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潮

“教材”是“根據(jù)課程標準編選的供教學用和要求學生掌握的基本材料。有文字教材，如教科書、講義、講授提綱等；視聽資料，如掛圖、投影（幻燈）片、音帶、錄像等多種形式”?！敖滩挠^”是人們對教材性質、教材價值取向、教材內容、教材編輯等問題的基本看法，不同的專家學者具有不同的“教材觀”。任丹鳳認為：“教材觀”是“對教材的價值、作用、評價標準和處理方式的基本看法，教材觀決定和影響著教師的教學方式”。畢華林認為：“教材觀就是教師對教材本質及其功能的基本認識，它反映了教師對待教材的態(tài)度和方式。教材觀不僅涉及‘教什么也涉及‘如何教，它從根本上影響著教師的教學方式?！薄敖滩挠^”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chǎn)物，具有時代的烙印。民國時期黎錦熙先生的小學語文教材觀主要體現(xiàn)在小學語文學科的性質、目的以及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問題上。

一、小學語文學科的性質、目的

黎錦熙是我國現(xiàn)代語文教學法的奠基人之一，在語文教材、教法改革等方面作出極大貢獻，正如潘新和教授所言，他“以語言學家的身份研究教育，其語文教育觀引領時代新潮。是現(xiàn)代語文教育前期用力最專、著書最多、活動范圍最大、影響人比較多、工作比較持續(xù)、成績最卓越的領軍人物”。今天，重新研究其小學語文教材觀，對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仍然具有現(xiàn)實指導意義。

黎錦熙的語文教育思想根植于中華民族的土壤，他深入研究中華傳統(tǒng)教育并吸取其精華，通過自身的教學實踐準確總結出語文學科的性質，即語文學科的工具性、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

1.語文學科的工具性

黎錦熙認為語文是聽、說、讀、寫的工具，是進行社會交際的重要基礎工具，語文教學應該讓學生能聽、能說、能讀、能寫，也就是培養(yǎng)學生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的能力。誠如他所言：“語言的用處：（1）是表情達意；（2）是人類共同生活的唯一媒介物?！薄耙刮淖趾驼Z言一致。文字以語言為背景，才是真正確切的符號，才能作普通實用的工具，才能成有生命有活氣的藝術?！?/p>

他將國語教學要旨分為“兩方面”即“形式的語文方面”和“實質的心意方面”，“五能”即“能讀、能聽、能說、能作、能寫”，“四法”即“讀法、話法、作法、書法”，“四目的”即“自動的研究與欣賞、社交上的應用、藝術上的建造、個性與趣味的養(yǎng)成”。（見表1）“自動的研究與欣賞”側重培養(yǎng)教師、學生的積極主動性，發(fā)揮教師、學生的聰明才智，注重學生在學習內容、學習過程、學習方法等方面的自主性；“社交上的應用”側重培養(yǎng)學生能夠學以致用，強調的是把課堂上所學到的東西在日常的社會生活中加以運用，突出語文學科的工具性；“藝術上的建造”側重培養(yǎng)學生自身獨特的理解、感受；“個性與趣味的養(yǎng)成”強調對學生個性差異的理解，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要培養(yǎng)自己的興趣。

2.語文學科的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

一方面，黎錦熙認為語文是進行社會交際的重要工具，具有工具性；另一方面，他認為語文學科是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他認為語文教學不僅要培養(yǎng)學生“能讀、能聽、能說、能作、能寫”，即培養(yǎng)學生的語文能力，還要關注學生的個性、品行的發(fā)展，陶冶學生的情操，提升學生的人格，重視學生的身心健康。

