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亞靜，侯逸文

（安徽中醫(yī)藥大學 針灸推拿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8）

新安醫(yī)學是安徽省重要的中醫(yī)藥資源，省中醫(yī)管理局在1985年就提出“北華佗、南新安”發(fā)展安徽中醫(yī)事業(yè)的戰(zhàn)略，而我們熟知的王氏醫(yī)學也在此之列。經過對新安王氏醫(yī)學醫(yī)案的閱讀與了解，王氏醫(yī)學不僅僅是擁有養(yǎng)生方藥，在整體的疾病治療過程以及治療手段中，無處不運用了養(yǎng)生思維與手法，正因為這樣，王氏醫(yī)學中臨床的效果不僅僅是治療疾病，而是治好疾病，即患者的預后和轉歸良好。王仲奇先生熟稔地將養(yǎng)生和膏方、丸劑、散劑運用在一起，達到了良好的臨床效用，值得我們多多推敲。

一、王仲奇治病思想

1.新安醫(yī)家王仲奇?；罩莨欧Q新安，作為徽州六縣的新安醫(yī)家人數眾多，著作甚豐。新安醫(yī)家各有所長，醫(yī)著除綜合性的醫(yī)書外，還有內、外、婦、兒、喉、眼及針灸、推拿、按摩、運氣、養(yǎng)生等分門別類的專著，可謂燦然奪目。由于新安醫(yī)家的醫(yī)技和醫(yī)療經驗由家族鏈一代代傳播下來，從而形成獨具特色的醫(yī)學?？疲驗樗麄冊谕粋€?？苹蝾I域經過了幾代甚至幾十代人的努力,因而在臨床上積累大量的經驗[1]。王仲奇先生（1881－1945年），安徽敦縣人，近代名醫(yī)。仲奇先生幼承家學，勤求古訓，博采諸家，學識愈豐。1903年懸壺鄉(xiāng)里，以擅治感癥和蠱脹等大疾而屢起沉病。1923年由徽遷杭，同年秋復遷滬，所治以疑難雜癥居多，譽滿申江，并遠播海內外[2]。仲奇先生一生行醫(yī)40余年，對中醫(yī)內、外科皆別有心得，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認為治病之道，在于明陰洞陽，而用藥以酌其盈、濟其虛、補其偏、救其弊，又對藥物方劑的劑型有頗多臨床心得，而下面我們所述之仲奇先生的各類養(yǎng)生方也都在此基礎上形成?！锻踔倨驷t(yī)案》中，對邪正關系的認識上，重視腎氣、胃氣的作用，并提出“物必先腐而后蟲生，人必先傷而后邪入”的醫(yī)學觀點。而在中醫(yī)中，腎氣為先天之本，胃氣即脾氣為后天之本，如此這般，人的身體才會強健而不生病，那么濡養(yǎng)先天補后天這種說法就和養(yǎng)生思想中的治未病不謀而合，可見王仲奇治療疾病過程中對養(yǎng)生的重視。同是新安醫(yī)家的王樂匋 先生在總結王仲奇先生的醫(yī)案特色時也說到“醫(yī)患相得，促正氣以抗病邪”，而四季養(yǎng)生保健最根本的宗旨在于“內養(yǎng)正氣，外鎮(zhèn)邪氣”，由此可見，王仲奇先生的治療原則與養(yǎng)生息息相關。

2.養(yǎng)生思想在疾病診療中的運用。對于疾病預防的思想即為我們常說的養(yǎng)生思想。所謂“上工治未病”，王仲奇先生在疾病的預防、診治、觀察、治療、后愈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預防階段，先生的治療定位、治療思想境界令人喟嘆。

例如王仲奇先生論治中風查微知源。中風病以起病急劇、變化迅速、致殘致死率高為特點，治療“當分中絡經府藏，更審虛實寒熱痰”。首先是在卒中發(fā)生之前，善于抓住中風先兆進行治療，截斷病勢發(fā)展，防患于未然。王氏認為“年逾六旬，欲中未中，然先兆已見”。

3.對于膏方的運用。膏方也是養(yǎng)生治療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膏方可用于疾病發(fā)生前的預防階段，亦可匡扶正氣，在疾病過程中發(fā)揮作用。膏方辨證精細，對癥下藥，針對性強，多為滋補藥物，對疾病后期轉歸良好也有更好地保證。膏方的運用時間一般較長，此處很適應養(yǎng)生之道中的治未病的原則，未病防治不是一時之需，要長久保持，藥力和緩適用于此。王氏膏方多補偏救弊，病異其因，人殊其體，投劑遣藥，極宜詳審?；蚯迳蠈嵪拢蛘{其逆從，或理勞和傷，或溫之以氣、補之以味，或養(yǎng)營鎮(zhèn)心、清腦寧神，或通其經隧、調其奇恒[3]。王氏膏方充分根據辨證論治的治療原則，方子因人而異，因病而異，更具有針對性。

