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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諧謔”小說的發(fā)展

2018-02-23 12:01喬孝冬
蒲松齡研究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文體生態(tài)研究

喬孝冬

摘要:敦煌卷子《啟顏錄》受到“世說體”的影響,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對后世的諧謔小說的分類有著示范作用,但敦煌卷子《啟顏錄》分類已經(jīng)顯示“笑林體”非“世說體”;成為我國諧謔小說成熟的標志;《啟顏錄》“嘲誚”成為貫串全書的藝術(shù)手段,特征是“以隱為諧”;《啟顏錄》對小說“諧謔”生態(tài)具有深遠的影響。

關(guān)鍵詞:啟顏錄;諧謔小說;生態(tài);文體;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41? ? 文獻標識碼:A

文言志人笑話繼《笑林》之后,吸取民間的養(yǎng)分不斷向前發(fā)展著,《啟顏錄》 [1]是又一部重要諧謔小說作品集,但流傳不暢。新發(fā)現(xiàn)的敦煌卷子本《啟顏錄》載笑話四類共四十則,十分珍貴,這是我國最早具有分類意識的諧謔小說。敦煌卷子《啟顏錄》受到“世說體”的影響,遵循“以類相從”的原則,對后世的諧謔小說的分類有著示范作用,敦煌卷子《啟顏錄》分類已經(jīng)顯示“笑林體”非“世說體”。《啟顏錄》顧名思義是讓人啟顏大笑,故注重“諧”的娛樂效果?!秵㈩佷洝凡粌H是民間嘲謔藝術(shù)的典范,也為后世小說創(chuàng)作諧趣提供種種可供借鑒的手法,“嘲誚”成為貫串全書的藝術(shù)手段,特征是“以隱為諧”;《啟顏錄》對隋唐諧謔小說的形成發(fā)展及其整個生態(tài)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敦煌卷子《啟顏錄》分類與《世說新語》分類的差異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在論及《談諧》一書時,提到三國時邯鄲淳《笑林》,稱“小說家有此格也”?!墩勚C》是宋代陳曄撰寫的俗文學作品集,《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四說:“所記皆俳優(yōu)嘲弄之語。”三國邯鄲淳《笑林》是今所見最早的一部笑話集,故以此類體名為“笑林體”。唐代史學家劉知己《史通·書事》云:“自魏晉以降,著述多門,《語林》《笑林》《世說》《俗說》皆喜載調(diào)謔小辯,嗤鄙異聞。雖為有識所譏,頗為無知所說。而斯風一扇,國史多同?!?[2]395 《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大唐新語》:其中諧謔一門,殊為猥雜,其義例亦全為小說,非史體也。《大唐傳載》:其間及詼嘲瑣語,則小說之本色也?!兑蛟掍洝罚何寰磲绮繛槭?,多記典故,而附以諧戲。在文體層面上,小說經(jīng)歷了先秦萌芽時期依附于各體文學之內(nèi)的混沌小說因子到漢魏六朝時期“笑林體”與“世說體”的率先成型。小說文體早期發(fā)生的生態(tài)是“笑林體”與“世說體”雜糅在一起。如“世說體”(《世說新語》中《排調(diào)》《言語》《惑溺》《任誕》等) “調(diào)謔小辯,嗤鄙異聞”的內(nèi)容屬于“笑林體”,而“笑林體”也有類似“世說體”的文字(如《啟顏錄》中《王戎妻》《楊修》《孫子荊》《蔡洪》《陸機》《諸葛恢》《諸葛恪》七則直接抄錄《世說新語》)“世說體”與“笑林體”早期形態(tài)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同屬于文言短篇志人小說,在官修目錄類常常被劃分在軼事小說瑣言類。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認為《笑林》 “舉非違,顯紕繆,實《世說》之一體,亦后來俳諧文字之權(quán)輿也?!?[3]64 確實,“笑林體”與“世說體”的文體形式都表現(xiàn)為散式文本結(jié)構(gòu);中立型敘事視角;具體條目敘事之戲劇性特征。但在傳統(tǒng)目錄學家如劉知己看來,兩者取材、寫作觀念與創(chuàng)作目的并不相同。劉知幾《史通·雜述》云“街談巷議,時有可觀,小說卮言,猶賢于已,故好事君子,無所棄諸。若劉義慶《世說》、裴榮期《語林》、孔思尚《語錄》、陽玠松《談藪》,此之謂瑣言者也?!?[2]459 劉知幾將《說苑》《語林》《世說新語》收錄于“小說”目錄之內(nèi)。以記錄劇談雋語為主旨的語錄體《世說新語》等,基本符合劉知幾所謂“偏記小說”的標準,更接近史傳,具有“時有可觀”的教化功能,而《笑林》《笑苑》《啟顏錄》等被劉知幾排斥于“小說”目錄,認為這類作品屬于無甚可觀的誹諧雜說,不屑一提。

