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勝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 南國商學(xué)院，廣東 廣州 510545）

講好中國故事、闡釋好中國夢、宣傳“一帶一路”倡議，介紹中國企業(yè)和學(xué)校、宣傳中國旅游景點、推介中國產(chǎn)品，都離不開“中國”二字?！爸袊倍值挠⒆g，看似簡單，但誤譯時有發(fā)生，輕則宣傳效果大打折扣，嚴(yán)重的甚至?xí)?dǎo)致政治錯誤，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因此，有必要對此加以深入探討。

一、搭配、語料庫與翻譯

該研究是一項詞語搭配研究。與用外語寫作相比，將母語譯成外語更容易受到母語中存在而在外語中不存在的搭配的誤導(dǎo)。Newmark指出，使用外語者被本族語者看出來，不是因為語法不好，也不是因為詞匯量小，而是因為其詞匯搭配不能為本族語者所接受，要么是那種搭配根本不存在［1］。可見，正確使用搭配是保證譯文忠實、地道的決定性因素之一。著眼于學(xué)習(xí)者的英語詞典毫無例外地將搭配作為必備要素。不過，搭配詞典一般不會將定語作為節(jié)點詞。《當(dāng)代英語搭配詞典》［2］就沒有China相關(guān)詞條，Chinese詞條的10個例子沒有做定語的。那么如何解決解決搭配問題？利用語料庫是有效方法之一。桂詩春認(rèn)為：“語料庫研究把重點放在搭配（collocates）、型式（patterns）也正是在尋找相關(guān)關(guān)系［3］”。

英語單語語料庫的優(yōu)點是，其語料語言地道、內(nèi)容豐富、涵蓋面廣、可信度高，通過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很容易獲得詞頻、搭配等研究結(jié)果；英漢雙語語料庫則便于進(jìn)行英漢之間的比較研究和翻譯研究，但其英語語料來源的譯文質(zhì)量是否能夠得到保證成為決定語料庫質(zhì)量和可信度的關(guān)鍵因素。英漢分屬不同語系，我國漢英語料庫的譯文又大多是由漢語為母語者完成的。雖然他們對漢語原文一般都能較好把握，但其漢譯英的英文是否準(zhǔn)確地道、是否符合目的語的固定搭配和習(xí)慣用法，卻可能存在問題。因此，英語單語語料庫所提供海量數(shù)據(jù)檢索可避免平行語料庫的翻譯腔問題。

二、研究方法

該研究是基于COCA美國當(dāng)代英語語料庫（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4］進(jìn)行的。它由1990至2015年產(chǎn)生的19萬個文本、5億2千萬個詞構(gòu)成。其語料來源于美國這一時期的口語、小說、雜志、報紙和學(xué)術(shù)期刊五大類型，且比例均衡，各占五分之一左右。

方法：利用該語料庫搜索Chinese+名詞和China’s+名詞的詞塊，在頻數(shù)高的詞塊中選擇外宣資料中常用的搭配詞。然后，根據(jù)主題將入選的搭配詞分為四類（表1-4），分類統(tǒng)計Chinese，China’s，of China和China與不同搭配詞構(gòu)成詞塊的詞頻和占比。對動作與行為類，只統(tǒng)計主謂結(jié)構(gòu)，不統(tǒng)計動賓結(jié)構(gòu)。采用“累積頻數(shù)”，即不注重詞語的絕對頻數(shù)，而是局部構(gòu)成成分的頻數(shù)特征。例如，在統(tǒng)計China’ssouth時，排除China’s South Koreapolicy。接著進(jìn)行數(shù)據(jù)分析，總結(jié)規(guī)律，提出使用這些詞塊的原則與建議，并根據(jù)以上分析和部分詞典例示，對Chinese，China’s，of China和China等做定語的意義和用法進(jìn)行闡述。

