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格登山的夜晚,比百年還漫長

2018-01-25 11:31葉爾達哈森
民族文學 2017年12期
關鍵詞:歷史

葉爾達+哈森

仿佛傳遞帝國最后一份急報,有一騎士如飛箭疾馳而來。金色的塵埃留在身后。他從何方來,又將奔誰而去……

親眼目睹十八世紀衛(wèi)拉特蒙古慘烈歷史最關鍵的一幕并深藏于心中,訴說著屹立至今的,應該就是這座格登山。在中亞不起眼的這座矮小的山,曾是與衛(wèi)拉特歷史重要一頁息息相關,且十八世紀以來頻頻出現(xiàn)于史書記載。

我曾2004年兩次,2006年、2007年和2010年各一次,共五次走訪坐落于格登山東麓的76團11連(現(xiàn)在已經變成1連)。在那里生活的厄魯特人人數(shù)不到一千。格登山向西是哈薩克斯坦。所以說他們是生活在中國最西部邊陲的蒙古人。從這里望去,哈薩克斯坦的村莊像是掌心的紋路一樣清晰可見。格登山猶如聳立在兩國邊界上的哨兵。

格登山主要由汗峰、哈屯峰和女兒峰組成。近年在汗峰頂上筑秘藏立敖包,在進行祭祀。這里的老人們傳說十八世紀準噶爾大汗達瓦齊曾在那里立帳而息,格登山不遠處有古城遺址,那曾是達瓦齊汗的寺院之地。

那里,空曠而偏僻,仿佛來到了天邊。那里,在地理意義上不僅僅是世界的一個角落,對于衛(wèi)拉特人來說,興許是它的歷史沒能逾越的一個邊界吧!

2004年6月21日,初到格登山,對我而言永生難忘。

初到格登山,有兩個原因。一是,清朝于1755年將準噶爾的達瓦齊汗滅于格登山。1761年乾隆皇帝專門將印刻托忒蒙古、漢、滿、藏四種文字的記功勒銘碑立于此。我是想看看那座成為歷史見證的石碑。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走訪一下76團11連的收藏典籍者卡拉·陶格陶夫。

那次的旅途,為我引路的是昭蘇縣圣佑廟阿木爾耿格。衛(wèi)拉特稱僧人為耿格。這與在東部蒙古地區(qū)稱僧人為“瑪麻”一樣,是尊稱。格登山離縣城昭蘇鎮(zhèn)西南方只有62公里,但那個時候交通還不是很方便。我們到了76團駐扎地,再乘阿木爾耿格親戚的車,勉強到了格登山。

遠看格登山像個土丘,看來這樣的判斷是過于小瞧了它,可以說格登山是視野曠廣的。若是晴天,能望得見包括汗騰格里在內的天山山脈猶如巨龍盤臥。向東,能望見哈爾根特、烏尊布拉克。向西,隔著一條阿勒班河,鄰國哈薩克斯坦農村的獨特風景,可以盡收眼底。

昭蘇縣屬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伊犁哈薩克族自治州。昭蘇位于天山北麓,伊犁河上游的特克斯河流域。雖說只是面積11.2萬平方公里的一個普通縣,但它西與哈薩克斯坦接壤,西南與吉爾吉斯斯坦相距咫尺。海拔1323—6996米,屬于高原,氣候與臨縣特克斯截然不同。

我們到格登山的時候,剛剛發(fā)生過地震不久。

2003年12月1日,昭蘇縣發(fā)生了6.1級的地震。格登山是地震中心,所以災情最為嚴重。

土房倒的倒塌的塌,受災輕一些的也都出了很大的裂縫,需要全部翻新。那里的人們只好住在國家統(tǒng)一供給的藍色帳房。政府正在給他們統(tǒng)一蓋紅磚房,并想趕在寒冬到來之前完工。此后,我再到昭蘇,看見一模一樣的紅房子,分不清誰的家,有點兒暈。

