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悅 玲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唐前,小說雖然取得了志怪、志人、博物的興盛,也出現(xiàn)了大量影響深遠的小說作品,但總體而言,在“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古訓(xùn)及“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正統(tǒng)思想觀念下[1]1377,小說文體地位仍十分卑下。此時小說創(chuàng)作與評論,無論是在作品生成、行文筆法,還是認知觀念上,都體現(xiàn)出明顯的“補史”特征。小說與“史”“家族相似性”的表現(xiàn)也較之后世小說更為明顯。對此進行分析,既有利于認識中國古代小說早期的面目特征,也有利于認識中國古代小說的成長。
《文心雕龍·史傳》中,劉勰云:“蓋文疑則闕,貴信史也。然俗皆愛奇,莫顧實理。傳聞而欲偉其事,錄遠而欲詳其跡。于是棄同即異,穿鑿傍說,舊史所無,我書則傳,此訛濫之本源,而述遠之巨蠹也。”[2]252這段話,固是針對史傳而言,但實際也是對小說創(chuàng)作緣起的明確說明。唐前小說作家,要么是史官,要么是對歷史典籍極為熟悉。在嗜奇愛異審美心理驅(qū)使下,他們或把“史傳”認為荒誕無稽、棄之不用的材料另行收集,或把歷史典籍中“奇異”的事情專門謄抄摘錄,傳播于世。這樣一來,便使此時小說創(chuàng)作在題材內(nèi)容上呈現(xiàn)出對“史”的拾遺補闕特征。
小說因“史”而作的這一特征,我們從最早以“小說”命名的《殷蕓小說》產(chǎn)生中,可首先看出。殷蕓,字灌疏,陳郡長平(今河南省西華縣)人。按《梁書》《南史》記載,殷蕓才華不凡,天監(jiān)(公元502-519年)初年被梁武帝蕭衍任命為西中郎主薄,后又做過臨川王梁武帝之弟蕭宏的記室、豫章王蕭綜的長史?!兑笫|小說》的編纂,正是其掌書活動之外的產(chǎn)物。關(guān)于該書成書,后人多有記述?!端鍟そ?jīng)籍志》著錄:“《小說》十卷?!弊⒃疲骸傲何涞垭钒灿议L史殷蕓撰。梁目,三十卷。”[3]《史通·雜說》中,劉知幾云:“劉敬升《異苑》稱晉武庫失火,漢高祖斬蛇劍穿屋而飛,其言不經(jīng)。致梁武帝令殷蕓編諸《小說》?!盵4]姚振宗《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卷三十二說:“案,此殆是梁武作通史時,凡不經(jīng)之說為通史所不取者,皆令殷蕓別集為小說。是小說因通史而作,猶通史之外乘?!盵5]由這些記述,可看出,《殷蕓小說》不僅是其掌書活動之外的產(chǎn)物,并且書中所記,也是對正史放逐內(nèi)容的收納,在題材內(nèi)容上呈現(xiàn)出對“史”的拾遺補闕特征。也正為此,在時人觀念中,直接將其作“史之外乘”來看待。
小說創(chuàng)作的這一特征,我們從王嘉《拾遺記》的命名及創(chuàng)作中,也可以充分看出。王嘉,字子年,隴西安陽(今甘肅渭源)人,初隱東陽谷,后遷終南山。他屢拒符堅所召,姚萇入長安,被逼以自隨,后為萇所殺。《拾遺記》即為其所作?!妒斑z記》又名為《拾遺錄》《王子年拾遺記》,書凡十九卷,二百二十篇,皆為殘缺,后經(jīng)梁蕭綺敘錄,以十卷的規(guī)模行之于世。對于該書成書,梁蕭綺于《拾遺記序》中有明確交代,他指出:
當偽秦之季,王綱遷號,五都淪覆,河洛之地,沒為戎墟。宮室榛蕪,書藏堙毀。荊棘霜露,豈獨悲于前王;鞠為禾黍,彌深嗟于茲代!故使典章散滅,館焚埃,皇圖帝冊,殆無一存,故此書多有亡散。文起羲、炎以來,事訖于西晉之末,五運因循,十有四代。王子年乃搜撰異同,而殊怪必舉,紀事存樸,愛廣尚奇,憲章稽古之文,綺綜編雜之部,《山海經(jīng)》所不載,夏鼎未之或存,乃集而記矣。[6]
由蕭綺交代可看出,王子年《拾遺記》編纂,正是出于對史書所記散逸內(nèi)容的補闕,它以“拾遺”命名,原因也正在于此。
