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云艷

[摘 要] 商務印書館自1935年開始輯印《叢書集成初編》，但該叢書出版計劃因戰(zhàn)亂而多次被打斷，因此之后學界對其原出版計劃頗有爭議；此外，學界亦鮮有提及《叢書集成初編》海外征購情況。普林斯頓大學藏《叢書集成初編目錄》含該叢書英文征購信息，及商務印書館海外聯(lián)絡處介紹。這些內(nèi)容可以彌補當下學界對《叢書集成初編》海外宣傳及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海外市場研究的不足。

[關鍵詞] 《叢書集成》 商務印書館 出售預約 英文征購 海外聯(lián)絡處

[中圖分類號] G250.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853 （2018） 01-0116-05

[Abstract] The Commercial Press planned to publish Congshu Jicheng （A Collection of 100 Best Series of Chinese Studies） in 1935，but this plan was interrupted by wars later on. Therefore，its original plans for advance subscription became unclear to people； also，few have mentioned its advance subscription in English. The Catalog of Congshu Jicheng conserved by Princeton University Library includes English introduction of the book series，and three foreign correspondents of this publisher. This information may help to understand the oversea advocating of the book and the foreign market of the Commercial Press.

[Key words] Congshu Jicheng The Commercial Press Advance subscription English subscription

Foreign correspondents

《叢書集成》是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重要的古籍整理成果之一。商務印書館于1935年5月發(fā)售預約廣告，預計從該年12月開始每半年出版一期，分5期于1937年12月完成“百部叢書”出版規(guī)劃。后因戰(zhàn)亂，計劃被打亂，直至新中國成立后，仍未完成最初出版目標。此外，由于該叢書實行先預約后出版的策略，其實際出版往往根據(jù)讀者反饋信息，略作調整。這使得后世對商務印書館最初出版計劃存在爭議，如一些學者稱，該書“新聞紙”本分裝4000冊（300元），“道林紙”本分兩種，即4000冊平裝本（460元）和1000冊精裝本（1000元）[1]。但商務印書館1935年兩次預約廣告均表示“道林紙”和“新聞紙”皆分裝4000冊，未見“道林紙精裝1000冊本”，且售價并不只由紙張和裝幀形式?jīng)Q定，還因付款方式及預約時間不同而有所差異[2]。此外，1935年《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辦法》雖談及郵寄海外問題，但并未介紹海外訂購價格，以及海外銷售渠道等問題。普林斯頓大學藏1935年《叢書集成初編目錄》附有部分英文介紹，談及該叢書價格、裝幀、冊數(shù)等，多與中文宣傳不同；且含有海外聯(lián)絡處信息，以及通過海外聯(lián)絡處訂購叢書之方法。

1 國內(nèi)發(fā)售預約辦法

1935年3月《商務印書館通信錄》刊登《輯印叢書集成緣起及凡例、目錄》。其中商務印書館總經(jīng)理王云五撰《輯印叢書集成緣起》，稱“介紹新知，與流傳古籍，其重要相等”，故以“實用”和“罕見”為標準，選叢書百部，約4000余種，2100余卷，分為普通（80種）、?？疲?2種）和地方（8種）叢書三類，輯印為《叢書集成》，“使響所不能致，或不易致之古籍，盡人得而致之，且得以原值二十分之一之價致之”，并稱全書自發(fā)售預約之日起，每半年出版一期，兩年半內(nèi)出齊[3]。因此，商務印書館在接下來半年內(nèi)，先后兩次發(fā)布叢書預售廣告。

1.1 道林紙本首次預售

1935年5月6日，《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辦法》公布。其中“冊數(shù)版式”條稱，其收錄叢書100部，子目4000余種，約20000卷，20000萬字，分裝4000冊，用上等道林紙印刷，厚紙封面，寬3寸5分，高5寸2分，與《萬有文庫》相同。初編將自1935年12月起至1937年12月，每半年一次，分5次出齊。預約期截至7月31日。預約價格如下[4]。

從之后刊登的《叢書集成答客問》可知，商務印書館著力宣傳點是“廉價”。商務印書館稱，其所收錄某些叢書單部之原價在千元以上，若單獨買齊所有《叢書集成》所收錄之“百部叢書”，其價格“至少在萬金以上”，而該書售價則僅五六百元，不及原價二十分之一[5]。

全書共4000冊，若以1935年5月內(nèi)預約并“一次付清”之價格“460元”為標準，則每冊合0.11元。20世紀30年代中期，中國“鄉(xiāng)間平民每月之生活費為二元五角，城市則倍之”[6]?？芍?，該價格對于當時中國總體物價水平來說還算合理。然而，由于“年來社會經(jīng)濟衰落”，不少讀者仍認為其價稍貴[7]。

