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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獨斷》引《詩》考論

2017-11-25 08:38劉加鋒
名作欣賞·下旬刊 2017年11期
關(guān)鍵詞:蔡邕

摘 要:蔡邕《獨斷》是一部以禮學(xué)為主,兼具史學(xué)價值的著作。王先謙認(rèn)為《獨斷》所引34篇《詩》全部為《魯詩》的說法并不準(zhǔn)確。實際上,《獨斷》引《詩》以《毛詩》為主,間有三家《詩》,可見蔡邕兼經(jīng)今、古文經(jīng)學(xué)。其主要引用《周頌》而不用《魯頌》《商頌》,亦可見其對周公之“禮”的推崇。

關(guān)鍵詞:蔡邕 《獨斷》 王先謙 《毛詩》 三家《詩》

蔡邕是一位經(jīng)、史、文、藝兼通的曠世奇才,《后漢書》稱其“覃思典籍,韞櫝六經(jīng)”。《獨斷》是其著名的禮學(xué)著作,該書較為集中地反映了蔡氏的《詩》學(xué)觀??疾煸摃囊对姟非闆r,有助于我們探討其《詩》學(xué)流派,以及探討蔡氏以《詩》說《禮》的特色。

一、蔡邕與《獨斷》

蔡邕(133—192),字伯喈,陳留圉(今河南省開封)人。后人往往根據(jù)其書寫《魯詩石經(jīng)》,將其定為《魯詩》學(xué)派。例如,范家相《三家詩源流》云:“蔡邕書《魯詩石經(jīng)》,其《琴操》亦多魯說。”陳壽祺《魯詩遺說考》:“《熹平石經(jīng)》以《魯詩》為主,間有《齊》《韓》字,蓋敘兩家異同之說,此蔡邕、楊賜奉詔同定者也?!蓖跸戎t《詩三家義集疏》亦曰:“蔡邕用《魯詩》,《獨斷》同于《毛序》,《毛》當(dāng)即本《魯》說?!比欢?,根據(jù)蔡邕師承情況及其對《韓詩》的態(tài)度,我們覺得他也可能習(xí)《韓詩》。證據(jù)如下:其一,范曄《后漢書》稱蔡邕:“少博學(xué),師事太傅胡廣?!焙鷱V的《詩學(xué)》派別,史籍中也沒有明確提到。但是,他的兒子胡碩是學(xué)《韓詩》的。蔡邕《陳留太守胡公碑》明言胡碩:“總角入學(xué),治孟氏《易》、歐陽《尚書》、韓氏《詩》,博綜古文,周覽篇籍。”皮錫瑞《經(jīng)學(xué)歷史》稱:“前漢重師法,后漢重家法?!焙T是胡廣的兒子,蔡邕是胡廣的學(xué)生,則二人的學(xué)術(shù)淵源應(yīng)當(dāng)均來自胡廣。可以推知,胡廣、胡碩、蔡邕三人均用《韓詩》。其二,《后漢書》載:會稽山陰人趙曄,詣杜撫受《韓詩》,積二十年,卒業(yè)乃歸州。召補從事不就,舉有道,卒于家。曄著《吳越春秋》《詩細(xì)歷神淵》,蔡邕至?xí)x《詩細(xì)》而嘆息,以為長于《論衡》,蔡邕還京師傳之,學(xué)者咸誦習(xí)焉。蔡邕幫忙傳授《韓詩》學(xué)派的《詩》說——《詩細(xì)歷神淵》,可知其對《韓詩》的認(rèn)可。然而以上僅僅是推測,具體我們還應(yīng)當(dāng)根據(jù)作品中引《詩》、用《詩》情況,對其《詩》學(xué)派別進(jìn)行具體考量。而其引《詩》最為集中的著作當(dāng)屬《獨斷》,因此本文將對《獨斷》引《詩》進(jìn)行詳細(xì)分析。

《獨斷》是一部極具史料價值的禮學(xué)著作,其內(nèi)容主要是“采前古及漢以來典章制度、品式稱謂,考證辨釋,凡數(shù)百事”,“言漢世制度、禮文、車服及諸帝世次,而兼及前代禮樂”。其地位,正如《四庫簡明目錄》所言:“與《白虎通義》《風(fēng)俗通義》俱為講漢學(xué)者之資糧,然《風(fēng)俗通義》多說雜事,不及二書之字字皆為典據(jù)也?!痹谇宕寮宜a《后漢書》(藝文志)中,該書主要被歸為“禮學(xué)類”,如顧榱三《補后漢書藝文志》將其歸為“儀注類”,曾樸《補后漢書藝文志并考》將其歸為“舊事禮制之屬”,姚振宗《后漢藝文志》將其歸為“儀制類”。也有將其歸為“史部”的,如錢大昭《補續(xù)漢書藝文志》將其歸為“國史類”,這應(yīng)當(dāng)是從“考論舊制,綜述遺文”的角度進(jìn)行歸類的。因次,綜合來看,該書是以禮為主,兼具史學(xué)價值的重要著作。

