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薔 薔

(河南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4)

自從教學產(chǎn)生以來，它就肩負著兩個偉大的使命：使受教育者聰慧與使受教育者高尚。前一使命由知性教學來承擔，后一使命則由德行教學來完成[1]。而榜樣教育從古至今就是教育者推崇的一種完善德行的教育方式。孔子曾提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2]夸美紐斯提倡教育者要利用榜樣作用對青年人的道德進行有效正確的訓練。在當代，榜樣教育依然被認為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教育方式，“通過榜樣教育有利于促進我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有利于增強我國思想道德教育的吸引力和感染力，有利于培養(yǎng)社會主義現(xiàn)代合格公民”[3]。榜樣教育在中小學教學中的運用屢見不鮮，本應發(fā)揮其積極影響，但是由于對榜樣教育的理解偏差、掌握不全面等，出現(xiàn)了違背其初衷的現(xiàn)象。因此，必須重新審視榜樣教育，對其失真現(xiàn)象進行必要的糾正。

一、榜樣教育在教學中的失真

1.榜樣的選取漸趨完人化，忽視教師的榜樣作用

榜樣教育必然是以榜樣為基礎的，榜樣的選取直接關系到榜樣教育的實施效果。榜樣是以其巨大的外部感染力來實現(xiàn)德育的培養(yǎng)，因此是否符合個體的需求、個體是否認同榜樣的影響力、能否自覺內(nèi)化為激勵自身的力量成為榜樣選取應考慮的關鍵因素。在中小學教育中，榜樣的樹立主要依靠學校和教師來完成。榜樣教育的主要實施場域是在課堂中：一類是在思想政治課上；另一類是在其他課程上的滲透。為了完成預期的教育效果，教育者往往將榜樣的形象“完人化”“神圣化”，通過榜樣人物的事跡將榜樣人物上升為道德楷模，使其具有一般人不可達到的境界。而對于學生來說，這樣的榜樣可望而不可及，長期以來就會形成兩種結(jié)果：一種是只能將其作為知識識記，體驗不到這些人物的真實情感；另一種是學生將這些“高大”的榜樣作為笑談，產(chǎn)生逆反心理。課本上的榜樣與學生的實際生活存在著較大的差距：一方面是時空距離的差距，學生與其并沒有產(chǎn)生交流；另一方面是過于拔高的精神品質(zhì)使學生感覺到即使效仿也達不到榜樣所在的高度，那又何必學習？學者通過對中小學德育教科書的榜樣人物調(diào)查分析發(fā)現(xiàn)，中小學教科書中的榜樣存在“精英化、完人化、成人本位和男性道德優(yōu)越”等潛在的教育觀[4]。這些潛在的傾向使榜樣教育逐漸失去了其應有的色彩。

“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弊鳛橐幻處煟浔旧砭途哂惺痉缎?，扮演著學生榜樣的角色。對于學生來說，他們大部分時間是在學校度過的，學校中教師和身邊的同學很容易成為學生模仿的對象，教師的一言一行無形中對學生的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產(chǎn)生著影響。教師作為知識權(quán)威的代表者，對學生的思想道德、行為規(guī)范具有強有力的引領作用，但是在實際教學中，教師卻片面強調(diào)課本上的榜樣人物，忽視了自身的榜樣作用，對自身角色定位的錯誤導致學生對榜樣所塑造的形象產(chǎn)生懷疑心理。

2.榜樣教育流于形式，缺乏情感體驗

榜樣教育作為培育學生價值觀與道德品質(zhì)的重要方法，在實際教學中卻漸漸趨于形式化，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第一，因“重智育、輕德育”的觀念影響，榜樣教育似乎可有可無。不知從何時起，教育逐漸被異化，學校關心的是“升學率”“優(yōu)質(zhì)生源”；教師關心的是班里“有多少高分”“有多少不及格”；家長關心的是孩子“考了多少分”“排多少名”“今天都記住了哪些知識”。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之下，有些教師雖然預設了德育目標，卻只是一語帶過，或者因為知識教學目標未完成而直接省略。

一節(jié)語文課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教師提問：“學到這兒，五壯士的英勇豪壯表現(xiàn)在哪里？課文是怎樣詳細描寫的？大家明白了嗎?”

