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芳
夢的幾種招式
劉云芳
月亮似乎碎了,光的斑點那么懶,搭在墻頭,怎么都撿不起來。我有穿墻之術,但時靈時不靈。有時上半身已經(jīng)邁出,一條腿卻嵌在泥里。費了好大力氣,好像拔出一棵樹一樣,讓自己逃離。
院子變成微小的土城堡。房子已破舊,不知道什么東西支撐在那里。父親會在子時開燈,亮光從房頂射出,堆砌在那里的黑暗迅速撤離。而我在窗外也立馬閃躲。夢提醒我,那個鐵規(guī):一旦被光照耀就會被時間釘在那里,再也回不到軀殼。可父親卻在穿衣,他站起身來,推門而出。我緊張得要命,不得不攀墻而上。我攀墻的技術不好,可能是因為胖的緣故(胖人的靈魂也胖?)??筛赣H已經(jīng)出來,為了不弄出動靜,我只好攀在電線上,像個巨形的葫蘆。父親打開牛圈的燈,把一瓢麥麩撒在里邊,將青草和干草盡可能拌得均勻,又用瓢輕輕向空中敲了下,嘴里說,死牛!總搶食??赡抢锓置鳑]有牛,最后一對母子牛已經(jīng)賣掉。我知道,父親喂養(yǎng)的是記憶里的牛。
我趕緊起身,攀上房頂。房頂?shù)臒焽柚赶蛱炜眨孟裉焐嫌兴赖拿孛?,或者認識的人。我回過頭,看見大伯家的羊圈,一群白羊沉睡著,有羊從夢里看見我,也不覺得驚奇,羊不像狗,看到什么,都要嚷嚷幾句,羊把秘密都藏在羊毛里。它們歪過脖子,睡向另一邊,脖子上的鈴鐺響幾聲,不急不緩。為了不留下腳印,我在距離地面十厘米的地方,踏著空氣走。這是我在夢里一直保持的行走習慣。
大伯家的房子靜默著,堂哥的兩個孩子發(fā)出夢囈。我從他家房子側(cè)邊的小路上,一直往上走,看見一棵核桃樹,樹下紅色的姑娘果點滿了燈籠。我躲避著,怕果實里放出光來,我蹲下去,用野草遮蔽身體。身下的草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被我收割。這些草是當年的那些草,還是那些草的子孫,無人知曉,反正它們一個季節(jié)一個季節(jié)地復制著自己。我跨過去的時候,核桃樹似乎有話要說,想扔下一句話,卻砸下一枚核桃。核桃沒有穿過我,它藏進草里,等著來年遇到風,遇到雨,暗自發(fā)芽。每棵核桃都有長成樹的野心,但它們大多融進我們的胃里。
那戶人家沒日沒夜終于蓋好的房子矗立起來,房子成形,人卻意外死了。而在我夢里,房子似乎被連根拔掉。田地有時是藍色,有時是紅色,有時是純白色。我總擔心自己掉進那片白色里,怕自己因為被洗得太白,變成虛無。我夢到過自己掉進藍水里,像是掉進一個人的眼睛,那么深,那么遠,有高山,有低洼,然后是各種風景和各種人,這是一個人記憶的年輪。我感覺自己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夢醒了。我終于費力脫掉了夢這層殼。
每次回鄉(xiāng),家里有一樣東西莫名丟失,或者什么東西發(fā)生了變化的時候,我就心虛地想,是不是我哪次在夢里回來時,改變了它們,或者帶走了它們。
很多東西最終落入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夢里。那時,我的意識像是套娃一般存在,那些層次互相感知,又互相遺忘。
當我在異鄉(xiāng)起床,想把夢講出來時,婆婆總會打住,她說,吃口東西再講。這是當?shù)氐娘L俗。當我起床墊被,完成洗漱,再吃完東西之后,那個原來鮮活的夢就被我吃掉了似的,只留下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和感覺。讓我時而新奇,時而恐慌。
后來跟一個離鄉(xiāng)四十多年的人聊起,他竟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并送給了我兩個字:不過是“歸心”罷了!我忽然就明白墻角種子飛盡的蒲公英為何在夜風之下抖動花盤了。再小的角落也是行者心靈回歸的舞臺吧。
歸鄉(xiāng)后,我會在夜半時間醒來,看著窗外,不知道誰又會在夢里穿越村子?;蛟S因為此,村莊的夜才黑得深邃。黑夜要給游子一件絕美的隱身衣。
十幾歲的時候,經(jīng)常頭痛。找過很多地方醫(yī)治,都無濟于事,于是休學在家。常做的事情無非兩種:睡覺和發(fā)呆。
午后的窗外,蟬叫得非常厲害。我的床卻活了,越長越高,似乎要穿過房頂。我心想,如果不跳下去,床和房頂一定會把我擠成薄紙。就在鼻子離房頂還有一厘米的時候,床停下來。一個老人坐在床沿上,跟我說起話。她說自己是李帥子的奶奶,說完之后哭起來。她說著說著,面目便猙獰起來,她掐住了我的脖子。父親正在窗下磨鐮刀,母親正拎著一兜雞蛋從床邊路過,可他們就是不看我。我想向他們求救,卻發(fā)不出聲,舉不起胳膊。在我就要窒息的時候,聲音才終于沖出身體。我像青蛙捕食一樣,一把抓住母親的胳膊。手里的搟面杖落在地上。她莫明白其妙地看著我痛哭。我抱怨她不管我,眼看著李帥子的奶奶欺負我。母親說,你這是夢魘了,再者,李帥子的奶奶早已經(jīng)死了,死時,你還在母親肚子里呢。難不成你在胎里就有記憶?我不回答,只顧著哭。
