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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纂旨趣與詩學價值

2018-01-23 07:24李嬋娟
嶺南文史 2018年3期
關鍵詞:詩壇詩選詩學

李嬋娟

清代文壇涌現(xiàn)出眾多地域文人集團和地域文學流派,他們的鄉(xiāng)邦意識及文獻存錄意識亦日益突出,產生了許多地域性的文學選集。其中,《嶺南三大家詩選》的成書標志著“嶺南三大家”詩歌集團的形成,突顯了嶺南詩人的地位和價值,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清初詩壇的總體格局,其意義不容忽視。

成書始末及編纂旨趣

《嶺南三大家詩選》是嶺南詩人王隼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選刻。選集共二十四卷,依次收入清初廣東詩人梁佩蘭、屈大均、陳恭尹詩歌各八卷。選集刊行后,在當時詩壇備受關注,梁佩蘭、屈大均、陳恭尹三人更因“嶺南三大家”這一稱號而聲名大振。有學者提出:“‘嶺南三大家’這一專稱和屈、梁、陳作為一個固定的具有特定意義的三人組合皆始于王隼所編《嶺南三大家詩選》。”[1]可見,《嶺南三大家詩選》對確立和提高嶺南三大家的地位與影響,起到了不可否認的作用。

但是,《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選曾遭到當時廣東文人廖燕的質疑。此段故事頗值得關注。當時廖燕與王隼并不相識,是因共同的友人朱蕖(字藕男)才有所交集。廖燕相關文字見于《與朱藕男》一文:“聞其(王隼)欲刻嶺南三大家詩,似不然。大家不僅一詩,即以詩論,亦宜事久論定,出之天下后世之人之口而后可。今以吾粵自贊見在諸公之長,疑涉于私。況粵人文蔚起,毋論先達多人,即后起亦指不勝屈,若遽創(chuàng)此名目,將置前后諸賢于何地?仁兄與口口為莫逆,幸婉商之,俾寢其事,庶免有識軒渠,亦友朋相規(guī)之義也?!盵2]從引文看,廖燕對王隼編選《嶺南三大家詩選》提出質疑理由有三:第一,“大家”不能僅以詩論,還應包括其他文體;第二,能否稱上“大家”,應由天下后世之人來評定,而王隼編纂詩選之時三家尚在人世,且編選者與入選者為廣東同鄉(xiāng),此舉不免有“涉于私”之嫌;第三,廣東先達后賢諸多,獨創(chuàng)“三大家”之名目,似乎無法涵括廣東人文蔚起的整體水平,意即“三大家”不一定能真正代表嶺南詩文的最高水平。對于廖燕的異議,有學者認為,“作為當時當?shù)匾晃活H有名氣的詩人,恃才傲物、文人相輕之氣于他也不能盡免,但他沖口而出的爽直和坦誠絕非口是心非、陽奉陰違者可比,即使有意氣之嫌,也是性情所致的真實表露,并不使人感到厭惡?!盵3]朱則杰先生認為,王隼出生于明崇禎十七年(1644),對于“嶺南三大家”來說屬于后輩;并且他又與屈大均同縣,其詩集曾邀屈大均、梁佩蘭等人撰序;當編纂《嶺南三大家詩選》之際三家尚在人世,故王隼此舉的確不免有“涉于私”之嫌。[4]結合當時的實際情況而言,廖燕所言有一定道理,可以理解。由于史料缺乏,目前已無法考證王隼是否接收到廖燕上文所傳達出的反對意見,也無法考知王隼對此異議的反應。但客觀事實是王隼的《嶺南三大家詩選》如愿付梓,且客觀而言,擴大了三位嶺南詩人乃至整個廣東詩歌的影響。朱則杰認為“王隼此舉顯然以積極的因素居多”。[5]