二、臨床應用

1.膏方臨床應用。第一，求正氣?！锻踔倨驷t(yī)案》中用藥切病，而且切體質、切病因、切病機、切氣候、切人事精神。最終目的都以求正氣為主，匡扶正氣以抗邪氣，在疾病發(fā)生之前即為養(yǎng)生，疾病發(fā)生之后稱為康復，將養(yǎng)生康復思想相結合，會給病人帶來最大的意義。如：某婦，小產后月經不調，受驚恐后煩躁寐少。仲奇案曰：“沖脈者，經脈之海也，女子系胞即系乎此。然胞脈屬心，而絡于胞中。小產脈海受傷，心血暗耗，漸失其榮溉貫輸之用，而心臟之舒縮亦失其常。心，君火也，主血、藏神。女子以血為主，心血有所虧，神失其所倚。今僅廿日一行，經血之妄行尤信而有征矣。肝主謀慮，心之官則思，心君肝相，各造其偏而不融洽，欲意樂而無思慮，其可得耶？吾故曰：思慮亦病中之一癥也?！痹陆洸徽{，諸因宜審，王氏于此案辨證求因，并常囑患者“以恬愉為務，無患慎之心，仁者不憂，智者不惑。”王氏醫(yī)案中，調停于虛實之間，用藥之時，更詳輕重，處處顧護正氣，其具體內容，不勝列舉[4]。歷代醫(yī)家中有豐富臨床經驗的，都非?？粗胤稣龤獾倪\用。葉天士曾說“只要精氣復得一分，便減一分病象”。而扶正氣的說法更加切合了養(yǎng)生思想的核心，正氣不足，邪氣就會入侵，導致身體抵御能力低下而生??；正氣充足，即使有病邪入侵，正氣足以與之對抗，抵御邪氣侵襲，達到預防疾病的目的。在根本上遏制了病邪的產生，是養(yǎng)生思想的精髓，也是王仲奇先生的追求。

第二，不寐癥中膏方應用。一夢魔證,仲奇判為八月之年，天癸末至，“先天不足，心虛膽怯，腦為之不滿，宗脈難于寧靜。”議膏方：龍齒（緞）三兩，靈磁石（制）四兩，獲神三兩，潞黨參三兩，綿黃耆三兩，生于術二兩，大熟地三兩，全當歸三兩，白芍（炒）二兩，丹參二兩，柏子仁三兩，遠志肉（炙）一兩，香白薇（炒）二兩。辛夷仁兩半，陳皮兩半，石葛蒲八錢，九套膽星八錢，紅棗四兩。上藥熬透取汁，烊入陳阿膠二兩，加蜂蜜一斤收膏。每服一羹匙，開水沖服。此方養(yǎng)營鎮(zhèn)心、清腦寧神，以治“頭眩耳鳴，心悸善怒，鼻竅恒欠爽適，入寐多夢、時有吃語，甚則驚魔興起，未能自覺”之癥[3]?！锻踔倨驷t(yī)案》即援引經文說：“陰陽之要，陽秘則固，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闭J為“精氣相從，神自安寧”的晝精夜寐狀態(tài)是陰平陽秘的表現，而不寐則是“陽亢不入于陰”、“陽浮神，宗脈弗靜”及“真氣不守，精神失守”、“心腎不交”等所致。不寐證的病因雖然較多，但是追究此病癥的主要原因，多數是臟腑陰陽失調，氣血不和的原因。王仲奇先生處理這類病癥，除了以陰陽為主要考慮外，更加重視精、氣、神三者的互生互化。他認為精氣是“人身的根本”，精氣是用來養(yǎng)神的（即“精氣所以護神”語），強調腎虛髓弱，精虧氣耗，氣逆陽越，神明失守所致的心腎失交是不寐證的基本病機，其中主要與心、腦、肝、腎這些臟腑有關。種種這般與膏方使用特點相符合，此膏方處方中的君藥是補益藥物，是膏方中最主要的組成，膏方通過補益藥物針對陰陽氣血的不足及臟腑虛損進行平衡，以達到使人體氣血調和，陰平陽秘的目的，膏方強調整體調治，寓攻于補，補攻兼施，既補虛又療疾。方中用以補心腦肝腎藥物，輔以寧神安睡的藥物，通竅之物，加上膏方的滋補作用，達到了治病效果。