身體稍好后,牛的草料都由我負責。在那些田地里,我對每個凸起的土堆都心存敬意。故鄉(xiāng)大多數(shù)墳都沒有墓碑,新墳還好,有鮮艷或干巴的花圈作記號;那些老墳,就只有他們的子孫清楚具體的位置。幼年時,我曾跟奶奶去祖宗的墳前掃墓。很多墳都不像墳,完全是荒草、野花的逍遙之地,有的墳連個土堆都沒有,能確定的不過是個大概位置。長大后心想,或許墳就該是這個樣子,像這山里的人一樣,土里生,土里埋,一個人死后,他的故事只在親友心里生根,與他人無關,他的墳不過是土地的一部分罷了。這些年,我遠走他鄉(xiāng),看見城里人在街道上焚燒紙張,在路口畫十字、畫圓圈,給逝者遙燒紙錢,忽然覺得,一個人真正的墳根本不在土里,而是在親人的記憶或者夢里。
寫到這里,我想到某一次路過三道彎那塊地時,奶奶跟我提過,李帥子的奶奶就葬在那陰山腳下,嘴那么不閑著的人,死了之后,墳頭也熱鬧得很,什么花都開一些。我想,有關她的夢大約是從那時結(jié)下種子的。
那年,父親按照村里的老規(guī)矩,將他寄埋在山根下的爺爺奶奶合葬,讓他們回歸祖墳。還未出嫁的我原本是該避著的,可出于好奇,參與了整個儀式。父親用幾片木板做了兩副棺材。在挑選好的日子,幾個堂叔、堂伯幫忙把它們抬到了墳地,先是將兩位逝者從土里請出來,舊棺材因為多年埋在土里,又浸了雨水,終于腐爛。衣服什么的都成了碎片。我平日從長輩們嘴里聽到的那兩位親人的故事忽然像沙一般,被吹得一干二凈,還原成眼前的兩具白骨。我眼望著白骨被移進新“家”,一對夫婦重新團聚,住進狹小的棺材里,被埋進同一個墓穴。他們死時,我父親未滿五歲,還沒有記憶。關于他們對他的疼愛,都是從別人嘴里說來的。父親在不惑之年做這件事,充滿了儀式感。而我在那里注目,是對自己的來歷和去處的追索。他們是我來這世間的必經(jīng)之路,這白骨,這墳冢是每個人最終的去處。每一處人類存活的鄉(xiāng)野或者城市何嘗不是墳冢的連接,它們埋葬過鳥、獸,昆蟲、人類……
在這一生里,人做的事情,無非就是像把波瀾一樣的靈魂從身體里一點點挪動,將它散至親友的身體里,散進你所歷見的一人、一草一木甚至是一段時間里。最后散完了,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我為什么會夢見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她為什么要在夢里掐住我的脖子?這個問題無處問究,若深究,就當她與我是村莊這塊地域上相鄰時間的接力,她死之后,我降生,她再也看不到的東西,移到了我的眼睛里。她在我那夢里那一掐,或許是一段時間對既將到來的另一段時間的遏止吧,可終究,夢還是醒了,時間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時間有它自己的魂魄。
我們這一輩子都在挪魂,從這一天挪到另一天,從此處挪到彼處,從死挪到生,再挪到死。當我滿臉皺紋的時候,是因為我的身體里、骨頭里都布滿了記憶和時間的墳冢,再擠不下其他,它讓我身體松垮。而我也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挪魂就是把自己從一個句號挪到另一個句號里,第一個句號來自子宮,來自天空,第二個句號,去向土地,去向夢境。
有時想,生與死或許就是兩個相鄰的夢。
愛做夢的人,大多會像個巫師,用夢中的元素占卜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我們小時候,母親每夢見瓜果便說,村里不久就會添人進口;夢見牛糞就很高興,說我爸可能要拿工資回來了。如果夢到掉牙,或者家里聚了很多人,她便心神不寧,領我們?nèi)ド侥沁叺睦牙鸭?。母親的腳步飛快,好像在跟預言賽跑一般,直到發(fā)現(xiàn)姥姥家并沒什么事,便一笑了之。我確定母親把這種喜好遺傳給了我,我們都喜歡在夢與現(xiàn)實之間尋找某種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我發(fā)現(xiàn),夢見杏樹,身邊常會有人懷孕,夢見糞便或者魚,大多有令人開心的事情。我沒有測算過應驗的幾率。大約不應驗時,都選擇了遺忘,便顯得夢的預言非常準。但也有一些預言準是準了,那種感覺卻是扎心扎肺的。