眾所周知,文人編選詩文選集都有自己的標準,因此每一本選集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蘊含著編選者的選本批評觀。但與大多數(shù)編選者在序例中開誠布公地表達自己的編選理念和宗旨的慣常做法不同,王隼在《嶺南三大家詩選》中并沒有作“序”或“凡例”來表達自己的編纂旨趣,因而從該選集中很難直接看出王隼的選學觀。不過,除《嶺南三大家詩選》之外,王隼還編選了《唐詩五律英華》及《嶺南詩紀》二書。二書雖今未得見,但在《番禺縣續(xù)志·序例》對《唐詩五律英華》的編纂目的有記載:“吳江顧氏《七律英華》,津逮海內有年,而五律未聞嗣響……斯集本期合璧,難謝續(xù)貂,不留有漏之,因用公無價之寶。”[6]可見他編選《唐詩五律英華》是受到時人顧有孝編選《唐詩英華》的影響,編選唐代五律詩就是想彌補顧氏只選七律詩之不足。對二書的聯(lián)系,時人也多有認同。如清樊澤達云:“顧獨選律,律獨七言,梁生同里蒲衣王君復集五律以補顧之不逮。”[7]陳融《颙園詩話》云:“南樵(梁無技)曾選刻《唐詩絕句英華》,求序于樊昆來澤達,啟有云‘吳江茂倫顧子,先有《英華》七律之編,故友王隼蒲衣繼以五言《英華》之選?!盵8]從《唐詩五律英華·序例》看,王隼的編纂態(tài)度是較為嚴謹公正的,集中很少有直接流露個人好惡的評點。如對詩人小傳的處理,“或仍顧氏《前集》,或援證‘本事’、‘紀事’諸書,或采摘‘藝文瑣言’諸志,間有互見傳疑,亦明臚簡端,以公博考,不敢強作解事,憑臆沽奇?!痹谠娫u的處理上,他自稱“有去留而無褒貶,即有一二賞心評語,亦偶采名流舊刻,借他人筆舌,寫我牢騷?!盵9]因此梁佩蘭評價該集“能使讀者見選者之心,與作者當日之心相遇”,[10]充分肯定了他客觀嚴謹?shù)木庍x態(tài)度。

在編纂《嶺南詩紀》時,王隼的立場也較為客觀。這是一部關于廣東通代詩歌總集,始于唐代,止于清初。惜該書現(xiàn)已亡佚。據(jù)學者朱則杰考證,《嶺南詩紀》的編纂時間大抵在清康熙二十年(1681)前后,且該書至少在乾隆初期還有傳本。[11]該詩選的編纂與屈大均《廣東文集》的編纂關系甚為密切。屈大均云:“予時方撰次《廣東文集》,集中人各有詩,然不專于詩。專于詩,則以屬蒲衣,以為文集之夾輔,文集所不及者,藉詩紀以補其闕,于是而吾粵之文獻,庶幾以備?!盵12]看來,《嶺南詩紀》可與《廣東文集》互為補充,且其編纂目的也是一致的,即是出于一種文獻存錄意識,旨在對鄉(xiāng)邦文獻進行整理和保存,為后人利用。正明清之際,不少人出于懷悼故國、保存明代典籍文獻的目的,對詩文集的編選多采取“以人存文”的作法。如卓爾堪編選《明遺民詩》就是“以人傳詩”,“雖有微瑕,亦所必錄。”[13]在編纂《嶺南詩紀》時,王隼也采用了此種“以人存詩”的方式,“寬以居心,嚴以命筆,紀其人以詩者,十而三四,紀其詩以人者,十而五六。”然而,“紀以其人,選以其詩。以人者,其法宜嚴于人而寬于詩;以詩者,其法宜嚴于詩而寬于人”。[14]可見王隼編纂《嶺南詩紀》并非以詩作好壞作為選錄的重要標準,而是力圖借文存人,以求全面客觀地展現(xiàn)并保存嶺南之地的詩人作家。此與之前編選《唐詩五律英華》時的擇優(yōu)而選及屈大均在編選《廣東文選》時“以文而存人”、“其文未能盡善,雖大賢不敢多錄”[15]的做法是不同的。由此可知,王隼有著明確的體例意識,即《詩選》與《詩紀》體例不同,其處理方式及編選標準自然有所不同。