由于地震,我慕名而來的那個格登山石碑也倒了。

也許歷經太多的風雨,心生疲憊吧。格登山抖了抖肩,伸了伸腰,就地震了。

我們到格登山,已是午后時分。

“真遺憾??!不能讓北京來的教授看看偉大的格登山石碑啦?!边厵z戰(zhàn)士傷感而善意地說。

距我們兩百米之外,是倒塌的石碑。

倒塌的石碑上有綠色的蓋布。遠看,它像是佇立在山坡上的綠色猛獸,抑或是嚎叫而立的饑餓的野獸,令人恐懼。走近一些,看到青色的破磚碎瓦遍布在圍它的鐵柵欄內外。而格登山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能夠讓我回想起久遠的從前無數(shù)個冤魂曾在這里悲戚的,唯有這座石碑。

格登山石碑前,我還會想起一些什么?我還應該想一些什么呢?

這座山,如同挺胸而坐的人,所以稱為格登山。如此一來,這山名無疑是源于其形狀的蒙古語名稱。蒙古山川河流的名稱中這樣的例子很多。新疆塔爾巴哈臺(現(xiàn)塔城地區(qū))額敏縣有一個叫額瑪勒的地方。十七世紀初,土爾扈特人從和豐縣和額敏縣遷徙到伏爾加河流域。額瑪勒有一條叫額瑪勒的河,它的形狀就像一個馬鞍。顯然,額瑪勒河也是因河流的外形而命名的地名。內蒙古的巴彥鄂博、蒙古國的額爾登特、烏尤陶勒蓋等地,而今都已成為舉世聞名的礦產地,不說緣由,大家也該明白其中奧秘吧。蒙古人不僅個個像地質學家似的早就知道腳下的土地中蘊藏的寶藏,而且給山川命名時都聯(lián)想到了寶藏。蒙古山川地名,是蒙古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中蘊含著游牧蒙古人文化思維諸多神秘的元素。不過,我們至今沒有認真研究過它。

王公下野,朝代更替數(shù)次,唯獨格登山依然昂首挺立,至今無變。

當時在我心里,見一見生活在準噶爾故土的卡拉·陶克陶夫的愿望,遠比看格登山石碑的愿望要強烈得多,這是無需隱瞞的事。想看看石碑的第一個愿望沒有實現(xiàn),我不由擔憂起此行的第二個愿望將會如何。

76團11連在格登山東南麓。該團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由于國防需要,建在中蘇邊境上的農場之一。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們走到卡拉·陶克陶夫的家。因為地震,失去居所的他跟其他人一樣住在山坡的藍色帳篷里。

卡拉·陶克陶夫不在家。

“串門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等等吧?!?/p>

他的夫人給我們倒茶時說。

不管怎樣,卡拉·陶克陶夫就在附近人家,看來怎么也能見上一面。我心里踏實了。喝了一碗茶,走到外面,一邊欣賞格登山傍晚的景色,一邊等著卡拉·陶克陶夫回來。

紅紅的太陽將余光灑遍山川河流,照耀著伊犁河畔。無數(shù)藍色帳篷和蓋了半截的紅磚房在夕陽的照耀下更加色彩奪目。指著披一縷金紅色晚霞朝這邊走過來的戴帽子的人,卡拉·陶克陶夫的夫人說:“他來了。”

我就這樣,初次見到珍藏典籍的卡拉·陶克陶夫。他是一個清瘦、膚色不白,年近花甲的人。endprint

“來的是真正懂歷史文化的人,所以我沒有什么可保留的?!?/p>

卡拉·陶克陶夫見了面說的一句話,將我尋找奔波幾天的身心疲憊擦拭一凈,這好比炎熱的晌午喝了一碗清涼的酸奶。

地震,加上無法通訊(其實也沒有電話),除了直奔而來,我沒有別的辦法。幸好,我有緣與他相見。在縣城的時候,向很多人打聽過他。此刻,即便不與他訴說這萬般不易,他好像也懂得我的心。他的寬容與淡定,讓我很是舒心。我們像是老朋友,毫無拘束地,就這樣相識了。心似乳汁的厄魯特人就是這樣善良啊。