然而,《獨斷》的真?zhèn)螁栴}仍然值得探討,而其真?zhèn)蔚年P(guān)鍵在于“次序錯亂”?!稌怃涱}》:“向在莆田嘗錄李氏本大略與二本同,而上下卷前后錯互,因并存之。”王應(yīng)麟《玉?!分^:“是書間有顛錯。嘉中,余擇中更為次序,釋以己說,故別本題《新定獨斷》?!薄端膸烊珪罚骸皳裰兄窘癫粋鳎唤駮行驓v代帝系……蓋后人亦有所竄亂也?!庇謸?jù)盧文校本《獨斷》可知,《獨斷》的真?zhèn)螁栴}主要見于下卷,其中帝王世系有錯亂,疑為“后人所增”。姚振宗認(rèn)為:“《獨斷》今所傳者,似中修史時隨筆札記之文,亦多見于《續(xù)漢》八志中。其原書恐不若是,頗似后人輯錄者?!边@正可以解釋后人輯錄增刪所導(dǎo)致的“次序錯亂”問題。正如,顧榱三、曾樸所說:“此或諸家援引偶訛,或今本傳寫脫誤,均未可知。然全書統(tǒng)貫雖小有參錯,固不害其宏旨矣,實考證家之淵藪也?!薄丢殧唷芬对姟份^為集中,且主要是引用《詩》說,而非個別《詩》句。因此,以上“小有參錯”,對我們分析《獨斷》引《詩》情況影響并不大,且本文所使用版本為盧文根據(jù)“有可取正者正之,而疑者仍闕”的原則,進(jìn)行“參稽互考”的校訂本。

二、《獨斷》引《詩》情況

《獨斷》引《詩》共34處,其中《國風(fēng)》《魯頌》《大雅》各1篇,《周頌》31篇全部引用。對比《毛序》可以發(fā)現(xiàn),《獨斷》所引31篇《詩》說與《毛序》的說法基本一致。因此,惠棟《九經(jīng)古義》云:“《獨斷》載《周頌》卅一章,盡錄《詩序》,自《清廟》至《般》詩,一字不異?!比欢?,王先謙卻堅持今文經(jīng)學(xué)立場,認(rèn)為“蔡邕用《魯詩》,《獨斷》同于《毛序》,《毛》當(dāng)即本《魯》說”?,F(xiàn)將對王氏說法的不妥之處進(jìn)行逐條分析,列于下文:

其一,王氏將《毛》說附會成《魯》說,導(dǎo)致兩種《魯》說存在較大差異。

《獨斷》:“《清廟》一章八句,洛邑既成,諸侯朝見,宗祀文王之所歌也?!薄睹颉罚骸办胛耐跻病V芄瘸陕逡?,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王先謙一方面認(rèn)定王褒《四子講德論》為《魯》說:“周公詠文王之德而作《清廟》,建為《頌》首?!绷硪环矫嬗忠稘h書·韋元(玄)成傳》另立《魯》說:“《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憋@然,這兩種《魯》說差別較大,很難歸為同一派別。韋玄成習(xí)《魯詩》基本沒有爭議,而王褒的《詩》學(xué)派別則不明朗。若依此處引《詩》,則其所學(xué)與《毛詩》更為接近,都強調(diào)歌詠“文王之德”?!洱R》說:“《頌》言成也,一章成篇,宜列德,故登歌《清廟》一章也?!边@與以上說法也不相同,并沒強調(diào)歌詠對象——“文王”。因此,《獨斷》、王褒與《毛序》更為接近,而與《魯》《齊》說差異較大。

《維清》篇,《毛序》曰:“奏《象舞》也。”王先謙認(rèn)為《獨斷》為《魯》說:“《維清》一章五句,奏《象舞》之所歌也?!蓖瑫r他又認(rèn)為《白虎通·禮樂篇》亦《魯》說:“武王曰《象》者,象太平而作樂,示已太平也?!薄拔渫跗鸨?,前歌后舞,克殷之后,民人大喜,故中作所以節(jié)喜盛?!蓖跏线€援引《繁露·質(zhì)文篇》為《齊》說:“武王受命作《象》樂,繼文以奉天?!弊罱K,他得出結(jié)論:“《齊》說,與《魯》同。”按:《獨斷》與《毛序》極為相似,都強調(diào)“奏《象舞》”;而班固和董仲舒則交代背景,強調(diào)“武王受命”。王先謙將《獨斷》視為《魯》說,導(dǎo)致了兩種《魯》說并不相同的現(xiàn)象。若將其視為《毛》說則更為合理,同時也可見《毛》與以《魯》《齊》為代表的今文《詩》學(xué)之間的差異。