從“世說體”門類看,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第七篇所說:“《世說》文字,間或與裴、郭二家書所記相同,殆亦猶《幽明錄》、《宣驗記》然,乃纂緝舊文,非由自造?!?[3]128 《世說新語》中的故事并非出自“創(chuàng)作”,而是抄纂《語林》《郭子》等書而成?!妒勒f新語》將抄纂來的一千余則故事分為三十六門,呈現(xiàn)出一種類書的體式。劉義慶“纂緝舊文”而成《世說新語》,并非是一種偶然和特例,實在是時代風氣使然。有些門目就如同劉義慶編《世說新語》那樣,是作者(編者)自擬的,但有一些門目,則和六朝、隋唐之間的類書、類傳有關(guān)。《世說新語》《五代新說》《大唐新語》等書是“纂緝舊文”,類書同樣是如此,將三部小說的門目和《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記》三部類書的分類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在門目上重合和相近的情況。[4]

現(xiàn)今“笑林體”的分類,最早出現(xiàn)分類意識的只能追溯到敦煌本《啟顏錄》,敦煌本《啟顏錄》分類有“論難”“昏忘”“辯捷”“嘲誚”四門?!秵㈩佷洝ふ撾y》代表了一種誹諧故事化的論議文本,亦即對唐代人口頭傳誦的論議趣聞的記錄?!罢撾y”又稱“論議”“問難”等。中國自古就有辯難的傳統(tǒng),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聚眾講學與游說就肇始了論議的風尚。兩漢時“論議”有了較正規(guī)的儀式,包括“會議論辯”“儒生會講”“俳諧嘲笑”等。[5]195 佛教自傳入中國后,三教論衡,始用鄙俚語,后索性進入對嘲。因而注重臨場發(fā)揮,講求辯捷,在問難時往往機鋒迭出,甚至流于輕薄戲謔。隨著娛樂性和表演性的增強,論議伎藝又集中表現(xiàn)為對三教命題的嘲諷?!秵㈩佷洝匪d的七則論難故事,即是把孔子、老子、釋迦牟尼等三教人物及其儒佛道等經(jīng)典當作謔笑對象。敦煌文獻《啟顏錄·論難》明顯有別于《世說新語》的“論難”,《世說新語》《文學》《排調(diào)》等篇僧人與名士之間圍繞玄理與佛理展開的論難,康僧淵、支道林等僧人論難追求“簡約玄?!?[6]285 的雅量真致,談玄說理“吐佳言如屑”(《世說新語·賞譽53》),“才藻奇拔”(《世說新語·文學55》)。而《啟顏錄》記載的是優(yōu)人論難故事,具有伶人論議的嘲謔特色,按民間趣味塑造人物形象,把莊嚴喜劇化,用問難嘲弄的方式論說經(jīng)義 [7]15 。

《啟顏錄》有敦煌本和《太平廣記》兩個系統(tǒng)的版本?!短綇V記》作為一部古代小說總集,其中“謬誤”“遺忘”“詼諧”“嘲誚”“嗤鄙”五類收錄《啟顏錄》作品。張鴻勛通過《太平廣記》與敦煌本對照發(fā)現(xiàn),在某些方面《太平廣記》尚存原著分類,如“嘲誚”;有些卻有所改變,如將敦煌本“論難”故事改隸“詼諧”。這一改變,不但表明二書編者分類上著眼的不同,而且恐與宋初編纂《廣記》諸公對儒、釋、道莊嚴的講經(jīng)儀軌之一“論難”何以成為“啟顏”之舉不大贊同有關(guān) [8]370 。從而反證了敦煌本《啟顏錄》分類的民間性,娛樂性。在游戲遣興與載道訓教間,更偏重游戲遣興,“博君一笑”是創(chuàng)作的主要思想。朱瑤則通過敦煌本和《廣記》引文相比較,發(fā)現(xiàn)《廣記》增入了更多的子史舊聞、侯白故事、唐人故事和民間機巧言對,而刪去了“昏忘”一門、石動筩與佛教大德論難以及侯白巧得富人錢財飲食之事。從《廣記》引本對故事材料的取舍上,《廣記》引本的編者在有意模仿《世說新語》類的著作 [9]敦煌卷子本《啟顏錄》雖然遵循“世說體”“以類相從”的原則,但具有注重娛樂的獨立的諧謔觀念,也顯示了與“世說體”的分野。

