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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

2018-03-11 09:27吳俊
駿馬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衛(wèi)生所大生

吳俊

三十多年前,鐵道南山坡遍地野花野草,恣意生長著白樺樹、楊樹和松樹。再向南延伸著的是原生地,平時少有人來,夏季有人采野菜,秋天潮濕季節(jié)有人采蘑菇、土豆蘑、草蘑、白花臉、油蘑……到了冬天,這里便被鋪天蓋地的大雪緊緊覆蓋,白茫茫的寂靜。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王大生離開山東農(nóng)村,只身一人跨越了半個中國,投奔他的叔叔,那時的牙克石還叫喜桂圖旗,一批批人從天南海北投身林區(qū),這片荒涼的土地成了一座寶礦,伐樹加工成木材,冒著白煙的小火車,日夜兼程把木材從大山里運向天南海北。

大生在農(nóng)村時才十六歲,大生的父親跟他說,要不你去東北的叔叔那吧,那邊日子好過些,下面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你去那邊家里還能松松氣,你從小有志氣,到東北去闖蕩闖蕩,沒準(zhǔn)能過上好日子。父親塞給了他五元錢,把地址寫在一張破信封上,裝了一袋子窩頭,捆好行李,就把大生送上了車。

望著大生離去的背影,父親的心沉沉的,這個愛穿白襯衣、叛逆的兒子,到了大山里能待得住嗎?可留在這也早晚惹禍……

“叔,來這我能做什么?”

“半大小子,你爹養(yǎng)不起,倒扔我這,我可告訴你,我這一家子還吃不飽哪!”大生的叔叔,瞇著眼吧嗒吧嗒吸著旱煙袋,蹲在土爐子邊,升騰的煙霧籠罩著他,剛?cè)鄽q的男人,倒像個小老頭。

“你說讓咱干啥就干啥?!贝笊灿驳卣f。

“把行李放門斗里吧,出去把門口的柈子先劈兩堆。”

大生推開屋門,把繩子捆的行李往角落一扔,向掌心吐了兩口吐沫,搓了搓手就掄起斧子劈起木頭來。沒一會兒,頭皮漬的汗就把頭發(fā)洇得濕漉漉了,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冷空氣中冒著熱氣。他大口喘著氣,臉上都是白霜,掄起落下的斧子像上銹的開關(guān),一頓一頓的。三天三夜的車程,把他載進大山里,出來時鄉(xiāng)親們都口耳相傳的遍地金銀的林區(qū),轉(zhuǎn)眼成了又一次遺落。

天色暗了下來,下起了鵝毛大雪。

王大生邁著疲軟的步伐打開破氈布裹的門,門斗烏黑一片,凹凸不平的地面差點絆了他個跟頭,屋里烏煙瘴氣,叔叔王長力和幾個面目不清的人圍著炕頭在打牌,吵吵嚷嚷,有人不時端起破茬的碗喝著酒。沒有人看到他,他就站在墻邊,屋里昏暗帶著油膩的燈不會照到他,微小的他不會比一抹影子更清晰。他的肚子真是餓急了,摸索到水缸邊,舀了一大舀子涼水,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水帶著冰碴,涼水讓他清醒了許多,他輕步湊到叔叔身后。

“快打,母豬下崽哪!”

“哈哈,哈哈,隨上一張?!?/p>

“長力,這狗崽子是誰家的,以前咋沒見過?”

“老家討飯來的,”接著哈哈笑了起來,“摳了,摳了……”“給錢給錢……”

王大生僵立在那里,臉憋得通紅,剛清醒的頭,頓時又被一股大旱煙的濃味熏暈了。他囁聲囁語從嘴角擠出個“叔”字。根本沒人聽得見,一幫人依然嚷叫邊打牌邊說著亂七八遭的話,好像都很是興奮,一會兒大笑,一會兒拍著大腿懊悔……

不知過了多久,他真的餓得受不了了,肚子里像是千百條蟲子在蠕動,掏得越來越空。

“叔,我餓了!”他終于鼓起勇氣,大聲說了出來。

長力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身后冒出的聲音,扭過頭,往地上吐了口濃痰,“餓了,自己弄點去!”

