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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俗

2018-03-05 17:25曉寒
中國鐵路文藝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參謀長樹樁抗聯(lián)

遼東山區(qū)無星無月的夜晚真?zhèn)€是伸手不見五指。突然,院子里的大黑狗一陣狂吠,引得左鄰右舍的狗們也都跟著亂吠。屋子里的人呼隆呼隆地從炕上翻起來,驚恐地蹬褲子穿衫子。樹樁來不及趿拉上鞋,光腳蹦下地,貓一樣躥出去,經(jīng)過灶間的當,順手操起一把镢頭。

閂緊的柞木板院門被沖得咣咣山響,大黑一掙一掙地對著狂吠。門縫間傳進來一聲吼:“別叫了,開門!”

是三叔的聲,樹樁聽出來了,大黑也聽出來了。樹樁拽了門閂,滿嘴酒氣的三叔離啦歪斜地撞進來,哼著小調(diào)奔他的東偏廈去了,忽地又返回身來對樹樁低聲道:“明天頭晌,別上東山……”

夜太黑,對面不見人,可臭烘烘的酒氣頂?shù)脴錁恫铧c兒栽個趔趄。東偏廈房門一響,院子里就剩了樹樁和大黑。樹樁閂緊院門,回屋睡覺。

爹和娘早聽清楚了怎么回事,重新躺下了。二弟和妹子卻仍然睡得死。樹樁褪了衣裳上炕躺下,卻再睡不著。自從“集家并屯”歸大堡子,鬼子逼著在村四周建了高墻碉堡,拉了鐵絲的刺網(wǎng),四面修了崗樓,白天黑夜有滿軍站崗,村里的人出入都得檢查通行證,出去種地都得按點回來,什么放牛放羊放豬趕集,不管干啥都得嚴加盤問,控制。村長年輕的時候喝過幾滴墨水,學著日本人的腔調(diào)管這大堡子叫個那啥“集團部落”,聽著就膈應,還把這圍子里的人都集合到大場院里,嘴對著個洋鐵皮的喇叭喊,這“集團部落”里邊實行“保甲連坐”,一人通“匪”,全家株連。不就是想掐斷和紅軍的聯(lián)系,讓紅軍沒吃沒穿啥都沒有么?鬼子這招夠陰毒。

隔著東山墻,傳過來三叔狼嚎似的小調(diào):“想小妹一天又一天吶啊,心里邊就像滾油煎呀哈……”

心煩意亂的樹樁使腳跟蹬了幾下山墻,三叔的小調(diào)就啞謎了。這年頭日子過得就夠熬糟了,家里又攤上三叔個不著調(diào)的“二八月”,二十七八的漢子游手好閑,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弄著點兒錢不是賭就是嫖。上回村長領著到鬼子的炮樓里,把個外來的貨郎告了密,得了兩塊大洋,回來好頓顯擺……不對,三叔今晚有些反常,他哪來的錢去喝酒?小半夜回來,咋進的圍子?還不讓明天頭晌去東山,娘吔,東山那不是紅軍的秘密醫(yī)院么?這么說他……樹樁感覺頭皮發(fā)麻,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呼地坐起來,又硬著身子躺下。是為俺好?呸!他是怕俺通了“匪”,他連坐!

下半夜,樹樁終于困著了。雞鳴聲叫得他激靈一下滾起來,卻見天還沒亮,可再也合不上眼,就那么躺著,合計著天亮怎么出圍子上東山去報信。終于熬到二遍雞叫,三遍雞叫,天亮了,他穿衣裳蹬鞋。爹娘知道他干啥去,也不攔,習慣了。樹樁揣了一包黃煙葉,趕了自家的三只羊,直奔圍子東崗樓。還離挺遠,崗樓上站崗的滿軍就喊:“回去,今兒個封圍子!”

樹樁抻脖一望,是三愣的叔伯哥。三愣跟樹樁一樣,都是紅軍自衛(wèi)隊的隊員,二人要好,聽三愣說,他這叔伯哥其實也是反滿抗日的,只是身不由己,在滿軍里混差事。樹樁心里就有了底,根本沒停腳,一邊苦著臉仰頭說:“二哥,你看這羊都餓瘦了,全家就指著它活呢,你放俺出去吧!”樹樁伸手去掏那包黃煙葉,還沒掏出來,三愣的叔伯哥已從崗樓的梯子上下來了,開了圍子東門,一邊小聲說:“別往東山趕啊,皇軍可是叫封圍子?!睒錁缎睦锩靼祝挥X一熱,把黃煙葉往三愣哥的手里一塞,卻被推回來,小聲催他“快走”。樹樁就趕著羊出了圍子,直奔西山的雜木林子,看準一處林密的山坳,把羊拴了,轉(zhuǎn)身往東山蹽。

東山半山腰的山洞是紅軍兩年前建的“搶子”,也就是密營,洞口小,隱蔽,洞內(nèi)卻大,能容進四五百人,洞里的石壁上有一眼天然泉水。這的地理位置也好,東邊靠著老禿頂子根據(jù)地,西邊挨著山深林密的和尚帽子山區(qū),經(jīng)高麗盤道嶺與八里甸子游擊區(qū)相通,北邊經(jīng)五蘭子嶺可到達外三堡根據(jù)地,南邊通八河川、不達遠、太平哨游擊區(qū)。這里作為紅軍的秘密醫(yī)院再合適不過了,洞里除了儲備糧食,還能放二百多床位供傷員養(yǎng)傷??勺源蚬碜印凹也⑼汀?,這里就不安全了,當?shù)匕傩斩贾肋@山洞,放羊砍柴都不往這邊來,因為山洞四周很大范圍就有紅軍的便衣游動哨。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鬼子建了圍子,離這么近,太危險了,可沒想到這危險來得這么快。半月前,紅軍傷員已開始陸續(xù)轉(zhuǎn)移,可現(xiàn)在洞里還有三四十傷員呢!

