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忠

每個人都具有極大的、無限的言語天賦，每個人都具有極大的、無限的言語潛能。只要創(chuàng)造適宜的成長環(huán)境，順應并促成學生言語潛能和個性的最大發(fā)展，所有的孩子都應當可以成長為言語天才。（潘新和.語文：表現(xiàn)與存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請看我班一位學生的習作：

我班的幽默大王

“哈！哈！哈！”一聽就知道是我們班的幽默大王——夏文來了。

“你帥，你帥，你頭頂一棵白菜，身披一匹麻袋，腰纏一根海帶，自以為是東方不敗，其實你是衰神二代?！毕奈囊贿厰[著蘭花指一邊做著斗雞眼說道。“什么，你是妒忌我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我大聲叫道，“你才是衰神二代呢！”“去、去、去，一邊兒去，我又沒說你。”夏文反駁道。我頓時無語了。

夏文看到旁邊的同學在喝水，又來了?！澳憧?，你酷，你喝水在水庫，睡覺在古墓，嘴里流瀑布，你當你是貂蟬、呂布，其實你是南極土著。”“哈！哈！哈……哎喲！”真好笑，我肚子都笑疼了。

有一回，寫字課前，看到前面的李球轉(zhuǎn)過身來講話，夏文“老毛病”又犯了。嘴里吐出了一些話：“球球一回頭，嚇死河邊一頭牛；球球二回頭，大慶油田不產(chǎn)油；球球三回頭，喬丹改打乒乓球?！薄跋奈?，干什么？別念了！”我小聲說道。夏文毫不在乎，眼睛看著我，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又開始念念有詞：“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球，一大一小，大的是地球，小的是月球；你的圓臉，就像松軟面球，太陽一曬就流油?！?/p>

夏文真是我班的幽默大王。

這是我班一位同學的“真話作文”中的一篇作文，主人公夏文是個很有趣的學生。學習成績中上，大大咧咧，言行舉止風趣幽默。這篇作文中他的言語就非常有個性。在本文中小作者肖榕共記錄了四次：

（1）你帥，你帥，你頭頂一棵白菜，身披一匹麻袋，腰纏一根海帶，自以為是東方不敗，其實你是衰神二代。

（2）你酷，你酷，你喝水在水庫，睡覺在古墓，嘴里流瀑布，你當你是貂蟬、呂布，其實你是南極土著。

（3）球球一回頭，嚇死河邊一頭牛；球球二回頭，大慶油田不產(chǎn)油；球球三回頭，喬丹改打乒乓球。

（4）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球，一大一小，大的是地球；小的是月球，你的圓臉，就像松軟的面球，太陽一曬就流油。

這四句話有如下共同之處：言語動機，以取笑他人為樂；言語情境，在遇到他人的言行舉止、裝束，讓自己感到不滿的時候，在相對輕松的環(huán)境下的即興創(chuàng)作；思維狀況，思維敏捷，創(chuàng)作速度快，可謂出口成章，善于聯(lián)想和想象，形象感強，形象鮮明，把生活中遇到的表象和閱讀中記憶的表象整（雜）合成新的形象；用詞準確，動賓搭配合理，長短句式巧妙搭配，富于節(jié)奏感，每句最后一個字有押韻，富有音韻感。

在文體方面，類似于童謠、打油詩、順口溜、數(shù)來寶、快板及快書。

夏文用這種形式來取笑同學，其動機肯定是不對的，但對于這么幽默，有趣、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學生及他的言語現(xiàn)象，直接進行打壓，不僅可惜，而且殘酷。那么應該怎樣順應孩子的言語沖動，牧養(yǎng)孩子的言語天性呢？

我選擇了從數(shù)來寶入手。

數(shù)來寶，曲藝的一種，流行北方各地，一人或兩人說唱，用竹板等擊節(jié)樂器打節(jié)拍。常用句式為可以斷開的“三、三”六字句和“二、二、三”或“四、三”七字句。說唱時常常是上六下七組合句式，兩句、四句、六句都可以換韻。數(shù)來寶藝人憑借著廣泛的生活知識和創(chuàng)造才能，見景生情，即興編詞，脫口說唱，要做到眼快、心快、口快。說唱中可穿插簡短說白。詼諧、風趣是數(shù)來寶的藝術特色之一。后來，說唱內(nèi)容有所變化。部分藝人演唱中國民間傳說和歷史故事，逐漸演變?yōu)榭彀鍟c數(shù)來寶同時流行。

我嘗試著與夏文溝通：

師：夏文，你真有才，取笑人家都會創(chuàng)作“歌謠”了。

夏：沒什么，我亂編的。

師：你把這個創(chuàng)作用來取笑別人是不對的。人家穿了一身新衣服，就笑她是“衰神二代”；人家喝水，你就笑他是“南極土著”。換成是你也接受不了。

夏：我知道，我盡量控制自己，不說了。

師：不，還是要說，但是用于幫助別人。可以是頌揚好的方面，批評壞的方面。

夏：我該怎么做呢？

師：有一種曲藝叫數(shù)來寶，跟你的說唱有點相似，我建議你到網(wǎng)絡上搜集數(shù)來寶的視頻或文字，把數(shù)來寶的相關要求、格式及感興趣的內(nèi)容下載下來，認真讀讀，了解其相關信息。