王大生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翻遍了碗架櫥,好不容易找到了半個硬硬的窩頭,吃完了,便蜷縮著身體,捂著疼痛的身體昏睡過去……

春天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季節(jié),終于可以脫去棉衣服,整日到外面撒歡了。

南山積聚一冬的冰雪層層松軟,厚厚的雪層擠壓在一起松動著,沿著由南向北的坡度緩緩坍塌……陽光濃烈的晌午,雪面反射的光,閃得人眼睛生疼,仿佛拔根而起的生疼,風(fēng)還很硬,冒出雪層的枯黃荒草在搖晃,裸露的石頭不那么被冰包裹了。

屋子和小路隔著的木橋下開始有了水流。水流越來越大,天氣也漸漸變暖。

滾滾涌來的流水,夾雜著冰屑和去冬的腐植,越來越大,淹沒了坡道的土石,上升著,沖刷著,沿南山一股股歡騰沖涌過來。開始人們還歡欣地看這湍急的雪水,大生更是興奮,大北方還有這好看的水流,比那村里的黃河支流有力量得多,耐看得多,沒過幾日,坎上坎下的人們開始慌了神,房屋都是依山而建,都是木土結(jié)構(gòu)的板夾泥,能燒火度冬,可經(jīng)不住這雪水的沖擊呀……

長力叔也著急起來了,他媽的,咱們房靠著山,頂不住這山上的雪水這么撒野呀。大生子、帶鈴子、銹鎖子……孩娃子們咱們都得上呀!趁著春暖,鍬、鎬、土籃子、推車子都出動,把房子圍起來,把河溝子順下去!

大生這下子終于找到了自己,像過狂歡節(jié),把小伙子的蠻力都用出來,順著河溝子能疏的就疏,爛泥巴下去掏,滿街的人都熱火朝天地干著,堆土的,撈堆木的,下石頭的,從房里揚積水的……

大生成了主力,再沒人呵斥他。他索性撒著性子,脫下衣服,光著膀子,東跑西撞,上竄下跳,誰也趕不上十六歲小伙子有精力。

在這一片混亂中,大生推著一獨輪車石頭往叔家去的街邊,突然有個人揚著手大喊,快來呀,幫我一把,這發(fā)瘋的臭水要沖進屋了,快來幫俺一下……大生聞聲一轉(zhuǎn)頭,傻婆娘,還喊哪,那下勢坡的地兒,大水要沖屋了,趕緊跑出來吧!

大生扔下獨輪車沖了過去,“快呀,還不趕緊出來,水進了屋了!”說著拉著那人的手就往外走。

“你干嘛拉我,人跑了,屋里的東西咋整?”

“撿重要的拿,快點吧,山上水正往下涌哪!”

那人沖進屋,搶出個大盒子抱著,塞到大生手里,又往里沖,大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往外拽,“水都沒膝蓋了,拿個啥子!”

大生把那女子拉到上坡,發(fā)現(xiàn)那不是個婆娘,瘦臉,瘦身,大大的眼睛跟他相仿,突然臉一陣熱,撒開了手……后來,大生才知道她叫各多多,在離鐵路車站不遠(yuǎn)的衛(wèi)生所上班。

當(dāng)山頂傾瀉的雪水被遏制住的時候,大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身滿臉的泥巴,手腳也劃了很多口子,但他感到酣暢淋漓,消耗掉的力氣仿佛看得到摸得著。

黑色渾濁的流水在高壘的溝里急促地涌動,作為支流匯聚到扎敦河,這些枝枝蔓蔓的流水聚攏在一起,被大的河水沖洗干凈,由東向西,滋潤了大興安嶺的樹木草地。

“大生,你真是把干活的好手呢!”王長力端著酒盅,吧嗒著嘴說。

“俺在村里也是能下地的哩?!?/p>

自從大生寄居到叔叔家,全家做飯、燒爐子、喂馬、喂豬……這些零雜活都給了他,長力沒完沒了訓(xùn)斥他,干活沒個樣子,吃飯的時候總盯著碗。

“不是叔不給你找活,你才十多歲,山上的活都是吃力氣的,采伐、倒小桿、裝車,那操蛋的木頭兩個人都抱不過來,都成精了?!?/p>

王長力又滋溜喝了一口,美滋滋地吧唧下嘴,“知道咱吃這口飯多不容易了嗎?”