有段時間,我總夢見一個要好的女生離奇死亡,要么從床上摔下去,要么從門檻上絆一下,就死了。醒之后,心里堵得難受,好像吸口空氣都噎得慌。約摸五年后,我路過她們村莊時看到一座新墳,就豎在一叢盛開的黃燦燦的馬茹茹花當中。母親告訴我,那個女孩真的死了。我非常震驚,想到若干年前對她說我的夢時,我們正走在去往學校的小山坡上,那里無比陡峭。我忽然紅了眼圈。身邊的人都笑,她卻感動極了,說最在乎的人才能夢到這個。又說夢是反的,有這樣的夢,她必然長壽。她說的那番話至今回響在我耳畔。
她死去不久,她母親便領養(yǎng)了一個女孩。幾年后歸鄉(xiāng),我看到一個小女孩就像個翠綠的嫩芽,坐在我家的小板凳上,那板凳我的同學也坐過。她們隔著時間的重疊,像同一枝椏上兩個年度分別冒出的葉子。這女孩在她生長過的地方生長,享受原本屬于她的愛。人人都渴望這個小女孩像塊橡皮一樣,用來擦除她的痕跡,沒想到,卻把那痕跡越描越重了。遇到她母親時,我盡可能躲避,不讓她對女兒的思念從我身上反射回去。但她還是看到了我,不由嘆了口氣,那口氣像深坑,把所有的談話都打斷了。
小學時,在清晨早讀時,會看到墻壁上貼著一首打油詩,也是關于夢的。“夜夢不祥,寫在西墻,太陽一照,化作吉祥?!笨醋舟E應該是老師寫的。我不知道老師那些不祥的夢是否都被太陽度化成吉祥。但有些惡夢一旦走在路上,就無法逃脫。那天,我請了病假。前一晚的夢不斷再現(xiàn):大舅披著軍大衣叫我。他在沉默片刻之后,對我說,你以后好好學習。我應了下,看他從墻里出去。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床上坐著呢,正是深夜。第二天,我渾身不舒服,就翻過兩道山梁回家去了,到家后才發(fā)現(xiàn)大門緊鎖。村里人告訴我,大舅沒了。我沒顧上喝他們給我倒的那碗水就下了山,去對面那座山上的姥姥家。一路上,荊棘拖拽我的身體,好像在攔截。那一年,大舅才四十多歲。進門的時候,我去看了他的遺容,臉色發(fā)青、浮腫。幾只蒼蠅在他身體上飛來飛去。母親不知道我怎么得到消息的,直到晚飯時分,我把那個夢講出來,當我說到軍大衣的時候,母親忽然怔了一下,她說:大舅在半夜去世,當時,身上確實是蓋了件軍大衣。
在往家里跑的時候,我并不知道舅舅出事,我選擇請假回家,只是覺得不舒服。我后來越來越相信親人之間的感應。我相信母親在炕頭,一邊捂著胸口一邊對著鏡子喊親人名字的時候,確實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最終被喊到某一位時,雞蛋在平滑的鏡子上站立不動。母親命父親拿些吃食,準備了酒,將它們送至遠處。然后用一鐵鍬炭灰斷了回頭路。在農(nóng)村,送鬼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在某個凌晨,母親還是會醒來,她夢到自己的童年,她早逝的大哥、二哥固定在那段時間里,她看自己的夢,就像看空玻璃瓶罐,里邊裝什么,全由著夢來操控,反正是看得見、摸不著的。
從母親身上,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解夢的方式,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弗洛伊德或者周公。許多年后,我將自己打造成工作狂,在陌生的城市沒日沒夜地忙碌著。工作和生活都異常單一,忙得沒空想別的。直到某個清晨,我忽然想把夢境告訴一個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空空蕩蕩,忽然明白了,我并非自以為是的那般強大,內(nèi)心還是渴望一個能夠?qū)魞A囊相倒的耳朵。那些夢是從我這棵干巴的樹上開出的綺麗花朵。相比醒來的世界,夢更璀璨,也更尊重我的內(nèi)心。
我記得有一年在親戚家看到一位孤寡老人,她所有的親人都已亡故,當她醒來,說起夢中事的時候,看了看我們,忽然就閉緊了嘴巴。她關心的人都不在世,還有什么可預言的呢。
有些人不只在夢里讀取預言,也從萬事萬物細微的變化里探聽有關自己的秘密。餃子包完后的個數(shù)、出門遇到的某棵樹的朝向、某朵花瓣的層數(shù)和色彩……而這一切不過說明你對這世上的一些人和事?lián)碛芯鞈僦模瑢ι钸€有所期待。有時也想,我們存活一世,或許只是夢的種子。
若在沒有通訊設備的年代,像我這樣遠嫁他鄉(xiāng)的人,定會把親人的命運與夢境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象捆系在一起。若是那樣,終會有一日,我會修煉成巫師。
不知道你二舅到那邊能看得見東西嗎?
