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潔花

火紅的彩霞在雨后，真誠的友誼在別后！

許多時日過去了，東巴故里那抹燦爛的笑容卻總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明媚我的心。

一

那天，“歡慶十九大·文藝進基層”主題文學藝術采風活動在麗江納西族的東巴故里玉龍縣魯?shù)猷l(xiāng)新主村委會隆重舉行，當我們采風團成員為這里的群眾獻上一場豐盛的文學藝術大餐之后，熱情好客的鄉(xiāng)親們便以更加豐盛的農(nóng)家美食盛宴來款待犒勞我們。

晚宴之前，穿梭忙碌于人群之間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笑靨如花，她們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妖嬈得就像一片片美麗的彩霞飄飛在行政村服務中心的大院里，使我們忘卻了奔波山路4個多小時的車馬勞頓，忘卻了在正午烈日底下與4600多名父老鄉(xiāng)親一塊兒組織文藝演出和捐書贈畫儀式的炎熱辛苦，也忘卻了馬不停蹄地連續(xù)深入田間地頭了解“眾擎普惠”合作社藥材種植基地68戶建檔立卡貧困戶脫貧攻堅經(jīng)驗和成果、到東巴文化傳承學?！昂秃显骸绷私忾_辦東巴文化傳承班與東巴畫培訓情況等等行程留下的疲憊勞累，滿心享受到的就是那些笑靨傳遞的友善與舒適，滿目接觸到的就是那些彩霞飄飛的美好和愜意。

于是，我情不自禁牽住兩位穿著普米族盛裝的美麗女子的手，笑容滿面地站在她們中間留個影，其中一個女子卻用標準流利的納西語跟我熱情交談起來，我很驚奇:“你一個普米族姑娘，咋把納西話說得這么好??？”

她說:“我是納西人家的女兒、普米人家的媳婦?！?/p>

我看著她小巧清秀的面容、柔美苗條的身姿和嶄新艷麗的服飾，笑了:“噢，原來如此呀！這么說你是普米族的新娘子嘍？”

她也笑了，笑得很燦爛。她大大方方地回答我:“不是的，我嫁到普米的村子里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現(xiàn)在一雙兒女都已經(jīng)成人，女兒都快要當上新娘子了。”

我非常詫異:“是嗎？那你有什么青春永駐的駐顏術呀？看著如此年輕漂亮！”

她語氣謙虛，眼低眉稍卻滿是甜美的笑意:“沒有啦，是您夸獎我呢?，F(xiàn)在我們的國家這么好、社會這么好、政策這么好，我只要跟緊時代的步伐、做好合作社里的生產(chǎn)、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呀。心情愉快，人就不老！”

我更加驚訝，趕緊先扶扶感覺就要掉下來了的眼鏡，然后握緊她的雙手說:“你太讓我意外了，真心佩服你！”

我們接下來的交流就非常地融洽，盡管她的許多語言一再刷新了我對于東巴故里的理解層次和對于山區(qū)婦女的認知高度，但我們最終還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好朋友，夜里還一起跳醉了篝火晚會上的那場狂歡舞。

二

那一夜，我宿住新主村委會，她要翻越半座山回家。我擔心她太晚回去會路上不安全，她卻依然笑得很甜美:“不怕，不管多晚他都會等我一起回家的?！?/p>

于是，我看見一位帥氣又樸實的普米漢子正在篝火晚會的狂歡人群里歡快地跳著舞，還時不時地抬眼朝我們這邊瞟一下，嘴角也總是掛著一抹忍不住的淡淡笑意。

于是，我和嫁到普米人家的這位納西女子又聊了很久很久，她的故事深深觸動著我的心靈，直到時過境遷兩個多月以后的現(xiàn)在，我還是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想起她，想起她那抹燦爛而甜美的笑容。湊巧的是，她的服飾像彩霞，她的故事像彩霞，就連她的名字也叫阿彩霞，活生生地演繹出了“人如其名”的那份和諧。

我仿佛看見，四十多年前，在那個“農(nóng)業(yè)學大寨，人定要勝天”的時代，東巴故里叫做新主大隊，大隊下邊有一個全部村民都是納西族的村子叫做阿時主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隊里有一戶人家勞動力很少，家里上有七八十歲的阿啰（爺爺）阿奶（奶奶）、下有尚未成人的四個兒子，全家人的生活都靠著三十多歲的阿爹（爸爸）阿嫫（媽媽）在生產(chǎn)隊里掙工分來維持，好在當時所有的口糧、香油和豬牛羊肉都是由生產(chǎn)隊里按照人頭平均分配的，雖然每個人分到手的數(shù)量不會很多但是也絕對不會餓死了，所以這一家人也就和全村的納西人一樣心滿意足地過著統(tǒng)一勞動、統(tǒng)一生產(chǎn)、統(tǒng)一收獲、統(tǒng)一分享的集體生活。