“你老老實實把牲口養(yǎng)好,你叔下大力氣才把這糧食掙回來……”

“今兒個挖河溝,疏導(dǎo)水,我看你還夠機靈,肯下力氣,明兒個撿煤跟著我去吧,也長長見識!”

大生答應(yīng)了一聲,但還不明白具體要做些啥。但長力叔今天的笑臉還是受用的,好像突然他也成了叔叔家的一員了……

大生沒事的時候就坐在火車道邊,看著車頭冒著濃濃的白煙,碩大的車頭輪子漆著鮮艷的大紅洶涌轉(zhuǎn)動,他感覺有種力量和激情,長長的黑鐵皮車廂,一節(jié)連著一節(jié),最多的數(shù)到六十九節(jié),望著它們漸漸遠(yuǎn)去,直到消失,他心里慢慢地變空了。

車站旁有座小黃樓,年久失修,墻面斑駁著或白或灰的印記,門口玻璃遮著一塊洗得很舊的白布,上面有個淡紅的十字,這就是車站衛(wèi)生所。

長力叔看著大生有力氣,還機靈,就讓他跟他晚上去撿煤,午夜時看站的打更人員困得厲害,那班運煤火車要在車站停留八分鐘,附近的百姓就翻過圍墻,去撿煤。火車掉落的煤塊是有數(shù)的,很多機靈的就趁那幾分鐘爬上火車往下扔煤,底下的人往土籃子里裝,越黑的晚上撿煤的人越多,車是黑的,煤是黑的,人影也是黑的,這時候戰(zhàn)斗就開始了,這邊撿煤,那邊車站安防人員埋伏在暗處,哨聲一響,撿煤的人作鳥獸散,接著喊叫聲、哭聲、罵聲交響樂般在黑暗中響起。

撿煤是件危險又屢禁不絕的事,老百姓成功弄出一土籃子煤是了不得的,晚上壓爐子有兩塊煤就夠了,平時都是起夜壓潮濕一點的柈子,煙大又不耐燒,這就意味著夜里總要挨冷受凍,有了煤就不一樣了,可以過個暖融融的夜晚。所以,寧肯冒著被拘留被打,甚至摔壞、被打傷的危險也去撿煤。每年都有人墜車摔死,即使這樣,撿煤還是人們重要的一項生計。

大生就這樣光榮地成了撿煤隊伍的成員,也是最小的爬車主力。在他看來爬車很簡單,重要的就是手緊腳準(zhǔn)速度快,農(nóng)村時爬樹爬得多了,爬火車似乎更拿手,因為樹越往高爬樹干越細(xì)晃動越劇烈,需要頂勢平衡身體。開始撿煤時心里緊張,爬上去往下推大塊的煤,在那八分鐘就要完成上、推、下三個動作,還要躲開車廂下的安防人員的堵截,選擇安全的點下地,之后就是逃跑。撿過幾次煤就掌握了要領(lǐng),大生開始不滿足于這么簡單的事,他開始嘗試跨越車廂,從一節(jié)跳到另一節(jié)。腳下的煤塊凹凸不平,他把小時走禿頂山峰的經(jīng)驗平移過來,跑跳時他聽見風(fēng)的聲音,是那么悅耳,頭頂上幾顆星星對著他眨眼睛,最多時他在那個時間段跨越了十節(jié)火車廂。后來膽子越來越大,等火車駛來沒停就往上爬,啟動后再往下跳,他要一種控制,一種超越,把看火車的惆悵感變?yōu)樾凶咴诨疖嚿系膶嵲诟小?/p>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晚,天氣到了六月才暖和起來,陽光整日整日地照過來。

