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濂
馮夢龍(1574———1646,明萬歷二年至清順治三年),守猶龍,又字公魚、子猶,別號龍子猶、墨憨齋主人、詞奴、前周柱史等。明直隸長洲(今江蘇蘇州)人。馮夢龍是一位適應時代要求,具有時代特征的優(yōu)秀的通俗文學家和戲曲家,也是一個學道不拘、博覽群書、放蕩不羈的風流才子。在“瀾翻廿一史”的同時,“修詞逼元人,紀事窮纖委”“笑罵成文章,燁然散霞綺”。馮夢龍就是以這種行為博得美名,“早歲才華眾所驚,一時名士推盟主”,欽佩者稱畸人,鄙視者呼狂士。在文學史上,馮夢龍最大的貢獻就是從民間搜集、研究、整理、刊刻了大量的通俗文學作品,是一位富有戰(zhàn)斗性的、孜孜不倦的明末通俗文學的旗手,通俗文學作品以“三言”著稱,除此之外,一生著作頗豐,詩文戲曲,涉獵甚廣。他還將民間笑話搜集刊成《笑史》,尤其是《廣笑府》,燈下展讀,作者的嬉笑怒罵,常令人莞爾解頤,更讓人掩卷沉思,從中透視當時的社會生活和貪官污吏丑惡嘴臉。
《廣笑府》中首篇《新官賀詞》云:“新官視事,三日大宴。樂人致詞曰:‘為報吏民須慶賀,災星退去福星來。新官喜其譽己,問誰所撰,欲思饋謝之。樂人對曰:‘本州自來舊例如此?!笨梢韵胂?,新官喜滋滋地聽那歌頌自己的賀詞,突然明白“舊例如此”,那種尷尬窘態(tài),被戲弄的惱怒之態(tài),滿臉晦氣的慘狀!
《張鷺鶿》篇:“神泉縣令張某,外廉而內實貪。一日自榜縣門云:‘某月某日,是知縣生日,告示門內典級諸色人,不得輒有獻送。有一曹吏與眾議曰:‘宰君明言生日,意令我輩知也,言不得獻送是謙也。眾曰:‘然。至日各持縑獻之,命曰壽衣,宰無一所拒,咸領而已,復告之曰:‘后月某日是縣君生日,更莫將來。無不嗤者,眾進士以《鸕鶿詩》諷之云:‘飛來疑是鶴,下處卻尋魚。”這張鷺鶿飛來飛去,得寸進尺,想立牌坊,還做婊子,自己過生日“肥”了一回,還想給老婆再“肥”一回。馮夢龍先生用三百多字把一個“外廉而內實貪”的貪官嘴臉躍然于紙上。
《地獄治罪》篇說,有一個人死而復生,向陽間說陰府間事。他見閻羅王正審昏官季氏,這個季氏在陽間無惡不作,戰(zhàn)亂、饑年、水災、旱災,害死百姓數萬人,而被“押付阿鼻地獄”。陽間的烏有先生聽說后,嘆道:“若果真如此理會,陰間安得許多地獄耶!”意思說,這個季氏不應下地獄,因為這個季氏只不過是眾多昏官貪官中的一個小巫而己。簡直就是一出絕妙的小品,多么辛辣的諷刺!
在《新官赴任》篇中,新官得知最起碼要三年才能大貪時,竟嘆曰:“教我如何熬得到三年!”毫不修飾的嘆氣是新官貪婪、丑的本性的自然流露。《廁吏》篇中那“遇物必取”的官吏則毫不含糊地表示:‘我若司廁,一般有錢欲登廁者,禁之不許,彼必賂我;本不登廁者,逼之登廁,彼無奈何,豈患不賂我耶?”。《直走橫行》篇中的軍官則理直氣壯地向罪犯索取財物,這些官吏都是在貪得無厭本性馭使下口出“不羈之語”,赤裸裸要錢要財,己是不知丑、不遮丑,顧不上廉恥了。
除了諷刺貪官污吏丑態(tài)外,還對三教九流、人情世態(tài)等社會現象,進行了辛辣的諷刺,無情地鞭撻了社會上的假、丑、惡。
馮夢龍的這類譏嘲貪官污吏、諧謔社會假丑惡的笑話,讀者千萬不要當作飯后茶余的談資,它深刻揭示了當時社會本質和社會矛盾,語雖諧謔,意極深刻,諸君不妨找來一讀,比他的“三言”還要過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