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20世紀中期著名女作家奧康納的《短篇小說集》是美國文學(xué)史上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作品。在這部作品中奧康納反復(fù)運用“反諷”這一文學(xué)創(chuàng)作手法，使得作品充滿了戲劇性的對比。其中，她的經(jīng)典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體現(xiàn)在其短篇小說“標題與結(jié)局”、主人公“姓名與命運”的戲劇性對比設(shè)置上。文章從這兩個方面來解讀奧康納短篇小說的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

關(guān)鍵詞：奧康納 短篇小說 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解讀

弗蘭納里·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1925—1964），美國當代著名女作家，雖然生命短暫，卻為讀者留下了經(jīng)典的文學(xué)著作《短篇小說集》①。這本短篇小說中的每一部作品都意境深遠，令人回味無窮，廣受讀者喜愛。反諷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手法在這些作品中的運用是使其擁有大量讀者的重要原因之一。文章選取《短篇小說集》中的部分經(jīng)典作品，以故事情節(jié)為支撐，通過對小說“標題與結(jié)局”、主人公“姓名與命運”兩個方面的對比分析，解讀蘊含在奧康納小說中的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

一、命運的戲耍：小說標題的反諷解讀

奧康納是一位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的熟練使用者，最直接的表現(xiàn)在于其短篇小說標題的甄選上。短篇小說《天降好運》（A Stroke of Fortune）的題目就是一個辛辣的諷刺。“母親”一直是作家們謳歌的主題，但是《天降好運》的主人公魯比（Ruby）卻認為自己母親的人生是為生兒育女付出巨大犧牲的人生，孩子就是毀掉母親人生的根源。當年，和她現(xiàn)在一樣三十四歲的媽媽看起來就像皺巴巴的老黃蘋果，酸苦。她總是這副樣子，就好像事事不如意（she had looked a puckered-up old yellow apple， sour， she had always looked sour， she had always looked like she wasnt satisfied with anything. 97）。這個樣子的母親不是魯比想成為的樣子。然而，從“二戰(zhàn)”歐洲戰(zhàn)場回來的弟弟對她來說就像是身邊的警鐘，時刻提醒著她做一個母親有多可怕。她認為“這個弟弟自出生以來哪兒也沒去，就一直等著把媽媽折磨成一個老太太”（waiting out nowhere before he was born， just waiting， waiting to make his mother， only thirty-four， into an old woman. 97），仿佛“他有大把的時間，自出生以來哪都沒去，就等著讓媽媽更快死亡”（with plenty of time， out nowhere before he was born， just waiting to make his mother that much deader. 103）。因此，她一直選擇逃避生育，不愿意擔當母親這一角色。身體不舒服讓她想起了看手相的術(shù)士的話——“她病了”（She was sick. 96）；這會是“一個漫長時間的病”（A long illness. 96）；“這病會讓你喜從天降”（It will bring you a stroke of good fortune！ 96）。更糟糕的是，她感覺到了“胎動”（Moving. 96），“兩個月之前就有直覺是胎動”（For two months， she had had a distinct feeling that they were going to move. 96）。之后，朋友故意在她面前挺著肚子晃（swaying with her stomach stuck out. 102），意在明顯地提醒她，她可能懷孕了。然而，Ruby拒絕承認，拒絕去看醫(yī)生，她痛苦地喊道“不會去”（Not going. 103），“去醫(yī)生那。不會”（to no doctor，not… 103），以此來自欺欺人。即將成為母親對她而言絲毫沒有“天降好運（A Stroke of Fortune）”的喜悅，反而是無比恐懼，讓她如臨厄運。對比主人公魯比逃避做母親的種種言行，小說題目“天降好運”顯得尤為具有諷刺意味。