車站衛(wèi)生所門口拴了一條長長的鐵絲,上面掛著白床單、白被罩、白枕巾,各多多在門口坐著曬太陽,她是衛(wèi)生所唯一的大夫,在那個年代衛(wèi)生所就是土霉素片、四環(huán)素、青霉素針這樣一些簡單的藥品,卻承擔(dān)著老百姓幾乎所有疾病的治療,包扎,打疫苗,注射,針灸,都要各多多一個人處理。

到了夏天,長力叔就結(jié)束了上山倒小桿的活計,到附近的建筑工地拉活兒,家里養(yǎng)的棗紅騍馬冬天上山干活累,每天都要拌麥麩子喂,即使這樣也要瘦上兩圈,春末夏初的時節(jié),草地開始由黃轉(zhuǎn)綠,就要到草甸子放馬,天然的青草是最好的肥料,長力叔白天出馬車?yán)匙印ⅫS土、石頭等建筑用料,晚上回來就把騍馬用長韁繩放到草甸子里。大生已經(jīng)成為長力叔的得力助手,踏實認(rèn)干,出車的時候大生就跟著裝車、卸車。林區(qū)的生活帶給大生不一樣的感受,在農(nóng)村家家都是種地種果園,務(wù)農(nóng)的活比較固定,上東北來的在這里過活,主要是找活。

建筑工地活不多的時候,大生就去南山深些的地方打草,用大大的芟刀左手把住刀把前部,右手抓三角的把手,在沒膝的草地沿圓弧形芟倒青草,等草曬干了,用草叉子把青草攏在一起,堆成草垛,用馬車?yán)亻L力叔家后院,堆成高高的草垛,儲存起來用作大騍馬的過冬草。打草的季節(jié),山里蚊子成災(zāi),天再熱也要穿厚厚的衣服褲子,頭上要戴著蚊帽,大騍馬只能用長尾巴甩打身上的蚊子和蠓蟲,甩打不到的蚊子,肚子吸血撐得圓鼓鼓,幾乎透明得要脹破。每次打草回來都是天黑了,大生躺在馬車的草堆頂,濃濃的青草味兒包裹著他的身體,天空中布滿锃亮的星星,隨著馬車的顛簸,整個星空也在晃動,長力叔坐在車轅子上悠著鞭子,“駕——駕”“喔——喔”,一路顛簸回到了家。

常年上山的,到了五六月份都要有很多人被草爬子咬到,這種蟲子個頭如米粒毒性卻非常大,發(fā)現(xiàn)及時的用刀子剜出來,重的就會發(fā)熱頭痛,甚至?xí)粑ソ叨劳?。大生在夏天打草時也被草爬子咬到了,長生叔急忙用刀子剜出那小蟲子,疼得大生呲牙咧嘴,趕得馬車飛快,往車站衛(wèi)生所找各大夫瞧。

進了衛(wèi)生所,就有一股濃重的來蘇水味撲來,墻體下半部刷著綠油漆,上半部是白色,藍(lán)色的木門擦得很干凈,進到里間,看到幾張病床,都是潔凈的白色被褥床單,處置室里是一些瓶瓶罐罐,醫(yī)用鉗子鑷子。大生還是頭一次來衛(wèi)生所,對一切都感到好奇,這里一點不像村醫(yī)屋里那么臟亂。

“各大夫,各大夫,快幫大生子看看,他被草爬子咬了!”

這時各多多從診室走出來,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

各多多認(rèn)出了大生:“春天鬧水災(zāi)那會兒,多虧了你哪!”

“應(yīng)該的,不值一提的,各大夫?!?/p>

各多多仔細(xì)檢查了草爬子咬的傷口,用體溫計測了體溫,“你們處理得還夠及時,可是這土辦法太野蠻,容易感染,現(xiàn)在我們可以碳化,再注射曾被草爬子咬過的患者的血清?!?/p>

“聽長力叔說,林區(qū)這種小蟲子特別厲害。”

“你的這種情況沒事的,打幾天消炎針吧?!备鞔蠓蚝車?yán)肅地說。

“那還好,要把小命栽到這小蟲子嘴下,那我可窩囊死了!”大生舒了一口氣。

“跟我過來打針吧。”