其二,王氏為了消弭三家《詩》內(nèi)部差異,而亂定《詩學(xué)》派別。

《獨斷》:“《烈文》一章十三句,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之所歌也?!薄睹颉罚骸俺赏跫凑?,諸侯助祭也?!憋@然,《獨斷》與《毛序》說法完全一致,應(yīng)該同為《毛》說。然而,王先謙將《獨斷》定為《魯》說,將《左傳》服虔注定為《韓》說:“《烈文》,成王初即洛邑,諸侯助祭之樂歌也?!边@樣,《韓》說與《魯》說就一致了,以此強調(diào)“《毛》當(dāng)即本《魯》說”。事實上,蔡邕《明堂月令論》非常強調(diào)《左傳》的價值,認(rèn)為“《周官》《左傳》,皆實與《禮記》通”,并在文中多處引用《左傳》。魏晉南北朝時期,“北學(xué)”《左傳》專宗服虔,可見他是治《左氏春秋》的大家,因此,蔡、服二人應(yīng)當(dāng)同屬古文學(xué)派。若依王先謙本人的理論,“公羊氏本齊學(xué),治《公羊春秋》者,其于《詩》皆稱《齊》。猶之梁氏為《魯》學(xué),治《梁春秋》者,其于《詩》亦稱《魯》也”,則蔡、服二人自然不屬于《魯》《齊》學(xué)派,而應(yīng)當(dāng)屬于《毛詩》學(xué)派。

其三,王氏將《禮記》《尚書》《逸詩》等他《書》的注解,附會成《詩》說。

《獨斷》:“《昊天有成命》一章七句,郊祀天地之所歌也。”《毛序》:“郊祀天地也。”王先謙仍然將《獨斷》視為《魯》說,并將班固《漢書》視為《齊》說。《漢書·郊祀志》丞相衡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昔者周文、武郊于豐、鎬,成王郊于洛邑?!庇植┦繋煹さ茸h,以為“郊處各在圣王所都之南北”。“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禮于洛”。衡、丹奏議并言“成王郊祀天地于洛邑”,當(dāng)即據(jù)《齊詩》此篇為說?!笔聦嵣希?、丹依據(jù)的是《禮記》和《周書》,班固《漢書》原文已經(jīng)明說:“右將軍王商、博士師丹、議郎翟方進(jìn)等五十人以為:《禮記》曰‘燔柴于太壇,祭天也;瘞于大折,祭地也。兆于南郊,所以定天位也。祭地于太折,在北郊,就陰位也。郊處各在圣王所都之南北。《書》曰:‘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禮于洛。明王圣主,事天明,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天地以王者為主,故圣王制祭天地之禮必于國郊。長安,圣主之居,皇天所觀視也?!卑喙?、匡衡、師丹等為《齊詩》學(xué)派,應(yīng)該正確。但此處他們講的并非是《昊天有成命》的《詩》說,而是講《禮記》《尚書》中的文意,王氏將其附會為《詩》說,有失偏頗。因次,并不能證明此處《魯》《齊》說與《毛》說同。此外,《我將》《思文》《振鷺》等篇,王氏所依據(jù)的也是《漢書》,而原文并沒提到《詩經(jīng)》文本,因此將其附會為《詩》說,并不準(zhǔn)確。

《獨斷》:“《般》一章七句,巡狩祀四岳、河海之所歌也?!薄睹颉罚骸把彩囟胨脑篮雍R病!栋恪?,樂也。”毛詩》無“于繹思”句,《齊》《魯》《韓詩》有之。則三家《詩》應(yīng)當(dāng)為八句,此處《獨斷》作七句,顯然用的是《毛詩》。而王先謙引用《史記》中的材料作為《魯》說:“‘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禪。《詩》云:‘紂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爰周德之洽維成王,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比欢抉R遷所引《詩》應(yīng)當(dāng)為《逸詩》,將其視為《魯詩》學(xué)派對《般》詩一章的解讀,未免過于牽強。