總體上,在《唐詩五律英華》、《嶺南詩紀》、《嶺南三大家詩選》三書中,并沒有過多直接表述王隼編選旨趣或詩學理念的文字。但若深入探究就會發(fā)現(xiàn),三書其實是自成體系的。《唐詩五律英華》選錄的是詩歌歷史上最輝煌時期的優(yōu)秀作品,具有強烈的詩史意義,也明確透露出編者宗唐的詩學審美觀;《嶺南詩紀》是客觀地實錄唐以后至清初嶺南的詩人詩作,體現(xiàn)出鮮明的文獻存錄意識及成熟的地域詩學觀念;而《嶺南三大家詩選》則選錄當代嶺南詩壇較有影響的詩人的詩作,洋溢著濃郁的鄉(xiāng)邦意識,也體現(xiàn)出關注當下詩壇的時代精神。三部選集體現(xiàn)了編纂者由古到今、由全國到地方、兼顧點面的科學理念及編選方法,充分體現(xiàn)了他力圖樹立雅正的詩歌范式以傳承詩學理想、保存并宣揚嶺南詩學的良苦用心,也體現(xiàn)了當時遺民文人借選詩以傳繼天下道統(tǒng)、以文化救國的人生理想。在科學嚴謹?shù)木庍x體例及宏大辯證的選學觀面前,廖燕的重重顧慮似乎不再那么重要。因而作為王隼選學體系鏈的重要一環(huán),《嶺南三大家詩選》的價值及意義毋庸質疑。

文化背景及詩學價值

《嶺南三大家詩選》成書后,曾遭到后人的不解甚至非議。如清代羅學鵬就批評道:“王蒲衣選屈翁山、梁芝五、陳元孝詩號曰‘嶺南三大家’,舍其父耳鳴集而不與,不知其命意何若也。夫居本朝而妄思前朝者,亂民也。翁山叫囂狂噪,妄言賈禍,大失溫柔敦厚之旨,其詩不宜入選……而說作以‘耳鳴’名其集,其用意可想而知。乃舍而不錄,律以善則歸親之義則不孝,律以為下不倍之義則不忠,涇渭莫辨則不明,是非倒置則不公。蒲衣子不知將何以自解也?程湟溱稱詩都下,為名流折服,才名寧出三家下?而方九谷父子一家詞賦實為嶺海班蘇,即其閨秀,亦可與曹大家、蘇小妹抗行,乃概置弗錄,豈得為持平之論哉?”[16]他從自我的評詩標準出發(fā),認為屈大均詩“大失溫柔敦厚之旨”,不宜入選,也為王隼棄其父王邦畿之詩于不顧而憤然不平,同時認為程可則、方殿元等詩不在三家之下。由此可見,不同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下,對詩人及作品的看法是不同的,而選家對詩文集的編選,必然也會受到社會文化背景及個人所處立場的影響?!稁X南三大家詩選》的編纂,正體現(xiàn)了清初特定時期的詩學背景、社會文化背景及時代本位與選者本位合一的選詩標準,這正是其詩學價值所在。具體而言,《嶺南三大家詩選》的詩學價值表現(xiàn)有三:

其一,詩歌選本高潮的出現(xiàn)與通達的宗唐觀。

《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纂與清初選詩高潮的出現(xiàn)息息相關。清康熙時期是清詩發(fā)展的黃金時期。當時詩壇形成宗唐派和宗宋派兩大陣營。為更好地宣揚詩學主張,一大批宋詩選本或唐詩選本應運而生,形成一個詩歌選本的高潮。而在宗唐派內部,又以唐詩是否以初唐、盛唐為尊的問題展開激烈論爭。詩壇領袖錢謙益以其廣博的胸懷及開闊的學術眼光重新發(fā)掘了唐詩的價值。他改變了明前后七子以后“詩必盛唐”的詩論主張,否定了高棅初、盛、中、晚的四唐分界說,對唐詩價值的體認從“盛唐”擴展到“全唐”。在錢謙益的影響下,一批重視中唐、晚唐詩歌的選本紛紛問世,其中包括杜詔、杜庭珠的《中晚唐詩叩彈集》,顧有孝的《唐詩英華》等。

王隼無疑也是錢謙益通達詩學觀的追隨者,論唐詩并不唯初、盛、中、晚是論。他在編選《唐詩五律英華》時就說:“向來唐選諸家,類分初、盛、中、晩,每借運會升降,以資軒輊雌黃。自虞山之《序》出,覺前人商論,總屬鏤冰,故舊分四唐,概從姑舍?!盵17]因此在選詩時王隼并未受四唐分界說之局囿,而是本著“大毋弗涵,纖毋弗現(xiàn);精取其渾,樸取其完”[18]的原則,態(tài)度較為客觀通達。同樣,王隼后來編選《嶺南三大家詩選》,將風格迥異的“才人之詩”(梁佩蘭)、“學者之詩”(屈大均)、“詩人之詩”(陳恭尹)合為一集,其思想與此也是一脈相承。因為三家雖詩風不盡相同,但其詩學主張均較為通達,沒有汲汲于盛唐之說。如屈大均提出“《易》以變化為道,詩亦然”;[19]陳恭尹能超越主流詩壇的種種爭執(zhí),提出“只寫性情流紙上,莫將唐宋滯胸中”。[20]這些觀點均能跳出前人世俗之見,體現(xiàn)了豁達的詩學觀念和強烈的獨立意識??梢姡稁X南三大家詩選》的編選是王隼通達的宗唐詩學觀的鮮明體現(xiàn)。