大生跟在各多多身后,發(fā)現(xiàn)她長得真好看,聲音也好聽。

大生了解到各多多是八歲那年跟隨母親來林區(qū)的,母親是教師,家里有本《赤腳醫(yī)生手冊》。多多帶著好奇沒事翻讀,上海那邊的親戚看她喜歡醫(yī)學(xué),來林區(qū)給帶了很多教科書和醫(yī)學(xué)讀物,那時林區(qū)還沒有一所正式的衛(wèi)生學(xué)校,她就自學(xué),處理感冒發(fā)燒拉肚子這些病漸漸拿手起來,到了十六七歲,就成了鐵道南百姓口中的小名醫(yī),得了病就到她那,多多說起來頭頭是道,用上藥效果很好,到了十八歲時車站衛(wèi)生所招人,那個年代還不講究文憑,各多多報上名后,經(jīng)過篩選居然成了正式的醫(yī)生。

大生坐在椅子上輸液,不忙的時候,多多就坐在窗下看書,上午的陽光從窗外撲進來,落在多多的身上、臉上,她是那么安靜,像一支素凈的水仙花。皮膚的紋理清晰如新、臉龐的曲線仿若定格的油畫,大生看著,思緒飛到南山最深處的草原,看到多多穿著美麗的連衣裙,戴著掛著蝴蝶結(jié)的草帽,旋轉(zhuǎn)、奔跑,腳下的青草擦過她光潔的腳踝,裙角與青草摩擦出細(xì)微的聲響,陽光那么明亮,藍(lán)得膩人的天空飄著淡淡的白云……

“發(fā)什么呆呢,讓你看著輸液瓶的液體,這都到底了!”多多拍了下大生的肩膀。

“我在想你看什么書這么認(rèn)真,俺在農(nóng)村聽老人講《三俠五義》,講《三國》,我們娃子們圍一圈,聽也聽不夠哪?!贝笊f。

“我是在看醫(yī)學(xué)書,你說那些我也懂些的。”多多邊給換液體邊問道,“你很喜歡讀書嗎?我這里有很多故事書的,你可以拿去看?!?/p>

“在農(nóng)村上了三年學(xué)就下來種地了,只認(rèn)識些簡單的字,書在我們那很稀罕呢?!贝笊宰鐾nD,“我可能干活了,篩沙子、扛木頭、打草樣樣在行的,還有撿煤,對撿煤,就是在你們衛(wèi)生所東面停車場,有回被安保人員抓住,還被打了一頓。”

“你這么好的年齡,應(yīng)該好好學(xué)點技術(shù),要不總干那些力氣活,一輩子都沒出息?!倍喽嗾f。

“我叔說要鍛煉干各種活,什么活都能拿起來,就不會挨餓?!?/p>

各多多看著大生,明凈陽光,身上散發(fā)著泥土和青草的野味,雖然自己大他沒幾歲,可仿佛生活在兩個世界,自己被困居在小小的衛(wèi)生所,腦袋里都是醫(yī)學(xué)知識、治病救人,世上更多的事都在書本里知道。而跟大生交談讓她看到另外一種健康向上的奔波少年,雖然自己也是身在異鄉(xiāng),但生活是安定的,大生就像無根的浮萍,跟隨著生活的洪流向前,他也許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樣子,但他熱愛著自己的生活。

“是呀,只要肯努力,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倍喽嘟o大生拔了針,“記得明天還要來輸消炎針,傷口那給你消毒包扎了,干活別把紗布弄掉感染了。”

“知道了,謝謝各大夫了。”

大生走出門口,還是那么戀戀不舍,她的聲音好像還在耳畔,那么地親切,一直傳到心底。常聽長力叔說見過大城市來的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不一樣,也許多多就是那種不一樣吧。