三、統(tǒng)計結(jié)果與數(shù)據(jù)分析

以Chinese，China’s，of China和China諸詞作為檢索項，在COCA進(jìn)行檢索。按照檢索項與“人員與機構(gòu)”、“政治與經(jīng)濟”、“文化與特色”、“動作與行為”這四個類別詞的搭配情況生成以下四個表格，并據(jù)此進(jìn)行統(tǒng)計分析。

表1 人員與機構(gòu)類搭配詞的統(tǒng)計

表2 政治與經(jīng)濟類搭配詞的統(tǒng)計

（續(xù)表2）of China頻數(shù)China’s 5 0 0 0 0 0 4 0 0 0 0 2 Chinese頻數(shù)35 1 35 2 52 20 56 11 10 3 1 3 2百分比52.4%91.5%53.2%96.8%57.2%9.1%58.0%78.8%79.2%86.4%91.7%73.5%/81.0%79.3%74.2%37.5%9.1%73 0 3 1 0 8 0 0 0 0 0 0 0 2頻數(shù)44 43 41 60 80 2 83 41 38 19 11 147 0 47 23 92/ / / / / / // / / / /5 5 2 6 1 0 0 3 3 6 1 5 1 1045 8.8%56.0%政治與經(jīng)濟類搭配詞currency products sovereignty law population environment exports internet education industry agriculture market future territory countryside cities map mountains rivers south GDP合計/ /7 0 2 5 2 3 0 0 8 2 6 1 7 7 1 0 0 0 0 0 0 0 1 0 2 8 716/ / / / / / /2.8%24.0%10.3%3.5%4.0%62.5%72.7%28.6%66.7%3.0%4.1%百分比/6.4%1.3%/5.7%百分比41.7%2.1%45.5%3.2%37.1%90.9%39.2%21.2%20.8%13.6%8.3%16.0%76.0%8.6%17.2%21.8%/18.2%71.4%22.2%88.2%38.4%China頻數(shù)/ / / /10.5%百分比5.9%11.1/1.5%

表3 文化與特色類搭配詞的統(tǒng)計

表4 動作與行為類搭配詞的統(tǒng)計

以上1-4表中有些義項需要加以說明。其一，統(tǒng)計中不含專有名詞和動詞。其二，Chinese education不包括“中文教育”義項。其三，關(guān)于language of China，這三例分別是the official language of China（有2例）和the national language of China（有1例）。其四，China threat頻率很高，體現(xiàn)了西方媒體對“中國威脅論”的渲染力度。

數(shù)據(jù)表明，Chinese做定語的搭配力（collocability）最強，尤其是表3中的占比達(dá)96.0%和表1中的占比達(dá)89.2%。其強度在表2大幅降為56.0%。而在表4，搭配力最強的是China’s，達(dá)47.4%。表2中，China’s的搭配力也達(dá)到了38.4%。與Chinese和China’s相比，of China的搭配力要弱一些，只是在表4中的表現(xiàn)稍強，達(dá)到了20.8%。搭配力最弱的是China，部分原因是因為COCA語料庫收入的中國媒體的文本極少；事實上，China用于專有名詞做定語是大量存在的。

筆者將搭配力分為三類，大于50%的或在該搭配詞中具有最強搭配力的為強烈推薦，12%～49.9%的為一般推薦（在該搭配詞中具有最強搭配力的除外），小于12%的為不推薦。其結(jié)果如下。

強烈推薦與Chinese的搭配詞有（按照搭配力強弱排序，下同）：medicine，authorities，painting，police，literature，delegation，features，wedding，writer，manner，restaurant，officials，art，troops，society，tradition，characteristics，culture，food，cuisine，language，workers，law，style，companies，women，citizen，way，embassy，people，media，government，agriculture，products，children，industry，team，investment，famers，control，territory，countryside，education，internet，cities，market，history，leaders，foreign minister，influence，political system，president，population，exports，sovereignty，currency。

強烈推薦與China’s的搭配詞有：environment，claim，GDP，reform，entry，future，human rights，rivers，growth，decision，development，economy，cooperation，support。