其二,地域觀念與鄉(xiāng)邦意識的覺醒。

明清之際,傳統(tǒng)詩學中的地域觀念日益突出。隨著嶺南詩學的迅速崛起,嶺南詩人的鄉(xiāng)邦意識也日漸強化?!班l(xiāng)邦意識的覺醒……喚起了詩家弘揚地域詩學的信心及欲望,有力地催發(fā)了嶺南詩人的文獻存錄意識。具體表現(xiàn)為標準詩歌范式的確立及地方性詩集的編選?!盵21]王隼的《嶺南三大家詩選》正是嶺南人鄉(xiāng)邦意識覺醒的標志性產物,也是清初地域文學觀念突出的鮮明表現(xiàn)。

清康熙六年(1667),顧有孝、趙沄編纂《江左三大家詩鈔》,是清初地域文化意識高漲的結果。顧有孝曾提出,從《詩三百》十五國風缺乏吳風開始,江左就缺少一種特征鮮明的屬于自己的文學風尚。因此,《江左三大家詩鈔》的編選對弘揚吳風意義重大。他認為:“(三家)雖體要不同,莫不源流六義,含咀三唐,成一家之言,擅千秋之目。江左之風于斯為盛,豈非數(shù)千季來江淮湖海所盤郁、林麓沃衍所秘藏,至今日乃發(fā)泄無余,而亦何非季札、言游二子之流風遠韻所漸濡浸灌而出之者乎?吾所謂吳非無風,蓋風之首者于三先生而益信也?!盵22]從詩選編撰看,該集共九卷,每卷由四人參與評閱,參與評點者亦甚眾,且皆為江南名重一時之士。鄭方坤云:“《江左三大家》之刻,紙貴一時?!盵23]“此集的編選在當時可謂是攪動江南文壇的一件盛事,足見重振江左風流是當時江南文人的一種共識?!盵24]在《江左三大家詩鈔》的推助下,錢謙益、吳偉業(yè)和龔鼎孳在清初詩壇逐漸占據(jù)盟主地位。

《江左三大家詩抄》的成功無疑讓一貫關注錢謙益、顧有孝的王隼深受觸動,而顧有孝、趙沄在編輯詩選過程中傳達出的張揚地域文學傳統(tǒng)的需求也正與嶺南詩人王隼的鄉(xiāng)邦情懷相暗合。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王隼選刻成《嶺南三大家詩選》。對于其編選目的,鄧之誠先生認為其“隱以抗江左三家”(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八“梁佩蘭”條),此說有一定道理。其深層原因更有可能是借選詩來彰顯嶺南詩人成就、宣揚鄉(xiāng)邦文化、扭轉嶺南詩壇長期受忽視的局面。其實,在王隼編選《嶺南三大家詩選》之前,嶺南詩人的地域觀念與鄉(xiāng)邦意識業(yè)已覺醒。彰顯嶺南文化、振興嶺南詩學是屈大均、陳恭尹、梁佩蘭等嶺南詩人的共同理念。如他們將嶺南詩歌傳統(tǒng)概括為“曲江規(guī)矩”,自覺繼承自唐張九齡至明南園前后五子的優(yōu)良詩歌傳統(tǒng),旨在恢復風雅、“發(fā)擄性靈,自開面目”。[25]在他們的努力下,清初嶺南詩壇一改往日的沉寂,涌現(xiàn)出“嶺南四大家”、“北田五子”、“西園詩社”等詩人集群,開創(chuàng)出迥異于中原的“雄直”詩風,加入全國詩界的前列。王隼之父王邦畿也是當時嶺南詩壇上的重要詩人,他與嶺南三大家酬唱甚密,感情深厚,同時也是“西園詩社”的重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與屈大均一起有意識地標舉“祖述風騷,流連八代”[26]的宗旨,希望能重振嶺南詩風。王隼編選三大家詩集正是繼承和發(fā)揚嶺南詩歌傳統(tǒng)的重要表現(xiàn),這應該是受到父輩詩學理想與鄉(xiāng)邦情懷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其三,時代本位與選者本位合一的選詩標準。