他拿出自己珍藏的《祭祀山水書》木刻《金剛經》《如意寶》《金光明經》《北斗星經》《火的祭祀》《瑪尼罕騰格里頌》《打獵詩》《快馬相》《人相》《伊金蘇勒德頌》《白老頭祭》《金光明經積》《四方四大汗祈禱》《大白傘》《寶鬘》《金鬘》等托忒文諸多典籍,讓我閱覽并拍照。又拿出幾個殘頁典籍,告訴我說這是很久以前的一次地震中從廢墟里撿到的。他還有一份古老的地圖。

卡拉·陶克陶夫不僅收藏典籍,還會誦經、抄經。11連人少,但在厄魯特人中比較特別。那里保留著古代蒙古語的諸多詞匯。口語跟昭蘇縣其他地方有所不同,這很奇妙?!睹晒琶厥贰分谐霈F(xiàn)的,我們現(xiàn)在無從知曉的有些詞匯、有些諺語在這里的口語中依然生動流轉。顯而易見,相比昭蘇其他地方,這里的口語里很少有維吾爾語、哈薩克語的成分。所以說,格登山于衛(wèi)拉特文化歷史上,是必去一看的地方之一。

卡拉·陶克陶夫不只是給我閱覽了典籍,還給我講述了很多衛(wèi)拉特蒙古歷史和傳說。他如此這般熟知歷史文化又熱愛歷史文化,真是可敬可佩,值得我們學習。歷史,以其傳承方式分為口述史和文字史兩大類??谑鍪芬擦T,文字史也罷,都有各自的局限性和優(yōu)越性。認為文字記載的東西,相比口述史更為可信可靠的歷史學家占大多數(shù)。游牧人記載歷史的重要特點是傳說,口述史和文字史并用。有學者因不夠了解這些,反而質疑《蒙古秘史》,說它不算是歷史。這樣的觀點實在可笑,卻又是經常能遇到的。

有些人認為原住民所留下的歷史記載更為可靠。事實上,無論是怎樣的文化環(huán)境,都會留下適合各自環(huán)境的歷史記載,并有著各自的優(yōu)點和弱點。原住民歷史中有很多贊頌帝王朝臣的粉飾成分。與此同時,因不了解游牧文化而鄙視或故意扭曲他們歷史的文字記載也并不少見。

蒙古人的口述史也罷,文字史也罷,其中蘊含的歷史憂傷更多一些。蒙古人流傳至今的最早的口述史是《額爾古涅昆傳說》。這部傳說記載于波斯史學家拉施特于十四世紀初撰寫的《史集》。這部傳說中記載了蒙古和突厥部落結仇生戰(zhàn)而蒙古部落慘敗,生靈涂炭,只剩下兩對夫婦逃命到額爾古涅昆,繁衍生息多年后再熔鐵出山,來到大草原的英雄壯舉。拉施特猜測原傳說誕生于“大約兩千年前”,斷言是“流傳于可信之眾的故事”。那么,這部傳說正是距我們的時代三千年前發(fā)生的、關乎蒙古人淵源的悲慘戰(zhàn)爭和再度興起的英雄史詩的記載。雖說現(xiàn)在我們稱它為《額爾古涅昆傳說》,事實上它是蒙古族口述史神奇的傳承之一。這樣的口述史傳承,在格登山,至今可以聽得到。社會發(fā)展和文字文化的發(fā)展,并不能讓口述史完全被文字史所代替,它們還會以各自的軌跡并行存在。源于游牧文化的特殊環(huán)境,在個別情況下,人民群眾將歷史講授并傳給子孫后代的過程中,蒙古族口述史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我想,尤其在格登山這樣的地方,口述史和口述史家們在歷史傳承方面盡著最為重要的責任。

目前,在新疆的衛(wèi)拉特蒙古人大多數(shù)是1771年渥巴錫汗帶領從伏爾加河畔東歸的土爾扈特人后裔。準噶爾汗國覆滅時余留的少數(shù)人的后裔主要聚居在昭蘇縣。

聽說遠方來了客人,該連幾十號人聚在卡拉·陶克陶夫家。雖說這里很偏僻,但是他們之間相互傳遞消息之迅速,真是令人驚訝。然而,最讓我驚奇的是,這里無論青少年還是白發(fā)老人,人人對于兩百多年前發(fā)生的那可怕的一幕銘記于心。那個令準噶爾的心直滴血的慘痛歷史,在他們的記憶中往事如昨,歷歷在目,并含淚訴說著。滿目惆悵的訴說者和傾聽者眼底彌漫的濃霧般的悲傷,經常像一根針扎著我的心。