生：課文抓住了五壯士的動作、語言、神態(tài)，詳寫“用石頭砸”和“英勇跳崖”的過程，以此來表現(xiàn)五壯士的英勇豪壯，來證明這五位戰(zhàn)士是壯士。

師：現(xiàn)在，讓我們?nèi)w起立，有感情地再次朗讀課文。

(全體學生有感情地朗讀全文)

師：歷史不會忘記英雄，讓我們記住這悲壯的歷史，做一個堅強不屈、自強不息的中國人[5]。

從這個案例可以看出教師有進行榜樣教育的意識，卻只是幾句話帶過，學生真的有收獲嗎？真的感受到英雄可貴的精神品質(zhì)嗎？我們不得而知。“育德是教育的靈魂，動情是道德教育的關鍵”[6]，缺乏情感交流的榜樣教育是沒有生命的，只是形式化教育的產(chǎn)物。

第二，榜樣教育陷入“灌輸說理”式的怪圈。在榜樣教育的實際教學活動中，“個體如果認為榜樣是令人敬佩的、有影響力的和可靠的，那么這種學習是最有效的。當榜樣因他對行為的選擇受到強化時，對模范行為的模仿最有可能發(fā)生”[7]。而反觀當前的教學，教師“一言堂”“滿堂灌”仍然存在，“教育者憑借自己的‘權(quán)威’，采取強制性管理方法和‘灌輸式’的教育手段”[8]，根據(jù)自身的意愿為學生樹立榜樣?！昂鲆暯逃龑ο笞鳛閭€體的內(nèi)心認同和真實轉(zhuǎn)化，漠視教育對象個性發(fā)展的現(xiàn)實特點和多樣需求”[8]，學生沒有接收到外部榜樣的刺激，自然不會產(chǎn)生心理認同，這就導致榜樣教育達不到“育人”的效果。中小學階段是個體自我意識不斷形成與發(fā)展的時期，如果教師只是一味“說理”，反而會適得其反。在“灌輸”式的課堂中學生作為知識的被動接受者，沒有過多的情感體驗，因此難以對榜樣的行為產(chǎn)生共鳴，無法主動內(nèi)化到自身，失去了其應有的感染力與激勵功能。

3.榜樣教育遠離學生實際，忽視個體生命關懷

人是榜樣教育的直接對象，在榜樣教育的整體過程中，人是最關鍵性的因素，而人又具有不確定性、主動性和能動性。榜樣教育從實質(zhì)上來講是個體價值選擇的過程，榜樣教育只有真正打動學生的內(nèi)心，在一定程度上契合學生個體的價值觀，才能達成理想的效果。在實際的教學中，教師實施榜樣教育大多遵循著樹立榜樣—宣傳榜樣事跡—弘揚榜樣品質(zhì)—幫助學生形成正確的行為和習慣的程序，卻忽視了學生的身心發(fā)展特點以及個體之間的差異性。對于中小學生來說，榜樣教育采取一成不變的教育方式，而不考慮其理解接受能力，會導致他們不能完全理解榜樣的選擇和行為，只是把榜樣當成“過眼云煙”或者是作文素材而失去教育意義。

“無私奉獻”“犧牲生命”“帶病工作”，這些是我國樹立榜樣的常見標簽，榜樣人物的事跡大多宣傳的是其不顧個人利益，將自己的一切奉獻于祖國，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生命的精神。我國古代就有“舍生取義”的說法，這種拋卻個人利益、維護集體利益的精神品質(zhì)在傳統(tǒng)的榜樣教育中確實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但在當前價值多元化的社會下，一味片面強調(diào)“奉獻”“犧牲”的榜樣精神，容易對中小學生形成誤導。當然，那些為了祖國的發(fā)展和人類進步做出偉大貢獻的人們，在任何時代都是值得學習的榜樣，但事實卻是這些英雄榜樣的價值觀成了教育者樹立一切榜樣的標桿。教師向?qū)W生介紹榜樣人物時，往往忽略了榜樣所處的時代背景，過于凸顯了榜樣做出的犧牲，缺乏正確的引導。“學校教育應該關懷生命，以培養(yǎng)具有積極生存方式、主動健康發(fā)展的個體為使命，學校教育生活應關注生命個體的生存狀態(tài)。”[9]在中小學榜樣教育中片面強調(diào)犧牲是忽視個體生命的表現(xiàn)，無疑會加重中小學生效仿榜樣的心理負擔，也會對中小學生價值觀念的形成產(chǎn)生不可預計的后果。

二、榜樣教育的本質(zhì)回歸

1.榜樣選取和樹立追求“三原則”