強烈推薦與of China的搭配詞有：mountains，south，map，rise。

強烈推薦與China的搭配詞有：threat。

一般推薦與Chinese的搭配詞有：economy，support，cooperation，map，threat，decision，human rights，entry，reform，development，growth。

一般推薦與China’s的搭配詞有：sovereignty，rise，currency，political system，exports，population，influence，south，cities，internet，education，mountains，control，countryside，president，market，history，industry，investment，

一般推薦與of China的搭配詞有：rivers，future，president，development，support，cooperation，growth，history，territory。

四、Chinese，China’s，of China和China做定語的詞匯特征

根據(jù)以上分析，并參照《英語疑難用法詞典》［5］等資料，這幾個詞匯的主要特征可以總結(jié)如下。

（一）Chinese做定語的詞匯特征

Chinese 強調(diào)“民族”“人種”“國籍”“特色和風(fēng)味”。如：a Chineseexpert on Russia，a Chinesepassport，Chinese buyers，Chinese calendar，Chinese calligraphy，Chinese mythology，traditional Chinese knot，Chinese Christianity，Chinese traditional values，Chinese kung fu，Chinese Zodiac Signs。

（二）China，China’s和of China做定語的詞匯特征

China強調(diào)“國家”、“全國”的概念。

1.of China做定語

根據(jù)COCA美國當(dāng)代英語語料庫，of China的詞頻為5941。雖然學(xué)術(shù)期刊分庫（8千1百萬詞）的容量小于口語分庫（8千5百萬詞），但前者中of China詞頻（2516個）占比42.35%仍遠(yuǎn)遠(yuǎn)高于后者的（804個）13.53%。由此可見，of China做定語多用于比較正式的文體。

2.China’s做定語

China’s做定語多用于修飾“動作與行為類”的搭配詞（見表4），且不用于專有名詞；其次，China’s可表示“中國政府的”，是一種提喻（synecdoche），如 China’s Internet policy；此外，China’s有時與 of China或 in China同義，兩者?？苫Q，如：China’s capital，Beijing，China’sneighbors，China’surban population。

但是，如果of China離所修飾詞較遠(yuǎn)或詞組中已有其他介詞，為了使結(jié)構(gòu)清晰明快，則多用China’s而不用 of China：China’s western frontier—Xinjiang，China’srole in WWII，China’s pace of economic recovery，China’s best known foreigner Dashan，China’s foreighinvested companies.

3.China做定語

新聞報道中（尤其是新聞標(biāo)題中）或是網(wǎng)絡(luò)中（尤其是網(wǎng)絡(luò)的欄目名中），China直接用作定語的情況越來越普遍，優(yōu)點是篇幅省、節(jié)奏快。它往往可用China’s，Chinese 或其他結(jié)構(gòu)來代替：China trade surplus，Chinainflation rate，China November exports，Chinanews。

中國特有的動植物和物品一般采用Chinese，間或也用China做定語形成固定詞組：China tea中國熏茶，Chinarose月季花，Chinagrass苧麻。

（三）Chinese，China和of China在專有名詞中做定語

含“中國”的組織機構(gòu)等名稱一般采用Chinese，China或of China做定語，但不會使用China’s。這些專有名詞已成為固定詞組，不能另起爐灶：the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China Central Television，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China Town。

雖然China做定語修飾普通名詞極為少見，在專有名詞中卻大行其道，甚至漸成主流。冠以“中國”的23所公辦高等院校中（不含軍事和武警），有14所的英文譯名采用China做前置定語，占60.87%；有8所采用of China做后置定語，占34.78%；另有一所采用National做前置定語。此外，中央民族大學(xué)和中華女子學(xué)院也采用China做前置定語。名稱冠以“中國”的73個國家機構(gòu)、黨派、主要人民團體的英文譯名中有38個采用China，占52.05%；25個采用 Chinese，占34.25%；10個采用of China，占13.70%。冠以“中國”的36個央企中有34個英文名采用China做前置定語，占94.44%。