跑到東山根的時候,樹樁原本露腳趾頭的那只鞋開了幫,他使腰上的柴刀割了根杏條勒上。遇上游動哨也來不及說話,只擺了擺手,就急三火四地往山洞攀。剛到洞口,李政委已迎出來,他老遠就望見了樹樁,料定他一大早上山必有情況。樹樁呵哧帶喘地闖進山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出話,李政委遞給他半搪瓷缸熱水,樹樁咕咚咕咚地喝了,說:“快,快轉(zhuǎn)移,暴露了,敵人馬上就上來了!……”李政委立即喊來警衛(wèi)排長,命令馬上準備轉(zhuǎn)移,一邊讓樹樁把情況說詳細。

說是警衛(wèi)排,其實加上派出去的游動哨一共才十幾個人,再加上醫(yī)生護士炊事員,總共不到30人,這山洞里目前的30多個傷員大都是重傷員,多半都得用擔架抬,人手奇缺呀。警衛(wèi)排長跑過來小聲說:“準備好了,只是還有六七個重傷員缺人抬……”這時候,一個滿頭白繃帶只露著嘴的傷員搶著說:“政委,你們趕快走,到安全地方,趕緊派人返回來接俺們!再磨蹭,啥都晚了!”

李政委是少年營政委,也負責衛(wèi)生隊,這些日子來這就是負責傷員轉(zhuǎn)移的。李政委命令馬上轉(zhuǎn)移,往老禿頂方向!樹樁你去通知游動哨,馬上回來抬這幾個傷員,快!正要走,李政委又被叫住,留下的幾個重傷員要求要武器,李政委就叫警衛(wèi)排長給每人發(fā)兩顆手榴彈。抓著黃煙包的樹樁想喊李政委,可李政委已經(jīng)走遠了。

紅軍醫(yī)院經(jīng)常遇到緊急情況,動作快,轉(zhuǎn)眼就轉(zhuǎn)移了。樹樁下山剛找到游動哨,傳達了李政委的命令,其時已經(jīng)晚了,只見鬼子和滿軍黃乎乎一片片地從三面包圍上來。游動哨轉(zhuǎn)身離去,樹樁也無法逃脫,連滾帶翻躲進一條砬子縫。

樹樁看見走在頭里的三叔比比劃劃地上來了。果真是他!憤恨和恥辱同時從心底涌上來,牙咬得咯吱響。三叔帶著鬼子滿軍們堵在洞口。突然身后傳來幾聲槍響,鬼子們一驚,就有一撥滿軍向山下追去。槍聲來自西邊,樹樁心想一定是那幾個游動哨。endprint

樹樁看見鬼子把一個洋鐵皮喇叭遞給三叔,三叔把嘴貼上去喊:“哎!洞里的紅軍……啊赤匪,聽見沒?麻溜兒出來,皇軍不殺你們!”

沒等樹樁的一句“敗類”罵出口,只聽洞外轟轟幾聲巨響,硝煙裹著幾個支離破碎的鬼子和滿軍飛起來,落下。敵人的機槍嘩嘩地往山洞里掃,也有轟轟的爆炸聲。一陣狂風暴雨過后,山間安靜下來,只見淡藍色的硝煙從山洞口的上邊飄出來。樹樁看見一些滿軍把樹枝雜木往洞口里扔。畜生們要放火!

果然放火了,大火苗子呼呼地燒起來,濃煙一股一股地往洞外冒,洞里傳出一聲聲慘叫,隨之幾聲轟隆轟隆的爆炸聲……畢畢剝剝的大火燒了一陣,樹枝雜木燒盡了,煙更大了。山間歸于肅靜。鬼子和滿軍進洞搜了一陣,又往東邊追去。三叔跟著一股滿軍下山,就從樹樁藏身的砬子縫前經(jīng)過,樹樁看見三叔那張得意的長臉,恨不得一口咬斷那根黑脖子……

樹樁蹭蹭地躥進山洞,抓起一根燃著的樹棍,借著火光,他看見了幾段被燒成木炭的尸體,還有一片慘不忍睹的狼藉。樹樁癱軟地坐下去,嗚嗚地哭著?;鸸庀缌耍矍捌岷?,只有洞口透進的一束亮光。

李政委出現(xiàn)了,穩(wěn)穩(wěn)地坐在對面,濃濃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那眼神像似啥都能看透。李政委一只手抵在膝蓋上,說:“中國共產(chǎn)黨在南滿地區(qū)磐石縣成立了磐石工農(nóng)反日義勇軍,現(xiàn)在,已正式改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三十二軍南滿游擊隊,也就是說,我們都已經(jīng)成為正式的紅軍戰(zhàn)士了!……自衛(wèi)隊員雖說年齡小,但同樣是紅軍戰(zhàn)士,你們是紅軍的后備隊,是紅軍的希望!……”

樹樁直起身向洞外走。一出洞口,眼睛就被強烈的陽光刺得閉上了。透過眼皮的紅光,樹樁看見了爹娘和弟妹,還有拴在西山坳的三只羊。完了,回不去了。就那個敗類三叔不想“連坐”,也得把俺遞出去,那時候,別說俺自己,就連爹娘全家都得連累上……樹樁嗚嗚地哭,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再睜開眼的時候,樹樁好像猛然發(fā)現(xiàn)這深秋遍山的楓葉是那么紅,那么美,啊呀,疊疊赤橙,層林盡染,漫山遍野,紅彤彤一片,像晚霞,像旗幟,像鮮血。這漫山的紅葉,是紅軍的血染紅的嗎?

