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
——靜止,更加鮮艷,潮濕凋零
唯有如此,我才能在陽光之前吞掉黑暗。
所有的房子都是父親筑成
用泥土打墻,門口向陽
所有的女人都豐乳肥臀,能生能養(yǎng)
所有的棉花都由母親采摘
她們在地上、屋頂翻曬
有些被風吹到了天上
所有的河水都淹死過人
死了就在土地廟用紙馬
把他們游蕩的靈魂
發(fā)送到“西南”這個神秘的地方
所有的道路都通向未知的遠處
路上雜草叢生,神秘莫測
時常會有黃鼠狼和狐貍出沒
所有的人衣服上都有土
眉毛、鼻子上有土
嗓子里有土,沒法洗干凈
仿佛早上從土里出來
晚上,再悄悄地回到土里
所有的工廠都找不到這里
這里只生產男人女人動物和植物
母親在地里蹲著干活
父親的墳就在地頭上
母親有時候會抬起頭
朝父親這里望一望
然后繼續(xù)勾下頭干活
實在累了,就會走過去
倚著墳頭喝水,吃干糧
或瞇著眼睛出神
嘴里念叨些什么
這時候,北平原異常安靜
風輕揉著細碎的草花
和骨灰樣詭異的蝴蝶
這時候,隱身的蟲子
叫聲突然強烈起來
剛才還極為晴朗的天
會猛然落下幾個生銹的雨點——
出家?guī)兹?,歸來時,春已經深了
剛從210路公交車上下來
我就隱約聞到了我們村牛二家
那棵梧桐樹的花香
愈到近前愈濃烈、執(zhí)著
仿佛和誰有仇一樣
——這些紫色的花兀自怒放著
顯得樹下的院落更加荒敗
牛二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他去的地方至今是個謎
他出走第二年,梧桐樹
就從房墻的根部
自行長出,又寂寞地壯大
幾年工夫,樹冠覆蓋了整個院子
每年春天,記起什么似的
發(fā)瘋地開花,花紫得
仿佛有誰憋了好久卻老哭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