我仿佛看見，那戶人家的男主人阿爹，在一個冬季的凌晨，天還沒亮就打著手電筒上了高鳥山，于啟明星下拜倒于那棵千年扎根在山上而世世代代從未老去的鐵杉大樹前，默默祈求樹王保佑自己的媳婦在這一胎能生養(yǎng)一個女兒——因為國家要執(zhí)行計劃生育政策，自己已經(jīng)有了四個兒子，媳婦現(xiàn)在懷的這一胎孩子出生以后可能就會要采取節(jié)育措施了，一個納西人家如果沒有女兒就不完美??！可是，黎明前黑越越的高鳥山上，千古樹王不出聲，萬年靈芝也無言，他只好又匆匆忙忙跑下山來，在集體出工之前趕回生產(chǎn)隊。

我仿佛看見，阿爹還沒回到家，四個像小松樹一樣在茁壯成長的男孩子就趕在上課之前上了村莊后邊的那座山，與一群小伙伴一起在半山腰開梯田，目的只是為了每天掙一點點工分來減輕阿爹阿嫫的負擔！而身懷六甲、將近臨盆時間的女主人阿嫫更是勤勞辛苦，她早在丈夫出門的時候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樣喂好牲口、做好全家人的早飯并溫在灶鍋里之后，也背起一個大大的竹籃上了山，去一片杜鵑林里挖基肥，沒想到就在東方天際暄染出艷麗朝霞之際，她的腰腹襲來一陣比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趕緊向附近也像她一樣正在為生產(chǎn)隊里挖基肥的村民求助，在兩個婦人的幫助下，就在她們挖基肥的杜鵑林里如愿誕下一個漂亮小姑娘，然后在那兩名婦人的護送下抱著女兒走回家。

我仿佛看見，那一家人興高采烈圍攏在阿嫫抱回來的女嬰旁邊，絞盡腦汁要為她取一個好名字，可是討論來討論去也沒辦法統(tǒng)一意見，就只好請來村里早已和大家一樣在生產(chǎn)隊里從事生產(chǎn)、卻依然在群眾心目當中存有威望的大東巴（智者）到家里進行磋商，大東巴說：就叫阿彩霞吧！彩霞滿天的時候誕生于杜鵑林里的女孩，應該是個很吉祥的涵蜜金（獨姑娘）。

我仿佛看見，那一家人從此干什么都更有勁了，寶貝獨女涵蜜金喲，含進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阿彩霞在全家人充滿情愛、悉心呵護的蜜罐里度過了幸福的童年和無憂的少年。所以，她從小鑄就了坦率、真誠、豪爽、自信卻又多情、細膩、善良、堅定的脾性，這種積極向上、快樂開朗的樂觀性格就是她在未來人生中能夠克難攻堅、保障幸福、永葆青春的取之不盡的正能量源泉??！

我仿佛看見，草青樹綠伴春秋，眨眼飛逝二十載，阿彩霞長成如花似玉盼金美（大姑娘）的時候，提親的媒人踏破她家的門檻，阿爹看中了左鄰若（兒子），阿嫫喜歡著右舍郎，哥哥們也向她推薦解放軍，可是中學畢業(yè)以后回鄉(xiāng)來務農(nóng)的阿彩霞始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總是一口拒絕所有人的好意。原來，她的心里早就裝下了一位心儀已久的帥氣小伙子——普米若（兒子）冬林哥。他們是從小學到中學都在同一個學校讀書的校友，那時候上中學是要出山、住校的，阿彩霞和冬林哥經(jīng)常一起去一起回、共同勞動、討論課題、交流思想，在多年的頻繁交往中漸漸產(chǎn)生出感情，回鄉(xiāng)之前就已含羞帶怯地約定了此生，發(fā)誓這一輩子要不離不棄、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我仿佛看見，阿彩霞與冬林哥的愛情經(jīng)受住了一場又一場的考驗。阿爹嫌冬林是普米族，認為世世代代被東巴神保佑著的納西女兒只能嫁給納西人家的兒子，阿彩霞用時代不同了、民族要團結(jié)的道理去說服阿爹；阿嫫叫她多思量，心疼她去到別的村寨會受苦，阿彩霞說納西普米都姓和，都是深情懂禮的善良人；阿哥們覺得小妹去當軍嫂最榮耀，但是大家都年輕，也能理解追求愛情才幸福……最后，家人終于不再反對阿彩霞嫁給冬林哥了，再次請來當年為她取名字的老東巴為她主持新婚禮，老東巴將稠滑的酥油抹上她光潔的額頭，讓同村一群從小一起長大的族若族蜜（男女伙伴們）熱熱鬧鬧把她送到了普米寨，讓普米寨過來迎親的親朋好友隊伍歡歡喜喜把她接到了冬林家，使有情人最終成眷屬。