魯迅先生評價《啟顏錄》“事多膚淺,又好以鄙言調(diào)謔人,俳諧太過,時復流于輕薄矣?!?[3]60 《啟顏錄》輕薄戲謔,屬于歷史學家眼中“無益于風規(guī),有傷名教者矣”“空戲滑稽,德音大壞”的那一類鄙陋文字,劉知幾將雖然將“嗤鄙異聞”的“世說體”劃為“偏紀小說”,卻鄙視其“調(diào)謔小辯,嗤鄙異聞”,在《史通·采撰》中云:“晉世雜書,諒非一族,若《語林》《世說》《幽明錄》《搜神記》之徒,其所載或詼諧小辯,或神鬼怪物。其事非圣,揚雄所不觀;其言亂神,宣尼所不語?;食伦珪x史,多采以為書。夫以干、鄧之所糞除,王、虞之所糠秕,持為逸史,用補前傳,此何異魏朝之撰《皇覽》,梁世之修《遍略》,務多為美,聚博為功,雖取說于小人,終見嗤于君子矣?!?[2]193 劉知幾本著“街談巷議,時有可觀”的原則,還是將“世說體”歸于文言小說的瑣言類。而對于《隋志》收錄的小說《笑林》《笑苑》《解頤》等瑣言小說,劉知幾《史通·雜述》則不認為是小說。在劉知幾文學觀念中,“笑林體”比起“世說體”更為文體卑下,根本不入流,算不上什么體?!妒勒f》被劉知幾劃為“偏記小說”,其云:“偏記小說,自成一家。而能與正史參行,其所由來尚矣。爰及近古,斯道漸煩。史氏流別,殊途并鶩。榷而為論,其流有十焉:一曰偏紀,二曰小錄,三曰逸事,四曰瑣言,五曰郡書,六曰家史,七曰別傳,八曰雜記,九曰地理書,十曰都邑簿。” [2]456 《史通·雜述》又言:“三墳、五典、春秋、梼杌,即上代帝王之書,中古諸侯之記。行諸歷代,以為格言。其余外傳,則神農(nóng)嘗藥,厥有《本草》;夏禹敷土,實著《山經(jīng)》;《世本》辨姓,著自周室;《家語》載言,傳諸孔氏。是知偏紀、小說,自成一家。而能與正史參行,其所由來尚矣?!?[2]455 在劉知幾看來,古代的三墳、五典、《春秋》《梼杌》是上古帝王的史書,中古諸侯的記載。作為規(guī)范,歷代流傳?!捌o小說”自成體系,其與正史并行,價值就在于“其與正史并行”的政治歷史書寫功能,才能擔負起“時有可觀”的教化功能。

劉勰《文心雕龍·諧隱》篇亦言“然文辭之有諧讔,譬九流之有小說,蓋稗官所采,以廣視聽。若效而不已,則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贊曰:古之嘲隱,振危釋憊。雖有絲麻,無棄菅蒯。會義適時,頗益諷誡??諔蚧?,德音大壞。” [10]178 劉勰對“古之嘲隱”具有“振危釋憊”的趣味作用十分重視,但對于諧隱作品,他更看重悅笑背后“君子宜正其文”的諷誡內(nèi)涵。從古代目錄學的分類以及敦煌卷子《啟顏錄》與《世說新語》分類的差異,可以推論出“笑林體”與“世說體”并非一體。