樹樁出家了,成了鐵剎山三清觀里的道士,道號玄真。那天,樹樁攀上這九頂鐵剎山,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精疲力竭的樹樁仄仄歪歪地走進三清觀,撲通跪在道長面前。他聽李政委說過道長曾救過紅軍戰(zhàn)士的命,也不隱瞞,實話實說了,懇求道長收留。

穿上道袍的玄真和先前一樣勤勤快快實實沉沉,道長很是喜歡。原來只同大黃狗相依為命,這回不僅驅(qū)散了孤獨,更重要的是三清觀有了接續(xù)香火的人。

對面的云臺卷舒山是鐵剎山的前身。玄真站到高處望去,但見那山俊逸陡峭,崖壁似刀劈斧削,層層疊加,高聳入云,霧靄在山腰繚繞,心想,那真是紅軍建“搶子”的好去處呀!玄真興奮地問道長:“那云臺卷舒山這么好的去處,三清觀為啥要移到這鐵剎山來?”道長嘆道:“缺水呀!”玄真的興奮立時就給打消了,自言自語道:“多好的‘搶子地呀,可惜了。”道長看出了他的心思,口念“善哉,善哉”。

那天,道長帶著玄真來到東山口的關(guān)帝廟時,玄真終于說出了要說的話。玄真說:“師父,要是哪天俺找到了紅軍,你肯放俺走么?”道長凝視著武圣關(guān)羽的泥塑,想到了當年關(guān)公對曹操說的話。他雙手合十,閉目念道:“善哉,善哉!”

玄真向道長要求外出云游,說自己道行太差,需修道。道長心知肚明,便由他去。玄真“云游”了兩回,毫無收獲。每次回來,道長亦不聞不問。玄真心里自然清楚,把道長的恩牢牢地記在心里。

大雪封山之前,玄真再次“云游”,終于在老禿頂子西北山麓下的小冰溝找到了隊伍。他緊緊抱住李政委放聲大哭。李政委告訴樹樁,咱的隊伍壯大了,還成立了少年營。樹樁同志,你已經(jīng)是少年營的紅軍戰(zhàn)士了,得有戰(zhàn)士的樣,不能哭。樹樁就不哭了。李政委還告訴他,咱的隊伍與海龍工農(nóng)義勇軍會合后,成了東北第一軍獨立師,后來,中國共產(chǎn)黨滿洲省委的《東北抗日聯(lián)軍統(tǒng)一軍隊建制宣言》,又把隊伍改編成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一路軍,楊靖宇是總司令。警衛(wèi)員插嘴說:“李政委是第一師的參謀長?!睒錁陡蔷磁宓貌坏昧耍钡貑枺骸澳悄氵€管不管咱們少年營啦?”見李參謀長點頭,樹樁興奮地說:“那俺就還叫你李政委。”可是,后來,李政委還是讓他繼續(xù)“出家”。李政委只大樹樁5歲,可隊伍上的人敬重他就像敬重長輩似的,和他在一起干啥都有主心骨。

那天晚上,李參謀長支走了警衛(wèi)員,讓樹樁和他睡一個被窩。第二天上午,一師的齊政委來了,閂了門,關(guān)嚴窗,在山墻上掛了黨旗。樹樁頭一回見黨旗,認出上面的標記是一把鐵錘和一個帶把的彎月亮。李參謀長告訴他,那不是月亮,是鐮刀,外國的鐮刀是彎的。鐵錘和鐮刀代表工農(nóng),工農(nóng)聯(lián)合,打倒反動派,讓窮人過上好日子。李參謀長說:“樹樁同志,現(xiàn)在你要入黨了。”樹樁體驗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后來他才知道,那種感覺叫“莊嚴”。

齊政委拿出紙和筆,讓樹樁說他記,寫了樹樁爹娘的名字,家里和親戚都有什么人,都干啥的,家里有幾間房幾分地,爹娘及親屬過去都做過什么事。樹樁就把敗類三叔告密的事又說了一遍,越說越覺得心口堵得慌。李參謀長說:“樹樁同志,你不要有負擔,這更說明你有階級覺悟呵。”齊政委和李參謀長都在紙上蓋了印章,由齊政委收了。然后,鄭重地面對黨旗,學著政委的樣子,舉起右手的拳頭,一字一頓地說:“對黨忠誠,不怕困難,堅決抗日,在敵人面前死不投降,絕不賣國!”

齊政委說:“樹樁同志,你已經(jīng)正式入黨了?,F(xiàn)在的黨員都是秘密的,絕不能暴露身份。黨內(nèi)的聯(lián)絡暗語是‘西皮,外國字‘CP,或‘一九三五年。今天就是你入黨的日子,你一輩子也不要忘記?!?/p>

李敏煥把一個帶黃五星的紅袖標發(fā)給樹樁,對他說:“這袖標在部隊就得戴在胳膊上,可你不能公開戴,要隨身攜帶,秘密藏好,這是你今后和部隊聯(lián)系的標志。你遠離部隊,獨自一人戰(zhàn)斗,任務更加艱巨。今后,我們要辦什么事,給你去信兒你就跑一趟,我們?nèi)笔裁?,得你去買。為了抗日,要隨時準備犧牲。樹樁同志,你能做到嗎?”endprint

樹樁鄭重地說:“只要首長信得過俺,俺不怕死!”

李敏煥說:“是黨信得過你!”

那天晚上,樹樁又和李參謀長睡一個被窩。睡不著,就嘮嗑,一直嘮到下半夜。樹樁就愿意聽李參謀長說話。參謀長告訴他:南方的紅軍遭到了挫折,從去年秋天就兵分幾路開始了戰(zhàn)略轉(zhuǎn)移,挨餓受凍,翻雪山過沼澤地,穿越無人區(qū),還有敵人的圍追堵截,非常艱苦。日本人要吞并全中國,我們在這里牽制著敵人幾十萬的兵力,使他們不能入關(guān)作戰(zhàn),你說我們重要不重要?樹樁聽得血往上涌,渾身都是勁。

第二天一早,樹樁又換上了來時的道袍,他又成了玄真。參謀長給他的那個帶黃五星的抗聯(lián)袖標,讓他藏在了貼著心口的肚兜里。大雪封山也沒能把玄真封在山外,道長發(fā)現(xiàn)這次“云游”回來的玄真似乎真的修高了道行,目光深邃,舉止沉穩(wěn),像是換了個人。道長發(fā)現(xiàn)玄真每月的頭一天肯定下山,而且外出“修道”的次數(shù)也多起來。道長是個深明大義的人,無國便無家的道理他自然懂。