這一天,大生跟叔去南山坡打石,就是用雷管炸開山坡,在碎石里挑選建筑工地所需的石頭,這活有危險性,據(jù)長力叔說很掙錢的,一車符合要求的石頭,收了能頂好幾天干活的工錢。出發(fā)前,長力叔跟他講要選從上到下往里凹的石頭坡,雷管要伸進有大縫的石頭里,雷管線要順風(fēng)布,點燃后要盡快逃離引爆點……這些讓大生很是興奮,爆炸聲一定震耳欲聾,還沒到地方,他就感覺耳朵里癢癢的,仿佛聽到了震動的鳴響聲了。

他們到了南山坡,把馬車停在一千多米遠(yuǎn)的地方,拴好馬,徒步選擇爆破地方,那天風(fēng)很大,兩人都很激動,像揣個兔子似的,心蹦蹦跳,這是一件沒干過的事,長力叔也是聽別人講過打石,有大生做助手,更壯了膽。按事先安排的要點布好雷管,開始爆破。大生看到長力叔手在抖動,就自告奮勇地要他來點線,長力叔讓他一定小心,爆破點旁有三棵松樹,整齊地排列著,風(fēng)吹動著松針,呼呼地鳴響,“一、二、三,快跑!”大生點燃引線的一瞬間兩人就拼命向遠(yuǎn)處逃跑,大生腿腳快,引線燃燒完的二十秒內(nèi),他已經(jīng)跑出一百多米了,長力叔在他后面,他倆像被猛獸追趕的逃生者?;氖彽氖^山坡在炸開,兩個黑點緩緩離開一朵盛放的大煙花,巨大的爆炸聲給定格的瞬間按下停止鍵。突然,長力叔被一塊飛濺來的碎石擊中腰部,發(fā)生的這一切大生根本不知道,當(dāng)他停下大口大口喘息時,轉(zhuǎn)身看到長力叔趴在地上背手按著腰“嗨呦嗨呦”叫,大生急忙向長力叔奔去,長力叔已經(jīng)疼得說不出話來,大生背起長力叔,繼續(xù)向前奔跑,到了馬車處,卸下馬車,騎馬往回飛奔……

到了車站衛(wèi)生所,各多多簡單問了幾句傷情,“可能是腰椎粉碎性骨折,衛(wèi)生所治不了,快去中心醫(yī)院吧?!?/p>

長力叔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鮮血濕透了,到了醫(yī)院幾近昏迷,醫(yī)院的骨科醫(yī)生急忙給補血擴容抗休克,經(jīng)過搶救命是保住了,腰椎做了手術(shù),接下來是無盡的休養(yǎng)。

由于打石事件,長力叔不能再干重活,大生接替了他大部分的活計。

秋天到的時候,樹葉枯黃,大片大片在呼嘯的風(fēng)里掉落,秋雨一場一場,澆涼了七九年鐵道南這片灰暗的土地。

大生覺得很孤獨,沒有了長力叔整日對他粗口的訓(xùn)斥,沒有長力叔帶他去干很多沒干過的活,他覺得干活是件很累的事,沒有以前那么有趣。他還是會經(jīng)常到各多多那里找她聊天,鐵南火車站像風(fēng)雨飄搖中的一個紅色墻角,他可以躲一躲,蜷縮在那里安度一個夜晚……

秋天到了,叔家土房的裂縫沒人修補,家里幾個孩子還小,嬸子連抱帶背到南山去起土豆。秋天的風(fēng)很大,她圍著圍巾,孩子們臉蛋被吹得像土豆,一層土一層皮的,可南山坡是孩子們的樂園。大人們在用三齒子、土籃子、耙子遛土豆的時候,他們鉆進樹林子里,踩著厚厚的松枝,漏洞的鞋子在軟綿綿的松毯子上奔跑,松塔掉落都是大家搶奪的寶物,秋風(fēng)吹動樹林的聲音就是孩子們夢的彩紗,有著波浪,有著屋頂?shù)陌采恚S昏的晚霞劇烈地鋪涌過來,透過樹林縫隙照人的眼,那林中的小路也越發(fā)幽靜深邃……這個時候大人們起的土豆也有三四袋子了,人們滿身疲憊,大口喝著塑料壺里又溫又濃的水,抖索著褲管里的泥土,看天空有三兩飛鳥停落在樹梢,忽的一聲又飛遠(yuǎn)……