這里的歷史以卡拉·陶克陶夫這樣的口述代代相傳。我們整個夜晚都傾聽了他的講述,幾乎無一人插話。那個夜晚,安靜得出奇。

不僅是我們,身旁矗立的格登山仿佛也懵懂地傾聽著他的訴說。我永遠相信,汗騰格里山在晚霞中戴著銀色頭盔,像是傳說中的英雄一般眺望這里,也傾聽了他的訴說吧。

太陽漸漸西沉。西方的天際猶如失火,紅霞滿天。

莫非是逝者們的鮮血在流淌?抑或是準噶爾的傷口依舊未能愈合?

卡拉·陶克陶夫就是在泯滅的朝代遺址上繼續(xù)書寫著的一部活生生的衛(wèi)拉特蒙古編年史。

到了夜里,我們去阿木爾耿格的親戚瑪穆塔老人家借宿。

那次的地震中有十幾人遇難,其中有八人是厄魯特人。我們借宿的那家老太太也在震災中去世了。因此這是受地震災難最為深重的人家之一。因為新的房屋還沒建造完畢,兒子兒媳住在帳篷,老人和孫子住在由廢棄的客車修改而成的小房間里。他們收拾了客車內部,鋪了木地板當成炕。我們將在這里過夜。

到瑪穆塔老人家時,已經很晚了。但我實在睡不著,失眠了。想東想西,輾轉反側,月光透過汽車頂棚的換氣口照在我身上?,斈滤先撕桶⒛緺柟⒏裨缫押ㄈ蝗雺?。給我作伴的,不只是歷史巨大的空和悲,還有這古老而永恒的月光。人啊,總會有一些這樣的經歷吧。就這樣,在這個塵世上度過似乎無法穿越的漫漫長夜。我像是在銅盔和鐵甲重壓下的戰(zhàn)爭英雄沉默而臥,月亮乳白色的光寂靜傾瀉,仿佛能治愈所有身心傷痛。

我想,戊子年或1648年冬,衛(wèi)拉特蒙古高僧咱雅班第達在楚河之畔創(chuàng)制托忒文的時候,這輪明月也曾照耀過他吧。

又仿佛,傳來阿睦爾撒納率領的大軍靠近格登山,諸多騎兵急急地渡過伊犁河的聲音……

吞噬了衛(wèi)拉特蒙古準噶爾部,達到了目的心中大快的乾隆皇帝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揮毫刻錄如下詩句:endprint

格登之崔嵬,

賊固其壘;

我?guī)熖锰茫?/p>

其固自摧。

格登之巀嶭,

賊營其穴;

我?guī)煕矝玻?/p>

其營若綴。

然而,格登山并非如他所說,并非“崔嵬”和“巀嶭”。大捷之報傳到乾隆耳中時,乾隆可能誤以為格登山十分高聳巍峨吧。能夠把中亞阿勒泰山脈、天山山脈、伊犁河流域等地驕傲地劃入自己版圖上的人,如此暢想,也是很自然的事吧。亦或,那些如虎狼豺豹的官吏為了邀功,故意夸大其詞,描述格登山的“崔嵬”和“巀嶭”,也是有可能的。

大清皇帝御筆書寫立下的石碑倒塌之前,清朝早已覆滅,準噶爾的故里幸存的少數(shù)厄魯特人與他們的牧群,與他們的典籍,與他們的長調,與他們的江格爾齊一同自生活到生活,自歷史到歷史,延綿生息著,祭祀有佛祖,祭拜有敖包,與永恒的蒼天永恒的月亮走到了今天。