在王隼編選詩集之前,嶺南詩人特別是三家的詩歌已頗受當時詩壇關注。汪宗衍先生認為:“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朱彝尊有《王先生士禛代祀南海,兼懷梁孝廉佩蘭、屈處士大均、陳處士恭尹》詩,康熙三十年辛未,王士禛有《聞越王臺重建七層樓落成寄屈翁山、陳元孝、梁藥亭》詩,殆三家之名早已蜚聲嶺外……此則時會使然歟?!盵27]呂永光先生也提出:“在王隼編三家詩之前,(三家)先已并稱于海內……王隼編定三家詩,實在是代表了當時詩界的普遍意見和看法,并非其個人所能私以相授的。”[28]在當時詩壇,雖與梁、屈、陳并稱海內的還有程可則、王邦畿、陶璜、王鳴雷等人,但就對嶺南詩壇的地位與影響而言,三家是其他詩人無法企及的。首先,三家具有高度的使命感和時代感,有意識地繼承自唐張九齡以后的詩歌傳統(tǒng),多關注國計民生,抒發(fā)家國之悲和民生疾苦,以“雄直”之風橫掃清初詩壇,頗具鮮明的時代氣息。其次,三家是清初嶺南詩壇的領軍性人物,長期參與甚至主持著當時嶺南較有影響的詩社。如屈大均是西園詩社的創(chuàng)始人,陳恭尹是“北田五子”的核心成員,梁佩蘭更是清康熙后期嶺南詩壇的盟主。再次,三家與當時的詩壇名士大都有所交往,特別是當時有“南朱北王”之稱的詩壇巨子朱彝尊、王士禎也與三家交厚,大批江南文士也紛紛慕三家之名交游往還。在三家的影響下,清初嶺南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詩人,開創(chuàng)了以“雄直”著稱的一代詩風,確立了嶺南詩壇的地位。因此,王隼選擇梁、屈、陳三家,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當時詩壇公議的影響,是充分尊重社會評價與時代思潮的體現(xiàn)。

對三家之詩,后人亦曾有過異議甚至責難。如梁佩蘭之詩作水平就曾頗受后人譏評,近代學者吳宓曾說:“《六瑩堂詩》乃詞華文士游宦求名者之詩,無足取。”[29]當然,梁佩蘭的詩歌成就確實稍遜屈、陳一籌,但從對當時詩壇和嶺南文人階層產生的影響而言,他卻是三家中不能忽視的一位。另羅學鵬出于不同的詩歌審美理想與政治立場,對屈大均的詩歌多有譏評,并認為王隼舍其父王邦畿詩不錄,于情理不合。對于屈大均詩歌的評價,學界多有辨析。至于王隼為何不選其父王邦畿之詩這一問題,卻少有人關注,其實值得深入探析。王邦畿雖在當時詩名亦盛,且與屈大均同為西園詩社的創(chuàng)始人,但其影響卻稍遜于梁、屈、陳三人。更重要的是,王邦畿的詩風較為婉曲晦澀。凌揚藻《國朝嶺海詩鈔》曾云:“(邦畿)所為詩引喻藏義,寄托微遠,非身其際者莫得其比興所由?!盵30]《楚庭稗珠錄》亦評曰:“(邦畿)集中近體為多,托喻遙深,纏綿悱惻,憔悴婉篤,善于言情,哀而不傷,甚得風人之旨。不細論其身世,幾以為體尚西昆,而不知故謬其辭而假以鳴者。”[31]可見,王隼未將他選入三家詩集,很可能是因其詩風與當時嶺南詩壇占主流的雄直之氣不太相合,這是出于全局考慮的結果,“非蒲衣所能私于其父”。[32]至于羅氏所提及的程可則、方殿元、方還等詩人,其成就及影響就遠不及三家了。

