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隆
那一個個『金元寶』也撩撥起隔壁人家的饞蟲。于是乎,大家紛紛做了起來,老墻門里弄里過年的味道越來越濃,那金黃的蛋液、粉紅的肉餡在暖亮的爐火中『滋滋』歡叫著,美滿結(jié)合后,饞得圍在旁邊的小歪小囡們直流口水。
蛋餃,源自市井里弄的家常美食。在江南長大的人,哪怕沒親自做過,肯定也都吃過。臨近年前,總要裹幾盤蛋餃,不僅上海人如此,而且對于許多老墻門內(nèi)的寧波人而言,這更是過年的一項固定儀式。這習(xí)俗在張愛玲的《半生緣》里都提到過:或待客送親,或留作家人,皆宜。
每逢過年前后,家家戶戶餐桌上都有一大碗誘人的美食——菠菜蛋餃粉絲湯。金黃的蛋餃,也是江南人年夜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肴。它不像北方人過年包餃子那樣麻煩,又是和面,又是剁餡兒的。黃燦燦的蛋餃像一個個金元寶,潔白的粉絲中襯著幾棵翠綠的菠菜,冒著氤氳的香氣,不禁叫人口水直咽,這大概就是過年的味道吧?
寧波人,對于這種不用面粉而用雞蛋做皮的餃子特別偏愛,即使不是過年時分也總想著將香噴噴的蛋餃和各色菜肴創(chuàng)意混搭。比如,在寒冷的冬日里,尋常百姓家的餐桌上,有時會端上一個砂鍋,蛋餃必不可少,而且往往也是最受歡迎的。吸飽了湯汁的蛋皮微微膨脹,吃到嘴里更松軟,豬肉餡里彌漫著湯汁。幾個下肚后,額頭微微冒汗,再喝上一口湯,掌心溫熱,窗外盡管飄著雪花,嚴寒又何懼呢?
蛋餃,只由雞蛋、豬肉兩種食材構(gòu)成,看上去簡簡單單、清清爽爽的,但做起來卻費些功夫。兒時,我們都是“跟屁蟲”,跟隨大人搬一只方凳,聽著半導(dǎo)體,坐在老墻門的屋檐下,看大人們慢悠悠地做蛋餃,那是件精神和物質(zhì)雙重享受的事情。寧波人做蛋餃講究精致,雞蛋必須新鮮,三肥七瘦的肉糜也是自家剁出來的,裹制過程也有技術(shù)含量,不是幾句簡單的文字就能描述明白的。
一只煤球爐子,風門要關(guān)得很小,爐口的火只見一點暗紅。大人們將使用多年的大鐵勺擦得锃锃亮,燒熱了,再取一塊帶皮豬肥肉,在鐵勺上狠狠刷上一圈;聽著滋滋的聲響,便往鐵勺里舀一調(diào)羹蛋液;然后輕輕地轉(zhuǎn)動手腕,讓蛋液鋪滿勺底。光是聽到蛋液倒在滾燙的勺子上那一聲“吱啦”響,就特享受。
再是提起手腕,掄著鐵勺,輕輕那么一轉(zhuǎn),蛋液便在勺底鋪出一張圓形的蛋皮來,厚薄均勻。趁著蛋液未完全凝固的時候,挾一小團調(diào)好了味道的肉糜,放在蛋皮中央;等到邊上的蛋液一凝固,就用筷子尖小心地挑起一邊蛋皮,慢慢掀起去蓋住肉糜;再將兩面合攏,稍微壓那么兩下,蛋餃即成形。一只只整整齊齊碼在青花瓷盤里,甚是好看。
剛出勺的蛋餃,蛋皮金黃微焦,微微冒著香氣,一個個乖巧飽滿,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若不是貴客登門,平常人家在一年之中也做不了幾次,所以即使是熟手,每次開始做時總還要找找感覺。倘若勺子燒得太熱,蛋皮就像發(fā)水痘一樣起泡,破壞賣相;油少了,蛋皮又會賴在勺子上,不成樣子。所以若不是火候和油量掌握得恰到好處,蛋皮就容易做壞。而做壞的蛋皮,都會被我統(tǒng)統(tǒng)吃掉。我甚至暗暗盼著大人們多做壞幾個,通常蛋餃做完后,我的肚子飽飽的,嘴角還掛著油花兒,肚里的各路“饞蟲”紛紛被打下。
隨后,那一個個“金元寶”也撩撥起隔壁人家的饞蟲。于是乎,大家紛紛做了起來,老墻門里弄里過年的味道越來越濃,那金黃的蛋液、粉紅的肉餡在暖亮的爐火中“滋滋”歡叫著,美滿結(jié)合后,饞得圍在旁邊的小歪小囡們直流口水。舀點雞湯,下點木耳、粉絲、青菜,丟入幾個蛋餃煮沸,趁熱喝上一碗,湯鮮料美,味道好極了。每每念此畫面,儼然是童年里一段金色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