玄真與抗聯(lián)的秘密聯(lián)絡點就是鐵剎山東山口的關(guān)帝廟,接受的任務都是搞情報弄鹽購買被服藥品槍支彈藥。藥品難搞,那回,玄真吞吞吐吐剛對道長說了半句,道長就從側(cè)殿里拿來一大包黑膏藥給了玄真,說:“這是鐵剎山黑膏藥,秘方,里面有石碾盤里許多年才能生長的石蛤蟲的蟲糞,要是不信兒你去高粱地割斷一根高粱稈,貼上這黑膏藥,第二天高粱稈就能長好。這黑膏藥接骨治紅傷百般靈驗。”讓玄真更加吃驚的是,山外搞情報的有一個就是三愣的叔伯哥滿軍排長。

玄真買子彈,都是到桓仁鏵尖子警察署找袁署長,要么就去快到新賓的都督伙洛警察署找溫署長,先接頭,把子彈弄到一個地方,再去交換。手槍子彈一元一發(fā),“水連珠”八毛,“七九”四毛,“三八”兩毛。買回來的子彈用完后,拿一個彈殼還能換一顆子彈。玄真買了子彈就卷在行李卷里背著,每回二三百發(fā),最多的一回四千發(fā),是化裝成貨郎挑出來的。玄真前后給抗聯(lián)跑過四五十回。有一回最有意思,他和另外一個人趕了兩掛馬車和十多匹牲口到奉天買槍,把牲口賣了,買回兩把匣子兩把擼子,用瓦盆挑子挑出城,空車趕出來,再到姚千戶買糧食和咸鹽,回來時在鹽包里藏了八百發(fā)子彈,還買了些膠鞋火勺煙卷。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誰知走到木盂子卻遇上了土匪“海字”幫,使槍逼住,二話不說就要卸車。玄真給逼急了,說:“這車上的東西都是給抗聯(lián)買的!”土匪們一聽,不但停了手,還派了人護送。后來一打聽,那“海字”幫曾被楊司令收編,他們最敬重的人就是楊靖宇。還有一回,玄真從三愣叔伯哥那得到情報,李參謀長讓玄真帶路領著50多人到撈子溝嶺劫車,在半山腰埋伏了。傍晌的時候,滿軍押著的馬車隊過來了,剛上了嶺半腰,山頂上槍就響了。李參謀長命令不準打槍,迅速占領南山,然后吹沖鋒號。工夫不大,號聲響了,滿軍伏在大車底下喊:“你們是不是紅軍?!”李參謀長在半山腰答:“是!”滿軍說:“是就別打了,過來個人接頭?!崩顓⒅\長就叫玄真換了軍裝,胳膊上戴了抗聯(lián)的紅袖標,下去和滿軍接頭。結(jié)果再沒費一槍一彈,滿軍交出了三千發(fā)子彈和一匹馬。李參謀長只收下了子彈,還給了滿軍五百塊錢。樹樁問:“李政委,咱繳獲的東西咋還給他們錢?”李敏煥說:“對這些還有中國人味兒的滿軍以禮相待,為以后鋪路。這是跟楊司令學的。”

玄真真正的“還俗”是在抗聯(lián)開始西征的時候。他從山下三愣叔伯哥那得到的一張敵人的報紙,居然成為了抗聯(lián)領導核心下命令開始西征的導火索。

此前,抗聯(lián)已經(jīng)在思想上做好了西征的準備。1936年初夏,抗聯(lián)主力一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全殲了尾隨追蹤的大漢奸邵本良的部隊后,來到本溪縣草河掌山區(qū)的湯池溝沐浴征塵,楊靖宇主持召開了重要軍事會議,分析了抗聯(lián)所面臨的險惡處境。楊司令說,從前年秋天中央紅軍開始長征后,與共產(chǎn)國際的聯(lián)系便已中斷,東北抗聯(lián)更得不到黨中央的任何指示。從繳獲的日軍文件中得知,去年十月,中央紅軍主力已經(jīng)長征到達了陜北,正在擴大陜甘寧根據(jù)地?,F(xiàn)在我們面前的形勢是,日偽在本桓地區(qū)的“集家并屯”已經(jīng)完成,我們與群眾的聯(lián)系被切斷,根據(jù)地密營不斷遭到破壞,還有革命意志薄弱的人投敵變節(jié),東北黨組織和抗聯(lián)孤懸敵后,處境十分艱難。同志們,有一個好消息,不久前,中國共產(chǎn)黨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團向東北黨組織和全體黨員發(fā)出了指示信,信中對我們抗日聯(lián)軍有明確的指示,要我們西征,到廣大區(qū)域之中去活動,到遼西再向熱河和外蒙邊境一帶活動。同志們,抗聯(lián)部隊如向這一帶發(fā)展,與那里的抗日武裝結(jié)成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就能建立新的抗日游擊根據(jù)地,進而威脅日偽統(tǒng)治的奉天、遼陽等中心城市,使東北抗日運動與關(guān)內(nèi)的紅軍遙相呼應……會議做出了組織抗聯(lián)部隊西征,與黨中央及關(guān)內(nèi)抗日武裝盡快取得聯(lián)系的重大軍事決策。楊司令部署:抗聯(lián)一軍一師向西挺進;二師轉(zhuǎn)向長白山,吸引日偽軍兵力;楊靖宇率軍部主力返回輯安、寬甸一帶,迷惑敵人,掩護一師西征。

就在這當口,玄真來了,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帶來的那張報紙居然讓李參謀長興奮異常。李敏煥立即把報紙送到司令部,楊靖宇振奮不已,即刻命令一師開始西征。玄真不認字,問了參謀長才知道,其實那張《滿洲時報》上透露的消息只有一句“林匪部隊在熱河一帶活動”,楊司令由此判斷是林彪率領中央紅軍到了熱河。