以上是《叢書集成》第一次預售，只發(fā)售道林紙一種版本。

1.2 新聞紙首次、道林紙二次預售

1935年9月，商務印書館聽取各界對《叢書集成初編》發(fā)售預約意見后，決定“以上等新聞紙印刷廉價本，使售價可以減少一半，而字體之大小，全書之卷冊，均不稍減”，并從“九月一日起至十月底止，發(fā)售新聞紙本預約”[8]。

此外，最初道林紙發(fā)售預約本已于7月底截止，應讀者之需，商務印書館決定再發(fā)售道林紙預約兩個月，亦于10月底截止[9]。endprint

預購均可采取一次性付清與分期付款兩種形式，且享有一系列優(yōu)惠措施，如預購10部以上可享8折優(yōu)惠，20部以上可獲贈書1部；且由于該叢書所錄與《萬有文庫》有150種重復，已購《萬有文庫》者可減去20元[10]。具體價格如下[11]。

可見，部分學者[12]所言《叢書集成》“新聞紙”本分裝4000冊300元，實指“分期付款”價格，其原價實僅為280元；“道林紙”4000冊平裝本460元，僅是指1935年5月內(nèi)訂購且“一次付清”之價格，7月以后“分期付款”價格可高達600元。

商務印書館在國內(nèi)對《叢書集成》廣告宣傳范圍極廣，甚至發(fā)動了政府機關。1935年5月發(fā)售預約信息之后，商務印書館總經(jīng)理王云五即刻上書內(nèi)政部，稱“學術救國之不容稍緩”，該叢書為利頗多，卻價格低廉，希望內(nèi)政部“通令各機關圖書館一體采購，以彰文明，而利教育”。1935年6月13日，北洋政府內(nèi)政部“批示準如所請”，并咨請各“省政府轉飭各機關圖書館酌量徑向該館（商務印書館）采購”[13]。同年7月，各省政府教育廳轉發(fā)了該飭令[14]。因此，除部分學者對其缺漏進行過評判外[15]，該叢書發(fā)售預約以后，在蘇州、無錫、常州、常熟、江陰等地同行業(yè)，“口碑極佳”，不久“京滬路一帶同業(yè)，已接洽成交者，業(yè)有數(shù)十部”[16]。

以上是《叢書集成》在中國的兩次發(fā)售預約情況。那么，商務印書館的海外營銷策略如何呢？

2 國外征訂廣告

2.1 普林斯頓大學藏《叢書集成初編目錄》

商務印書館1935年5月6日《叢書集成初編預約發(fā)售辦法》談及郵資時，分“各省及日本”“新疆蒙藏地區(qū)及各國郵資”“中國香港澳門地區(qū)”3項[17]，可知該書發(fā)售范圍遠達海外，然而對于如何實行海外訂購，其價格如何等問題則并未說明。普林斯頓大學藏《叢書集成初編目錄》（以下簡稱普本）可以揭開一部分謎底。

1935年3月商務印書館發(fā)布的《叢書集成凡例》稱，將分別“按中外圖書統(tǒng)一分類法排列”“按四部舊法排列”“按書名首字母及以下各字順序排列”“按各書纂輯者姓名各字順序排列”另編目錄，以備檢索。因此 1935年5月發(fā)布“預約樣張”時，商務印書館還公布了詳細的《叢書集成初編目錄》。

普本不僅包括中文，還有英文部分，且略有不同。（1）中文部分為豎排右起，包括兩部分，即目錄（221頁，含《叢書百部提要》、《目錄分類說明》、《目錄》）和樣張（14頁）；（2）英文部分為橫排左起，包括四部分，即《緣起》（Introduction）《凡例》（General Features of the Collection）、《預約簡章》（Terms of Advance Subscription）和《預約訂購單》（Order Form）。且英文和中文部分，都有獨立封面，分別在該書正反兩面[18]。見圖1和圖2。

普本英文封面顯示，該書為1935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印刷，并于1973年3月9日入藏普林斯頓大學東亞圖書館。