二、《啟顏錄》比《笑林》更見諧謔觀念的成熟

邯鄲淳《笑林》標明“笑林體”文體的獨立定型,《啟顏錄》則標明“笑林體”諧謔觀念的成熟?!缎α帧放c《啟顏錄》雖然都是笑話類志人小說,《笑林》中笑話具有寓諷諫意的寓言比較多,如“平原人有善治傴者”“楚人有擔山雞者”“齊人就趙人學瑟”“人有斫羹者”等,都是從寓言脫胎而來,寓言為說理與論政服務,記事只是從屬的功能,《啟顏錄》繼承了《笑林》“舉非違、顯紕繆”的精神 [3]64 ,《啟顏錄》弱化了《笑林》寓言性“說”的諷喻譏刺功能,《啟顏錄》更偏于記事,發(fā)展了“為遠實用而近娛樂的賞心而作”的游戲精神,是文人笑話、民間笑話和優(yōu)伶笑話的綜合,諧謔意味濃厚,小說的文體性質(zhì)因此加強了,具有更加廣闊的題材內(nèi)容。

《啟顏錄》比起《笑林》嘲誚技巧更為巧慧成熟。《后漢書·朱穆傳》載朱穆“著論、策、奏、教、書、詩、記、嘲,凡二十篇”;《張超傳》載張超“著賦、頌、碑文、薦、檄、箋、書、謁文、嘲,凡十九篇”;在漢代嘲誚是與詩、書、賦、頌等并列的一種文體。關(guān)于這種文體的格式,王昆吾認為“嘲誚詩”這種文學體裁的興盛還是屬于隋唐時代的現(xiàn)象?!秵㈩佷洝芬郧暗男υ捜纭缎α帧分挥浶υ挘挥洺霸?,至《啟顏錄》才有了“嘲誚”專篇。唐以前的嘲誚詩主要靠《啟顏錄》一書保存下來 [7]99 。據(jù)筆者統(tǒng)計,敦煌本《啟顏錄》“嘲誚”門有13則,其中用諧謔性韻語“嘲誚”有8則;魏晉嘲誚詩薛綜的《嘲蜀使張奉》,北齊高昂佚詩敖曹詩,《全唐詩》卷869收錄的梁寶《與趙神德互嘲》、歐陽詢《嘲蕭瑀射》、裴略《為溫仆射嘲竹》、劉行敏《嘲崔生》、《全唐詩》卷870《與李榮互諧》及《歇后》等嘲誚詩均演變?yōu)椤秵㈩佷洝返男υ?有些嘲誚詩俚俗詼諧,粗獷不羈。如高昂佚詩三首為《太平廣記》卷二百五十八“嗤鄙”類收錄,主流詩壇以“陋鄙”嗤之,《啟顏錄》卻因其促狹笑謔的游戲意味而收之。裴略《為溫仆射嘲竹》在《啟顏錄·嘲誚》轉(zhuǎn)為裴略因嘲戲而得官的詼諧故事,這也表明了《啟顏錄》更注重機智的發(fā)現(xiàn)與展示。