其四,王氏前后說法不一致,且將《詩》文的解釋,附會為全《詩》大意,甚至附會成三家《詩》的《小序》。

王先謙認(rèn)為《獨斷》為《魯》說:“《時邁》一章十五句,巡守告祭柴望之所歌也。”《儀禮·大射儀》鄭注為《齊》說:“《時邁》者,太平巡狩祭山川之樂歌?!薄逗鬂h·李固傳》引《薛君傳》文為《韓》說:“美成王能奮舒文武之道而行之?!痹谕跏峡磥恚陨稀啊俄n》《魯》同,《齊》說亦必同也”?!睹颉罚骸把彩馗婕啦裢?。”對于鄭玄的《詩》學(xué)派別,王氏說法前后不一。他說:“鄭康成少習(xí)《韓詩》,晚歲舍《韓》箋《毛》?!边@應(yīng)當(dāng)是事實。然而,他一方面認(rèn)為,《禮》家?guī)熤f均用《齊詩》,“鄭君據(jù)以為解,知其所述多本《齊詩》之義”;另一方面他又說:“鄭君注《禮》,皆顯用《韓詩》,即鄭箋《毛》,亦多陰用《韓》義?!蹦敲矗嵤献ⅰ抖Y》中到底為《齊》說,還是《韓》說,甚至是《毛》說?這還值得商榷。查《后漢書》可知,《韓詩·薛君傳》所說,只是對“薄言振之,莫不震疊”一句的解釋,并非《時邁》全篇的小序。且孔穎達(dá)《毛詩正義》注疏曰:“周公既致太平,追念武王之業(yè),故述其事而為此歌焉?!憋@然,孔氏認(rèn)為,《時邁》頌揚的是“武王之業(yè)”;《韓》說則認(rèn)為“美成王之道”。假如孔氏為《毛》說,則《毛》說與三家《詩》說不同;假如孔氏所用為三家《詩》說之一,則三家《詩》解說也不盡同。

當(dāng)然,我們并不能完全否認(rèn),三家《詩》說與《毛詩》也有相同之處。比如,有《韓》說與《毛》說同者?!丢殧唷罚骸啊队骸芬徽率?,太祖之所歌也?!薄睹颉罚骸疤嬉??!庇小洱R》說與《毛》說同者?!丢殧唷罚骸啊遁d芟》一章三十一句,春、田祈社稷之所歌也。”《毛序》:“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薄赌淆R書·樂志》:“漢章帝時,玄武司馬班固奏用《周頌·載芟》祠先農(nóng)。”《獨斷》:“《酌》一章九句,告成《大武》,言能酌先祖之道,以養(yǎng)天下之所歌也?!薄稘h書·禮樂志》:“周公作《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薄斗甭丁べ|(zhì)文篇》:“周公輔成王,受命作宮邑于洛陽,成文武之制,作《》樂以奉天?!?/p>

蔡邕在談及“宗廟之制”時,也引用了《詩經(jīng)》作為旁證。他認(rèn)為,古代帝王宮殿為前廟后寢,寢廟相連的布局,“廟以藏主,列昭、穆;寢有衣冠、幾杖,象生之具,總謂之宮”。因此,他引用《禮記》和《詩經(jīng)》作為證明:“《月令》曰:‘先薦寢廟?!对姟吩疲骸钪畬m?!俄灐吩唬骸畬嫃R奕奕,言相連也?!痹谖淖稚?,“公侯之宮”,《毛》與三家《詩》相同。而“寢廟”,《毛詩》作“新廟”。鄭玄解作“上新姜之廟”,孔穎達(dá)解釋為“新作閔公之廟”,“作寢則人安,作廟則神悅”。鄭、孔二人強調(diào)的均是“廟”,與“寢”并無關(guān)聯(lián)。此外,《后漢書·曹褒傳》注:“《韓詩》曰:‘新廟奕奕。”可見,《毛》《韓》均作“新廟”,而《獨斷》所引當(dāng)為《魯》說或《齊》說。

綜上,《獨斷》所引34篇《詩》中,《宮》1篇,為《魯詩》說或《齊》說;《雍》《載芟》《酌》《采蘩》等4篇《詩》可能為《毛》與《韓》《齊》相同者;其余29篇則主要與《毛詩》相同,尚未見材料證明與三家《詩》同。因此,《獨斷》所引主要為《毛詩》,兼有三家《詩》。

三、《獨斷》引《詩》的《詩》學(xué)意義

蔡邕既然所習(xí)為《魯詩》,那么他又為何主要引用《毛詩》呢?