這是那些年母親常問我的話。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多是清晨,她面對窗簾上的竹葉呆坐著。
許多年后,我從一個漆黑的小道里經(jīng)過,之后看見嬉鬧的街市。在一個格外擁擠的鞋店里,遇到了二舅。他雙目有神,說他是這鞋店的老板,大舅也迎出來。他倆一個做鞋,一個賣鞋,合作得很好。沒有舅媽們在身邊,好像更加親密了。我忽然意識到,二舅竟然能看見東西了!忽然就想起了母親的問題,連道別都顧不上,就從黑暗里跑出來,一直跑出夢境,天剛微微亮,便給母親打了電話,我說,我二舅在那邊可以看見了,他賣鞋呢。母親接到這個詭異的電話,應該是嚇了一跳吧。她問我,你說啥呢,聲音還帶著囈語般的潮氣。我又重復了一遍。母親說,那就好。但我明顯覺得她早已經(jīng)不在意這個答案了。我給她答案時距離她提問足有二十年,她早已接受了二舅去世的事實。
許多辭世的人,他們未盡的義務、未享受的歡樂會交給另一個人來付出,來享受。等到若干年后,他們與親人相見,該是怎樣的場景。也許這問題我想多了,便孕育出另一個夢。
我的小姨父,這個在二十幾歲便去世的人,忽然回到家里,讓小姨和她的新丈夫?qū)擂尾灰选N覇査?,你這些年去了哪里。他眼睛里的光很陌生,冷淡地說,去了別處。我滿臉通紅地想,我們竟然允許另一人在他的位置生活多年,那個人跟他的妻子成了夫妻,成為他孩子的父親,以他的口吻跟我們這些親戚交往,耕種他原來應該耕種的田地……我以為他會憤怒,結(jié)果他卻像局外人一樣走開。我替所有的親人感到愧疚,我們比自己想象得還要無情。
他大約只是回來看看,并沒有長久住下來的意思。在房頂上,我發(fā)現(xiàn)他會飛,他飛得平穩(wěn),不像我雖然能踏水而行,但一著急,就會落到水里。他的腳劃過水面時,不會制造出絲毫漣漪。
在另一個夢里,他坐在家門口,看我走來,便領我進去,我這才知道,土炕下邊有一個深洞,從那道隱形的門下去,是一個長長的隧道,那里布滿了形形色色的機器,像《剪刀手愛德華》里造餅干的機器那般神奇。我有點害怕,但還是跟緊他,直到出現(xiàn)歌聲,那是隧道的另一頭,碧水藍天,植物高低錯落,人們臉上寧靜而祥和。他說這些年他就在這里,一不小心來了,就再也不想回去。
小姨父死之前,我正在外地上學,在那學期之前,他為了給我湊學費,還特意去礦石溝加班。等到下個學期回來,我在山下,就聽別人說他已經(jīng)死了,頓時大哭。等回到山里,我注視著那座墳,一直不相信那個小土堆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困住。
我看著小姨在短時間內(nèi)再婚,看著她搬離舊居。那時,我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認為愛情就是終生不渝。但又覺得小姨想把三個孩子拉扯大,實在不現(xiàn)實。困在夢里的這樁事,不只是與親人的陰陽相望,更是我自己心理上的左右互搏,是我自己與自己的另一種對話。
說到這里,夢也許就是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的專用器具。在這里我為一些事情找到了答案。而許多事情,一旦明了之后便越發(fā)虛無。這些事情讓我在年少時便有了灰色的愛情觀,以為這世界遇上誰,與誰共度一生,不過就是如此,并無多大區(qū)別。
直到許多年后,他們的兒女已經(jīng)成人,小姨跟后來的丈夫相處也算和睦,但她卻不斷在復述逝去的小姨父的事情。這讓我覺得世界上有些看似祥和的狀態(tài),其實是對自己最劇烈的撕扯。
我原本想說的那些夢,忽然就被嘴唇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