除卻社會評價及時代思潮外,《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撰還突出體現(xiàn)了王隼個人的獨特的遺民心態(tài)。受父親王邦畿遺民氣節(jié)的影響,王隼早年遁入緇流,長年棲隱山林,不仕清廷,其忠貞的遺民節(jié)操受到時人贊譽。如清人趙執(zhí)信就曾把王隼與陳恭尹比擬為“冰與雪”,[33]對他們不改父志的氣節(jié)贊賞不已。但隨著清廷統(tǒng)治地位的鞏固,士人在政治身份、個人心理以及社會認同等諸多方面都悄然發(fā)生轉化,即使對降清者在一定程度上似也采取了一種優(yōu)容態(tài)度,如不少清初遺民均與貳臣或清吏有過親密交往,這些史實說明在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下,社會上對降清者或者清廷也并非一味予以排斥。在《大樗堂初集》中,王隼毫不諱言自已晚年與清吏的交游酬唱,可見王隼對清廷的態(tài)度已經有所轉變。而編定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的《嶺南三大家詩選》正折射出他晚年淡化遺民與仕清文人界限、較為通達平和的遺民心態(tài)。另從三家在選集中的排序,也可看出王隼的良苦用心。梁詩在表現(xiàn)力及藝術性方面確與屈、陳有所差距,但屈、陳二人均以布衣終老,梁氏則在當時名馳京華、且執(zhí)嶺南詩壇牛耳,王隼把他排在首位,收入的詩作也最多,其借梁氏之威望推顯嶺南詩人的用意是非常明顯的??梢?,《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纂,也是王隼個人化情感凝結與心態(tài)轉變的呈現(xiàn)??傊?,該詩選的編選,體現(xiàn)了王隼既尊重社會評價和時代思潮又具有鮮明個性化色彩的選詩標準,即選者所屬時代本位與選者個人本位的合一。

《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定,及時確立了嶺南三大家的詩壇地位,標志著嶺南詩歌已走向成熟;同時,王隼在編選過程中突顯與確立了雄直詩風,使詩歌關注現(xiàn)實的風雅精神重新出現(xiàn)在世人的觀念中,對后世嶺南的詩歌選本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嶺南三大家詩選》引起嶺外人士對嶺南詩壇的關注,促進了嶺南詩壇與全國詩壇的相互交流與融合。此外,《嶺南三大家詩選》的編選也反映了清初的詩學思想,對認識清初詩壇及嶺南詩壇均有著重要的文本意義。

注釋

[1]王富鵬:《嶺南三大家合稱之始及序第》[J]。廣州大學學報,2008第2期第16頁。

[2]林子雄點校:《廖燕全集》(上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216頁,2005。

[3]李永賢:《廖燕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第152頁,2006。

[4][5][11]朱則杰:《清詩考證(上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第614、392頁,2012。

[6][9][17]辛朝毅整理:《番禺縣續(xù)志》[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第557頁,2000。

[7]孫琴安:《唐詩選本提要》[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第219頁,2005。

[8][23][30]錢仲聯(lián):《清詩紀事》[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第3868、1359、945頁,1987。

[10][18][28]梁佩蘭著、呂永光校點:《六瑩堂集》[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第409、22頁,1992。

[12][14][19][27][32]歐初、王貴忱主編:《屈大均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第57、58、79、986、1986頁,1996。

[13]卓爾堪:《明遺民詩》(上)[M]。北京:中華書局,第3頁,1981。

[15]屈大均:《廣東文選》[G]//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 136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第128頁,1997。

[16]羅學鵬:《國初七子集·王邦畿集》[G]//廣東文獻四集:卷19。清同治二年(1863)刻本。

[20][25]陳恭尹:《獨漉堂集》[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第611、691頁,1988。

[21]李嬋娟:《鄉(xiāng)邦意識與地域詩學觀之建構——以明清之際的嶺南詩壇為個案》[J]。《學術研究》,2016年第2期第173頁。

[22][清]顧有孝、趙沄:《江左三大家詩鈔》[M]。清康熙七年( 1668) 綠蔭堂刻本。

[24]萬國花:《論龔鼎孳與〈江左三家詩鈔〉的刊刻》[J]?!陡=ㄕ搲罚ㄉ缈平逃妫?,2011年第10期第76頁。

[26]屈大均:《廣東新語》[M]。北京:中華書局,第357頁,1985。

[29]吳宓:《吳宓詩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第310頁,2005。

[31]檀萃:《楚庭稗珠錄》(卷四)[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第123頁,1982。

[33]趙蔚芝、劉聿鑫:《趙執(zhí)信詩集箋注》[M]。濟南:黃河出版社,第675頁,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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