同樣的反諷寫作手法也運用在短篇小說《樹林風(fēng)景》（A View of the Woods）的標題中?！皹淞诛L(fēng)景”這一題目引發(fā)讀者憧憬林間美景——小溪潺潺，樹影婆娑，鳥語花香，附近農(nóng)莊里住著勤勞善良的農(nóng)人。然而在文中，掩映在樹林間的家庭并沒有親人間的溫馨，有的只是掠奪和暴力。父親因私利暴打女兒，“用皮帶鞭打女兒的腳踝（beat her around the ankles with his belt. 340）”，“就好像用彈簧刀削砍灌木一樣（as if he were whacking a bush with a sling blade. 340）”兇狠。無助的女兒別無他法，只能“像站在滾燙的爐子上一樣不斷跳動，像一只小狗一樣嗚咽（All she had done was jump up and down as if she were standing on a hot stove and make a whimpering noise like a dog 340）”。發(fā)泄完怒火的父親開車離去，“留下女兒癱倒在樹下抱著雙腳在地上翻滾（left her there. and she had slid down under the tree and taken both feet in her hands and rocked back and forth 340）”。這是多么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成片的樹林不僅沒給故事的主人公和讀者帶來優(yōu)美的風(fēng)景，反而帶來了血腥的暴力。故事的結(jié)尾，外祖父也因為憤怒失手誤殺了曾經(jīng)深愛的孫女。此處，奧康納用細膩的筆觸把整個殘忍的畫面赤裸裸地呈現(xiàn)給了讀者：“他抓住了她的脖子（he got hold of her throat. 355）”，“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脖子，把她的頭狠狠地砸向了地上的一塊巖石（With his hands still tight around her neck， he lifted her head and brought it down once hard against the rock. 355）”，“之后又接連砸了兩次（Then he brought it down twice more. 355）”。這樣血腥的畫面令人不忍卒讀！最終，這個小姑娘的頭“一動不動地躺在巖石上（the little motionless figure with its head on the rock. 356）”。她的慘死更加反襯出《樹林風(fēng)景》這一標題的諷刺意味。

《善良的鄉(xiāng)下人》（Good Country People）也是奧康納短篇小說題目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的又一力作。名為龐因特（Point）的外鄉(xiāng)人手持《圣經(jīng)》，四處兜售，給人以上帝化身的印象。Point意為“指引”，是奧康納給他設(shè)定的世俗人的“指路人”身份。然而，從外表上看，他衣著寒酸，言語滑稽，絲毫沒有上帝“指路人”該有的莊嚴、圣潔的外表。他內(nèi)心里也是骯臟不堪。他利用殘疾姑娘赫爾加（Hulga）對他的信任與愛意，騙走了她的假腿，而后又極盡能事對赫爾加的自負心理進行嘲諷：“你并不聰明呀。我從出生以來就沒相信過什么（you aint smart. I been believing in nothing ever since I was born 291）！”因為赫爾加告訴過他，“自己是一位有豐富知識的人（I have a number of degrees. 288）”。由此，上帝的化身龐因特非但不善良，反而非常邪惡，令故事的題目“善良的鄉(xiāng)下人”具有強烈的諷刺意義。

奧康納在她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巧妙地運用了小說標題與結(jié)局的意外反轉(zhuǎn)，使得小說具有強烈的社會諷刺意義。

二、命運的反轉(zhuǎn)：主人公姓名的反諷解讀

在奧康納的短篇小說中，主人公命運雖然各不相同，但大多以悲劇結(jié)束。主人公的命運與其姓名有著戲劇化的聯(lián)系，他們的姓名是奧康納精心設(shè)計的，體現(xiàn)了她高超的反諷文學(xué)創(chuàng)作手法。

《樹林風(fēng)景》（A View of the Woods）的主人公方瓊先生（Mr. Fortune）雖然年老但是并不想任人擺布，他依然希望把控自己的命運。他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農(nóng)場落到女婿皮斯（Pitts）手里。主人公名為Fortune，意為“命運”，然而他最終也沒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年邁的方瓊先生是20世紀中期美國舊南方的縮影——行將枯朽、危機環(huán)伺、徒勞掙扎，無法把控自己的命運。他因為無法控制心愛的外孫女瑪麗·方瓊（Mary Fortune）而憤怒不已，最終對她動粗，失手殺死了她。他把自己的姓給了這個外孫女，而這個外孫女又被他殺死了，這就意味著他實際上沒能把控住自己的“命運”。一位名為“命運”的人卻無法把控命運，是不是令讀者體感到無限諷刺呢？

另一部短篇小說《火圈》（A Circle in the Fire）的主人公名叫庫伯太太（Mrs. Cope），Cope含義是“處理”。Mrs. Cope一向以為自己是莊園的主人，處理著莊園上的一切事物，掌控著莊園的一切。然而，事實上她對發(fā)生在莊園上的很多事都無能為力，尤其當莊園上的樹林被三個男孩子燒毀時，她束手無策。名為“處理”卻對自己莊園上發(fā)生的事毫無處理的辦法，這樣，名為Mrs. Cope的主人公無疑給讀者一種滑稽而諷刺的感覺。