總有些往事如扎敦河的水在流淌,一百年前,四十年前,今天和明天,淌著,漫延著,不息,各多多也一樣隨著時代流逝著她的年輕時光,如滿野的杜鵑花,不謝的車輪菊,河邊的蘆葦叢被吹成一片蒼?!?/p>

多多心里有大生。一如很多年以后還惦念著他,敦實的身體,黝黑的臉龐,像小獸一樣為著生計在奔突。大生坐在衛(wèi)生所的長凳上,斜叼著煙卷,穿著寬松的確良褲子,說晚上要掐架了,“多多,一道街那些王八蛋打了我們南山的小波,今晚八點我們就滅他們狗日的!”

多多嘴角一撇:“大生,別惹他們,那群孩子都是鐵路的子弟,聽姐的話,安份點吧!”

那年秋天的血斗就在他們說過不久,鐵南的盲流軍和鐵路子弟兵在九月初五的晚上,在鐵西道口火拼起來,大生領(lǐng)著三四十少年,抄著管鍬、斧子、鐵管、棍子……直搗一道街老鐵的窩。那晚天黑風(fēng)急,大生的胳膊和后背都起了雞皮疙瘩,凍得腿有些抖,他奔跑著,喊著,跨過鐵路口的閘口,帶著人往一道街奔,他臉像燃燒著火,頂著風(fēng),不顧風(fēng)割他的皮膚,有一種英勇、一種豪氣,鼓動著他,拼死搏戰(zhàn)的沖動蓋住了一切,當(dāng)老鐵的幫派沖來時,棍棒聲、磚頭聲、嚎哭喊叫聲交織在一起,大生越戰(zhàn)越勇,頭被磚頭呼上了,蹲下緩一緩,抹一抹血,拎起鐵棒子就是掄……

當(dāng)大生再次清醒時,已經(jīng)躺在車站衛(wèi)生所潔白的床上,他睜開眼,陽光刺過來,緊接著閉上,多多拉著他的手,“你覺得這樣很好嗎?”

“大生,一個男人出人頭地是骨氣,拼命也對……”

“我希望你好,別這樣狼狽地做個戰(zhàn)后英雄……”

大生臉和頭腳纏著紗布,嘴動了動,沒說出什么,緊攥住多多的手……

很快冬天就到了,刮起了白毛雪,鋪天蓋地,埋沒了這個世界。

清晨,大生用力推開沒了半截門的堆雪,刺眼的光折射過來,他趟了幾步,沒膝雪層塌了一層,邊沿掉落,杖子處雪層層若白塔,他要奔跑,沖開這操蛋的世界,如繭包裹的生活。跑了幾步,就狗屎般趴在雪殼子里,滿臉錐子般地刺疼,十七歲,多想就這么大口地吃掉身邊的雪,讓這喜桂圖旗的大雪把自己埋葬啊……

多多攤開一本書,透過窗子暖洋洋的光打到她的手臂上,外面封鎖世界的大雪如一副畫,她內(nèi)心豐盈又空洞……九

喜桂圖旗,這是個很怪但又好聽的名字。

很多年以后,大生扎根在這里,同這片林區(qū)大地一起經(jīng)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會記憶猶新地想起最初的那些往事。

二〇一三年棚戶區(qū)改造,大生順利拆遷了房屋和土地,得到的補償款給兒子王源在呼倫貝爾買了房和車,兒子王源是一名優(yōu)秀的畫家;多多早在一九八四年就離開了牙克石。多多的女兒各一一出落得如出水芙蓉,王源和一一曾同屆在俄語班讀書。

各一一在二〇一七年春節(jié)來到牙克石尋找一個叫王大生的人,大生躺在腫瘤科病床做著化療,相隔了三十年,其實只有那些年的往事才是真實的,至于以后寧愿成為永遠(yuǎn)的未知,如大生和多多,一一和源。

已經(jīng)不再存在的喜桂圖旗,在這一年春天的鐵道南環(huán)城公園,有無數(shù)的青草轉(zhuǎn)暖還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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