史學家們說,十三世紀的世界史如果沒有蒙古人,將不可思議。一樣的道理,十七至十八世紀的中亞史如果沒有衛(wèi)拉特蒙古人,也是不可思議的。當時,包括準噶爾、青藏高原、伏爾加河流域的廣闊天地,都在衛(wèi)拉特蒙古人手中。然而,1745年秋,準噶爾杰出的年輕領袖噶爾丹策零患天花病逝。隨后,準噶爾開始起了內訌,爭奪汗位的暴亂時期由此開始,直至讓準噶爾走上了末路。爭權奪利,讓準噶爾走上末路的最為代表性的兩個人物是達瓦齊和阿睦爾撒納。

為了汗位,父子兄弟親人之間相殘流血的慘痛事件在蒙古歷史上自古以來從未間斷。蒙古貴族的血流在他們體內,故而阿睦爾撒納也沒有逃脫他們的軌跡。

額樂伯克尼古埒蘇克齊汗被衛(wèi)拉特巴特拉丞相、烏格齊哈什哈殺害,阿岱汗被妥歡殺害。阿噶巴爾濟濟農串通衛(wèi)拉特向其兄長出兵。阿噶巴爾濟濟農未能坐上汗位,反而又被衛(wèi)拉特人殺害。沒過多久,摩倫汗被毛里孩殺害。大汗和丞相,君與臣,在蒙古和衛(wèi)拉特的權力爭奪中,北元君王的頭顱竟不如土豆蘿卜值錢。短短十余年間,更換了好幾位大汗。北元的大汗寶座如同斷頭臺一般令人悚然。那般暴亂時況,直至蒙古在巴圖孟克達延汗手中收攏才結束。

像是在蒙古人的基因中自古就有的、揮之不去的東西,衛(wèi)拉特蒙古人居然不知厭棄地繼承了對東部蒙古人成為外夷之奴起決定性因素的那種病。

被奪取準噶爾汗位的欲望驅使著,絲毫沒有考慮自己引來的到底是狼還是羊的那人就是阿睦爾撒納。

1752年,準噶爾的汗權到了達瓦齊手中。1753年,被達瓦齊打敗的阿睦爾撒納去投靠了清廷。清廷早就因無法平定準噶爾而束手無策。這時,準噶爾上層卻刀兵相見,選擇了成為別人案板上的肉,真是可悲。1755年,發(fā)生在格登山的戰(zhàn)役,對于清朝而言是有著非常重大意義的。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通過此戰(zhàn),他們把包括中亞大多地方的西域廣袤土地,最終納入了自己的掌控之內。清兵在格登山戰(zhàn)役中勝利了。其中,阿睦爾撒納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

雖說阿睦爾撒納被達瓦齊打敗后,依靠了清廷,但他始終尋找著再次奪得準噶爾政權的機會。阿睦爾撒納想,利用清廷勢力是最好的捷徑。

對于游牧人來說牧場就是命脈。牧場是經營畜牧業(yè)的基礎。游牧戰(zhàn)爭也一樣。鎮(zhèn)壓準噶爾,什么時節(jié)最好?準噶人最致命的弱點是什么?曾是衛(wèi)拉特蒙古貴族的阿睦爾撒納比誰都深諳這些道理。

“青草匱乏時進軍為好。”

這是阿睦爾撒納給大清皇帝的最忠實的諫言。急于登上準噶爾汗位寶座的阿睦爾撒納不僅提前了戰(zhàn)時,也加快了準噶爾的覆滅。阿睦爾撒納急切地盼著登上準噶爾的汗位,大清皇帝更迫不及待地想讓準噶爾覆滅。無法遏制的災難向準噶爾重重地襲來……

1755年2月,消滅準噶爾最佳時機之建議者阿睦爾撒納率領從烏里雅蘇臺發(fā)兵的北路先鋒部隊,為清軍領路奔向準噶爾。

現(xiàn)在的阿睦爾撒納,可不是過去的阿睦爾撒納啦。雖說他被達瓦齊打敗過,但他現(xiàn)在是受著清朝的庇護,吃著清朝的俸祿,在烏里雅蘇臺的扎布汗河附近游牧的有著親王頂戴花翎的人。他現(xiàn)在作為定邊左副將軍回到他生長的故鄉(xiāng)。1754年,他被逐出準噶爾之后,沒到一年的光景他又可以回到這里了。這對他來說一定是一件心曠神怡的事情。估計阿睦爾撒納自己做夢都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了消滅仇家達瓦齊的機會。