（四）Chinese，China’s，China和 of China做定語形成不同詞義的詞匯

1.可互換的情形：China ink=Chinese ink（墨汁），China wood oil=Chinese wood oil（桐油），southeast of China=China’s southeast，Chinese mainland=mainland of China

但有時其詞義不同：Chinese experts中國專家，China experts中國通/中國問題專家；Chinese policy=China’s policy中國（人）（所實行）的政策，China policy（其他國家的）對華政策；Chinesepottery中國陶器（不一定是中國人生產(chǎn)），China’s pottery中國產(chǎn)陶器；Chinese friends（外國人眼中的）中國朋友，China’s friends中國的朋友；Chineserestaurants中餐館（不一定在中國或中國人所經(jīng)營），China’s restaurants（多指）在中國的餐館（不一定是中餐館）；China English中國英語（指具有中國特色的英語），Chinese English中式英語（指受到漢語影響不符合英語表達(dá)習(xí)慣的英語，亦稱Chinglish）。

2.產(chǎn)生歧義的情況，如a Chinese teacher既可指中國老師，也可指中文老師（=ateacher of Chinese）。

3.關(guān)于“中國夢”的英譯：根據(jù)COCA相關(guān)詞頻統(tǒng)計，Chinese dream 12例，China dream 7例，dream of China 2例，China’s dream 1例。這幾個基本同義的詞塊中，Chinesedream占比為54.55%。陳國華和程麗霞（2015：909-922）的研究表明，China dream一詞歷史悠久，是指有關(guān)西方人渴望到中國來冒險、闖蕩、探尋的夢；而中國人民實現(xiàn)偉大民族復(fù)興夢想的“中國夢”應(yīng)譯為Chinese dream；Chinese dream一詞的大量出現(xiàn)是2012年以來的現(xiàn)象［6］。

4.關(guān)于“中國大陸”的英譯：根據(jù)COCA相關(guān)詞頻統(tǒng)計，mainland China620例，the Chinese mainland 100例，the mainland of China 10例，the China mainland 9例，China’s mainland 0例。應(yīng)當(dāng)指出，mainland China出現(xiàn)頻率最高，貌似合理地道，但這是西方媒體具有政治陷阱的說法，是我們絕不能采用的，因為它暗含著與之對應(yīng)的是Taiwan China，就形成了“兩個中國”的概念。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是the Chinese mainland和the mainland of China［7］。

綜上，文章討論了主要以量化的方式確定用Chinese，China’s，China和 of China做定語構(gòu)成詞塊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是通過英漢或漢英詞典，甚至是搭配詞典難以解決的。其中有些結(jié)論貌似常識，但譯者有時難免會對此有提筆躊躇之感。如果要使“中國（的）”的英譯更加準(zhǔn)確、地道、得體，本研究是不無裨益的。在猶豫躊躇之際，本文甚至可以起到一本“小詞典”的作用。不過我們也不可忽視，符合這樣標(biāo)準(zhǔn)的英譯還需建立在大量語言輸入而獲得的語感和直覺上。在外語的學(xué)習(xí)和使用方面，只有靠潛移默化和循規(guī)蹈矩兩條腿走路，步伐才會更為穩(wěn)健。

參考文獻(xiàn)：

［1］Newmark，P.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Oxford：Pergamon Press/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 Press，1981/2001：180.

［2］王文昌，簡清國.當(dāng)代英語搭配詞典［M］.北京：現(xiàn)代出版社，1995：283-284.

［3］桂詩春.語料庫語言學(xué)答客問［J］. 語料庫語言學(xué)，2014（1）：3-4.

［4］COCA美國當(dāng)代英語語料庫［EB/OL］.［2018-02-10］.http：//corpus.byu.edu/coca/.

［5］葛傳槼，廖文淵.英語疑難用法詞典［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1：166-169.

［6］陳國華，程麗霞.“中國夢”是Chinadream還是Chinesedream？［J］. 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2015（6）：909-922.

［7］盧小軍.略論我國外宣翻譯的誤譯類型及其成因［J］.江蘇外語教學(xué)研究，2011（2）：79.