《拾遺記》創(chuàng)作的這一“補史”特征,我們從其與司馬遷《史記》對孔子降生的記載比較中可清楚看出。關(guān)于孔子降生,司馬遷《史記》這樣記載:“孔子生魯昌平鄉(xiāng)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于尼丘得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拾遺記》中,對孔子的降生則是這樣記載的:“周靈王立二十一年,孔子生于魯襄公之世。夜有二蒼龍自天而下,來附徵在之房,因夢而生夫子。有二神女擎香露于空中而來,以沐浴徵在。天帝下奏鈞天之樂,列以顏氏之房??罩杏新?,言天感生圣子,故降以和樂笙鏞之音,異于俗世也。又有五老列于徵在之庭,則五星之精也。夫子未生時,有麟吐玉書于闕里人家,文云:‘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识埨@室,五星降庭。”將此兩種記載進行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后者增加了大量前書中所沒有的“幻異”情節(jié),補前書之所遺的特征非常明顯。
事實上,不只上述兩部作品,在他如郭憲《洞冥記》、曹丕《列異傳》、干寶《搜神記》、吳均《續(xù)齊諧記》等作品中,無論是作家自陳,還是他人對作品評價,也都或多或少地揭示出這些作品在題材內(nèi)容上對“史”的拾遺補闕特征。這一特征的濃郁,說明小說與“史”存在著緊密關(guān)聯(lián)。
史傳以征實尚信為靈魂,其標準,用《漢書·司馬遷傳贊》的話來概括,即是“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盵1]2010就此時小說創(chuàng)作來講,盡管其中所記多鬼怪神異之事,但作者卻以“實錄”撰寫之,時人亦以“實錄”看待之。
對于此,我們從干寶《搜神記》創(chuàng)作及時人對其評價可首先看出?!稌x書》載:
寶父先有所寵侍婢,母甚妒忌。及父亡,母乃生推婢于墓中。寶兄弟年小,不之審也。后十余年,母喪,開墓,而婢伏棺如生,載還,經(jīng)日乃蘇。言其父常取飲食與之,恩情如生。在家中吉兇輒語之,考校悉驗,地中亦不覺為惡。既而嫁之,生子。又寶兄嘗病氣絕,積日不冷。后遂悟,云見天地間鬼神事,如夢覺,不自知死。寶以此遂撰集古今神祗靈異人物變化,名為《搜神記》,凡三十卷。[7]
由《晉書》所載可看出,《搜神記》所記雖為“神祗靈異”之事,但無論干寶,還是當時之人,都是將其作為真實發(fā)生事情看待的。也正為此,干寶稱其書“若使采訪近世之事,茍有虛錯,愿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8]19,時人亦以“鬼之董狐”來評價干寶[9]。
小說創(chuàng)作的“實錄”觀念,我們于裴啟《語林》的遭遇也可看出。晉哀帝隆和年間(361-362),裴啟收集“漢、魏以迄于今時言語應(yīng)對之可稱者”成《語林》,書共十卷。至隋、唐之世,該書亡佚,但其中許多文字卻流傳下來。該書創(chuàng)作不久,甚為流行。后來之所以散佚,《世說新語·輕詆》第二十四條有如下記載:
虞道季詫謝公曰:“裴郎云:‘謝安謂裴朗乃可不惡,何得為復(fù)飲酒?’裴郎又云:‘謝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馬,略其玄黃,取其俊逸?!敝x公云:“都無此二語,裴自為此辭耳?!庇菀馍醪灰詾楹?,因陳東亭《經(jīng)酒壚下賦》。讀畢,都不下賞裁,直云:“君乃復(fù)作裴氏學!”于此《語林》遂廢。今時有者,皆是先寫,無復(fù)謝語。[10]
由此記述可看出,裴啟《語林》從廣為傳誦到后來被鄙視,原因無他,僅在于其中關(guān)于謝安的兩條記載遭到謝安本人的否認。這說明在當時人觀念中,是普遍以“實錄”標準來要求小說創(chuàng)作的。另外,若以逆向的思維,也可以看出,裴啟《語林》的絕大部分記載是真實可信的。
另在敘事筆法上,此時小說創(chuàng)作也與史傳如出一轍。這不只表現(xiàn)于具體作品直接以“記”“志”“傳”“錄”等帶有史學標記的名稱命名,更表現(xiàn)于創(chuàng)作目的、達意方式以及審美追求等諸方面。