在“國語要旨”中，他明確提出語文教學包含兩方面的內容，即“形式的語文方面”和“實質的心意方面”，準確把握語文的內涵，清晰界定語文學科的性質?！皩嵸|的心意方面”包含“擴充知識與經(jīng)驗”“啟發(fā)想象與思想”“涵養(yǎng)感情與德性”三方面，最終的目的在于“個性與趣味的養(yǎng)成”，在于提升學生的人格，養(yǎng)成良好的思想品格?！皵U充知識與經(jīng)驗”強調知識與經(jīng)驗的獲得是外在的，學生要將其內化成自己的東西，提升自身品行、修為；“啟發(fā)想象與思想”強調的是培養(yǎng)學生的想象能力和思考能力，是學生個體的自我提升；“涵養(yǎng)感情與德性”強調的是通過“擴充知識與經(jīng)驗”“啟發(fā)想象與思想”涵養(yǎng)學生的思想感情與道德情操?！暗滦?，是教育與主體修養(yǎng)的極致。”

3.小學語文學科的目的

小學語文學科的性質決定了小學語文學科的目的。黎錦熙認為小學語文學科的性質在于“工具性”以及“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決定其目的是全面發(fā)展的實用主義?！芭f式教育又是守著利祿主義的：讀書作文的目標在取得功名，起碼要能得‘食廩，飛黃騰達起來做官做府，當然更好；至于發(fā)展個人生活上必要的知能，使個人終身受用不盡，同時使社會間接受有利的影響，這一套，舊式教育根本就不管。因此，舊式教育可以養(yǎng)成記誦很廣博的‘活書櫥，可以養(yǎng)成學舌很巧妙的‘人形鸚鵡，可以養(yǎng)成或大或小的官吏以及靠教讀為生的‘儒學生員；可是不能養(yǎng)成善于運用國文這種工具來應付生活的普通公民?！崩桢\熙認為傳統(tǒng)的舊式的語文教育存在種種弊端，因此，他倡導培養(yǎng)“能讀、能聽、能說、能作、能寫”的“語文”“實用性”公民。

研究黎錦熙的“國語要旨”，可以得出以下觀點：他特別強調語文學科的“工具性”，同時也關注到語文教學應該發(fā)展學生的個性、健全其人格、培養(yǎng)其興趣、涵養(yǎng)其思想感情與道德情操。

二、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原則

教材亦稱教科書，是根據(jù)課程標準編訂的系統(tǒng)反映學科內容的教學用書，是特定時期特定國家教育目標與師生溝通的媒介，承載著國家培養(yǎng)人才的期望，承擔著“啟蒙養(yǎng)正”的神圣職責，誠如帥群所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校之于教科書，猶是理也，耗巨書、延教員、擇校舍、招生徒，果為何事？亦欲為國家造就良好之國民耳，而執(zhí)此造就之樞紐者，實為教科書?！崩桢\熙在編寫小學語文教材時體現(xiàn)了以下兩個原則。

1.選材必須符合本國的教育宗旨

1912年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注重德育教育，以實利教育、軍國民教育輔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的教育宗旨。黎錦熙編寫語文教材時秉承國民政府教育部的教育宗旨，其內容包含家庭倫理、社會道德、天文地理、生活實業(yè)、衣食住行等方面。如《初等小學國文讀本》（第一冊）第八課《父母》教育孩子懂得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第十五課《夜有月·星有光》教給孩子“日、月、星”等天文地理知識，第三十課《國旗二句》通過對國旗知識的學習，養(yǎng)成良好國民素質，培養(yǎng)學生的愛國之情。

2.選材必須以兒童生活為中心

黎錦熙曾經(jīng)說過“救濟兒童”，意思就是要解放兒童。他認為當時學校所教、兒童所學的存在種種弊端，不符合時代的步伐：“兒童讀之，亦終與讀經(jīng)等而已。何者？非其心力之所能受，又與所謂兒童生活者，太不相適故也?！薄艾F(xiàn)在一般小學生所習的國文，中了唐宋時代的經(jīng)義詩賦、明清時代的八股策論之毒，仍脫不了一千年來科舉教育文章的精神腔調。就教育原理來說既不合于兒童心理，又不適于兒童生活。”他認為：“小學教育，原是以兒童為主體的，所以無論如何有價值如何可尊貴的材料，總要適切兒童心理，并且要合于兒童生活?！币虼?，他提出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要從學生的心理特征出發(fā)，根據(jù)學生不同時期的心理特征，選擇最適宜學生學習和吸收的材料。如他將國語教學的材料和教學方法分成上、中、下三等，認為上等的是“隨時隨地利用兒童生活中的種種事實，連結他們的種種經(jīng)驗和環(huán)境，作一種普遍而流動的教材；按著他們身心發(fā)展過程（大略可比照人類學中初民進化的過程），施一種輔導自動、共同創(chuàng)作的教學法”。