玄真懇求參謀長,這回,俺說啥也要跟著部隊一塊西征!見他態(tài)度堅決,參謀長終于答應了。玄真接過那套黃土布軍裝,歡蹦亂跳的心像似要從嗓子里躥出來,他一陣狂跑,蹽出帳篷挺老遠,望著遠處的山巒,任憑心“咚咚”地往心口上撞。好一陣才平靜下來,想起了鐵剎山三清觀的師父。玄真面向東北方,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說:“師父,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弟子玄真向你拜別了。”玄真鄭重地叩首,他相信修為高深的師父此刻一定會感覺到。玄真把脫下的道袍精心地疊好,使小包袱皮系了,心里說,師父,弟子要去打東洋日本鬼子了,你多保重。想著眼淚就要涌出來了。

身著黃土布軍裝的樹樁回到帳篷,警衛(wèi)員小湯使剪子把他的長發(fā)剪了。李參謀長說:“樹樁你辦事機靈,又有經(jīng)驗,就留在我身邊,當警衛(wèi)員兼通訊員吧?!睒錁读⒄炊Y:“是!”endprint

按照軍部的命令,一師迅速向本溪縣境內(nèi)和尚帽子密營集結(jié)。全師五百余人,裝備精良,平射炮一門,擲彈筒兩個,三挺“歪把子”,一挺“七九”,戰(zhàn)士們一律“三八大蓋”刺刀手榴彈。保衛(wèi)連和少年營除了大槍每人都佩匣子槍。樹樁一個人佩了三支搶,一支狗牌擼子,一把鏡面匣子和一支小馬槍。

1936年農(nóng)歷五月初十,傍晚,部隊從本溪縣鋪石河出發(fā),抗聯(lián)西征正式開始。那一刻很是莊嚴,就連帶路的抗日山林隊的“占東洋”,神情都那么莊重。一師參謀長李敏煥率保衛(wèi)連打先鋒。為了隱蔽,隊伍翻山越嶺,鉆山林走山路,沒有說話聲,只有腳步聲,還有不時被驚飛的山雀“撲棱棱”的振翅,或野兔“噌噌”的逃竄。

傍晚時分,部隊到了草河口東山隱蔽待命。李敏煥一個手勢,樹樁從背包里拿出繳獲的日本手搖式電話機,把長線別在腰上,脫了鞋,猴子一樣爬上電線桿,掛上電話線。參謀長仰頭朝他一笑,就把電話聽筒放到耳朵上。過了一陣,參謀長再仰頭時,盤在電線桿上的樹樁就摘了線,順下桿子。李敏煥說:“樹樁,你去報告師長,部隊原地掩護,我?guī)ПPl(wèi)連下去收拾日本守備隊,然后請他們到街里吃晚飯?!?/p>

保衛(wèi)連貓著腰,從草河口街北的鐵路橋洞子穿過去,來到鐵道西,從北門悄悄地進了街,來到日本守備隊隊部。偷襲摸崗是抗聯(lián)的拿手好戲,眨眼的工夫,守備隊門崗哨兵的脖子就被扭斷了。守備隊院子里的鬼子們正拿著豬腰子飯盒要去打飯,李敏煥一揮槍,保衛(wèi)連“嗖嗖”沖進院子,“嘟……乓……”一陣子機槍“三八大蓋”,就像晴天的隔道雨。槍聲停下,一點數(shù),26個鬼子一個不少全在這,整個戰(zhàn)斗不到一袋煙的工夫,那叫一個利索。李敏煥下巴一點,樹樁轉(zhuǎn)身躥出去,不一會兒東山上的隊伍就下來了,二話不說,吃飯。

整個草河口街被剛才這陣爆豆似的槍聲給驚得鴉雀無聲。部隊秋毫無犯,迅速撤出,繼續(xù)西進。

抗聯(lián)不缺槍,只留了彈藥,25支“三八大蓋”和一把“王八盒子”全都送給了“占東洋”,把個“占東洋”樂得滿口白牙呲著滿嘴的黑胡子笑,“王八盒子”往腰里一別,把“三八大蓋”都藏在砬子縫里,用柴草掩了,卸下的槍栓捆成兩捆搭在肩膀上繼續(xù)帶路。見樹樁笑,就說:“這旮溜兒‘綹子多,萬一誰得了這些槍,他也使不了,得找我‘占東洋來求我的槍栓。哈……”

敵人還是給驚動了。連山關(guān)守備隊的鬼子開著摩托、卡車趕過來的時候,抗聯(lián)一師早已無影無蹤。問街里的商鋪百姓,也都說不清楚。抗聯(lián)不缺武器但缺物資,部隊沒有統(tǒng)一的服裝,有穿日本軍服的,有穿偽警察、偽滿軍服的,都是從戰(zhàn)場上敵人身上扒下來的,沒幾個人像樹樁這樣能穿上抗聯(lián)自己的黃土布軍裝,而帽子多戴鬼子的“戰(zhàn)斗帽”,腳上大都穿著繳獲的黃黑色高腰膠鞋。所以抗聯(lián)從草河口北門進街,一路大搖大擺直奔日本守備隊的隊部,也沒引起誰的注意。連山關(guān)守備隊隊長松下敬二撇著鼻涕胡“八嘎八嘎”地罵。后來判斷,襲擊守備隊的不是土匪,是抗聯(lián)無疑,因為抗聯(lián)屬紅軍“紅胡子”,紀律嚴明,走到哪秋毫無犯,土匪哪有進了街不搶商鋪的?于是層層上報,直報到奉天的日本關(guān)東軍司令部。隨之,對抗聯(lián)一師大規(guī)模的圍追堵截開始了。