那么，該外文宣傳冊是否完全是中文宣傳冊的翻譯呢？

2.2 中、外宣傳內(nèi)容之差異

普本英文Introduction（《緣起》）[19]為王云五所撰寫之《輯印叢書集成緣起》譯文，但略有不同：（1）中文版所署時間為1935年3月9日，而英文版則是1935年5月（指翻譯時間）；（2）價格不同，中文版稱該叢書將比分別購置“百部叢書”便宜“二十分之一”，英文版則稱將便宜“十分之一”，中、外價格有異；（3）裝訂方式不同，中文版稱裝訂成4000冊，英文版則稱裝訂成1000冊。

普本英文General Features of the Collection（《凡例》）[20]為中文《叢書集成凡例》譯文，兩者亦略有不同。中文《凡例》第12條稱預約價約500元，為單獨分別購置“百部叢書”總價之“二十分之一”；英文該條言為原總價之“十分之一”。中文《凡例》第13條稱裝訂為4000冊，英文該條則稱精裝1000冊。

普本英文Terms of Advance Subscription（《預約簡章》）[21]與中文《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辦法》又有不同。其中英文《預約簡章》稱叢書裝訂成4000冊；另有專門為大型圖書館準備的1000冊精裝本（鍍金字布制封面）；兩種版本均以道林紙印刷。而1935年3月中文發(fā)行的道林紙本及5月發(fā)行的新聞紙本預約說明，均稱分裝4000冊，且為厚紙封面。

由此可知，《叢書集成初編》在海外宣傳時，價格、版式、卷冊與國內(nèi)均有所差別（詳見（《〈叢書集成〉中、英文宣傳版本、價格對比表》）。

英文宣傳冊中，多次以不同形式呈現(xiàn)這種差異，故此中、英宣傳差異似不宜為翻譯者之粗心所致；又英文《預約簡章》則專門為海外讀者定制，許多條款在中文《出售預約辦法》中不得見?？芍?，該書海外宣傳與國內(nèi)宣傳內(nèi)容差異，并非文字或翻譯錯誤導致，而是商務印書館海外宣傳策略有意為之所致。

既然英文宣傳冊乃為海外讀者專門定制的，那么，商務印書館的海外讀者可以通過何種途徑訂購《叢書集成》呢？

2.3 商務印書館海外聯(lián)絡處及英文征購

1935年《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辦法》提到該書可以發(fā)送海外各國[22]，但并未提及具體訂購方式，以及國內(nèi)、國外價格是否有差異。

普本英文宣傳冊附有1935年“商務印書館分店情況介紹”[23]，其顯示商務印書館除上海河南路211號的總店外，還在北平和香港設有印刷廠，且在中國至少37個城市設有分店（有詳細名單），以及在海外有三個聯(lián)絡處，分別是英國倫敦的Kegan Paul、Trench、Trubner & Co.，美國紐約的G.E. STECHERT & Co.和德國漢堡的Otto Harrassowitz（見圖3）。

英文《預約簡章》稱海外讀者訂購方式有兩種：（1）直接向商務印書館訂購；（2）通過三處海外聯(lián)絡處訂購[24]。并附有Order Form（《預約訂單表》）（見圖3）[25]。endprint

直接向商務印書館訂購者，可將訂購費及訂購單匯至上海商務印書館，并需另附690元郵寄及包裝費。商務印書館收到訂單后將把訂購證明寄送給讀者。郵寄價格上與中文《叢書集成出售預約辦法》所言“中國新疆蒙藏地區(qū)及各國郵資570元”略有差異[26]。

向海外聯(lián)絡處訂購者，只需支付從中國至各聯(lián)絡處的運輸費用，剩余郵遞費用與三聯(lián)絡處協(xié)商決定。其中從中國至紐約運費125元、倫敦和漢堡165元。且從海外聯(lián)絡處訂購者，其訂購單將由海外聯(lián)絡處寄送?？梢姡^直接從上海商務印書館訂購而言（無論是中文廣告中的570元，抑或英文廣告所稱690元），從海外聯(lián)絡處訂購，都能為該三國海外讀者節(jié)約不少郵資。

《叢書集成》英文征購與中文征購，大體同期進行。英文《緣起》翻譯時間署為“1935年5月”[27]，這與國內(nèi)首次發(fā)售道林紙《叢書集成》時間大體相同；英文《預約簡章》中顯示海外訂購截止日期為“1935年9月30日”[28]，這與中文道林紙二次預約和新聞紙首次預訂截止日期相同?！秴矔伞凡扇　鞍葱栌≈啤钡牟呗?，該截止日期離《叢書集成》出版的12月已十分接近，因此9月底以后，商務印書館不再發(fā)布新預約信息?？芍?、英文征購宣傳大體同步開始，并同時結束。