我仿佛看見，納西普米成一家，兩族從此情話纏，彩霞智慧又賢惠，尊老愛幼無可剔；冬林誠實又勤勉，日子越過越和諧……轉(zhuǎn)眼之間又逝二十載，他們的笑容依然，他們的感情愈深，他們的姑娘早已進城去打拼，他們的兒子卻自覺自愿學東巴，他們自始至終都支持和尊重著子女自己的選擇。

三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個地方蘊一種文化。

阿彩霞長年累月居住在深山，用生活細節(jié)來傳承和體現(xiàn)著納西族與普米族的傳統(tǒng)美德、習俗文化；思想?yún)s能夠與世界接軌，用手里一部小小的手機通聯(lián)著兒女的感情和時代的聲音。

她說，樹的方向，風來決定；人的方向，自己決定！

她說，納西也好，普米也好，傈僳也好，或者藏族白族等等也好，新主這里各民族的文化都是非常深厚的，都需要一代一代的人用實際行動來傳承下去，融入生活骨髓里才能算精彩。

她說，現(xiàn)在我們國家的“一帶一路”政策提倡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好期待我們合作社里的藥材、各家各戶的特產(chǎn)都能走出去，既能致富群眾，又可造福世界，多好的事情！

她說，現(xiàn)在大家的日子好過了，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現(xiàn)代、高端的生產(chǎn)生活必需品。她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是冬林哥最近給她買的這部手機，她知道里面的微信比短信和電話更方便，也知道將來的酷聊功能會比微信更強大。她的姑娘給她普及過云商、宇飛來、云集微店等不少最新的知識與商機，她卻利用手上的手機自主選擇了鄉(xiāng)村有約平臺，因為看看名字就覺得鄉(xiāng)村有約更加親切。

她說，什么是趨勢？就是雞叫了天會亮，雞不叫天也會亮，關鍵是天亮了，誰醒了？現(xiàn)在的趨勢對于我們老百姓來說就是要跟緊時代的步伐，全民參與，共同致富，不拖國家實現(xiàn)中國夢的后腿。一個人，如果看不懂趨勢就肯定抓不住機遇、跟不上政策，也就不可能從根本上脫貧，又何談致富。

是啊，無論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機遇是永遠留給懂得把握的人、有所準備的人的！成功是永遠留給懂得付出的人、懂得堅持的人的！財富是永遠留給一直追求的人、一直奮斗的人的！如今這個世界，實在是變化太快了，趨勢無法阻擋，抉擇要有智慧！

那一次的東巴王故里之行，讓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新主村脫貧致富的新希望；普米媳婦阿彩霞的思維，讓我明白了山區(qū)各民族婦女奔小康的新追求。

流水不因石而阻，友誼不因遠而疏。雖然短短的兩天時間沒有辦法讓我融入東巴故里的精髓，但是那純凈的天、潔白的云、巍峨的山、古老的樹、茂密的林、清澈的泉、陡峭的路、熱情的人將永遠鐫刻在我心底；那滿村滿莊的核桃樹、滿坡滿箐的黑泡果、美味無比的老火腿、勤勞致富的新藥材、民族團結(jié)的新篇章、東巴文化的新傳承……一切的一切都一直讓我久久回味！雖然不知道何時才會再有與阿彩霞重逢的機會，但是我經(jīng)常在雨里、清晨、黃昏或者某一個忙碌的瞬間都會突然想起并陶醉于她那猶如霞光般燦爛而甜美的笑容里，我很想把一句當時忘記跟她說的話送給她：美麗人生從來與年齡無關，陽光向上有主見便是紅顏不老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