涂著膏藥旗的日本飛機時常貼著樹梢“嗚嗚”地飛過去,伴著偵察機槍“噠噠噠”的掃射,打得樹枝斷裂樹葉紛飛,還有大雪片似的紛紛揚揚撒落的硬紙傳單摻雜著一些實物。一個戰(zhàn)士撿到一張一絲不掛的女人照片正直愣愣地看,被連長一把抓過去撕了。后來又一個戰(zhàn)士撿到一個掛在樹枝上的有兩個圓窩窩的花布片,不認得,問是啥東西,“占東洋”說:“那是女人的‘小衣裳?!?/p>

幾天后,部隊攜帶的糧食吃光了,沿途的野菜樹皮也難以填飽肚子。部隊經(jīng)套峪連山關(guān)穿過安奉鐵路翻越摩天嶺進入遼陽境內(nèi),再經(jīng)蘭花嶺八盤嶺滾兔子嶺萬兩河挺進到岫巖。遼陽岫巖是新區(qū),老百姓受日偽的欺騙宣傳,把抗聯(lián)當做土匪,組成了“棒子隊”,各村聯(lián)防持械相對,這讓西征的抗聯(lián)一師舉步維艱,非戰(zhàn)斗減員日益增多。怕暴露目標,部隊晝伏夜行,一直在山嶺中迂回前進。

后半夜,部隊在山梁上停下來,李參謀長讓樹樁撐著衣服,撳亮手電棒看地圖。參謀長叫來謝華貴和齊二柱說:“下了山是李家堡子,你們倆去偵察一下,咱們爭取搞點給養(yǎng),起碼得吃上一頓飽飯。去吧?!辈筷牼驮谏缴系?,從雞叫頭遍一直等到雞叫三遍,才見謝華貴回來。參謀長問:“你怎么才回來?就你一個人?”謝華貴說:“走散了,要不是找他,我早回來了。堡子里沒有動靜,沒發(fā)現(xiàn)敵人?!眳⒅\長同師長一商量,指揮部隊立即下山。

這李家堡子挺絕,跟別的堡子有些不一樣,村街又窄又長,像縣城里的胡同。已經(jīng)是雞叫三遍大天實亮,怎么家家戶戶一點動靜也沒有?李參謀長正待要問,只見在頭里帶路的謝華貴用手勢叫停了隊伍,他自己卻兔子似的往街口跑。突然,街口“噠……”一陣機槍響,暴風驟雨一般,一師的戰(zhàn)士“呼啦啦”被打倒了一片。

“隱蔽!”李參謀長高聲命令,再一觀察,這村街簡直就是個死胡同!從來不吐粗口的李敏煥狠狠地罵道:“謝華貴你個叛徒,王八蛋!打!”

一師僅剩的三百來號人被擠壓在死胡同里,危急萬分。這時,只見樹樁從一家院門跳出來喊:“參謀長,快!”

戰(zhàn)士們交替掩護退進院子,跟著樹樁左拐右拐,從后院沖出去上了后山。后山上有一座古炮臺,一師的四挺機槍一齊架上去,“嘩嘩”一陣猛掃,部隊轉(zhuǎn)危為安。樹樁氣不過,要回去收拾謝華貴。李敏煥也覺得應該除掉這個叛徒,這個謝華貴對抗聯(lián)太熟悉了?!罢紪|洋”自告奮勇,說:“俺也去,抗聯(lián)給了俺恁多條槍,俺得報個恩!”

見參謀長應允,樹樁和“占東洋”原路返回堡子。堡子里又恢復了先前的死寂,就連雞狗也噤了聲。樹樁和“占東洋”貓一樣潛伏著。終于有了動靜,鬼子滿軍們在挨家挨門地搜查。

看見謝華貴了,也在敵人中間,比比劃劃地時隱時現(xiàn)。近了,更近了,樹樁靈機一動,小聲喊:“老謝,老謝!參謀長讓俺來找你,快,這邊來!”

謝華貴愣住了,探出身子往樹樁這邊望,就這一愣神的當,“占東洋”一甩匣子槍“當”的一槍,就把謝華貴的腦殼揭了。樹樁轉(zhuǎn)身便撤,“占東洋”卻沒跟上來,樹樁回身去迎,卻見“占東洋”手里攥著一塊破布跟上來。上了山,隨著部隊往外撤,“占東洋”一邊向李敏煥顯擺:“就一槍,揭了那狗肏的腦殼!”一邊打開破布包,竟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endprint

李敏煥認得那耳朵,那上邊有一顆黑痣?!罢紪|洋”說:“參謀長你告訴俺,他是哪的人,俺殺他全家!”李敏煥說:“兄弟,咱革命隊伍不許干這個。他參加隊伍的時候,也是為了打日本,現(xiàn)在條件艱苦,他受不了。這與他家人無關(guān),不能傷害無辜啊?!崩蠲魺粗罢紪|洋”手里的破布包說:“埋了吧?!?/p>

又趕了二三十里,隊伍在一個山梁上隱蔽下來。剛才在戰(zhàn)場上精神緊張,一個個生龍活虎,現(xiàn)在真的疲憊不堪,餓得前腔貼后腔,無精打采,摟著槍背靠背坐在山上打盹。已斷糧多日,整天餓著肚子行軍打仗,許多人誤食毒山菜毒蘑菇,全身浮腫,跑肚拉稀。傷員無藥,疼痛難忍就給咬一點大煙。鞋磨爛了露出了腳趾頭,甚至干脆光著腳,仗著都是窮苦人,原先就常光腳下河上山攀砬子,好歹能挺住。二百多人的隊伍一個個灰頭土臉瘦弱不堪,就連自稱“天養(yǎng)活的”“占東洋”也瘦得尖了下巴。

去師部開會的李敏煥回來了,傳達了師部的命令:停止前進,化整為零,返回本溪根據(jù)地。李參謀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小聲說:“同志們,現(xiàn)在情況非常危急,為了保存有生力量,師部決定放棄西征計劃。為縮小目標,一師分三路分散撤退,師部和我們保衛(wèi)連為一路,傍晚開始行動……”