又商務印書館在海外只宣傳中文所未宣傳的“道林紙”1000冊精裝本，并統(tǒng)一定價為1000元，且無分期付款方案[29]，這與中文預售廣告提供的多種訂購備選方案有所不同。由1935年5月和7月發(fā)布的兩次中文預約廣告可知，《叢書集成》在國內(nèi)售價不僅有“新聞紙”和“道林紙”之別，還有“一次付款”和“分期付款”之分，且根據(jù)訂購時間不同，價格亦有不同（詳見《1935年5月道林紙本〈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價格表》和《1935年7月道林紙與新聞紙〈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價格表》）。部分學者[30]所言《叢書集成》“道林紙”精裝本1000冊1000元，實為海外銷售之價格，該精裝本在1935年兩次中文發(fā)售預約信息中均未得見。

3 結 論

商務印書館1935年輯印《叢書集成》實行先預定再出版的方案，這也是商務印書館在民國時期輯印大型叢書時所普遍采取的辦法。它可以使商務印書館利用有限資金大量印刷，并避免出現(xiàn)滯銷情況。正是因為這種預約方式的存在，商務印書館在正式出版之前，雖有大體出版計劃，但并無絕對印刷方案及價格標準。

在中國，商務印書館對于《叢書集成》宣傳更多的是“廉價”。1935年5月商務印書館最初只以道林紙本發(fā)布預約，之后根據(jù)市場反饋意見，增加較為廉價的新聞紙本，使其在不減少內(nèi)容的同時，價格比道林紙本約減一半；同時為了吸引更多暫時資金短缺的讀者，商務印書館在預約時，提供了各種分期付款方案。

在海外，商務印書館宣傳更多的則是“美觀”。1935年5月以后，在同時進行的中、英文形式征訂廣告中，英文廣告只宣傳“道林紙”1000冊精裝本（鍍金字布制封面）。而中文廣告則同時宣傳“道林紙”和“新聞紙”兩種（只有4000冊裝硬紙封面）平裝本。

同時，商務印書館考慮到中、外讀者經(jīng)濟情況差異，實行不同的價格及付款方式。英文《訂購簡章》中“道林紙”1000冊精裝本價格為1000元，這比在國內(nèi)《叢書集成》售價均貴，國內(nèi)最貴價格為600元，即9月以后預約并采取分期付款所購買的“道林紙”本；同時，商務印書館還為國內(nèi)讀者提供分期付款方案，而對國外讀者，則實行1000元“一次付清”。

此外，從《叢書集成》海外預約來看，1935年的商務印書館不僅有英文推銷廣告，還至少設有三處海外圖書銷售聯(lián)絡處，海外讀者可以通過這些聯(lián)絡處訂購圖書。這些都有助于擴大《叢書集成》讀者群體，及擴大《叢書集成》和商務印書館的海外影響力。

注 釋

[1][12][30]鄭逸梅.書報話舊[M].北京：中華書局，2005：17

[2][4][17][22][26]叢書集成于本日發(fā)售預約[J].商務印書館通信錄，1935（409）：3-4

[3]輯印叢書集成緣起及凡例目錄[J].商務印書館通信錄，1935（407）：13-18

[5]叢書集成答客問[J].同行月刊，1935，3（6）：8

[6]張大慶.中國近代疾病社會史（1912—1937）[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43

[7][8][10]叢書集成印新聞紙本[J].同行月刊，1935，3（9）：23

[9][11]叢書集成道林紙本發(fā)售特價[J].同行月刊，1935，3（9）：23

[13]據(jù)上海商務印書館呈為刊印叢書集成發(fā)售轉飭所屬機關圖書館酌量采購：咨各省政府[J].內(nèi)政公報，1935，8（16）：17-18

[14]令各院校各社教機關并各縣府：為上海商務印書館發(fā)售叢書集成預約仰知招由[J].河北教育，1935，1（1）：45-46； 令各局校館所：準教育部社會司函復奉省令飭介紹上海商務印局館刊行之叢書集成發(fā)售預約一案等因合行令仰酌量采購由[J].陜西教育月刊，1935（8）：3-4

[15]葉仲經(jīng).叢書集成平議[J].中央時事周報，1935，4（27）：39-42； 隱.談叢書集成[J].圖書季刊，1935，2（3）：179-181

[16]同行消息[J].同行月刊，1935，3（5）：22

[18][19][20][21][23][24][25][[27][28][29] The Commercial Press，Ltd，Tsorng Shu Jyi Cherng [M]. Shanghai：The Commercial Press，Ltd，1935： 1-9

（收稿日期：2017-10-2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