準噶爾盆地之南端屏障——天山蒼翠在眼前。一座座巍峨的雪山驚恐地望著他,而他無心察覺。

只要渡過了伊犁河,準噶爾就跟裝進口袋里的物件沒什么兩樣。清軍從伊犁河的左岸渡到右岸的消息,對于準噶爾來說就是敲響了滅亡之鐘聲。伊犁河河面寬廣,水流湍急。寒冬時節(jié)沒有完全冰凍的伊犁河冒著寒氣在奔流。能夠抵御敵軍的最后一道自然險境就是它了。

達瓦齊默默祈禱,只有伊犁河能救準噶爾。然而,對準噶爾的山川河流熟悉如掌紋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阿睦爾撒納。他用不著地圖。那個大清皇帝所不了解的準噶爾部落、鄂托克們生息在哪一條河畔、哪一座山間,阿睦爾撒納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所以,看地圖反而是浪費時間的事。他也不用問伊犁河的渡口在何處。

奔流的河水并沒能阻擋清軍的鐵蹄。

“莫!莫!莫!阿睦爾撒納!”

我焦急地喊。

“我是和碩特拉藏汗之孫,也是策妄阿拉布坦之外孫。再說,我有輝特部賜予的地位和榮耀。準噶爾還有誰比我阿睦爾撒納更尊貴,更有資格當這個洪泰吉?”

阿睦爾撒納的雙眼猶如冬夜的啟明星,散發(fā)著寒光。

是說說被伊犁河水清洗的馬蹄閃耀的光呢?還是說說臨近勝利的阿睦爾撒納的豪情萬丈呢?或者是要說說走投無路的達瓦齊的困境呢?

聲聲馬蹄聲中礫石被點燃,鳥兒在驚飛。

望著影子般的恐懼,沒頭沒腦的災難中被逼向格登山的準噶爾部落,繁星也曾驚顫不已吧。

“給我拿劍!”

憤怒的我只摸到破汽車吱吱響的破門。endprint

兩道苦淚由心底涌出并劃傷了臉頰。別說是拿袖口揩拭這淚水,就算是用劍揩去,也難解這心頭之恨吧!

歷史再一次上演了“厄魯特將士自相殘殺”的劇目。

想利用清廷達到自己目的的阿睦爾撒納,反而幫助清廷實現(xiàn)了他們幾代皇帝未能實現(xiàn)的千秋大業(yè)。清廷征戰(zhàn)準噶爾之戰(zhàn)的時間為1754—1758年之間,而格登山戰(zhàn)役是準噶爾和清軍之間發(fā)生的,有著重大轉折意義的決定性戰(zhàn)役。雖說趁著夜黑風高,達瓦齊率領著少數(shù)人馬逃了出去,但不久便被擒拿押送北京。

大清皇帝開恩,沒有殺死達瓦齊,反而封為親王,讓他成了皇親。然而,將準噶爾廣闊的家園失手于他人,自己卻不得不在長城內過起深宮生活的他,內心到底是幸福還是悲傷,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準噶爾最后一位大汗的命運,原來如是也。

不是要把準噶爾覆滅的全部罪責都推到阿睦爾撒納身上。顯然,那樣不是很公平。只是覺得準噶爾人悲傷地拉開從中亞的歷史舞臺退出的一幕時,猶如霧靄中迷惘的大雁,阿睦爾撒納和準噶爾的命運,實在令人惋惜。

若說阿睦爾撒納不愛準噶爾,那又是錯的。他只是在那個困厄時代,尤其被夾在兩個大國之間,未能看清當時的時局而已。登上汗位的欲望讓他誤入歧途。

格登山戰(zhàn)役之后,清廷遵循將喀爾喀蒙古分為三到四個部落的模式,對衛(wèi)拉特進行分封四汗制。分別封車凌為杜爾伯特汗、班珠爾為和碩特汗、噶勒藏多爾濟為綽羅斯汗、阿睦爾撒納為輝特部汗王。四個汗王中唯獨阿睦爾撒納是特別的。他很貪心,又以功高自居,大清皇帝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為了穩(wěn)住他,又封他為雙親王。大清皇帝對阿睦爾撒納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受到雙親王的俸祿,阿睦爾撒納忽然醒悟了。他夢寐以求的難道只是這個雙親王的俸祿嗎?雙親王的俸祿再高,也無法與準噶爾的洪泰吉相提并論。要是這樣吃雙親王的俸祿呆下去,那么,準噶爾汗位永遠如夢中幻影。他是游牧人的后代,不可能不知道讓狼守著羊群是多么可怕的事。