哨兵報告,山下發(fā)現(xiàn)敵人!戰(zhàn)士們立刻來了精神,“刷”地散開,隱伏在草叢里。敵人從東山坡上來了,是滿軍,速度很慢,使槍扒拉著樹窠,一個個給太陽曬得懶洋洋的。離山梁越來越近了,說話聲腳步聲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刺刀碰屁股的聲音都能聽出來。保衛(wèi)連的戰(zhàn)士們挺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瞪著眼睛伏著,只要參謀長一聲令下或一個手勢,就會狼一樣躥起來!……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只差十幾步遠,一個當官的居然喊:“弟兄們,撤了!”滿軍們就吊兒郎當?shù)剞D(zhuǎn)了身,往西山去了。

傍晚時分隊伍開拔,下半夜時停下來,原來在一個崗上發(fā)現(xiàn)了三間沒蓋完的空房子。連累帶餓,見了房子更走不動了,干脆就地宿營。剛睡下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哨兵報告,敵人摸上來了!

和衣而臥的李敏煥幾步躥到外面,四處一聽,轉(zhuǎn)身報告師長:“三面都是敵人,只西面沒有動靜?!睅熼L命令“占東洋”和一個戰(zhàn)士立即到西崗偵察,所有人準備戰(zhàn)斗!

李敏煥聽見北崗下的說話聲,判斷是滿軍,因為滿軍的紀律最差,就派樹樁下去偵察。不一會兒,“占東洋”回來了,說:“西崗是懸崖陡砬子,下不去?!睒錁逗沁陰Т嘏芑貋?,報告說:“巧了,北崗的滿軍連長正是先前咱們在撈子嶺劫了他三千發(fā)子彈,參謀長給了他五百塊錢的那個連長,他說東崗是鬼子,南崗是警察,西崗是大砬子下不去,讓咱們從西北順著砬子根下去再往西撤,他們不打抗聯(lián)!”

李敏煥命令:“‘占東洋帶路,師長率師部先撤,保衛(wèi)連隨我在后掩護,立即行動!”

隊伍下到西崗溝底的時候,被東崗、南崗的敵人發(fā)現(xiàn)了,“歪把子”“三八大蓋”瘋了一樣打過來。這時,北崗突然響起了“七九”機槍聲,“噠……”的槍聲向東崗、南崗蓋過去,是滿軍的機槍!參謀長命令保衛(wèi)連不要開槍,迅速撤退!

隊伍又一回轉(zhuǎn)危為安。一路奔波,來到雞爪山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這一帶“占東洋”熟悉,帶路來到歪脖望一個堡子,直奔地主富戶翁老邪家,從牛欄里拉出一頭大牛殺了,七口大鐵鍋院子里一支,燉牛肉燜高粱米干飯,70多人這才吃了頓飽飯。

隊伍迎著朝陽繼續(xù)向東撤。夏日的遼東山區(qū),群山萬壑都裹蓋著綠,谷底“叮叮咚咚”的溪流聲伴著啁啾的鳥鳴,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李敏煥看到了自家的黃泥墻,還有掛在房檐下的一串串紅辣椒……

偷偷嗅黃煙的樹樁不經(jīng)意間碰上了參謀長的眼神,很是難為情。李敏煥說:“想家啦?”樹樁說“嗯”,就收了黃煙包。李敏煥說:“是荷包?”樹樁的臉騰地紅了,說:“不是,就一包黃煙葉?!本陀帜贸鰜?,說:“參謀長,送你吧,這還是前年俺上山上的醫(yī)院給你送信,臨走的時候從家里包的,本來尋思萬一出不了圍子就用它答兌崗樓的滿軍,可沒用上,就一直帶在身上。參謀長,說真的,俺好幾回都想送給你,可沒舍得,給了你,俺再想家,想俺爹俺娘可就一點兒想頭都沒有了,你別尋思俺小氣呀?!崩蠲魺ㄐ崃诵狳S煙包,把它塞給樹樁,說:“兄弟,要是我,我也舍不得?!睒錁锻赝疲瑳]推過,于是收了。先前包煙葉的那張草黃色的窗戶紙早已破碎得沒了蹤影,現(xiàn)在用的是一塊從死鬼子的褲兜里繳獲的布帕子。樹樁又偷偷地嗅了嗅,就又嗅到了家的味道。

已經(jīng)遠遠地望見了摩天嶺,那是遼陽與本溪的交界處,翻過嶺,就到家啦。

突然,參謀長右手一舉,戰(zhàn)士們刷地散開,隱蔽。隨著隆隆的馬達聲,日軍的汽車開過來。李敏煥指著摩天嶺右側(cè)的“對面炕”命令:“迅速占領山梁!”

戰(zhàn)士們迅速攀上山梁,隱蔽在山坡上的樹叢中。日軍的汽車已停在山腳下,鬼子從汽車上下來,一伙一伙地把槍架在一起。時值正午,日本人要開飯了。樹樁在山梁后面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電話線,截了線。電話里清清楚楚,眼前是日軍連山關(guān)守備二中隊,共50人,隊長今田,是接到命令前來堵截抗聯(lián)一師的。李敏煥收了電話,悄聲對樹樁說,傳達命令:“不許說話、咳嗽,誰出動靜,軍法從事!”