《啟示》（Revelation）中候診室里有個女孩名為Grace，Grace含義是“優(yōu)雅”。名為優(yōu)雅，可她卻隨時擺出一副攻擊性的表情，不僅無端對他人粗俗無禮，對自己的母親也毫不尊重。當注意到她對自己一直敵意滿滿時，特平太太（Mrs. Turpin）善意地問她是否在上大學(xué)，希望以此轉(zhuǎn)變她的惡劣態(tài)度，但她“依然直勾勾地盯著，一言不發(fā)（The girl continued to stare and pointedly did not answer. 498）”。此時，女孩的母親羞愧于她的粗魯無禮，代她回答了特平太太的問話，并表示女兒學(xué)的東西太多了，應(yīng)該多出去玩耍。這位可憐的母親也沒能討好到女兒?！皟?yōu)雅”女孩卻對母親說，“我長著耳朵呢（I have ears. 498）”，“這個女孩的神情就像要把這些人扔到窗外（The girl looked as if she would like to hurl them all through the plate glass window. 498）”。這位名為“優(yōu)雅”的女孩以她的無禮與傲慢為她的姓名做了反向的注腳，Grace這個名字的諷刺之意不言自明。

《善良的鄉(xiāng)下人》（Good Country People）可以說是奧康納短篇小說主人公姓名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的經(jīng)典之作，涉及的姓名有離異多年的農(nóng)場主Mrs. Hopewell、她的跋腿女兒Joy（后自己改名為Hulga）、外鄉(xiāng)人Point。整部短篇小說有關(guān)姓名的反諷創(chuàng)作手法圍繞農(nóng)場主Mrs. Hopewell這位母親展開。她的姓名Hopewell寓意“希望美好”。母親所“希望”的“美好”生活并沒有實現(xiàn)。首先，她為女兒取名Joy，寓意“快樂”。她希望殘疾的女兒能夠像她的名字一樣真正快樂（Her name was really Joy. 274），但是女兒在成年后把名字改成了她認為最丑（the ugliest name in any language. 274）的赫爾加（Hulga）。其次，她希望女兒能夠獲得婚姻的幸福，然而女兒并未得到她所希望的幸福。女兒所受到的傷害來自龐因特（Point）這位手拿《圣經(jīng)》到處兜售的外鄉(xiāng)人對她的情感欺騙和對她身體殘疾的羞辱。如前文，Point是“指引，指路”的意思。但是，他不僅沒有把母女引向幸福，反而打破了母女二人對美好幸?；橐龅南蛲?。名為Hopewell的母親所有的美好希望都落空了，我們看到的是滿篇的辛辣諷刺——善良的外鄉(xiāng)人沒有指引（Point）幸福；殘疾的女兒沒有獲得快樂（Joy）；母親希望（Hope）的美好（well）生活沒有到來。

奧康納短篇小說中主人公的姓名襯托出了她嫻熟的反諷創(chuàng)作技巧，使得這些文學(xué)作品不僅映襯出當時美國南方社會人們普遍存在的對生活寄予美好的憧憬，更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中人們面對欲望、欺詐等丑惡現(xiàn)象的內(nèi)心掙扎與無助反抗。

無論是短篇小說的標題，還是主人公的姓名，它們都是奧康納高超的文學(xué)反諷創(chuàng)作技巧的載體，讓她能夠游刃有余地確定人物身份，構(gòu)建人物關(guān)系，設(shè)置矛盾沖突，鋪陳故事情節(jié)。最終，小說主人公的悲慘命運與小說的題目或主人公的姓名形成戲劇性的對比，諷刺之意直達讀者心底。當然，如果讀者能夠反復(fù)精讀奧康納的文學(xué)作品，一定會發(fā)現(xiàn)她有更多的反諷寫作技巧的落筆之處值得深入研究。同時，對奧康納的這種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研究也為學(xué)者研究其他作家的文學(xué)作品提供了一條思路。

{1} 本文中的英文均來自于1971年法勒-斯特勞斯-吉魯公司出版的弗蘭納里·奧康納《短篇小說集》英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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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省社科應(yīng)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語類課題“基于多符號特征的奧康納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研究”（項目編號：16jsyw-30）的階段性成果

作 者：杜素文，碩士，江蘇財會職業(yè)學(xué)院基礎(chǔ)部副教授，英語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xué)。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