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軍
摘要:郎瑛《七修類稿》中收錄有南宋寧宗楊皇后宮詞,宮詞末尾的題跋錄有凌云翰跋,其中提及宮詞摹刻之人元臣杜思忠字與底本“辛未坤寧秘玩”鈐印,結(jié)合宏農(nóng)楊氏宗譜、凌云翰與杜思忠生平、宮詞所記敘的宋孝宗行狀以及南宋宮廷故事,得出郎瑛本中宮詞三十首為楊皇后所作。明確該宮詞的歸屬問題,可為研究楊皇后相關(guān)題詩、畫作提供佐證,并對南宋年間史料予以補充。
關(guān)鍵詞:宮詞;楊皇后;真?zhèn)?/p>
南宋寧宗楊皇后,世傳其詩詞書畫均有一定造詣。現(xiàn)存收錄楊皇后宮詞成書最早的當(dāng)屬郎瑛《七修類稿》,共三十首;對于宮詞的真?zhèn)螁栴},現(xiàn)有相關(guān)研究還不甚深入,尤其是該書中的題跋、鈐印等鮮有學(xué)者予以討論。然而這些細(xì)節(jié)恰恰對于厘清宮詞的真?zhèn)螁栴}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基于上述幾點展開論證,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凌云翰跋可信
明朝郎瑛《七修類稿》,其中“楊太后宮詞”條目錄有楊皇后宮詞三十首,后記云“右詞予家所藏。后有洪武已未凌云翰跋,跋云:‘宮詞五十首,乃寧宗后所撰,理宗所書,有印幸未坤寧秘玩六字,與臣杜思忠摹刻六字。今亡二十首,他日得其全補之。按《宋史》,楊后涉書史,知古今。此詞為后所作無疑,但理宗子書母詩不應(yīng)用‘秘玩圖書。而‘幸字或是‘辛字、‘理宗或是‘寧宗也。后人錄訛,凌氏亦欠跋明耳。今并錄之于稿。嗚呼!此詩在元已亡其半,今不錄出,湮沒必矣。并記。凌云翰字彥翀,錢塘人,住湖墅,元之貢士也[1]?!?/p>
由郎瑛跋可知,宮詞底本原有五十首,鈐“辛未坤寧秘玩”印,經(jīng)杜思忠摹刻,凌云翰目之,最終藏于郎瑛家。關(guān)于郎瑛收藏楊皇后宮詞一事,浙江省杭州市淳安縣《宏農(nóng)楊氏宗譜》也有記載,其中《宋恭圣仁烈皇太后實錄》云“恭圣仁烈皇太后,宋寧宗之后……善吟詠,詞錄后……幸此詞藏仁和郎仁寶家,尚未遺失,然僅存三十首矣。”[2]實錄中亦收錄三十首宮詞與凌云翰跋,宮詞、跋除個別字句脫漏增補外,與《七修類稿》中所載基本相同,那么《實錄》當(dāng)是將郎瑛所藏收入其中。此外,該家譜中另有一篇《宋恭圣仁烈皇太后實錄》,后題“端平元年正月十日賜進(jìn)士第任江寧郡學(xué)(教)授遷湖口縣事年眷生項肆處約甫拜撰。”其中載“(寧宗皇后)有親制宮詞五十首以行世。”[3]端平元年為宋理宗時年號,即1234年。據(jù)《宋史》“恭圣仁烈楊皇后……(紹定)五年十二月壬午,崩于慈明殿。”[4]紹定五年即1232年,可見此實錄是由項肆于楊皇后逝世一年后撰寫,提及楊皇后親作五十首宮詞,并行于世。關(guān)于項肆其人,《淳安縣志》“項肆,字處約,登紹熙四年進(jìn)士第,為江寧郡學(xué)教授,遷湖口縣令。”[5]記載與實錄后落款相符。其中“眷生”稱謂,據(jù)南宋遺民陳元靚《事林廣記前集》“(見親戚長上)眷侄、眷生。”[6]項肆自稱眷生,說明項、楊兩家為姻親關(guān)系,加之項肆于宋光宗紹熙四年即1193年登第,到楊皇后逝世時已身經(jīng)光、寧、理三朝,那么由他所記楊皇后有宮詞五十首流傳于世,其言可信。
楊皇后既有傳世宮詞五十首,那么凌云翰何以知之?據(jù)《千頃堂書目》載“凌云翰,《柘軒集》三卷,字彥翀,錢塘人,元末蘭亭書院山長,洪武初以薦授四川成都教授[7]?!庇帧独m(xù)資治通鑒》“順帝至正二十二年,西湖書院舊有經(jīng)史書版,兵后零落,行省左右司員外郎陳基白平章張士信出官錢補刊,從之,明年而工畢[8]?!庇帧段淞植貢洝份d“至正二十二年八月,臨海陳基書目序曰:‘杭西湖書院,宋季太學(xué)故址也……閣之北為書庫,收拾宋學(xué)舊籍,設(shè)司書者掌之,宋御書石經(jīng)、孔門七十二子畫像石刻咸在焉……對讀校正則余姚州判官宇文桂,山長沈裕,廣德路學(xué)正馬盛,紹興路蘭亭書院山長凌云翰……杭以崎嶇百戰(zhàn)之余,而宋學(xué)舊版賴公以不亡[9]?!庇梢陨先齽t史料可知,西湖書院作為南宋太學(xué)的舊址,貯藏有大量南宋典籍刻本,而凌云翰恰于元末參與西湖書院書版的對讀校對工作,自然能夠目睹大量前朝遺作,并錄之于筆。反觀郎瑛書中凌云翰跋,提到“臣杜思忠摹刻”字,很明顯,此乃凌云翰觀杜思忠摹刻本之后的錄文,因此這三十首宮詞極有可能存于西湖書院,凌云翰對讀校正后付之于筆,予以保存。