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 愁
□ 文/日生日月
Homesickness
鄉(xiāng)愁是什么?每個人的答案各有不同,對于少年離家的我來說,兒時的記憶就深深地刻在腦海里的鄉(xiāng)愁。沒有小小的郵票與窄窄的船票,只有一個山里娃對生活最深刻的記憶,雖不華麗,卻真真是我心里的桃源。
兒時的我生活在大山深處的農(nóng)村,家里雖不算貧困,但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的。我記得那個時候的我最盼望著兩件事:一是盼家里殺年豬,盼得天天去豬圈看那頭又肥又大的豬。因為殺豬就有肉吃,鮮肉鮮血旺,可以管吃夠。二是盼過年,過年就有新衣服穿,有人給壓歲錢,壓歲錢后存下來可以買糖吃,可以偷著買煙抽、買酒喝。那個年代生長在農(nóng)村的娃兒,應(yīng)該都有相似的記憶。
回鍋肉是我兒時記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葷菜,也是我母親最擅長烹制的大菜,不能天天吃,只有殺年豬吃“刨豬湯”的時候,我母親才有機會為我們展示她的廚藝:年豬殺好刨完洗凈后會被殺豬匠一破兩半掛在樹丫或是斜梯上,那時豬肉尚溫,取一刀胛子肉或三線肉,放進正在燉煮的肥腸銻鍋里煮熟。然后將煮熟的豬肉切成四指寬的肉片,再將切好的肉片同生姜、大蒜、菜海椒片一道放進油鍋里爆炒,加點蒜苗,肉片起卷立即起鍋。被母親如此一番料理的回鍋肉糯滋爽口、肥而不膩,是全村過年“刨豬湯”宴席上當之無愧的“主角”菜。那時候,我母親年輕干練,手腳利索,從取肉到“回鍋肉”上桌用不到一刻鐘,總是能夠讓我們這些小孩子在口水滴完之前就能夠大快朵頤一番。
得益于大山的恩賜,我小時候在老家基本上沒遭遇過斷頓,為了省糧食吃洋芋(土豆)、紅苕做的雜糧飯倒是經(jīng)常有的事。洋芋飯里的洋芋坨坨底部焦黃酥脆,其余嫩黃,要是沾上點菜油立馬變得金光閃閃,要是再有點甜甜的紅苕塊在里面就更是美味,哪怕少油少鹽,我也能一氣吞下三海碗。
相比起食物,我對老家更厚重的記憶是“山”。
我們老家群山環(huán)抱,自然環(huán)境封閉,歷來就有“養(yǎng)兒養(yǎng)女不用教,送來此地走一遭”的說法。一條龍河雖然穿境而過,但在那些年,卻封閉而落后,抬頭是山,從任何一個方向走出去也是山。兒時的我,曾多少次面對奔騰的龍河水抒發(fā)對大山外世界的向往,又曾多少次面對夜空中大山里亮起的一簇簇星點燈火勾勒出山區(qū)未來的美好圖卷。那時想得最多的就是,我既然是大山人的兒子,就應(yīng)該盡快地走出大山,把山外的世界帶到山里來。相對于“填飽肚子”的記憶,我更記得的是家鄉(xiāng)那綿延起伏的群山,奔騰不息的龍河水,以及那些有大山一樣性格的大山人,還有那首唱遍世界的《太陽出來喜洋洋》。對“山”的記憶,或許也是我的鄉(xiāng)愁記憶中最為特別而深刻之處。
作為時代的“幸運兒”,我年少時就走出大山,一直在外工作生活,記憶中的兒時味道正一步步離我越來越遠。時光荏苒、年復(fù)一年,時至今日,我的老母親已年逾九十,已無力再為山外的兒子喂養(yǎng)一頭“對年豬”,那碗亮晶晶的洋芋飯和油閃閃的回鍋肉也只能存留在我的記憶中。當年只能“這山望著那山高”的家鄉(xiāng)早已實現(xiàn)“出門水泥路,抬腳上客車”,幾年前開通了高鐵,大山已然連通世界,大山人嘴里哼著的“啰兒調(diào)”卻依舊是那樣的火熱與質(zhì)樸。
有人說,“過去的事情忘不了,現(xiàn)在的事情記不住”是衰老的開始。兒時的記憶,濃濃的鄉(xiāng)愁,是那樣的清晰透徹,就像剛剛發(fā)生的一幕一幕。幼時讀《念奴嬌·赤壁懷古》,只懂得憧憬“千古風流人物”,時至今日方才品味得出“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的個中滋味。
鄉(xiāng)愁是一種味道,是一種記憶,
鄉(xiāng)愁是一種相思,是一種依戀,
鄉(xiāng)愁是一種情懷,是一種祝愿,
我明白,我開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