扔掉大清皇帝恩賜的寶璽,他跨上了馬背。

阿睦爾撒納的血液里流淌的依然是準噶爾的血。

更多的人記憶中的阿睦爾撒納,是此刻的阿睦爾撒納。所以,他是反抗清廷的大英雄。

也許在政治上,阿睦爾撒納過于單純。在阿睦爾撒納的幫助下控制衛(wèi)拉特的清廷早就做好了防范袖中藏刀的阿睦爾撒納的措施。阿睦爾撒納想登上衛(wèi)拉特汗位的企圖再一次給衛(wèi)拉特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

“如有叛賊,全部殲滅!”

被多年的仇恨之火燒灼的乾隆皇帝擔心準噶爾再度生事禍害大清。準噶爾,大清幾代皇帝錐心的刺,拔掉它才可心安,直到它不能再刺痛他,這才是最為重要的。終于,準噶爾人被殺戮到幾近無人活命。阿睦爾撒納沒能坐上汗位,反而讓準噶爾徹底覆滅。

準噶爾覆滅之前,控制青藏高原的和碩特部落也落入清廷掌心。1757年,阿睦爾撒納沒能回到故土準噶爾,死于俄羅斯。不過,可以說這也奠定了生活在伏爾加流域的土爾扈特部落回歸祖輩生息的故土的另一幕悲劇的基礎。所以,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至今都以反問的形式傳唱著一首歌:

伏爾加的水很苦吧

千里迢迢回來了

伊犁特格斯的水很甜吧

千辛萬苦回來了

——這歌中的意味,真是耐人尋味。

有人因故鄉(xiāng)容不下他而遠走他鄉(xiāng),也有人不辭辛苦回歸故鄉(xiāng)。不管怎么說,對于游牧人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比他們的家鄉(xiāng)還可貴。為了它,不僅可以犧牲自我,就是全軍覆沒也不足惜。然而,阿睦爾撒納只是為了自己的汗位,土爾扈特人卻是為了他們的祖國。阿睦爾撒納為了一己之利,因此他的美夢不會實現(xiàn)。勝利,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時反而會造成更大的犧牲。

倘若認為當時想要吞噬準噶爾的只有清廷,那自然就錯了。早就想將準噶爾握其黑掌而蠢蠢欲動的另一個強國,是俄羅斯帝國。他們一直擔心衛(wèi)拉特蒙古人和他們所掌控的這片土地不能屬于自己反而成為清朝屬地。

俄羅斯帝國想方設法利誘衛(wèi)拉特貴族。所以,困境中沒有出路,沒有容身之地的阿睦爾撒納投奔俄羅斯和俄羅斯愿意收留他,都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他逃出了將他的故鄉(xiāng)洗劫一空的餓狼的追殺,卻掉進了另一個披著羊皮的狼窩,這看起來真像是一部歷史上罕見的諷刺劇。歷史這樣戲弄了貪婪汗位的阿睦爾撒納。

那個歷史舞臺,背景和主角是阿睦爾撒納自選自演的。導演卻是乾隆皇帝。劇終達到了兩種結局:對于阿睦爾撒納和準噶爾來說是悲劇,對乾隆皇帝和清廷而言卻是喜劇。

在西伯利亞稀薄的空氣中流浪的阿睦爾撒納的眼里,滿天的星辰像是為逝者們點亮的油燈,一定讓他不時從睡夢中驚醒過吧!

像我這樣的一介書生,能評判歷史的功過得失嗎?歷史,終歸是由歷史來評判的。

“丟掉皇位,失去玉璽并不可怕。朝代原本就是這樣輪番更替的??膳碌氖峭洷瘧K的歷史!”