其次,凌云翰之所以能夠參與校對工作,還要歸因于他博聞強(qiáng)識,且藏書頗豐,對書畫鑒定也有一番造詣。凌云翰《柘軒集》夏節(jié)曰“題跋古今書畫,考論詳備……雖古今傳記、稗官小說、卜筮、陰陽雜家,一切諸書莫不歷覽記誦?!盵10]瞿佑序云“蓋先生在日,所蓄前代典籍甚富,暹父敬與收藏?zé)o遺。”[11]其中記敘雖有溢美之詞,但基本可以認(rèn)定凌云翰藏書尤其是前朝典籍?dāng)?shù)量可觀,并工于書畫品鑒。此外,仁和縣與錢塘縣相距甚近,凌云翰的錄文被收入郎瑛之家,在流通方面也相當(dāng)便利、合理。同時摹刻宮詞的杜思忠,為元初大臣杜豐次子,《新元史》載“(杜)思忠,字信甫。沁州諸軍奧魯長官?!盵12]雖無從得知杜思忠具體于何時摹刻宮詞,但在凌云翰校書年代至正二十二年,即1362年,杜思忠早已作古,對此下文將作詳細(xì)考證,因而在時間上,凌云翰錄杜思忠摹刻宮詞也足以成立。
二、杜思忠為太子摹刻
據(jù)“臣杜思忠摹刻”幾字可知,作為元臣的杜思忠曾負(fù)責(zé)宮詞的摹刻工作。關(guān)于杜思忠,《平遙縣志》中《故承務(wù)郎顧鎮(zhèn)鐵冶提舉杜公神道碑》載“公諱思忠,元帥沁陽公次子也。少襲沁州長官,不厭其心,徑去朝廷。委冊春宮,會肇立樞院,公與幕府?。ù颂幰伤迫甭?。高麗金令公之亂,敕公佩虎符而討,既達(dá)其城,匪兵而衛(wèi),不甲而程,宣以仁義,片言折服。所至之處,風(fēng)行草偃,凱還授以承務(wù)郎顧鎮(zhèn)鐵冶提舉。公曰:‘鹽鐵之政,古人所鄙,營利之術(shù),非余之能。于是斂衽歸休,放意丘隴,日以詩酒自娛。未幾,膏肓縈心,卒于銅鞮,葬于平遙故里?!盵13]可知杜思忠曾參與平定高麗之亂,凱旋后辭官歸鄉(xiāng),不久便逝世?!缎略贰芬苍洈⒍潘贾抑畱?zhàn)功“高麗金通精搆亂,詔思忠討之,諭以大義,高麗人遂降?!盵14]又《元史》載“(至元八年)五月,忻都與史樞、洪茶丘大敗珍島賊,獲承化侯斬之,其黨金通精走耽羅……(十年)四月,經(jīng)略使忻都同洪茶丘領(lǐng)兵入海,攻拔耽羅城,禽金通精等,奉詔誅之?!盵15]現(xiàn)存史料雖不足以確定杜思忠具體參與哪一次戰(zhàn)役,但根據(jù)至元十年金通精伏誅,可推斷杜思忠因戰(zhàn)功升官至晚于至元十年,即1273年,而他隨即辭官,卻“未幾而卒”,那么杜思忠卒年大致應(yīng)在1275年左右,摹刻宮詞也應(yīng)在此之前。endprint
《神道碑》中提到杜思忠“徑去朝廷,委冊春宮,會肇立樞院,公與幕府?。ù颂幦甭??!边@段記載反映了杜思忠的仕宦經(jīng)歷,此處春宮代指太子,《資治通鑒·陳宣帝太建八年》中胡三省注“太子居?xùn)|宮,東方主春,故亦曰春宮?!盵16]考《元史》,于1275年前身居皇太子之位的乃是孛兒只斤·真金。另一方面,雖然原文有缺漏,但從“會肇立樞院”可推知杜思忠應(yīng)與丁某入職剛剛建立的樞院,即樞密院。僅舉以上幾例,足以說明真金太子對漢家文化的重視,尤其關(guān)注帝王成敗得失。因而太子近臣多將此類書籍進(jìn)呈,如“按察副使王惲進(jìn)《承華事略》?!薄爸袝筘┰S衡集唐、虞以來嘉言善政,為書以進(jìn)?!狈从^宮詞三十首,內(nèi)容多與宋孝宗相關(guān),其中“紫宸比(北)使班才退,百辟同趨德壽宮”“元宵時雨賞宮梅,恭請光堯壽圣來”“玉階才傳看御箭,中心雙中謝恩聲”等句提及“德壽宮”、“光堯壽圣”,已具有明確的身份指向?!端问贰ば⒆谝弧份d“(紹興三十二年六月)乙亥,(宋高宗)內(nèi)降御札:‘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稱太上皇帝,退處德壽宮;皇后稱太上皇后。再結(jié)合“玉階才傳看御箭,中心雙中謝恩聲”“用人論理見宸衷,賞罰刑威合至公”等句可知,宮詞所記多為南宋孝宗的文治武功以及品性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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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東南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endprint
北方文學(xué)·上旬2017年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