(1) 榜樣的選取要具有真實性。朱永新在《新教育之夢》中說道：“榜樣不是藝術形象，真實是榜樣的生命?！卑駱舆x取的真實性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榜樣的選取要盡可能貼近學生的生活實際，讓學生能夠感知榜樣的真實存在和真實情感。榜樣的作用是讓學生學習和效仿，以榜樣的優(yōu)秀品質(zhì)激勵自己，從而使自己達到榜樣的高尚品德或者是超過榜樣。那些具有“完人化”傾向的榜樣對于學生來說無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失去其真實性，讓學生產(chǎn)生望而卻步的心理。榜樣不是高不可攀的，教師和學生應該充分挖掘身邊的榜樣，教會學生正確地看待榜樣。二是榜樣的樹立要實事求是，教師在向?qū)W生介紹榜樣時，要盡可能呈現(xiàn)真實。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榜樣固然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質(zhì)，但是他們同樣也存在缺點。教師要多方面地向?qū)W生展現(xiàn)出榜樣的形象，不可言過其實、刻意拔高。當然，教育者拔高榜樣，或許是為了達到更好的教育效果，但是學生一旦發(fā)現(xiàn)榜樣隱藏的缺點，就會對其產(chǎn)生懷疑，反而造成相反的教育效果。

(2) 榜樣的選取要多樣化和層次化。樹立多樣化的榜樣可以滿足中小學生的心理需求，為其成長提供更多的示范。中小學生之間具有個體差異性，因此榜樣的選擇應盡可能呈現(xiàn)多樣化。在基礎教育的教材中榜樣主要包括革命英雄、科學家、文學家、政治家、藝術家等，這類榜樣被世人廣泛認可，作為具有普遍性的榜樣傳遞了積極向上的品質(zhì)。但是僅有這些榜樣不足以滿足中小學生成長發(fā)展的需要。教育者還應當為學生樹立更多更具有層次性的榜樣，注重發(fā)掘不同行業(yè)、不同領域的先進典型，既要有社會普遍認同的榜樣，也要有學生身邊的榜樣，更重要的是在平凡的崗位上堅守“不凡”的榜樣。榜樣不是“高高在上”的，要防止榜樣選取的高標準，榜樣中應該既包含先進人物，也包含平凡人。榜樣的選取還要防止陷入“唯道德”的傾向，榜樣可以是道德高尚的人物，可以是學有專長的人物，也可以是有較高思想覺悟的人物。教育者不該對榜樣持偏見，應該盡可能為受教育者選取和樹立多層次、多樣化的榜樣。

(3) 榜樣的選取要把握時代性?！鞍駱邮且欢ǖ木唧w社會生活條件的產(chǎn)物，是歷史性與現(xiàn)實性的統(tǒng)一，榜樣的成長以及榜樣的行為表現(xiàn)都具有一定的生活背景、制度背景與行為情境?！盵10]顯然，榜樣是一定時代的產(chǎn)物，不同的時代會涌現(xiàn)出不同的榜樣。時代發(fā)展是社會進步的必然，因此榜樣的選取和樹立也要體現(xiàn)時代精神，與時俱進。注重榜樣的時代性，樹立與時代一致的榜樣是保證榜樣教育實效性的前提。傳統(tǒng)榜樣同樣是時代的產(chǎn)物，當前榜樣的選取不能一味局限于傳統(tǒng)榜樣振奮人心的事跡中，更要樹立新時代的榜樣。當前，價值觀呈現(xiàn)多元化，社會上面臨著巨大的道德危機，教育者應當保持時代的警覺性，為學生樹立體現(xiàn)當代主流價值觀的榜樣，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在教學的過程中，教師可以引導學生將傳統(tǒng)榜樣與當代榜樣進行對比，運用榜樣對比法，讓學生感知榜樣的時代性特征，也利于學生更好地把握不同時代的榜樣所具有的共同特征與不同特征，形成對榜樣的整體感知，為自身的選擇和學習打好基礎。

2.榜樣教育融多種教學方法，打造情感體驗式課堂

“人的各種需要是行為動機產(chǎn)生的基礎和主要來源，而情緒和情感是需要是否得到滿足的主觀體驗，它們能激勵人的行為，改變行為效率?！盵11]榜樣的選擇固然要根據(jù)個體的需要，但其接受和強化主要靠的是情感共鳴。榜樣教育不同于單純的知識教學，其中還包括情感體驗、價值觀教育等內(nèi)容，而傳統(tǒng)的講授法無法達到榜樣教育所期望的情感體驗。因此，教師在實際的教學中，應將多種教學方法相結(jié)合，使學生在課堂上有限的時間內(nèi)體會到榜樣的精神。我們來看一個實際教學案例：

(1) 案例背景。這是一節(jié)高中的政治課，講授內(nèi)容為“色彩斑斕的文化生活”，整節(jié)課圍繞“小明的煩惱一”“小明的煩惱二”“小明的煩惱三”三個具體情境展開，通過教師與學生互動、學生之間的合作、小組總結(jié)發(fā)言等形式開展。