只見今田只身一人攀上山梁,“吱吱嘎嘎”的皮靴聲清晰可聞,喘息聲也聽得清了,越來越近,居然停住了,一雙皮靴就立在樹樁的眼前。今田背對著樹樁,拿出望遠鏡,面對山下往遠處瞭望。山下的鬼子已團團圍坐,拿出豬腰子飯盒準備開飯了。

饑腸轆轆的樹樁餓得難受,心里罵著這個不爭氣的肚子,狠狠地告誡它千萬別叫出聲,一邊悄悄地摸出腰里的狗牌擼子,使槍口準準地指著今田的腦袋。正午的日頭毒毒地照射著。蟈蟈在草叢里“啯啯”地叫著。好長時間,今田終于收了望遠鏡,看樣子是準備下山了。

這個該死的鬼子,竟然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正與樹樁的眼睛四目相對!樹樁清楚地看見了今田大張的嘴,卻沒聽到那喉嚨里發(fā)出一點聲音來,樹樁來不及猶豫,扣動扳機,“啪”的一聲爆響,子彈命中今田眉心,今田一個后仰滾下山坡。李敏煥揮槍大吼:“打!”立刻,山谷里槍彈齊發(fā),如旱天冰雹,鬼子措手不及,紛紛中彈。就一袋煙的工夫,戰(zhàn)斗結(jié)束。據(jù)后來的史料記載,此次戰(zhàn)斗即抗聯(lián)著名的“摩天嶺大捷”。endprint

迅速打掃戰(zhàn)場,查得鬼子尸體48具,翻譯官及一名鬼子漏網(wǎng)。盡管速戰(zhàn)速決,但一師還是暴露了目標。圍追堵截抗聯(lián)西征部隊的敵人成千上萬,況且并非孤立作戰(zhàn),本來離此不遠的敵人迅速圍攏過來,對摩天嶺形成了合圍。撤離已不可能,于是迅速占領主峰,憑借有利地形和剛剛繳獲補充的彈藥與敵對峙。

不過,敵我兵力太懸殊了,嶺下是1000多日偽軍,嶺上是六十幾名抗聯(lián)壯士。激烈的戰(zhàn)斗從下午一直進行到傍晚。敵我雙方都清楚,照這樣下去,將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

蒼天有眼,就在這十萬分危急的時刻,一個獵人出現(xiàn)了,他是摩天嶺山間一個抗聯(lián)的鐵桿釘子戶,后來的史料記載,此人名叫孫仁剛。當時,誰也來不及問他的名字。孫仁剛冒著槍林彈雨攀到摩天嶺峰頂,對師長說:“快跟我走,我?guī)銈兂鋈?!?/p>

李敏煥說:“師長,師部先撤,我掩護!要是沒有了槍聲,敵人會發(fā)覺的!”

師長同參謀長對視良久,點頭應允。李敏煥對留下來的十名戰(zhàn)士說:“把槍打得激烈些,不能讓敵人發(fā)覺師部撤離!”

黃昏時分,敵人新的進攻開始了,一團團蝗蟲似的身影從四面圍上來,激烈的槍聲在峭崖險壑中回蕩。突然,機槍手中彈倒下了,李敏煥搬過機槍,對著已看清了猙獰鬼臉的鬼子掃射,滾燙的槍口吐著火舌噴著藍煙,像抱著它的人一樣殺紅了眼。

驀地,一顆子彈洞穿李敏煥的胸口,鮮血汩汩地涌出來。眼看著參謀長仰身倒下去,樹樁飛身撲過來,一把抱住,趕緊掏出來為首長準備的急救包,其實只不過是一團棉花和一卷紗布。那是一個穿透力極強的“三八”式步槍的彈洞,堵住了胸前但后背還在流血,束手無策的樹樁下意識地摸到了懷里的黃煙包,拿出來,墊在參謀長的背下。樹樁再無辦法,“嗚嗚”地哭起來。

李敏煥用微弱的聲音叫樹樁,讓他別哭。李敏煥說:“樹樁,給我卷支煙?!?/p>

參謀長的血已浸透了黃煙包,樹樁抓了些帶著血的煙葉,卻沒有紙。李敏煥打開斜背著的牛皮文件袋,拿出文件撕下一條。樹樁抖著手怎么也卷不好煙。參謀長微笑著看他,像平常一樣。煙終于卷成了,參謀長劃火柴點燃文件,用文件燒著的火苗點燃那支煙。參謀長美美地吸著煙,樹樁已泣不成聲。參謀長為他擦去眼淚,把煙插到他嘴里,說:“你來一口?!睒錁毒统榱艘豢?。十七歲了,樹樁還是頭一回抽黃煙,有點辣,有點嗆,但挺好受。參謀長說:“再來一口。”樹樁就再抽一口。

怎么這么靜?!樹樁猛醒,轉(zhuǎn)眼一望,所有的戰(zhàn)士都犧牲了!

敵人在喊師長和參謀長的名字,讓他們投降。聽見了從四面逼近的腳步聲!

參謀長絲毫不動聲色,半靠著崖壁,美美地吸煙,一邊將懷里的“歪把子”壓滿子彈。樹樁把打空了子彈的小馬槍扔下山崖,左手攥著擼子槍,右手提著鏡面匣子。李敏煥一拉槍栓,那挺日本大正機槍“嘩啦”一聲子彈上膛。李敏煥說:“樹樁,扶我起來!”

樹樁手持雙槍,用雙臂從背后抱住參謀長,渾身一用力,兩人“騰”地站起來,李敏煥背倚著巖壁穩(wěn)穩(wěn)地立住,樹樁閃身立在參謀長身旁,眨眼間,三支槍異口同聲,子彈噴射向近在咫尺的敵群!

敵人的子彈像鋪天蓋地的蝗蟲,“嗡嗡”地振著翅膀,黃乎乎一片,迎面緩慢地飛過來,樹樁感覺自己一下子飄起來,像樹葉一樣輕輕地落下。他清楚地看見了參謀長和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彈孔。樹樁使勁看向參謀長,參謀長也同他一樣,正大睜著眼睛張著嘴對著他,似要喊什么,卻什么聲音也聽不到。樹樁拼盡全力想伸手去夠參謀長,雙手卻似縛了千鈞巨石,萬般沉重。他看見參謀長笑了,身下壓著染了血的黃煙包……

淚眼婆娑的樹樁看到了藍天,白云,遍山的綠。漸漸地,那遍山的綠變紅了,層林盡染,紅彤彤一片……

作者簡介:曉寒,男,真名韓福章,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國家一級作家。曾在《鴨綠江》《芒種》《北方文學》《山東文學》《青春》等文學期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90余篇,140余萬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凡人作坊》、長篇小說《家丑》《絕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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