瓊北調(diào)時將他們移交給國民黨陵水政府，不久，國民黨陵水縣政府又移交給國民黨保亭縣政府處置。保亭縣反動政府在軟硬兼施無法使陳家父子屈服后，就于1946年12月31日將陳家父子殘酷地殺害，陳日光時年六十三歲。

陳日光與兒子陳斯安面對著生死的抉擇，既不悲惜，又不屈服、不叛變，選擇了殺身成仁，書寫了最后人生的輝煌篇章。他的這一不同凡響的舉動，仍然是他心靈深處一直固守著的、并已得到升華的民族情懷所使然。至此，他的民族情懷又再一次得到升華，升華為民族精神、革命精神。1985年，經(jīng)廣東省人民政府批準，追認陳日光父子倆為革命烈士。

結(jié)語

陳日光的一生經(jīng)歷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擇，每一次抉擇都決定他人生的走向。當他走完了一生，完成他人生最后的抉擇時，他即從一個苗族的宗教領袖徹底轉(zhuǎn)變成為一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革命戰(zhàn)士。其實，他不論是選擇信仰基督教，或是叛棄基督教、創(chuàng)立拜盤皇教，回歸本民族的精神家園，或是選擇跟隨共產(chǎn)黨鬧革命，以至最后舍身取義，都是由于他心中始終充滿著鮮明的民族情懷所使然。正是由于有民族情懷的激勵，他一步步走上革命道路，成為海南苗族在現(xiàn)代參加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第一人，一個真正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革命戰(zhàn)士。

注釋：

①這二則傳說出自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原人大副主任陳秀權(quán)的敘述，時間在2006年8月間。

②清末民初，南茂峒歸樂會縣管轄，樂會縣治所即今瓊海市中原鎮(zhèn)。至1935年南茂峒才劃歸保亭縣。

③“抗頑”，即抗擊國民黨反動派。

④1944年秋天，瓊崖特委根據(jù)中共中央指示，將瓊崖游擊隊獨立總隊改編為瓊崖游擊隊獨立縱隊。

[1]陳桂英.從拜上帝到積極參加現(xiàn)實斗爭：追憶父親陳日光[J].通什文史,1991(2).

[2]（道光）瓊州府志[M].?？冢汉Ｄ铣霭嫔?，2003：855.

[3]（光緒）崖州志[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 1983：247.

[4]林日舉，高澤強，黃友賢，黃育琴.海南少數(shù)民族宗教信仰研究[M].?？冢汉Ｄ铣霭嫔?，2015：124.

[5]棕櫚之島：清末民初美國傳教士看海南[M]．王翔，譯.?？冢耗虾３霭婀?，2001．

[6]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地方志辦公室.瓊中縣志[M].?？冢汉Ｄ蠑z影美術(shù)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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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開寧.苗族首領陳日光的傳奇人生[J].通什文史，1999（5）.

[9]潘先鍔.黎族苗族調(diào)查文集·苗族調(diào)查[M].北京：中國國際出版社，2009：221.

[10]廣東省編寫組.黎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毛道鄉(xiāng)調(diào)查[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45.

（作者單位：海南熱帶海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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