(2) 教學過程。

……

教師：非常好，作為小明要提高文化辨別力，還有沒有補充的？

學生：對網(wǎng)絡中存在的不良文化要加以鑒別，多關注一些跟自己學習有關的。

教師：也就是要辨別不同性質(zhì)的文化，選擇健康有益的文化。

(教師用多媒體展示了他對這一問題的看法)

教師：在每年的冬天都有這樣一個節(jié)目，它總是在最寒冷的時候給我們帶來一絲溫暖(學生不約而同說出了《感動中國》)。大家都猜到了，這個節(jié)目就是《感動中國》。2011年3月，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響起了中國的《梁?！愤@首美妙的樂曲。當大家沉浸在美妙音樂的時候，有一個男孩特別讓人感動，這個人就是劉偉。(教師播放了《感動中國》對無臂鋼琴師劉偉的頒獎儀式)

教師：感動應該是發(fā)自人們自身的向善的心，這種感動也許就是防止我們心靈沙漠化的那種水，正是有了這種水，我們的心靈才永遠不會干枯。(學生都沉浸在深深的感動中)[12]

(3)教學反思。這節(jié)課教師運用了多種教學方式，而不是僅僅局限于講授法。其實，講授法在課堂中固然是不能完全舍棄的，但是教師要巧妙地與其他的教學方法相結(jié)合。教師在這節(jié)課上融合了情境教學法、小組合作、提問法等方法，引導學生完成了一次榜樣教育。教師沒有直接講述劉偉的事跡，而是通過播放當時的頒獎儀式讓學生置身于當時的場景中，自己體會這份感動。當學生自身真正體會到榜樣的偉大時，榜樣的光輝形象已經(jīng)印在了學生的心里，學生會主動感悟反思，進而學習榜樣身上可貴的品質(zhì)。這節(jié)課以文化生活為主題，教師循循善誘，引導學生樹立了正確的文化觀念，也讓學生體會到榜樣身殘志堅、自強不息的品質(zhì)。榜樣教育注重的是學生的情感體驗，因此教師應該通過不同的教學方法去展現(xiàn)榜樣的形象，打造情感體驗式的課堂，營造榜樣教育的良好氛圍，以達到榜樣教育的目的。

3.榜樣教育回歸生命關懷，重視教師引導作用

“學生作為一個完整的人、發(fā)展的人，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是為了過成人的生活，他們有權(quán)利體驗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生活歷程，體驗人作為人的全部生命意義。”[13]當前，中小學課堂提倡生命化，就是要將學生看作“完整的生命”，而不是“知識的機械接收者”，在尊重生命的基礎上，以生命關懷為出發(fā)點，實現(xiàn)學生的人生價值。屈原為追求其政治理想而死，邱少云為人民幸福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自我犧牲精神”“獻身精神”的崇高品質(zhì)無疑值得我們贊揚，但是在當前教育中，教育者不能片面強調(diào)犧牲精神，而忽視學生的生命價值。也就是說，教師在進行榜樣教育時，要考慮學生的理解能力，正確引導學生。課堂中榜樣教育的實效性很大程度上依靠教師來實現(xiàn)，在選取榜樣、樹立榜樣、呈現(xiàn)榜樣的事跡讓學生了解榜樣、對其產(chǎn)生情感共鳴的基礎上，教師還要引導學生正確看待生命。比如見義勇為時要考慮自身的能力，不可盲目施救；身體患病時，不可強忍等。教師在介紹榜樣的時候要遵循客觀性，把握藝術性，將榜樣所傳遞的內(nèi)在核心精神傳遞給學生，不可帶有功利化目的，這樣只會造成榜樣學習的虛假。

我們當前所處的社會是和平與發(fā)展共存，而不同于戰(zhàn)亂的時代，當前社會尊重個體的正當利益，不以“犧牲”捆綁個體價值選擇，榜樣的選取標準更不應以“犧牲”為標準。榜樣教育的目標是“育人”，是完善受教育者的德行，促進受教育者的全面發(fā)展，這就要求教師擺正自己的位置，調(diào)整心態(tài)，積極主動地引導學生實事求是看待榜樣，審時度勢踐行榜樣。在當代，教育者應當引導學生繼承革命先烈的思想精髓，而不是超出自身能力范圍去效仿先烈行為。學生應努力學好基礎知識，將這種中華民族優(yōu)秀品質(zhì)傳遞給更多人，學習榜樣的愛國主義精神、奉獻精神，踐行他們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優(yōu)秀品質(zhì)，積極投入社會主義建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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