劉勰在《文心雕龍·諧隱》中對滑稽和“嘲”體文學做了理論總結(jié),提出“遁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滑稽”本來指的是能言善辯,言辭流利,后來演化為言語、動作或事態(tài)令人發(fā)笑。在《啟顏錄》以前,優(yōu)人表演比較質(zhì)樸,而至唐五代,伶人反應敏捷,其嘲撥性韻語大多均為應景生發(fā)的“急就章”。陳旸《樂書》卷八七“俳倡下”條載:“故唐時謂優(yōu)人辭捷者為斫撥,今謂之雜劇也。有所敷敘曰作語,有誦辭篇曰口號,凡皆巧為言笑,令人主和悅者也?!?[11]20 《啟顏錄》“辯捷”“嘲誚”“論難”三門,均講究“辭捷”,以臨場發(fā)揮的機智表演為特色?!秵㈩佷洝贰罢撾y”以嘲誚表現(xiàn)博洽捷辯的才能,嘲誚已是唐代論議的基本手段,“嘲誚”因其滑稽風格和捷辯特色而成了唐代論議的靈魂?!秵㈩佷洝贰稗q捷”“嘲誚”強調(diào)臨場反應與應對的敏捷,《啟顏錄》“嘲誚”成為展現(xiàn)機智的手段?!秵㈩佷洝菲乇硌莸摹罢撾y”門,注重競智結(jié)果的“辯捷”門和“昏忘”門,“嘲誚”的伎藝手法貫串其中。劉勰《文心雕龍·諧隱》將隱與嘲對舉,諧隱乃詼嘲與隱語兩種手法的合一,《啟顏錄》嘲誚技法表現(xiàn)為“以隱為諧”的嘲謔技巧。詼嘲與隱語合一構(gòu)成了《啟顏錄》體物型、字辭型、諧音型、反切型、敘事型五種諧隱類型。體物型諧隱主要通過描摹物態(tài)以構(gòu)成隱語,并同時達到嘲諷的目的或造成詼諧的效果?!秵㈩佷洝贰俺罢V”類載杜如晦、溫彥博令裴略展示他的嘲誚才能,裴略即應聲嘲“竹”和“屏墻”,“竹”和“屏墻”以物嘲誚溫、杜二公對人才的隔堵,溫、杜二公欣然將其“送吏部與官”。字辭型諧隱乃是通過“體目文字”的方式來達顯示才學,三國時邯鄲淳的“曹娥碑”就是“體目文字”的字謎?!秵㈩佷洝贰俺罢V”“徐王”“徐盧”“馬王”“張榮”等條都是姓或名的“體目文字”法。字辭諧隱中有時又包含有體物的手法,如《啟顏錄》中有“佝人”一則云:有人患腰曲佝僂,常低頭而行。傍人詠之曰:“拄杖欲似乃,播笏便似及,逆風蕩雨行,面乾頂額濕,著衣床上坐,肚緩脊皮急,城門爾許高,故自匍匐入?!贝藙t諧隱巧妙地運用了漢字的象形特征,將駝背人的形貌輿“乃”“及”二字之字形聯(lián)系起來。這種手法也只在漢字的體系中才有可能出現(xiàn)。諧音形與反切型兩種諧隱手法都通過讀音來構(gòu)成隱語及嘲諷,借助于同音替代,或音近相代,絕大多數(shù)是用“雙關(guān)”的方式進行。諧音型嘲隱起于《啟顏錄》記載的北齊的石動桶,盛于唐宋。如《啟顏錄》“韓博”條載:韓博有口才,溫甚稱之。嘗大會,溫使司馬刁彝嘲之,彝謂博曰:“君是韓盧后邪?”博曰:“卿是韓盧后?!睖匦υ唬骸暗笠跃枕n,故相問焉。他自姓刁,那得韓盧后邪!”博曰:“明公脫未之思,短尾者則為刁也?!币蛔茋@焉。韓盧隱狗,刁隱貂,暗含“貂(刁)不足狗尾續(xù)”?!秵㈩佷洝分小胺獗б弧睏l、“患目鼻人”條分別記載了兩個運用《千字文》構(gòu)成諧隱的例子。反切型諧隱尚未見到唐以前的例子,《啟顏錄》《安陵佐史》條:唐安陵有佐史善嘲,邑令至,口無一齒,常畏見嘲。一日書判,佐史于案后曰:“明府書處甚疾?!逼淙瞬挥X為嘲,乃謂稱己之善。居數(shù)月,方有人告之曰:“言明府書處甚疾者,其人嘲明府?!绷钤唬骸昂螢槭茄??”曰:“書處甚疾者是奔墨,奔墨者翻為北門,北門是缺后,缺后者翻為口穴,此嘲弄無齒也?!边@種諧隱手法幾經(jīng)輾轉(zhuǎn),頗類于春秋時期的曲折及義型隱語,但其手段卻主要是反切法,故明了其奧妙者并不難于領(lǐng)會其中的嘲諷之意。敘事型諧隱是將詼諧語包含于故事之中的一個較為復雜的類型,其與先秦寓言的差異在于:寓言多用以表現(xiàn)道德或人生訓誡,其含義往往在上下文中被點明,即使不被點明亦不難悟出;諧隱則含義較為隱晦,并且多無關(guān)乎道德倫理,其意趣也主要在于譏嘲與幽默。如《啟顏錄》“辯捷”“傍臥放氣”條:陳朝又嘗令人聘隋,隋不知其人機辯深淺,乃密令侯白改變形貌,著故弊衣裳,詐為賤人供承??褪怪^是貧賤,心甚輕之,乃傍臥放氣與之言語,白心甚不平,未有方便。使人臥問候白曰:“汝國馬價貴賤?”侯白即報云:“馬有數(shù)等,貴賤不同:若足伎倆,有筋腳,好形容,直三十貫已上;若形容不惡,堪得乘騎者,直二十貫已上;若形容粗壯,雖無伎倆,堪馱物,直四五貫已上;若別尾熔蹄,絕無伎倆,旁臥放氣,一錢不直?!庇谑鞘拐叽篌@,問其名姓,知是侯白,方始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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