首先,蔡邕的治學(xué)特色,使其不固守一派之見,而能兼取各家優(yōu)勢。正如康有為《新學(xué)偽經(jīng)考》所總結(jié):“觀傳古學(xué)諸人,揚雄則稱‘無所不見,杜林則稱‘博洽多聞……自余班固、崔、張衡、蔡邕之倫,并以宏覽博達(dá),高文瞻學(xué),上比遷、向者,并校書東觀、傳授古學(xué)?;蛏倭?xí)今學(xué),洎入中秘,睹未見書,咸信為然,盡舍舊學(xué)而新是謀,反咎夙昔之愚,溺于鄉(xiāng)曲,因笑章句之徒固陋無知,許慎所謂‘不見通學(xué),桓譚之‘非毀俗儒也?!辈嚏叩慕?jīng)歷與以上極其相識:蔡邕博學(xué)多聞?!逗鬂h書》李賢注引《謝承書》曰:“廣有雅才,學(xué)究五經(jīng),古今術(shù)藝皆畢覽之?!薄逗鬂h書》本傳稱其:“覃思典籍,韞櫝六經(jīng)?!辈嚏哂羞^校書東觀的經(jīng)歷,《后漢書》:“議郎蔡邕、楊彪、韓說等并在東觀校中書《五經(jīng)》?!辈嚏卟⒉毁澩戮渲降淖龇?。《月令問答》:“前儒特為章句者,皆用其意傳,非其本旨。又不知《月令》征驗布在諸經(jīng)。《周官》《左傳》皆實與《禮記》通,而不為征驗,橫生他意,紛紛久矣。”

其次,時代背景上,蔡邕生于公元132年—192年間,歷經(jīng)順帝、沖帝、質(zhì)帝、桓帝、靈帝、少帝、獻(xiàn)帝等7位皇帝,屬于東漢末期。當(dāng)時鄭玄“博學(xué)多師,今古文道通為一,見當(dāng)時兩家相攻擊,意欲參合其學(xué),自成一家之言,雖以古學(xué)為宗,亦兼采今文學(xué)以附益其義。學(xué)者苦其時家法繁雜,見鄭君閎通博大,無所不包,眾論翕然歸之,不復(fù)舍此趨彼”。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古文學(xué)派的《毛詩》自然日益興盛,而三家《詩》逐漸衰落下來。

再次,《毛詩序》《毛傳》《鄭箋》有以《禮》解《詩》的傳統(tǒng)?!对姶笮颉罚骸白冿L(fēng)發(fā)乎情,止乎禮義?!逼ゅa瑞:“鄭精三禮,以禮解《詩》,頗多紆曲,不得詩人之旨。”蔡邕同樣重視禮制“《周官》《左傳》皆實與《禮記》通”?!丢殧唷芬晃囊对姟返哪康?,也主要是為了闡發(fā)“天子之禮樂”,因此直接引用《毛序》。

我們知道蔡邕《獨斷》全部引用了31篇《周頌》,那么他為何不是引用《魯頌》《商頌》呢?據(jù)上可知,《獨斷》所引《國風(fēng)》《魯頌》《大雅》3篇,僅僅是引用了個別詞句,而非《詩》篇大意;引用目的僅僅是為了注解字義,而非用來講解禮學(xué)內(nèi)涵。

《詩大序》:“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高于神明者?!笨追f達(dá)認(rèn)為,能夠既“美盛德”,又“報神功”者,“唯《周頌》耳,其《商》《魯》之《頌》則異于是?!渡添灐冯m是祭祀之歌,祭其先王之廟,述其生時之功,正是死后頌德,非以成功告神,其體異于《周頌》也。《魯頌》主詠僖公功德才,如變風(fēng)之美者耳,又與《商頌》異也?!俄灐氛?,美《詩》之名,王者不陳魯《詩》,魯人不得作風(fēng),以其得用天子之禮,故借天子美《詩》之名,改稱為《頌》,非《周頌》之流也”??梢姡俄灐返牡匚皇遣灰粯拥?,而《頌》之正體應(yīng)該為《周頌》。蔡邕此處引《詩》主要目的是講“宗廟所歌”“天子之禮樂”,而《商頌》《魯頌》則為春秋時期諸侯之禮樂,這也可見其對周公之“禮”的推崇。

綜上,蔡邕《獨斷》是一部以禮學(xué)為主,兼具史學(xué)價值的著作。王先謙認(rèn)為《獨斷》所引34篇《詩》全部為《魯詩》的說法并不準(zhǔn)確。實際上,《獨斷》引《詩》以《毛詩》為主,間有三家《詩》,可見蔡邕兼經(jīng)今、古文經(jīng)學(xué)。其主要引用《周頌》而不用《魯頌》《商頌》,亦可見其對周公之“禮”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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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貴州大學(xué)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資助”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名稱:東漢“諸子”引《詩》研究,項目編號:研人文2017016

作 者:劉加鋒,貴州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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