第三，痰濕癥中膏方應用。多數人認為，膏方滋補效果好，藥物滋補滋膩，只適用于虛、寒證一類，然而并非如此，中醫(yī)以辨證論治為治療原則，但是疾病的發(fā)生不是單獨的，各種復雜的病癥結合起來，虛實夾雜，寒熱交替，這些要輔以綜合性藥物?？芍^是異病還會同治，同病也可異治。王仲奇先生將膏方在痰濕病癥中運用的積極巧妙，如：蘇某，“咳嗽喘息，呼吸緊迫不舒，臥則喉間痰嗚，非坐起不能安定?！敝倨嬖\為“腎氣失納，痰奎于上，腎當堅實不實，肺體清虛不虛”。而議膏方：冬蟲夏草二兩，海蛤粉（包）三兩，清半夏兩半，橘紅一兩，淡干姜八錢，甜草勞（隔紙炒）兩半，杏仁（去皮尖）三兩，玉蘇子兩半，百部（蒸）八錢，白前兩半，白果肉三兩，獲等三兩，豬牙皂角四錢，款冬花（灸）兩半，射干一兩，蛤蟻兩對上藥慢火熬透，取汁，加冰糖兩磅、沉香細末二錢收膏。每以開水沖服一羹匙，另加人參粉三分[3]。此方滋補藥物中使用了清上宣肺藥物，豁痰清爽之品，達到益腎納氣而實下的效果，然咳喘得以平息。膏方的滋補滋潤效力可強健病人正氣，使病人可以自行抵抗病邪，補虛而祛邪，治療效果會大大提高。而此膏方由于其中藥物的清上作用，滋補卻不滋膩，運用及其巧妙。

第四，先天后天同補在膏方中的應用。膏方類藥物因其本身劑型的限制，藥物組成有固定的要求，如滋補滋膩藥物過多，而這些藥物多作用于先天之本——腎，往往忽略了后天之本——脾胃的運化功能的重要性，后天脾胃運化無法得以施展，也是對于藥物功效的一種浪費，在臨床應用中如對病情把握不夠，容易導致藥物吸收不好加重脾胃負擔或者相反的作用。所以在膏方的服用過程中，部分醫(yī)家會讓服用者在正式使用膏方前先服用一些可以運脾健胃、理氣化濕的中藥，來改善其脾胃功能，為膏方的吸收提供良好的條件，而這些中藥服用于膏方使用之前，又稱“開路藥”。而王氏膏方明顯對此有更高的領悟能力，就如上層痰濕癥中所用膏方為例，橘紅藥的運用除了對痰濕癥的對癥治療功用，也是類似于“開路藥”的作用，而在整個膏方中使用開路藥，相比于膏方使用前服用“開路藥”會有更好的護養(yǎng)后天之本的作用。膏方本身的養(yǎng)護先天作用加上用藥過程中對運脾健胃的藥物運用的重視，更有利于養(yǎng)生治療地功效的加強。明代張仲景說“人始生，本乎精血之源，人之既生，由乎水谷之養(yǎng)?！敝挥邢忍旌筇煜嗷ベY助，相互促進，疾病才會更快地遠離病患。

第五，膏方思想的運用。孫某，初診：1936年8月27日。知識既開，性欲沖動，神馳弗寧，精氣失守，夢泄頻仍，腰部作疫，脈濡滑而弦，固精寧神可也。撞沙苑9克，冤絲餅9克，敗龜板24克，炒黃柏4.5克，緞龍骨12克，鍛牡蠣12克，夜交藤12克，遠志肉3克，丹參6克，蓮須2.4克，水陸二仙丹12克[5]。王仲奇先生在此病的藥物使用中選擇了普通的湯劑，并沒有使用膏方，然而，藥物使用中卻有先生膏方中常用的龜板、夜交藤、遠志肉、煅龍骨等，且多為君藥，用量較大，更大膽地想象，此方也可制用成膏方使用。在此看來，王仲奇先生運用了膏方滋補效用思想，在各個疾病中都體現出來了。

2.丸劑在臨床上的應用。李杲說：“丸者緩，舒緩而治之也。”丸劑發(fā)揮藥效的速度相比于湯劑較慢，但正因為丸劑的慢效作用，才更符合養(yǎng)生的緩緩而入。養(yǎng)生不同于治療疾病，而即使是治療疾病，急病與慢性病的用藥方式也不盡相同，急病定是爭取做到藥到病除，慢性病則需要藥性的緩慢發(fā)散，以達到先扶正氣后祛疾的目的。而養(yǎng)生中藥物的運用像極慢性病的治療，丸劑可發(fā)揮很大功效。