關(guān)于此,我們以世人高度贊揚的“春秋筆法”為參照可充分看出?!蹲髠鳌こ晒哪辍匪^的“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11]是對“春秋筆法”最為精煉的概括?!段男牡颀垺な穫鳌菲^的“舉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標勸戒;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然睿旨幽隱,經(jīng)文婉約;丘明同時,實得微言,乃原始要終,創(chuàng)為傳體”云云,[2]247更是對“春秋筆法”的進一步闡釋?!按呵锕P法”作為經(jīng)典史學敘事方式,無論是其“懲惡勸善”的敘事原則,“盡而不汙”、直書其事的敘事立場,還是尚簡用晦、詞婉而旨深的敘事風格,都作為一種“元敘事”,對此時小說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盡管采用時的顯與晦,有一定的區(qū)別,但從總的傾向上看,在此時小說中,時時可見“春秋筆法”的影子。
關(guān)于此,我們以《還冤記》作品為例即可看出?!哆€冤記》主要取材于歷史,所述皆是佛家報應(yīng)之說,屬于典型的“證鬼神之不誣”“釋氏輔教之書”。但盡管如此,在該書內(nèi)容書寫中,幾乎不涉及陰間冥界情景,而是主要記述人間冤報之事?!霸﹫蟆敝园l(fā)生,皆在于受報主人公對社會公認的倫理價值觀念的違背。如《杜伯》《孔基》《弘氏》等篇中,受報人之所以獲得冤報,或是因為一己之私,輕信讒言,草菅人命;或是因為反天忘父,背恩滅師;或是因為圖財害命,構(gòu)人以罪。這些方面,就其內(nèi)涵來講,無一不是對一般社會倫理道德觀念的背棄。如此之故,他們遭到的惡報也極為嚴厲。如果結(jié)合孔子《春秋》編纂以“事”見“義”“禮義之大宗”目的來看,《還冤記》在創(chuàng)作題旨上無疑與《春秋》有殊途同歸之意。
在題旨傳達方式與審美追求上,《還冤記》與《春秋》也大致相當。就《春秋》來說,作家編訂的目的雖是明人倫之“義”,但作者卻并不讓“義”直接呈現(xiàn)出來,而是借由“事”的敘述傳達出來,讓歷史事實自己來說話,來體現(xiàn)。《春秋》這一見“義”方式,在上引小說中也得到了積極繼承。在這些小說敘述中,不論是對受報主人公的草菅人命、背恩滅師,還是對其謀財害命的行為,作者始終未下任何褒貶的評價。但盡管如此,在主人公行事與他們行為的最終結(jié)果之間,卻隱含著“惡有惡報”的敘述邏輯。這一敘述邏輯的存在,將作者褒貶的情感態(tài)度清晰地傳達出來。另《春秋》敘事以簡為主,上引小說作品也同樣這樣。在它們故事敘述中,作家既未有對故事發(fā)生環(huán)境的著意描寫,也未有對主人公心理的生動刻畫,更未有對詩、詞的引用。作者只是以某件事情為中心,對主人公的言與行給予了大致的勾勒。小說敘事的這一特征,如與后來的唐傳奇相較,就不難看出其尚簡的敘事特征。這一特征,從其本質(zhì)來講,顯然是對《春秋》敘事的有意借鑒。
在中國,“史官”建制,無代無之,相傳軒轅氏時代的倉頡、沮誦,即已“實居其職”。三代時期,史官建制更為豐富,以《周官》《禮記》所記來看,其時“史職”已有太史、小史、內(nèi)史、外史、左史、右史之別,太史掌管國家六典,小史掌管邦國之志,內(nèi)史掌書王命,外史掌書使乎四方,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漢代建國,不僅專設(shè)蘭臺之職以為著述之所,并將《詩》《書》《禮》《易》《春秋》立于學官、奉為“五經(jīng)”,史書價值得到進一步提高。
小說與史傳同屬敘事文學范疇,在“史籍”地位日益重要的權(quán)力話語推動下,被排斥于九家之外的小說,通過依附于大道的“史”,以為自身存在的合法性與合理性提供可靠論證,自然不失為明智的選擇。
唐前的小說評論,選擇的正是這樣一條途徑。干寶本身為史學家,曾“以尚書郎領(lǐng)國史”。其所編撰的志怪小說《搜神記》,顯然是以“史筆”來書寫的。在該書創(chuàng)作中,面對可能存在的失實狀況,干寶誠惶誠恐,于序言中以“史”自辯云:
雖考先志于載籍,收遺逸于當時,蓋非一耳一目之所親聞睹也,亦安敢謂無失實者哉!衛(wèi)朔失國,二傳互其所聞;呂望事周,子長存其兩說,若此比類,往往有焉。從此觀之,聞見之難,由來尚矣。夫書赴告之定辭,據(jù)國史之方冊,猶尚如此;況仰述千載之前,記殊俗之表,綴片言于殘闕,訪行事于故老,將使事不二跡,言無異途,然后為信者,固亦前史之所病。然而國家不廢注記之官,學士不絕誦覽之業(yè),豈不以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乎?今之所集,設(shè)有承于前載者,則非余之罪也;若使采訪近世之事,茍有虛錯,愿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及其著述,亦足以明神道之不誣也?!盵8]19
在干寶看來:自己編纂《搜神記》,主要來源于對典籍記載中相關(guān)故事的擷取,并非自己耳聞目睹,因而失實之處在所不免;史書作為國家方冊,兩說之處不乏其見,可見聞見之難,自古而然,國家不因此而廢棄史傳編纂,是因為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自己編纂《搜神記》,如對古事記載有失實之處,則非自己個人過錯,若對近世之事記載有虛錯之處,則愿與先賢前儒一樣承受人們的批評。在這樣的闡釋中,我們不難看出干寶以史為據(jù),為自己小說可能的“失實”提供辯護的努力。
這樣的努力同樣體現(xiàn)于晉代郭璞對《山海經(jīng)》的校注。內(nèi)容上,該書主要以山川里道記載為主,《四庫全書總目》評其:“書中序述山水,多參以神怪,故道藏收入太元部兢子號中。究其本旨,實非黃、老之言。然道里山川,率雜考據(jù),案以耳目所及,百不一真。諸家竝以為地理書之冠,亦為未允。核實定名,實則小說之最古者爾。”[12]1205
對這樣一部“百不一真”的作品,晉郭璞為其作注時,以史為據(jù),論述其所記為真云:
案汲郡《竹書》及《穆天子傳》:穆王西征見西王母,執(zhí)璧帛之好,獻錦組之屬。穆王享王母于瑤池之上,賦詩往來,辭義可觀。遂襲昆侖之丘,游軒轅之宮,眺鍾山之嶺,玩帝者之寶,勒石王母之山,紀跡玄圃之上。乃取其嘉木艷草奇鳥怪獸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燭銀之寶,歸而殖養(yǎng)之于中國。穆王駕八駿之乘,右服盜驪,左驂騄耳,造父為御,奔戎為右,萬里長騖,以周歷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濟。東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廬,南轢黿鼉之梁,北躡積羽之衢。窮歡極娛,然后旋歸。案《史記》說穆王得盜驪、騄耳、驊騮之驥,使造父御之,以西巡狩,見西王母,樂而忘歸,亦與《竹書》同?!蹲髠鳌吩唬骸澳峦跤疗湫?,使天下皆有車轍馬跡焉?!薄吨駮匪d,則是其事也。而譙周之徒,足為通識瑰儒,而雅不平此,驗之《史考》,以著其妄。司馬遷敘《大宛傳》亦云:“自張騫使大夏之后,窮河源,惡睹所謂昆侖者乎?至《禹本紀》、《山海經(jīng)》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辈灰啾酰∪簟吨駮凡粷摮鲇谇лd,以作征于今日者,則《山?!分?,其幾乎廢矣。[13]
在此論證中,郭璞以新出土的歷史文獻《竹書》及《穆天子傳》為據(jù),對時人以《山海經(jīng)》所記“閎誕迂夸,多奇怪俶儻之言,莫不疑焉”的懷疑給予澄清,說明該作品的記實特征。
事實上,以“史”為據(jù)的評論考釋,在唐前小說批評中還有很多,因篇幅所限,此不再贅。
題材內(nèi)容上對“史”拾遺補闕,觀念筆法上與“史”相近,評論考釋中以“史”為據(jù),小說創(chuàng)作與評論的上述表現(xiàn),使小說創(chuàng)作體現(xiàn)出濃郁的“補史”特征,使小說與“史”表現(xiàn)出明顯的“家族相似性”特征。這些特征的濃郁,一方面使人們對小說作品的文類歸屬實難界定,此誠如《四庫全書總目》感慨云:“案紀錄雜事之書,小說與雜史最易相淆,”[12]1204另一方面也使小說虛構(gòu)、娛樂本質(zhì)特征難以獲得充分發(fā)展,小說文體屬性不夠十分明朗。小說只有擺脫了對“史”的歸依,才能使本身文體特征與存在價值獲得充分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