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光鈺
(曲阜師范大學 山東 濟寧 273165)
笛安的“龍城三部曲”由《西決》《東霓》和《南音》三部小說構(gòu)成,這三部小說之間彼此獨立成篇而又互相聯(lián)系,將龍城世界里那些有關(guān)鄭氏家族忠誠與背叛、罪孽與救贖、愛與恨、生與死的人生故事向讀者娓娓道來,其人物性格特征鮮明,敘事風格獨具特色,獲得國內(nèi)外許多著名作家和評論家的由衷褒獎。而其所獲的一切贊譽都與笛安在故事中建構(gòu)的虛實相間的“龍城世界”是分不開的。
在“龍城三部曲”中,笛安建構(gòu)了一個虛實相間的龍城世界。單從這個故事出發(fā),“龍城”是一個虛幻的存在,它是這個世界的原點,無論是故事中龐大的鄭氏家族還是這個家族中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都是圍繞“龍城”這個原點展開敘述的。奇怪的是,笛安并沒有用過多筆墨來描述這個城市,我們知曉的只有:龍城是一座身居北方腹地的工業(yè)城市,氣候沒有南方城市的燥熱,也沒有北方城市的寒冷。天空常是灰蒙蒙的,空氣總是干冷的,不知不覺帶給人一種孤獨、壓抑、沉重的感覺。這樣朦朧的描述給“龍城”這座城市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讓人不自覺地想象在這樣一座孤城里生活的人們會有著怎樣的人生,他們是否如同這座城市帶給人的感受一般冷漠、疏離。事實上,讀完整部作品會發(fā)現(xiàn),越是在這樣孤獨、壓抑的氛圍之中,人們越能夠彼此相擁、互相溫暖,在這座孤城中拼命找尋生命中那殘存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在經(jīng)歷了外面世界的繁華璀璨和命途多舛后,人們最終還是會選擇回到這座城市,哪怕這里有過痛徹心扉、狼狽不堪,哪怕心里知道回來注定又是全力以赴地重蹈覆轍,卻因有著對這座城市里人、景、事難以割舍的情感而一次次折返。就如一生坎坷的東霓,在新加坡打工多年,后來又遠嫁美國,她一次次離開龍城,去尋找那個她真正能扎根存活的地方,怎料命運是一個圈套,繞來繞去最終還是要回到龍城重新開始,只因龍城有她這輩子都無法割舍的情懷。這種對于“龍城”的矛盾和眷戀,正是“龍城”這座城市獨有的魅力。
現(xiàn)實中,笛安筆下的龍城與她的故鄉(xiāng)太原很相似,可以說笛安在故事中建構(gòu)的“龍城”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這里有她童年朦朧模糊的記憶,有她摯愛深愛的人們,有她執(zhí)著堅持的理想與追求,有她對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深刻的矛盾與眷戀。像是故事中出現(xiàn)的“龍城公園”,應該叫迎澤公園,這是笛安童年時游玩的地方,就在太原市的中心;“龍城理工大學”應該叫太原理工大學,這所大學最好的專業(yè)就是故事中南音就讀的土木工程專業(yè);《龍城晚報》也應該叫《太原晚報》,就如故事中的龍城人一般,太原人每天都會通過這份報紙知曉這座城市里發(fā)生的大大小小的奇聞軼事。笛安以故鄉(xiāng)太原為原型建構(gòu)了龍城這座城市,所有的人物和情節(jié)都從這里出發(fā),也在這里結(jié)束,她時而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講述龍城人和他們的故事,時而又置身其中,貼近故事里每一個人物的內(nèi)心,讓這座虛幻的城市帶上屬于笛安獨有的真實的情感體驗和城市記憶。
笛安在故事中建構(gòu)了一個虛幻的龍城,但故事中人物的情感與希冀卻飽含著作者真實的感同身受。
在“龍城三部曲”中,西決可以包容東霓所有的荒唐任性,在東霓受到傷害時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保護她的責任,成為她的避風港,成為她的守望者[1];西決可以原諒陳嫣所有的謊言與背叛,成全她和小叔之間的愛情。他心甘情愿為這個家庭付出一切,他愛這個家庭中除他以外的每一個人,然而現(xiàn)實終究還是讓他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對這個家庭的忍讓、付出是多么的可悲可笑,他終究只是一個外人,一個打著“親人”的幌子在鄭家勒索親情的外人。與西決的隱忍不同,東霓可以一次次破壞西決的愛情,將西決的人生玩弄于她的股掌之間;東霓可以狠心拋下自己視作累贅的親生女兒,送到陽城的表哥家不管不顧,寧愿雪碧一輩子喊她姑姑也不肯與她相認。她一輩子精明世俗、自私自利、尖酸刻薄、陰險狡詐,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如同撲火的飛蛾,明知是死,卻要毅然追逐[2]。而南音,她可以在學業(yè)緊張的高三肆無忌憚地追星,和一群狂熱的粉絲在馬路上拉起橫幅攔下路人幫自己的偶像投票;她可以肆意調(diào)侃既是哥哥又是物理老師的西決,完全不把他老師的威嚴放在眼里;她可以為愛執(zhí)著,為愛瘋狂,為愛洗去滿身嬌氣成為一個溫柔體貼的小女人,為愛不顧家人反對與蘇遠智私定終身,卻逃不過要在家庭責任和理想愛情之間做出艱難抉擇[3]。
就這樣,背負了太多愛恨與責任的西決,不得已一直保持釋然的微笑,默默忍下所有的苦澀心酸,他在最熟悉的龍城迷失了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積壓了太多仇恨與無助的東霓,哪怕心中是那么渴望愛與溫情,但為了抵抗生活的殘酷也不得不戴上冷酷無情的面具保護自己;承受了太多悲歡離合卻又無可奈何的南音,面臨婚姻與愛情的嚴峻考驗,她不會也不能再像當年那樣為愛不顧一切,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沖動任性的小姑娘,她只能選擇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完成痛苦的成熟的蛻變[4]。笛安給予西決、東霓、南音這一代人所有的理解和同情:“其實,西決和東霓從某種程度上都是我,是我內(nèi)心深處兩股不同的力量,就這么簡單。我能理解西決,因為他代表我的一種理想;我也能理解東霓,因為她代表所有的不得已?!盵5]
由此可見,笛安筆下的人物充滿著對精神世界的思考、對人生信仰的困惑、對物是人非的無奈和對歸屬感與安全感的渴望。當面對世事無常和命運捉弄時,無可奈何與不得已成為逼迫他們做出人生選擇的可悲的理由[6]。但故事最終的結(jié)局和人物最終的命運并不代表著笛安真正的人生選擇,她留給讀者更多的是數(shù)不清的疑問和困惑,正與邪、黑與白、善與惡,究竟應該作何選擇?理想與現(xiàn)實又該如何取舍?笛安正是借由“龍城三部曲”的外殼對她這一代人面對未知世界,內(nèi)心產(chǎn)生的真實的矛盾與迷茫進行了深刻的解讀和剖析[7]。
[參考文獻]
[1]笛安.西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2]笛安.東霓[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3]笛安.南音(上)[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
[4]笛安.南音(下)[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
[5]唐瑩.論笛安縱橫相兼的“龍城”世界[D].哈爾濱師范大學,2017.
[6]陽月.笛安的“龍城三部曲”及其代際意義[D].西南大學,2015.
[7]趙春秀.迷惘中的回歸——從笛安的“龍城”三部曲談起[J].文藝爭鳴,2013(01):129-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