第一，丸劑在腎虛中的應用。胡·績溪，腎經失守，心陽妄動，寐夢遺泄，頭眩腰酸。治以固精守神，平陰秘陽。龍骨（煅）一兩，牡蠣（煅）一兩，龜板（炙）二兩，大熟地（水制搗膏雙合）四兩，菟絲子粉兩半，桑螵蛸（炒）一兩，山萸肉（去核凈）兩半，潼沙苑兩半，遠志肉（炙）八錢，茯神一兩，川黃柏（炒）八錢，蘇芡實兩半，蓮鬢五錢，川杜仲兩半，續(xù)斷（炒）一兩上藥研細，即以熟地膏量加金櫻膏搗為丸，每早以淡鹽水送下三、四錢[6]。上案例中，病者腎經失守，心陽妄動，寐夢遺泄，為腎虛所致夢不安，有心腎不交癥狀。王仲奇使用龍骨、牡蠣、龜板等藥鎮(zhèn)驚安神，斂汗固精，斂陰潛陽，遠志肉和茯神共安神，改善睡眠，杜仲、續(xù)斷相輔相成補益肝腎，強健筋骨，有利于患者本身的正氣扶持。腎虛多由勞傷已久所致，應當利用丸劑的緩入之效滲入體中，益于疾病恢復。

第二，丸劑在體虛中的應用。陳君，博物院路，祁門，精氣為體魄之本。精氣有虧，體質自弱，嚴冬則乏力御寒，咳嗽勞動則氣餒息急。從脾、肺、腎一氣調理。于術（蒸）兩半，金釵斛二兩，潼沙苑二兩，枸杞（炒）兩半，補骨脂（鹽水炒）一兩，遠志肉（炙）六錢，冬花（炙）兩半，百部（蒸）六錢，法半夏一兩，野茯苓兩半，制首烏二兩，冬蟲夏草一兩，上藥研末，蜜水法丸，每早、晚吞二錢[7]。上藥中沙苑、枸杞、補骨脂、制首烏、冬蟲夏草補腎，填精納氣，于術燥濕化痰，配半夏茯苓共同健脾利濕，遠志肉、款冬花祛痰止咳，用丸劑，取丸者緩攻之勞。與膏方相似，王仲奇此方中的藥物應用同樣運用了養(yǎng)生思想治療方法，補骨脂、冬蟲夏草等藥皆為補益類，共進養(yǎng)生補益之用。此人體虛，藥物過于峻烈反傷人體正氣，丸劑緩入的治療特點有利于疾病的后期轉歸。第三，散劑在臨床上的應用。散劑運用有利于藥材將有效成分煎出，藥物中的有效成分能否完全被浸出，直接影響臨床療效。服用散劑，因為在體內的吸收過程比湯劑緩慢而持久，所以非常適合慢性疾病的臨床治療，體質差異的調理治療，以及中醫(yī)治未病的預養(yǎng)生保健用藥。余某，勞傷血瘀在絡，胸痛徹背，啟項若折，腰俞亦疼痛難受，脈弦澀。治以理勞和傷，宣絡行瘀。薤白一兩二錢，全瓜蔞兩半，法半夏一兩，茯苓一兩二錢，蘇木屑六錢，澤蘭兩半，沒藥（制）六錢，玄胡索（炒）八錢，海桐皮一兩二錢，五靈脂（炒去砂石）一兩，蒲黃（炒）一兩，續(xù)斷（炒）一兩，十大功勞一兩，娑羅子一兩，獺肝四錢，上藥研為細末，每以開水沖服一羹匙[8]。王仲奇此方中，瓜蔞、薤白理氣寬胸，通陽散結，以氣行血，不通則痛，以緩解疼痛且直接治療病本。五靈脂、延胡索用于行血止痛，活血散瘀，氣血同通，痛則止也。海桐皮、續(xù)斷、半夏、茯苓補益肝脾，祛濕化痰，共益通暢。此患者主訴明顯，疼痛難忍，用以散劑可以快速達到藥物有效成分的滲出使用，效果持續(xù)，以解急痛。

養(yǎng)生思想在疾病預防、診治過程中的應用有利于病人的疾病轉歸，新安醫(yī)家王仲奇先生又將其與傳統(tǒng)藥物制劑方式中的膏方、丸劑、散劑結合在一起，發(fā)揮了更大的作用。在科技高速發(fā)達的今天，醫(yī)療事業(yè)也隨之發(fā)展，高級的醫(yī)療診療以及治療技術，延長了人類的平均壽命的時候，卻因為人們對于自身的健康的放松，衍生了很多亞健康問題，而中醫(yī)養(yǎng)生是對于古中醫(yī)治療的延續(xù)。作為新一代的我們，需要傳承這種在現在看來也很新穎的方式，沿著老先生們給我們的啟示，發(fā)掘出更加有用的養(yǎng)生方，傳播這種養(yǎng)生思想，造福廣大的病人或者是亞健康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