第二天，我結(jié)合老舍《茶館》第三幕開啟前的說唱詞，對數(shù)來寶的格式，如節(jié)奏、字數(shù)、押韻等相關的知識進行講解。

樹木老，葉兒稀，人老毛腰把頭低。

甭說我，混不了，王掌柜的也過不好。

錢也光，人也老，身上剩了一件破棉襖。

自從那，日本兵，八年占據(jù)老北京。

讓人苦，沒法提，不死也掉一層皮。

好八路，得人心，一陣一陣殺退日本軍。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勝利大家有希望。

國民黨，進北京，橫行霸道一點不讓日本兵。

王掌柜，委屈多，跟我一樣半死半活著。

老茶館，破又爛，想盡法子也沒法辦。

天可憐，地可憐，就是官老爺有洋錢。

（小丁寶正在落淚）

小姑娘，別這樣，黑到頭兒天會亮，

小姑娘，別發(fā)愁，西山的泉水向東流。

苦水去，甜水來，誰也不再做奴才。

這是語言大師——老舍的《茶館》第三幕開啟前和落幕后的說唱詞——數(shù)來寶，寫的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民黨接管北京時，老裕泰茶館及掌柜王利發(fā)為代表的北京市民的悲慘遭遇。其作用是簡略地介紹劇情。

師：讀讀這段“數(shù)來寶”，思考它是圍繞著什么來寫。

夏：寫了茶館及王掌柜的悲慘遭遇。

夏：寫了以王掌柜的為代表的當時北京市民的悲慘遭遇。

師：總共有幾行，每行幾個字，出現(xiàn)最多句式是多少字。

師：“上六下七”是什么意思。

夏：每行上句六個字，下句七個字。

師：你怎么理解“三、三”六字句，及“二、二、三”或“四、三”七字句。

夏：就是指說、唱時停頓處，可以顯出節(jié)奏感。

師：標出每行第六個字與最后一個字的韻母，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夏：韻母相同，或相近。

師：這叫押韻。

師：讀讀勸小姑娘別哭的句子，有什么問題要提嗎？

夏：我覺得不是真的指“天要亮”“甜水來”。而是指好日子將要來了。

師：對，這是象征，數(shù)來寶中常用各種修辭手法。

夏文掌握一些基本知識后，按如下方式進行實戰(zhàn)演練。

一、創(chuàng)仿

先引導夏文觀察感興趣的人、事、物。即興說唱，憑記憶寫下來，然后對著例文進行修改。如，夏文看到課間操場上熱鬧的場景即興說唱后，我就出示老舍《茶館》中的數(shù)來寶（片段）讓他對照修改：

大茶館，老裕泰，生意興隆真不賴。

茶座多，真熱鬧，也有老來也有少；

有的說，有的唱，穿著打扮一人一個樣；

有提籠，有架鳥，蛐蛐蟈蟈也都養(yǎng)得好；

有的吃，有的喝，沒有錢的只好白瞧著。

概括出主旨：贊揚茶館熱鬧。

熱鬧的操場

夏文

操場上，真熱鬧，有的大，有的小。

有的說，有的笑，像是歡快鳥兒叫；

有的跑，有的跳，操場上樹葉往下掉；

有跳框，有打球；個個臉上汗水流；

跳長繩，跳短繩，他們的技巧真是神。

二、改編

課余時間，我引導他把課文及課外讀物中感興趣的歷史故事或民間故事，改編成“數(shù)來寶”進行說唱表演。下面是《晏子使楚》中的第一個故事。

春秋末，國家多，齊國楚國是大國。

齊大夫，派訪楚，楚王乘機想侮辱。

晏子到，身矮小，楚王動起了歪腦。

關城門，挖小洞，這個辦法可管用？

齊大夫，鉆小洞，這個問題真嚴重。

不鉆吧，沒理由，弄得晏子直發(fā)愁。

鉆了吧，丟顏面，國家尊嚴大如天。

好晏子，智慧高，想的辦法是高招。

鉆小洞，他不動，不是城門是狗洞。

鉆狗洞，新鮮活，我訪問的是狗國。

關小洞，開城門，晏子昂首挺胸進城來。

楚王煩，楚王惱，這些都是自己找。

三、獨創(chuàng)

我引導他把生活中遇到的自己感興趣的、印象深刻的人、事、物即興編唱。他是組長，檢查組內(nèi)同學的作業(yè)，發(fā)現(xiàn)不少問題，常常找老師告狀，我讓他編成“數(shù)來寶”，修改后在班上說唱，還真讓作業(yè)問題減少了不少。

檢查作業(yè)

查作業(yè)，很煩惱，發(fā)現(xiàn)問題真不少。

有的推，家里吵，作業(yè)實在是做不了。

有的拖，忘了帶，回家去拿無人在。

有的抄，表面光，肚里裝的都是糠。

有的補，做不好，只是臨時抱佛腳。

有的少，留頭尾，蒙混過關想得美。

有的換，有人替，讓人看了更生氣。

說問題，也不多，就是貪玩與懶惰。

怕動手，怕動腦，什么事都做不好。

現(xiàn)在，夏文還是那么愛說、愛唱，取笑他人的少了，贊揚好的批評不好的言語多了，我積極鼓勵他邊打快板邊說唱，去參加班級、學校聯(lián)歡活動。他也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