我不時想起卡拉·陶克陶夫說的這句話。有一句古話叫“國可亡而史不可滅”。這可真是歷史寓意深刻的一句啊。然而,衛(wèi)拉特文字史學家僅以隱晦的只言片語草草記錄了準噶爾悲慘的這一頁歷史。托忒文歷史文獻中,幾乎沒有提起準噶爾最后的命運。衛(wèi)拉特人果真忘了那段歷史嗎?還是說他們只是一些隱瞞其恥辱歷史的人?

乾隆皇帝1758年完全掌控準噶爾之后,立下了《平定準噶爾勒銘格登山之碑》,炫耀了帝國的功勛。

對勝利者來說,大開殺戒,洗劫人家的家園都是有理的。清朝的皇帝在這里立勒銘碑的旨意看起來是銘刻功勛,而從政治的角度來說,他的本意應該是警戒世人,與帝國為敵者最終的下場是什么。失敗的一方別說是銘刻巖石了,筆墨記錄都沒有半頁。像是水底游走的魚一樣,無聲無息。

由此,我們不得不承認那些口述史作者們的偉大。唯獨他們一刻也沒有忘記文字史學家們遺漏的那個觸痛,傳承并訴說至今。

我們都知道并喜歡談論和碩特占領青藏高原,土爾扈特南遷又東歸,噶爾丹東征等衛(wèi)拉特英雄和英雄壯舉。然而,我們把留守準噶爾故土的為數(shù)不多的人們遺忘已久?,F(xiàn)在,我走到了這些被遺忘已久的人們身邊,來看看他們。我獨自在這里閱讀并整理只留存于他們的記憶之中,其他任何人都不知曉的歷史。此刻,我正在這里度過第一個夜晚。

我覺得臨時利用為房屋的這個破汽車異常愜意。天窗上的換氣孔像是蒙古包頂?shù)奶啄X。透過它,我可以望一望月亮,此刻月亮仿佛也在望著我,仿佛在詢問我什么。

遠古之境,如同從這里到天涯一般,艱險而遙遠。然而此刻,邊境至此為止。還未抵達世界彼岸的疆界之前,我已在世界之疆界。

“那個疾馳而來的人是不是金牌使者?”

格登山的夜又一次這樣問我。

仿佛聞見了那個疾馳而來的使者坐騎的汗味和馬蹄飛揚起的塵土氣息。

“聽說大法典已定?!?/p>

唯獨格登山聽到了我在心中呢喃的這一句,驚訝地搖頭。聽說有“比百年還漫長的日子”。那么現(xiàn)在,比百年還漫長的夜晚正在延續(xù)?,F(xiàn)在誰也不知道格登山的夜晚幾時才拂曉。這個世界仿佛就這樣——像是沒有白晝只有夜晚一般,令人恐懼。不知有多少個被逐下皇位、丟掉玉璽的帝王在這樣漆黑的夜晚逃出了小命呢!與光明一樣,黑暗也有黑暗固有的哲理啊。

我祈求格登山的夜——“我想化作掌心般小小的黑暗,融入你并與你一同佇立于此?!?/p>

格登山的夜好像瞧不起我的祈求,或者壓根沒有聽見,再或者它并不想理會我這個沒有回答它問題的人?;蛘?,它還是忘不了夜夜在星光下閱讀的那個石碑文字,默念著它,恍惚了一番?

除了嘆息般的遠風,再無其他聲響。

那片月光不知何時已了無蹤影。

格登山的夜晚自黑暗向黑暗,像是永無止境,在蔓延。唯獨伊犁河像是在訴說著什么,急急地奔向遠方。又似哪一位古人古箏的殘音,悠悠地,從無法確定的方向傳來,又如金牌在閃爍……

方才的月光或許早已到了我未能抵達的世界彼岸的疆界吧!

(譯自散文集《天邊遙遠的月光》)

責任編輯 安殿榮endprint

猜你喜歡
歷史
元旦的歷史演變
歷史重現(xiàn)
如果歷史是一群喵
新歷史
篡改歷史
歷史上的6月
歷史上的九月
歷史上的八個月
歷史上的7月
歷史上的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