現(xiàn)以“設計教學法”的一個具體實例來說明黎錦熙的教材觀：一個學生捉了一只麻雀。老師和學生圍繞著怎樣處置這只麻雀等問題展開一系列討論。怎樣處置這只麻雀、關在哪里、籠子掛在哪里、怎樣提示大家籠子里是麻雀、字條怎樣寫、怎樣讀、不懂的字怎么辦、怎樣處理死后的麻雀、將其埋在哪里、碑文怎么寫等一系列問題，用五日、二十小時以上的時間進行討論。從這個案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教材內容完全可以緊密聯(lián)系學生生活，而學生在這樣的課堂上所獲得的知識是多方面的。

三、小學語文教材的選編形式及編撰體例

1.小學語文教材的選編形式

教材是教學時所使用的材料，具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的教材泛指學生的生活，誠如杜威所言“生活即教育”，狹義的教材特指教科書，即課本。黎錦熙所講的教材是指廣義的教材，他根據(jù)當時中國的實際情況，提出小學國語教材應該分為正讀本和副讀本，并且兩種讀本配合使用。

所謂“正讀本”即精讀課本，“用以課讀講論于教室中”。其內容應當是兒童喜歡的、能引起兒童興趣的、能教給兒童知識、能潛移默化陶冶兒童情操的，主要包括以下七個方面：“關于健全人格和公民道德的知識；關于家族和社會生活上種種倫理的常識；理科和地理的知識（如自然現(xiàn)象、動植物、生理、地質、地文等）；歷史的知識（從鄉(xiāng)土及童話傳說等引入）；日常生活上事物的知識（如衣、食、住、器用、交通等）；實用的知識（如關于農、工、商等業(yè)務組織和工具）；不屬于以上六項之純粹文學或有趣味的材料?！?/p>

所謂“副讀本”即略讀課本或補充教材，“由教師選定，指導學生自由閱讀”。其目的在于促進學生多讀書，擴大學生的知識面，誠如黎錦熙自己所言：“培養(yǎng)兒童讀本的趣味和能力；補充兒童知識，使之豐富而確實。”

為培養(yǎng)兒童讀副本的興趣，豐富兒童知識，根據(jù)兒童不同年齡的心理特征，黎錦熙把副讀本分為三種（見表2）。

此外，為真正發(fā)揮副讀本的功能，黎錦熙對其使用提出三點注意事項。使用目的為增進兒童讀書力，培養(yǎng)兒童讀書趣。因此，只需泛讀，不必精讀。使用空間和范圍只是泛讀。因此，不拘泥于場地，任何地方都可以閱讀。利用課外時間，或在校內，或在圖書館，或在家庭，讓兒童自己玩讀。副讀本的使用也是靈活的，當正讀本分量不夠或有刪節(jié)時，可從副讀本中選出部分來補充。

2.小學語文教材的編撰體例

針對我國教育的實際情況，黎錦熙認為小學語文教材的編撰體例可以分為三種（見表3）。

教科書是特定歷史時期文化選擇的載體，其確立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等必將深深地影響一代青少年的成長、影響國家的前途、影響民族的命運。魯迅先生在《我們怎樣教育兒童的？》一文中意味深長地說：“倘有人作一部歷史，將中國歷史教育兒童的方法、用書，作一個明確的記錄，給人明白我們的古人以至我們，是怎樣的被熏陶下來的，則其功德，當不在禹下?！泵駠鴷r期黎錦熙的小學語文教材觀所蘊含的價值取向值得我們深思。今天，重新審視其教材觀，對當前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均有借鑒和啟迪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